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欲來
菲兒這只神鳥極為通靈,自己所傳的消息是好是壞,一看送信之人,便已能猜得,故能把傳信人的心情記在心底,然後到達送信人這裡時,再表達出來,故蕭月生一看菲兒的表情,便知是否是好消息。
張清雲放下琴譜,兩手按上雪白的琴弦,罩著月白道袍的嬌軀微扭,玉面朝向他,淡淡的,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是出什麼事了?」
蕭月生一瞄手上薄如蟬翼的素箋,僅是一瞄間,整個素箋上的內容便已映入腦海。
微一運功,手上薄如蟬翼的素箋頓時化為虛無,竟是一點兒粉末灰塵亦未留下,彷彿溶入了空氣中。
聽到張清雲略帶關切的詢問,蕭月生沒好氣的抬頭,哼了一聲:「你說你們這些武林中人吶,整天沒事兒找事兒,沒一刻安分!」
這是明顯的遷怒,張清雲嗔瞪了他一眼,看他心情不好,不跟他一般計較,雪白晶瑩的玉手自瑤琴上放下,落至腿上,徹底的扭過身來,端莊淡雅,黛眉微蹙,追問道:「究竟是怎麼了?」
蕭月生不理她,反而對跳到自己腰間站著的的菲兒笑道:「好菲兒,回去吧,若再有什麼消息,快些送給我!」
通體雪白,雙目如黑寶石的菲兒點了點扁圓的小腦袋,歪頭側望了一眼晶瑩玉臉帶著薄怒的張清雲,清鳴了一聲,白影閃過,已是消失不見,其速之快,快逾閃電。
蕭月生仍沒去看對面狠狠瞪著自己的張清雲,而是慢悠悠的端起身前的白玉杯。輕抿了口紫蘅,舒服的歎了口氣,方才迎向張清雲清澈如水的目光。
美人地一嗔一喜皆是動人無比,張清雲便如是,即使是生氣,晶瑩的玉臉帶著嗔怒,反而比平日的清冷多了幾分生動,極為動人。
蕭月生呵呵一笑:「我收到消息。來到臨安的武林中人現在有些不安份,聚成一團,謀劃著想對付臨安城裡的嘉興捕頭們。」
本想趁機發難的張清雲頓時怒氣一斂,瑩光隱隱的玉臉漸漸沉凝,心下微沉,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蕭月生,黛眉微顰,心中暗自思量。
她在觀瀾山莊呆過一段兒時間。也在嘉興城中見過嘉興鐵捕,以她之敏銳,若發現不了觀瀾山莊與嘉興鐵捕有著千絲萬縷地聯繫,便不是清微神劍張清雲了。
嘉興鐵捕能夠在武林中人的憤恨中安然無羔,其武功究竟有多高。無人知曉,更何況,他們與人動手,根本不講武林規矩。
都是幾人一同出手,至今尚未一敗,成為武林中人無法翻越的奇峰。
除非不知道觀瀾山莊的存在,但凡知曉者,大約都能猜得其中一二,像嘉興鐵捕這般高手,有一位已是世間罕見,數位同時出現。
且聚於一處,甘於做一名小小的捕頭,除了蕭月生這般不循常理之人,怕是無人做出這般怪事。
「你要出手嗎?」張清雲蹙著黛眉思忖了一會兒,抬頭問他,緊盯著他,隱隱有些擔心。
既然猜得了蕭月生與嘉興鐵捕有關係,便覺得他不會坐視不理。若是他出手。怕是那幫武林群雄生機渺茫,她不由泛起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這倒是個問題……。我會出手嗎?」蕭月生放下白玉杯,輕撫著黑亮的八字鬍,自問自說,搖了搖頭,隨即一攤手,呵呵笑道:「不曉得,看看再說吧。」
「那……查出都是哪些人了?」張清雲明眸流盼,白了他一眼,顯然對於他模稜兩可的回答頗不滿意。
「還不知道。」蕭月生搖了搖頭,張清雲的白眼令他心頭一跳,自然流露地風情極是動人。
一陣清風自湖面吹來,從窗口鑽進艙內,將坐在窗口的張清雲的幽幽體香吹入蕭月生口鼻間,淡雅的體香遠比世間最好的胭脂更為誘人,蕭月生不得不強抑住自己聳聳鼻子地**,否則,以張清雲的脾氣,定會馬上翻臉,拂袖而去。
「是真的不知,唉——!……這一陣子臨安城來了太多的武林人,魚龍混雜,很難確定他們地身份。」蕭月生見張清雲瞪著自己,玉臉緊繃,不滿呼之欲出,忙笑著解釋。
張清雲緊繃起的玉臉這才稍稍舒展,覺得這也合情合理,這一陣子,確實有太多的武林中人湧入臨安城,唉——!都是那本葵花寶典惹的禍!她心中暗自感歎,對人性的貪婪已是極為失望。
「不知張大掌門想不想摻上一腳啊?」蕭月生呵呵笑問,眼中還著調笑。
「無聊!」張清雲毫不客氣的嬌叱了一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對,他們這幫傢伙真是夠無聊的!」蕭月生大點其頭,頗有英雄所見略同之色,接著大喝了一口紫蘅。
「我是說你!」張清雲哼了一聲,嗔了他一眼,不待他反駁,嬌軀便轉了過去,兩手又按上瑤琴那雪白地琴弦。
「哦……,呵呵……,呵呵……」蕭月生口中之美酒尚在舌尖處滾動品嚐,聽到張清雲如此犀利之語,不由的一僵,好在反應迅速,這一大口酒並未噴出,而是咕咚一口嚥了下去。
張清雲裝作不知,雪白細膩的嘴角泛起幾道細微的褶皺,秋水般的明眸隱帶盈盈笑意,纖纖玉指伸出,宛如兩根水嫩的蔥白。
她輕捻琴弦,琮琮的清鳴悠悠響起,在艙內傳蕩,隨即自窗口溢出艙外,隨著湖面蕩漾開去。
「清雲,想沒想過隱退武林?」悠悠琴聲中,蕭月生的聲音清朗溫潤,不疾不徐,與張清雲地琴聲隱隱相和,極是玄妙。
張清雲頓時轉頭,蹙著黛眉瞪了一眼正輕晃著白玉杯地蕭月生。對他親暱的稱呼極是不滿,冷冷說道:「沒有!」
「打打殺殺,你難道還未厭倦?!」蕭月生臉皮極厚,對她地嗔視恍如未見,帶著驚訝的語氣問道。
他其實耍了一回心機,讀心術偶爾運用,已曉得張清雲地思想,知道她外冷內熱。外表冷漠堅強,內心卻柔軟得很,極是惹人憐,所以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的接近她。
張清雲纖纖玉指頓了一頓,隨即繼續撥弄琴弦,微微歎息一聲,在平和的琴聲中淡淡說道:「世間之事,豈能件件稱心如意?!……即使厭倦了。
又能如何?紫煙雖然聰慧,卻仍不足以支撐起整個劍派,……唉——!我豈能撒手不理?」
張清雲雖覺眼前之人氣起人來,能把自己氣死,但卻不由自主的跟他說出心裡話。
對於男人。張清雲心中戒意與輕視混雜,所以甚少拿正眼去看男人,更別說談心事。
只是蕭月生本是強大無倫,張清雲知曉。若他真想對自己不利,只是彈指而已,況且蕭月生又死皮賴臉,兼之句句真指其心,令她生出知己之感,所以兩人才會有這般曖昧的關係。
蕭月生撫著黑亮的八字鬍,頗帶感慨的點頭:「嗯,那倒也是。心有掛礙,便是煩惱之源,不過,還是要多加小心,人心之險惡,不可忖度,那個史冷愁你可要多加提防!」
「嗯,此人看起來很有野心。武功也有些古怪。從前的古微派武功低微,沒想到竟出了這麼個人物!」張清雲臻首微點。她自是能聽出蕭月生地關心之意。
張清雲三心二意的練琴,蕭月生則是躺在榻上,拿著一卷書消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懶散中透著溫馨,彷彿是老夫老妻般的舒適自然。
夜晚的臨安城才顯出其繁華,萬家燈火,燦比天上群星。
神威堂周圍卻安安靜靜,燈光飄搖,僅有幾盞,與喧鬧的夜晚頗有些格格不入。
神威堂的堂主孫百威並未如別人所想的那般焦躁,反而沉心靜氣,醉心於武功地修練,對於外界的波濤洶湧不聞不問,頗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練葵花功的勁頭。
孫百威本是一名小混混,但天賦絕佳,膽識過人,不滿足於現狀,在南山幫獨霸臨安城時,仍能頂住壓力,成立了神威堂,雖然其名字便帶著示弱的意味,便畢竟苦苦支撐,堅韌萬分。
時勢造英雄,蕭月生傳出隱殺令,令南山幫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得葵花寶典之助,孫百威趁機一飛沖天,若不是有逍遙幫的存在,神威堂怕已是第二個南山幫。
但他畢竟只是一名混混出身之人,眼界有限,將湧入臨安城地數十名武林人擊敗之後,心下難免生出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驕傲。
即使是遇到了蕭月生,見識了匪夷所思的神通,也無法壓抑住他這種隱隱的傲意,數天下英雄,唯使君爾,餘子碌碌,不足為慮,除了蕭月生與逍遙幫地蕭華樓,他並不把別人放在心上。
以孫百威之驕傲,見到嘉興鐵捕不請自到的進駐神威堂,以保護他的周全,自是會惹得他反感,多次一舉,自己足以應付那些武林群雄,要受官府保護,又是惡名昭彰的嘉興鐵捕,豈不是墜了自己的顏面?以後自己怎麼在武林中立足?
迫於無奈,嘉興鐵捕只好出手,這次來了六名鐵捕,僅有一名出手,下手極有分寸,只是令孫百威安分一些。
孫百威目瞪口呆,震驚莫名。
他引以為傲的身法,在此人面前毫無作用,反正是致命之處,對方彷彿能夠看透自己每一招每一式,棋差一著,束手束腳,這種感覺令他鬱悶欲狂,一掌擊出,卻發現對方的掌刀已緩緩揮下,若是自己一掌完全推出,自己的手腕便要送給他砍,無奈,只能忙不迭地變招。
由於身法太快,變招不易,有時根本無法避過,只能拼著挨上一掌,以換對方一掌,以求兩敗俱傷。可惜對方的身法看似緩慢,卻妙到毫巔,想要兩敗俱傷只是奢望而已。
經過這番較量,孫百威徹底的老實了下來,不再給嘉興鐵捕們臉色瞧,原本的驕傲頓時煙消雲散。
一人的武功便是如此,若是六人,實不知還有何人能夠抵得住他們,孫百威有些了悟,怪不得武林中人談嘉興鐵捕而色變,如此可畏可怖的武功,著實令人膽寒。
去除了驕傲,有嘉興鐵捕在周圍,他完全放下心來,知恥而後勇,一心變強,全身心投入了葵花寶典的修練。
修練葵花寶典凶險之極,越是往後,凶險越甚,心魔與慾火如江河洶湧,不可遏止。
孫百威乍修練葵花寶典時,進境神速,一日千里,但到了後來,慾火與心魔叢生,幾乎無法自控,修練起來,再也沒有了開始時的銳氣,每次練功,皆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控制不住雜念,落得個走火入魔地下場。
但如今有了觀瀾玉珮,練功時將其貼於神庭,洶湧地雜念遇到玉珮傳出的那淡淡地涼意,洶湧的雜念宛如冰雪之遇沸水,頓然消融,修練起來,事半功倍,進境奇快,今日之孫百威,已非昨日之孫百威。
臨近午夜,夜晚的喧鬧已漸漸平息,城內的夜市也已散去,人們各自歸家,整個臨安城變得安靜下來。
孫百威正於靜室內入定。
清寒的月光照在軒窗上,窗上瑩瑩的光芒給屋內增加了幾分光亮,朦朧可見人影,孫百威正盤膝於一張松木矮榻上。
泊泊的內力在經脈內流轉自如,令其心神越發清明通透,卻又似醒非醒,宛如身在夢中的自己能夠感覺頭腦一片清明。
寶相莊嚴的孫百威驀然睜眼,自玄妙的意境中醒來,兩道寒芒陡然射出,森然逼人,屋內剎那明亮了幾分,其內功之精深,可見一般。
他皺了皺眉頭,耳朵聳了聳,若非是內力運轉最盛,心志清明無痕,他也難發覺外面那細微的動靜。
鬆開兩腿,下得榻來,無聲無息的靠近軒窗,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貼上前朝外面望去。
明月皎皎,銀輝遍灑,寬敞的院子極為寧靜,牆角的花圃稀稀疏疏,並不能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