第二十八章自殘
迎接他們的是宋遠橋、俞蓮舟與張松溪,他們身後還有一位青年英俊男子,眉目清秀,頗有幾分玉樹臨風之姿,俊美中透著軒昂,正是宋遠橋的獨子宋青書。
殷梨亭上前見禮,他們雖對李若雲三人朦朧的面容好奇,卻並不大驚小怪,只是存於心中,以待後問。
見到秀雅清麗的周芷若,宋青書的目光不由一亮,怔怔然發呆了片刻,他何曾見過這般丰神秀骨的美人,不由的心神為之奪。
周芷若固然美麗,但在習練了碧水訣的李若雲等人跟前,卻顯得有幾分黯然失色,但她們如今戴著玉璫,傾城的容顏不可見,宋青書的目光自是被周芷若吸引。
貝錦儀與紀曉芙交好,所謂意氣相投,性子便有幾分相近,她為人平和溫婉,全不似滅絕師太那般咄咄逼人,加之容顏秀雅,人緣極佳。
幾人相互介紹完畢,寒暄一番,然後讓進屋內敘話。
李若雲心靜如水,不管什麼人,在她面前沒有什麼差別,林曉晴則玲瓏心竅,兩人見到名震天下的武當五位大俠,仍能舉止自如,蕭疏影五個卻頗有幾分緊張。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們知道世道艱難,生活不易,蕭摩他們幾人苦苦掙扎著求生存,對世態更知之甚深,知道此時乃最緊要的關頭,是自己命運的岔道,自是難免有幾分緊張,蕭疏影則是為自己的四個弟弟擔心。
聽到蕭摩四人是前來拜師的,宋遠橋幾人打量了幾眼蕭摩四人,不由暗自點頭,雖沒出手觸摸他們的骨胳,但蕭摩他們皆是眼中靈氣四溢,定是聰慧異常,必是前途無量的佳弟子。
林曉晴暗自打量著威震武林的武當七俠,如今已僅有五俠,大歎果然名不虛傳,宋遠橋的溫雅謙和,俞蓮舟的冷面如鐵,張松溪的清俊,莫聲谷的豪氣,各成獨特的氣質。
年輕之時,宋遠橋他們尚還看不出異樣,相貌多是普通,但養移體居頤氣,隨著他們武功的精進及日常的威儀,獨特的氣質越發明顯,足以令人心動。
她不由暗自拿他們與自己的大師兄比較,才驀然發覺,大師兄的氣度,看似平淡沖和,卻隱隱將他們壓住,這種感覺極為奇異。
看過滅絕師太的書信,即使薦來的是資質駑鈍之人,他們也不便推拒,何況蕭摩蕭訶他們四人乃良才美質,殊為難得,送上門來的好事,豈能拒絕?!心下大喜過望。
林曉晴幾人與他們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下去,到客房中休息,一路急行,即使身體不累,心也感覺累了。
武當五俠並未散開,只是派宋青書代他們招呼客人,他們圍著一張桃木圓桌而坐,傳看著滅絕師太的手書。
「大哥,這四個小傢伙天賦驚人,將來說不定會出現武當四俠的名號,大振我武當威名呢!」莫聲谷放下青瓷茶盞,放回圓桌上,撫鬚呵呵笑道,鬚眉俱動,臉上難掩喜悅。
「嗯,他們幾個確實資質過人,若非滅絕師太不喜男弟子,怕是早就收入門下了!」張松溪也撫著清須,笑著點頭,武當後繼有人,他自是欣喜異常。
「這般天賦異稟的少年確實罕見,也是咱們武當之幸!……水雲派不收男弟子,而峨嵋派又不喜男弟子,才會便宜了咱們!」殷梨亭也是滿面帶笑,臉上滿是慶幸之色,眉宇間的鬱鬱之氣似乎也消了幾分。
「六哥,這個水雲派究竟是什麼門派,座落在何處?……你七弟孤陋寡聞,還真沒聽說過這個門派!」心直口快的莫聲谷開口問道,沒有外人在旁,問得也直接得很。
「似乎離著峨嵋派很近,兩家頗有往來,關係不俗,若不然,以滅絕師太的脾性,這種求人之事,斷難做是出!」殷梨亭對於滅絕師太的性子大為瞭解,孤傲不群,冷硬如石。
「這倒也是異數,她們峨嵋派一向不甚瞧得上別的小門小派的!」莫聲谷哼著冷笑一聲,對於滅絕師太,他可沒什麼好印象。
「七弟這話不錯!依滅絕師太的性子,實在是破天荒之舉,怕是她欠下了水雲派莫大的人情,才不得不寫下這封信!」張松溪抖了抖手中那張素箋,笑吟吟的道。
他們幾個師兄弟聚一起,說起話來甚少顧忌,對於滅絕師太的好顏面,也大有瞭解。
「水雲派……水雲派……,還真是沒聽說過,莫不是咱們多年不在武林中走動,變得耳聾目盲了不成?!」宋遠橋一直聽著弟弟們的議論,此時微微念叨著水雲派的名字,撫鬚之間大是感慨。
「大哥,我倒想起一個人來……」一直冷著面龐,正襟端坐的俞蓮舟忽然開口,緩緩而道,臉上冰冷依舊。
「哦?二弟快講!」宋遠橋忙道。
「水雲仙子溫玉冰,……是不是水雲派的?」俞蓮舟緩緩說道。
「二哥好記性啊!」殷梨亭不由讚歎,對眾人笑道:「這位水雲仙子就是水雲派的掌門。」
「這位水雲仙子僅是姿色過人罷了,武功著實平常得很!」俞蓮舟撫著頜下清須,微皺眉頭,細細思索,似是不解。
他自是不解,若水雲派的武功低微,以滅絕師太的性子,怕是理都懶得理她們。
「二哥這卻說錯了!」殷梨亭忙搖頭反駁,鄭重道:「前兩日我與她們相遇時,恰有一群人正在圍攻她們,那位林女俠一手劍法精妙絕倫,實不在咱們武當劍法之下!」
「竟有這般厲害?!」莫聲谷幾乎跳了起來,瞪大著眼睛。
莫聲谷在外人面前,老成穩重,但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卻依舊是最小的一個,言笑無忌,有什麼便說什麼。
「非常厲害!」殷梨亭重重點頭,搖頭回相起那日傍晚所見,還有林曉晴那朦朧之下的驚世嬌顏,他雖心死如灰,但見到那般驚心動魄的美,仍難免失神片刻。
「待明日,小弟一定要找她們切磋一番!」莫聲谷叫道,重重一拍圓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呵呵……,七弟莫要輸了才是!」殷梨亭竟然開起了玩笑,令其餘諸人心下暗喜,自己這個六弟整個人變得明朗許多,不再被仇恨所折磨與籠罩,實在可喜可賀!
「聽她們所言,真正厲害的,卻是她們的大師兄!」殷梨亭收斂了微笑,一邊將懷中的書信掏出,雙手遞向宋遠橋。
「大師兄?……水雲派不是僅收女弟子嗎?」張松溪頓生興趣,連忙追問。
「水雲派確實只收女弟子,她們大師兄卻是個例外,是她們師父從小拾到的孤兒,收養在身邊,近幾年來,一直閉關練功,這才出關不久,好像她們的劍法便是由他所創!」殷梨亭將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詳詳細細的說出。
「是他自創的劍法?唉,六哥,小弟著實有些等不及了,真想馬上去跟她們切磋切磋,見識一下六哥所說的精妙劍法!」莫聲谷被他說得躍躍欲試,想見識一番水雲派大弟子所創的創法。
創出一門劍法,實非簡單之事,非有絕世之才無以為繼,他們自忖尚無這般造詣。
他們武當七俠武學豐瞻,幾乎見遍天下間所有精妙的劍法,乍聽有新的劍法,自是好奇,似是小孩見到了新的玩具一般。
「六弟,這是……」宋遠橋忽然自信箋上抬頭,望向殷梨亭。
「大哥,這便是水雲玉液!」殷梨亭又自懷中掏出那隻小玉瓶,遞給宋遠橋。
宋遠橋見他們好奇的望向自己,便將幾張信箋交給二弟俞蓮舟,接過白玉瓶,小心的瞧了瞧。
俞蓮舟一目十行,速度飛快,大略看完信中所寫,也不由將目光望向宋遠橋手上的白玉瓶。
張松溪與莫聲谷分別看了書信,沉默了下來,皆望向那只晶瑩溫潤的白玉瓶。
這十幾年來,俞岱巖不僅深陷於自責與悔恨之中,更兼之手腳俱斷,無力行走,僅能纏綿於榻上,有時由童子抬到屋外,曬曬太陽,看看風景,便是一日全部的生活,他們這幾人看著,內心肝腸摧斷,痛苦異常。
十幾年來,他們費盡心思,在天下間搜尋治筋骨的療傷靈藥,每次皆在希望與失望之間輪迴,徒增俞岱巖的痛苦,彷彿是將傷疤不斷的揭開一般。
故這次見到送上門來的靈藥,他們不且未有欣喜,反而顧慮重重,即使他們豪俠過人,也不由面面相覷。
宋遠橋見師弟們皆望向自己,搖頭歎氣:「唉——!……四弟,你如何看?」
武當第四俠張松溪是他們的智多星,素來心細如髮,心思縝密,智計過人。
蕭月生的信最後留在張松溪手中,他正垂頭低吟,見到大哥見問,抬頭感歎道:「大哥,姑且不論其藥是否有效,便是這篇心訣,也是極為精妙的法門,……妙啊,實是絕妙!」
他拿信的雙手微顫,心下激動不已,如飲醇醪,暢美難言,偏偏又刺激異常,便用力拍向桃木圓桌,砰然作響,茶盞震顫。
「是啊,這位水雲派的大兄弟實是光風霽月,這般神妙的法門,竟能無私的授與,著實令人佩服!」殷梨亭點頭,他一路之上,便在不停的揣摩這篇心訣,越想越覺神妙無方,受益無窮。
張松溪素來冷靜過人,能令他這般狂態,其餘諸人不由大感好奇,剛才光顧著看所寫內容,對這篇心訣倒未理會,忙自張松溪手中奪過來,紛紛拿過來看。
他們傳閱的功夫,張松溪恢復了冷靜,對宋遠橋道:「大哥,這實在有些冒險,看其信中之意,需得將三哥的四肢重新折斷,才能再上藥,這……」
這無異於讓俞岱巖重歷一次斷骨折筋之痛,他們又如何忍心?!
「嘿,大哥,這好辦吶,咱們先試試便是了!」莫聲谷見大哥與四哥蹙眉苦思,不由開口道:「抓一隻兔子或找個惡人,將其腿打斷,然後灑上這藥,看看有沒有效!」
眾人紛紛搖頭,他們俱是宅心仁厚,殺起惡人來,尚能抱著除惡即為揚善的信念,心安理得,但若以試藥之目的,便有愧於心了。
「唉——!」莫聲谷見幾位師兄反對,無奈的長歎了一聲:「這些臭小子們練功太不刻苦,也沒有折腿崴腳的!」
宋遠橋他們不由搖頭苦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莫聲谷眼睛一轉,忽然左手伸出無名指,右手用力,輕輕一折,「啪」的一聲響起。
「七弟!」殷梨亭在一旁看得明白,頓然失聲大叫。
莫聲谷面色一白,隨即笑了笑,伸出右手:「大哥,拿藥來,讓小弟先試試。」
宋遠橋他們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不由失色,莫聲谷竟是生生將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折斷。
宋遠橋忙將白玉瓶打開蠟封,取下瓶塞,一股淡淡的幽香頓時飄出,溢滿屋內,他們感覺香氣直入臟腑,衝去體內的穢氣,渾身一輕,說不出的飄逸。
但此時他們顧不得細品,宋遠橋忙輕輕倒出一滴濃稠的玉液,滴於莫聲谷手指處。
這一滴玉液竟是澄澄的碧綠色,乍看上去與碧玉無異,透著溫潤的光澤。
莫聲谷依照信中所說,輕輕將這一滴玉液抹勻,在眾人的注視中,淡淡的一層玉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入了皮膚之中,消失無蹤,令他們目瞪口呆,驚異不已。
「七弟啊,你呀,還是改不了魯莽的性子!」張松溪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已想到了數種方法,尚未來得及說出口,七弟卻已出手,實在令他苦笑不迭。
武林中人,折筋斷骨也是平常中事,看莫聲谷若無其事的模樣,便知並非初次。
眾人看他上完藥,自是免不了一番埋怨,但心中卻充盈著濃濃的兄弟情義,暖融融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