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小助
「雪晴拜見姐夫!」蕭月生剛踏著淡紫地毯進內屋坐下,本是一臉冷漠的關盼盼便在他跟前斂衽一禮,嬌滴滴的拜見,說不出的清媚風情。
蕭月生微微一怔,他並未去偷聽謝曉蘭與關盼盼兩人的嬌聲笑語,或是懶散,或是不屑,聞聽關盼盼忽然稱呼自己姐夫,不由看了一眼身旁垂頭而坐的謝曉蘭,她正臉色羞紅,不敢看向自己,蕭月生露出一抹微笑,轉向關盼盼,輕輕虛扶,溫聲而道:「不必多禮,既是曉蘭的妹妹,便不是外人。」
關盼盼身姿嬌柔若無骨,斂衽做禮時,彷彿柳枝低垂,令人極是擔心她那掬手可握的細腰是否折斷,雪白霓裳之下,白裙隨著她盈盈起身而款款擺動,一舉一動,無一不美。
關盼盼聞言,微抬玉顏,輕柔一笑,卻是面向謝曉蘭,好似有幾分取笑之意。
楊若男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圓亮的大眼眨也不眨,覺得她雖沒有乾娘她們那般美麗,卻很獨特耐看。
「若男,就喚她雪晴姨娘吧。」謝曉蘭羞惱的瞪了關雪晴一眼,側身對楊若男笑道。
「小女子楊若男,拜見雪晴姨娘!」楊若男端容的斂衽,脆聲見禮,神情一片歡愉,剛才看到關盼盼的劍舞得漂亮,她極是羨慕,還想著找個機會學學,舞給乾爹看呢。
楊若男容光若雪,再有一臉甜美笑容,實是難以令人無法不喜,關盼盼冷漠的面龐不由帶著幾分柔和的笑容,輕輕扶起楊若男,抬手將鬢旁那朵瑩瑩珠花摘下,戴到了楊若男鬢旁,細細端詳,珍貴如許的珠花,佩在楊若男鬢上,毫無埋沒之感。
楊若男笑嘻嘻的謝過姨娘,嬌顏別無異狀。
這朵珠花由潔白圓潤的珍珠串起,三繞兩繞,便成玫瑰狀,精緻高貴,散發著溫潤聖潔的光芒,其價值遠非常人能夠想像。
只是楊若男卻是從不知珍貴為何物,笑吟吟的收下,毫不推脫,亦無侷促狀,頓令關盼盼頓然刮目相看。
關盼盼先告了聲罪,裊裊離開。
「曉蘭媽媽原來還有一個妹妹呀!」楊若男待她離開,不由開口嬌聲讚歎,頗有羨慕之意。
「嗯,原來是很好的姐妹,只是多年未見,雪晴由一個瘦小的女孩變成了如花似玉的女子,……唉,好像自己老了!」謝曉蘭輕撫了撫自己的玉臉,聲音低沉,雙眸黯然,傷逝容顏之易老。
隨即又瞥了一眼自己身側的蕭月生,一生中最美的青春韶華在他的身後流過,她心中百感交集,難以分得清是何滋味。
蕭月生雖能感受得到她心中的鬱鬱傷情,卻不想讓她沉迷於此,大手一伸,輕撫上她光滑柔嫩的面頰,笑道:「我蕭月生的娘子豈能變老?!」
大言不慚之語惹得謝曉蘭嬌嗔得白了他一眼,也是怪他在若男面前這般輕薄。
楊若男雪白面頰梨窩微現,咭咭一笑,歪著頭,纖細蔥白的手指纏攪著肩上一縷青絲:「就是,就是,若男的媽媽都不會變老!」
謝曉蘭淡淡一笑,雖知他們只是一廂情願之語,但對他們父女二人的安慰也有幾分溫暖。
蕭月生淡淡一笑,他自是知曉謝曉蘭並未當真,卻也不打算多做解釋,到時自知。
圍繞牆角的淡紫帷幔輕動,珠簾晃動中,關盼盼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素妝輕淡,蛾眉微掃,比之剛才的濃妝打扮,反而更加宜人,一襲淡紫衣衫,將她雪白的面龐映得更如冰骨雪肌。
「姐夫是觀瀾山莊的莊主嗎?」關盼盼玉顏冷漠之色又減了幾分,娉婷而立,微笑問道,隨之轉身向身後兩個丫環指了指,示意她們二人將抬著的矮桌放到蕭月生三人對面。
矮桌上是烹茶所用的灶、釜、爐、鉗、木炭及茶壺、茶盞,排列有致,毫不紛雜,好在並非烹茶二十四器俱全,否則一張小小矮桌卻是容不下。
蕭月生溫和笑了笑,對明眸不眨、緊盯著自己的關盼盼點點頭。
「失敬失敬!……姐夫原來卻是這般大人物!小女子久仰大名呀!」關盼盼作男子狀拱了拱手,笑靨如花,眉宇間難以化去的冷漠氣息,令其看上去彷彿一朵秋露寒菊綻放。
「呵呵,無名小卒,怎當得大人物之稱!」蕭月生微笑著擺了擺手,輕描淡寫,渾不在意。
「雪晴別給你姐夫灌迷魂湯!」謝曉蘭嬌嗔,她也有些聽不下去這般恭維,自己的丈夫行事低調,不逐名利,在武林中,提起蕭月生,曉者寥寥,哪來什麼久仰大名?!
正微彎腰擺放風爐的關盼盼不由抬頭,輕輕一笑:「旁人沒有聽過觀瀾山莊的大名,但小妹卻是知曉!」
銅質的風爐鏤著麒麟吐火圖案,黃光閃閃,極是精緻,絕非凡物。
「觀瀾山莊有甚麼名氣?!」謝曉蘭不由抿嘴嫣然一笑,似笑她大驚小怪,她自然是胳膊往裡拐,不欲觀瀾山莊風頭太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自古皆然。
關盼盼看了看謝曉蘭,瞟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蕭月生,捂嘴輕笑:「謝姐姐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跟小妹裝糊塗呀?!」
謝曉蘭稍感訕然,臉頰微熱,輕啐了一句:「什麼裝糊塗!快些煮茶!」
便是一旁的楊若男亦能看出乾娘的心虛之意,關盼盼不為己甚,聽話的轉過嬌軀,用微紫的銅鉗夾起木炭,一塊一塊輕輕放入爐底,然後拿起火折子,點燃木炭之下的引火之物,火苗漸旺,淡淡的檀香氣息隨之飄起,在溫馨的屋內瀰漫。
待木炭隨之點著,便可靜下心來等待,等待釜內清泉變燙翻滾。
「其實,小妹我也是從姐妹們那裡聽說的觀瀾山莊大名。」關盼盼裊裊坐到他們的對面,玉手仍是白皙光潔,未沾染灰塵,輕捋了下垂至鬢旁的青絲,芙蓉面上微帶笑容,瞟了一眼正盯著風爐瞧個不停的蕭月生。
「那她們定是去過嘉興城嘍?!」謝曉蘭端詳著關盼盼,多年不見,她已出落得風情萬種。
她雖不如完顏萍與郭芙她們美麗,但一舉一動,莫不風姿嫣然,雖冷漠,卻又嫵媚誘人,其獨特的氣質足以彌補姿色之足,怕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住這般妖嬈。
「嗯!」關盼盼輕點螓首,黛眉間的冷漠時隱時現,拿出袖中的絲巾輕拭玉手,「姐妹們都笑說,不入嘉興,不知觀瀾山莊之深。」
「咳咳!」以蕭月生臉皮之厚,亦有幾分赧然,輕咳了兩聲。
小小的觀瀾山莊,實不足以令人這般看待,只是因為不想太過麻煩,不欲觀瀾山莊太過風華,下了緘口令,沒想到反而多了幾分神秘,更令人覺得高深莫測。
「嘉興城中人人皆知蕭莊主神通廣大,但卻都語焉不詳,小女子好奇不已,於是打聽蕭莊主到底是何許人也。」關盼盼似笑非笑的望著蕭月生,將絲巾優雅的放回羅袖中。
「只是蕭莊主的尊姓大名,卻無人知曉,或是知曉了,也支吾以對,不肯吐露,更令小女子好奇,……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姐夫你竟是那觀瀾山莊的莊主!」
關盼盼笑得極是歡快,剎那間,眉宇間的冷漠似乎消失無蹤,彷彿一個小女孩猜中了一個燈謎般的純粹快樂。
「在下只想做個安樂的富家翁,平日裡懶得動彈,所以甚少人知曉,讓雪晴這般費心,倒是慚愧得緊!」蕭月生呵呵一笑,雪晴二字叫得極流暢,彷彿多年熟識,無一絲生澀之感。
關盼盼抿嘴輕笑,轉向謝曉蘭,玉臉上微帶遺憾,波光流轉:「可惜姐姐成親時小妹並不知曉,否則定要獻技一場,親自向姐姐道喜!」
謝曉蘭面頰爬上兩團紅暈,飛快的瞥了一眼笑瞇瞇的蕭月生,透著羞澀嬌美輕聲道:「我與你姐夫還未成親呢!」
謝曉蘭扮做男妝,故不能看出是否嫁人。
「哦?」關盼盼微一怔,隨即忙笑道:「那最好不過,待姐姐成親時,小妹便招呼沈三姐她們,讓我們來個臨安四花同台獻藝,替姐姐壯威!」
她對觀瀾山莊極為好奇,早就打聽清楚,這位蕭莊主可是個風流人物,沒想到謝姐姐竟還未嫁入蕭家之門。
觀瀾山莊的莊主夫人,共有兩妻四妾,個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氣質之清華,便是一向自傲的沈三姐,亦是自歎弗如,這樣的女子,絕非平常的富翁所能擁有,聽說最新娶得的妻子,竟是郭靖郭大俠的愛女,更為這位蕭莊主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光采。
要知郭大俠的長女郭芙雖是為人低調,卻也是名動武林,其武功與容貌俱有乃母之風,只是她嫻靜溫婉,卻又大異黃蓉的狡黠靈動,乃是無數少年英俠的完美伴侶,卻不想竟屈身下嫁於一個土默默無聞的尋常富家翁,且與別人共享一個丈夫,令無數年輕男子捶足頓胸,咬牙切齒,其不平憤恨足以翻江倒海。
「那感情好!」謝曉蘭心中高興,想像著其中盛景,抿嘴輕笑:「臨安四花,我也是聞名已久了,沒想到雪晴你竟也是其中之一!」
臨安四花,各領風騷,每次登台,皆是觀者湧湧,只是抱劍營的規矩,每次僅容四十桌觀者,平民百姓是無福一觀的。
「咯咯,臨安四花,那都是逗人玩的,我們四個人,謝姐姐是都認得的,……姐姐一定要在這裡多留幾天,讓她們過來拜見姐姐!」
關盼盼咯咯笑了起來,娉婷婀娜的身姿顫抖,以花枝亂顫形容之,最是恰當不過。
謝曉蘭看了丈夫一眼,如水的目光中帶著徵詢之意,感覺到他的同意,便向關盼盼點了點頭:「既是你姐夫同意,我自然求之不得,與妹妹們相聚,最舒心溫暖!不知她們都是哪些?」
聽到謝姐姐直言不諱的以夫為尊,關盼盼清澈如冰泉的目光頓然閃爍迷離,剎那即已恢復,心中頗為複雜難明,自憐、羨慕,渴望,實在無法分得清,唉……一個好的歸宿,豈是自己能夠奢望!
「待姐姐一見便知!」關盼盼強露出一抹笑容,馬上盈盈起身,嬌軀微轉,去揭身旁釜蓋看釜中之水。
「啊!」隨即「噹」的一聲,卻見她張著白皙如玉的小手,有些無措的看著在腳下不停打著轉的銅質圓形釜蓋。
「怎麼了?!」謝曉蘭忙問,滿是關切,急忙起身來到關盼盼跟前,拿起她的玉手觀看。
「沒……沒什麼!」關盼盼抬首強擠出一抹微笑,雖極勉強,仍難掩動人。
一直在燈光下懶懶坐著,似欲睡去的蕭月生手中忽然出現一隻瑩白瓷瓶,順手遞到在一旁雖不說話,卻興致勃勃的楊若男眼前。
他什麼也未說,看了一眼抬頭望過來的楊若男,指了指站著的謝曉蘭與關盼盼。
楊若男與乾爹默契十足,雖不說話,卻明白了乾爹的意思,素玉小手拿起白潔的瓷瓶,走到正抓著關盼盼玉手的乾娘跟前,遞上瓷瓶,嬌聲清脆而道:「曉蘭媽媽,這是乾爹的藥!」
謝曉蘭忙接過瓷瓶,送給蕭月生一道含情脈脈的目光,只是此時蕭月生闔著眼,彷彿睡去,裝模做樣的神態,又令她牙根發癢。
關盼盼雖然潔白玉手被釜蓋燙傷,灼痛難忍,看到闔眼裝睡的蕭莊主模樣,也忍不住抿嘴無聲輕笑。
她剛才心緒失常,舉止失態,一不小心,頓被滾燙的釜蓋燙個正著,心緒更是變糟,後見謝姐姐這般急切,又見蕭莊主這般有趣,本是陰翳的心緒,頓然開朗。
雪白瓷瓶之內,卻是微褐的藥水,甫一打開,一股刺鼻的嗆味朝兩人撲去,聞過之後,卻感覺頭腦多了幾分清明,便知定非凡藥。
見曉蘭媽媽拔開瓶塞後不知如何辦,楊若男笑道:「這是乾爹的清花露,治燒傷燙傷管用得很!……塗在手上便成。」
也虧得蕭月生有著過目不忘的神通,他的瓷瓶幾乎很少有標籤,只是幾種最差的丹藥方有,其餘丹藥,旁人即使拿在手中,也不知其為何物,更不敢胡亂服用。
楊若男見乾娘有些關心則亂,手足無措,便接過瓷瓶,親自動手,熟練的微傾瓷瓶,倒出幾滴褐露於晶瑩的掌心,隨之將瓷瓶遞還乾娘,手指醮著另一手掌心的玉露,輕輕塗到關盼盼已泛紅的纖纖手指上。
「呀,好清涼!」關盼盼望著自己的右手玉指,不由脫口而出,本是灼痛難耐驀然盡被清涼之意代替,極是神奇。
「嘻嘻,管用吧?!」正小心塗拭的楊若男玉臉露出自豪的笑意,她塗拭的手法極是熟練,小心而又利索,卻是師承小鳳媽媽。
三隻雪白如玉的美手湊在一起,在溫潤的燈光之下,極是動人。
「這藥確實神效!」手上已全無痛意,令關盼盼大感驚奇,忍不住讚歎,向那闔目裝睡的男子望了一眼。
「那是當然,乾爹出品,藥到病除!」楊若男揚了揚玉頸,軒昂著黛眉,將關盼盼的玉手放了下來。
如沒有關盼盼在場,此時的蕭月生,必定是昂首挺胸,作雄偉狀,盡數收下楊若男的誇耀,只是初見關盼盼,不能太過無忌,免得令謝曉蘭抹不開臉面。
謝曉蘭無奈的搖頭,對於楊若男的古靈精怪,實是令人無奈,也唯有她的萍媽媽能夠令她服服帖帖。
關盼盼輕笑,頓覺這父女兩人卻是趣人,謝姐姐知曉他已有幾位妻子,仍要嫁給他,看來也並非那般難以理解。
釜中泉水滾動的聲音越來越大,白氣蒸騰湧動,水已是滾燙。
「姑娘,賈丞相府派人送來請帖,要請姑娘過去參加晚宴!」此時房門外有清脆嬌嫩的嗓音響起。
「……不去,替我回了!」關盼盼正盯著釜中滾水,聞言蹙眉,沒好氣的揚聲回道,聲音雖是圓潤,卻滿是冷漠。
「可是……」門外小丫環的聲音大是遲疑,她雖年幼,但一直隨在姑娘身邊,閱歷頗豐,對各人的來歷與權勢清楚明瞭,這個賈丞相,怕是不能得罪。
「環兒,我的話也不聽了?!」關盼盼蹙著黛眉,眉宇間的冷漠之色更甚,有些不耐煩的喝道。
「那……好吧,環兒便去回了他們。」小丫環清脆宛轉的聲音中隱隱透著憂慮。
「雪晴,名氣太大,也夠煩惱的吧?」謝曉蘭見她怏怏不樂,渾身透著冰冷的氣息,笑著開解。
「唉——!」關盼盼此時方有些恍然,記起了旁邊尚有客人,雙眸自釜中滾水移開,發出一聲幽幽長歎,令人頓生不忍與憐惜,她略帶柔弱的苦笑一聲,搖頭長歎:「縱有再大名氣,卻也只是浮華虛幻,到頭來,還不是身不由己,任人擺佈?!」
「雪晴何必這般自傷,哪有如此不堪?!……如今你是自由之身,誰還能逼迫於你?」謝曉蘭記得她們並非賤籍,與那些獲罪被發配到教司坊之人不同,尚是自由之身。
「唉……」關盼盼搖頭,不再多說,其中曲折關竅,極是幽晦,外人實難明白,她玉手從一塊磚頭大小的青色茶餅上瓣下一小塊兒,玉掌輕搓,弄碎弄勻,細細灑入滾滾的泉水之中。
清泌的茶香頓時湧滿屋子,雪白小手執鉗,自火爐下取出兩塊火紅的炭火,減少爐下的火勢,再將釜蓋重新蓋上。
她素手輕盈優雅,燙紅的玉手絲毫無礙,執鉗取火、碎茶入釜,都極是曼妙動人,給人賞心悅目之感。
「雪晴,那位賈丞相,便是賈似道吧?」闔目裝睡的蕭月生忽然開口,大出關盼盼之意料。
「……嗯,是,便是那賈似道。」她雖語氣平和,蕭月生卻能聽出其中的不屑之意。
蕭月生這是明知故問,故意撇清,只是她一個小小的藝伎,竟敢拒絕丞相府的召喚,看來後台頗硬。
他撫了撫唇上八字小胡,溫潤如玉的目光透出幾分嚴肅:「以賈似道的脾氣,怕是待會兒會有人過來強請!」
「哼,他敢!」關盼盼小手輕盈的擺弄著白瓷茶盞,嬌嫩的嘴角微垂,不屑之意昭然無遺。
「哦——?不知是哪位在背後護著雪晴?……賈似道曾任大宗正丞,轄制宗室,如今再任右丞相,能夠令他忌憚者,莫不是御史台上之人?」蕭月生腦中思索,口中低吟,口氣與關盼盼宛如熟人。
大宗正司專轄皇家宗室,有宋一朝,對宗室子弟厚祿嚴律,大宗正丞身為大宗正司最高長官,權利極大。
關盼盼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搖頭。
「嗯,既不是御史台之人,那便是榮瑞兩位王爺……或者是……?呵呵,看來是其中一位王爺。」蕭月生對朝廷的格局極是清楚,三兩下便撥開層層面紗,令關盼盼不由又望了他一眼,迎上他溫潤醇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躲閃開來。
「那便是瑞王爺了!……不過這個賈似道,卻是痞氣極足,得罪了他,即使有瑞王爺,怕是也難保無恙。」
蕭月生見她沒有否認,以他瞭解的榮瑞兩位王爺,瑞王爺潔身自好,卻是個多情種子,看其家中的王妃,便可見一般,而榮王爺看上去頗是隨便,卻並不喜歡楚館樓台之地,對聲色之娛,不甚感興趣。
對蕭月生的警告之語,關盼盼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玉手伸出,小心的拿起釜蓋,茶葉在泉水中滾滾而動,撲鼻的茶香頓是瀰散開來,清香宜人。
「可以了!」她兩隻玉手捉住釜旁木柄,小心自風爐上拿下,將茶水倒入砂制茶壺之中。
「環兒!」將壺蓋蓋上,遮住清香,關盼盼向屋外揚聲招呼。
「環兒在呢。」房門響起,輕手輕腳走入一位俊俏丫環,瓜子小臉,羅衫裹身,身姿窈窕,體態風騷,若非在關盼盼跟前有些黯然失色,卻也是一位誘人的尤物。
「把這些端出去吧。」關盼盼指了指風爐,對正微笑著向蕭月生諸人斂衽見禮的環兒吩咐道。
「是。」環兒將風爐下的銀盤端起,輕若無物,她也是一位略通武功之人。
四人正坐於一處品茶,關盼盼煮茶時間火候掌握得極精,茶水清香泌人,回味無窮,便是蕭月生,也大歎此行不虛。
「姑娘,賈相府又來人,務必邀姑娘過去。」
他們一盞茶未喝完,環兒的聲音又在屋外響起,清脆中透著一股憂慮。
「不去!……便說我身體不適!」關盼盼玉臉一沉,緊捏著茶盞,回得乾脆,沉下的玉容給人極重的壓迫感。
「可是……」環兒聲音遲疑,令關盼盼大覺不耐煩,這個環兒,平日裡伶俐精幹的勁頭都哪去了?!今日謝姐姐來此,她卻忽然變得這般磨嘰!真是不爭氣!
「沒什麼可是!……就這般回了他們,難不成還要把我綁去不成?!……我謝姐姐來此,再有什麼人來,一律回了,別來煩人!」關盼盼蹙著黛眉,聲音冰冷如寒珠,緊捏著白潔的瓷盞,玉手用力得有些發白,頗有扔出去的衝動。
謝曉蘭抿嘴微笑,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這幅模樣,才是自己熟悉的關雪晴,翻臉如翻書,脾氣暴躁,這幾年沒見,看來稟性未改,看著親切。
「哈哈……關大家畢竟是關大家,脾氣果然大得很!哈……」一陣粗獷豪邁的大笑聲陡然衝起,直入屋內,極是震耳,盞中茶水頗泛漣漪,可見其功力不俗。
只是他哈哈的笑聲未盡,一聲清脆嬌嫩的「吵死人了!」驀然響起,將其笑聲倏然打斷。
被楊若男這般一打斷,本是豪邁的大笑頓時狼狽異常。
「原來還有高手在此坐鎮,怪不得如此無禮!」粗獷的聲音透著按捺不住的惱火,越來越近。
「站住!姑娘的屋子,豈能容你們隨便闖入!」環兒的嬌叱聲頓然響起,接著便是砰砰的拳掌相交之聲。
「赫赫,這個小丫環倒也有兩把刷子!還是個難得的美人呢,拿回去做個小妾,倒也不錯!……劉兄弟,送給你如何?!」
「算了,正事要緊,別把相爺的事搞砸了!」一道沉靜的聲音響起,中氣不足,卻是不通武功之人。
「環兒?!環兒?!」關盼盼有些著慌,她與環兒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相互扶持。
「雪晴稍安毋躁,環兒無妨!」謝曉蘭忙拉住她的小手,一股清涼的真氣透過關元湧入她體內,令她心神一清,靜了下來。
那廂楊若男頗是古怪,絕美的玉臉做咬牙切齒、憤慨得無邊無際狀,粉嫩的嘴唇嘟起,狠狠瞪著自己的乾爹,而蕭月生穩穩端著茶盞,若無其事的輕啜茶茗,渾然未聽未覺,這般好茶,被打擾了,實在有些可惜,他歎息的搖了搖頭。
以楊若男嫉惡如仇的性子,早就應該衝了出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只是甫要起身之際,卻覺週身一緊,一道將自己罩住,全身酥軟如綿,無力動彈,便是話也說不出半句。
能這般制住自己的,除了乾爹,再無旁人能夠辦到,也難怪楊若男憤憤的瞪著蕭月生。
「砰」的一聲,外房之門頓開,跨入一高一矮兩人,矮者在前,身材粗壯,氣勢洶洶。
謝曉蘭知道大哥在此,心中安寧得很,並未急著出聲,只是挽著關盼盼的玉臂,冷冷的瞪著闖入的二人。
關盼盼對這等情況並非第一次遇到,有些莽撞的武林豪客亦會這般不請自來,只是多半沒有進得來,便已被聘來的鏢客請了回去。
與瑞王爺結為忘年知交之後,王府派了兩個侍衛,武功高絕,只是傍晚忽然說瑞王府這兩日需要極多的侍衛,他們二人暫且先回去幫忙,這才讓此人有機可趁,闖了進來。
關盼盼並未慌亂,反而不慌不忙的轉身,素手執壺,將自己的茶盞續滿,優雅的端在手中,透過珠簾看向外屋。
「哈哈,果然是關大家,這屋子弄得真是雅致!」跨進外屋,站在門前,那矮壯之人又是一通哈哈大笑之後,方繼續向裡走。
甫一掀開珠簾,一道微碧水箭帶著熱氣,驀然迎頭向他們飛擊。
「小心暗器!」那矮壯之人一撞身後之人,飛身而退,速度極快。
「暗器」穿簾而過,終究沒有擊中那人,落在地毯上,卻是關盼盼盞中的茶水,淡淡熱氣升騰,讓剛才那人吸了口涼氣,大感慶幸,還好自己身法快捷,反應敏銳,如斯劇毒,沾到身上可了不得!
他卻是將茶水的熱氣與劇毒腐蝕而發出的白氣混淆。
關盼盼又熱壺將茶盞續滿,將白瓷盞端在手中,蓄勢以待,兩隻手一手一盞。
「關大家,我們二人奉賈丞相之命,請關大家前去府中獻藝,價錢任憑關大家開口便是!」沉靜的聲音發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白皙,已自地上爬了起來,理了理衣衫,若無其事的對珠簾另一側的關盼盼拱手說道,看起來像是讀書之人,斯文有禮。
「滾!」關盼盼一甩茶盞,一道微碧水箭又射了出去。
那人沒想到這位關大家潑辣至此,躲閃不及,唯有閉眼咬牙,卻發覺身體一輕,隨即一震,屁股疼痛難忍,已經坐在地毯之上,是同伴往後拉了他一把。
謝曉蘭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雪晴竟是悍勇如此,此時關盼盼又轉身將白瓷茶盞續上,一手一個,俏立於珠簾之後,緊捏著茶盞,蓄勢以待,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雪晴,放他們進來,……莫浪費好茶!」蕭月生懶懶的開口,他有些看不下去,搖了搖頭,對付這兩人,又何必浪費精心烹煮的香茗?!
關盼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簾那邊之人,對蕭月生的話未做反應。
謝曉蘭看了丈夫一眼,伸手拉了拉關盼盼衣袖,輕聲道:「雪晴,聽你姐夫的罷!」
關盼盼目光注視著對面,緩緩側身轉頭,迅速轉過目光,看了一眼謝姐姐,準備一觸即走,目光馬上轉回去,防止對方猝然而入,只是見到謝曉蘭星眸中目光如寒電,不由倏然一怔。
謝姐姐的目光,更甚自己劍舞所用之器所發出的寒光,這樣的目光,也唯有武功高手方才具備,她此時忽然想起了觀瀾山莊種種傳說,不由自失一笑,自己的性子也太急躁,有自己這位神秘的姐夫在此,這兩人又有何懼?
「小妹聽姐夫的!」她心下一鬆,緊繃的週身緩緩放鬆下來,微笑之時,黛眉間凜冽的寒氣亦消去了幾分。
她轉身還未放下瓷盞,閃閃的珠簾輕動,那矮壯男子倏然穿過,出現在兩女面前。
臉方口闊,鼻樑微塌,眼睛略小,卻雙目璀然生光,炯炯的瞪著兩手空空的關盼盼。
他已經明白,原來所謂的暗器,卻僅是一盞茶水而已,一向以絕頂高手自居的他,心中的窩火可想而知。
只是又不能太**份,落下個欺凌婦孺弱小的名聲,他才隱忍不發,僅是怒目相瞪,以氣奪之。
只是關盼盼冷若寒霜,對他不屑一顧,卻又令他目中神光無用武之地,不由轉目望周圍,頓然被姿色更絕的謝曉蘭吸住了眼神。
「咦,這個小娘子也忒美艷,捉回去做小妾最好!」他癡癡的盯著正與關盼盼竊竊私語的謝曉蘭,口中不由喃喃說道。
「啊!」他身後的高瘦男子爬起身來,尚未掀開珠簾,便覺一道黑影直擊而來,躲閃不及,再次倒在地上,當起了肉墊,身上的重物壓得他雙眼發黑,似欲昏厥。
「口齒不淨,略施薄懲!」慵懶而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清磐之鳴,直入心底,珠簾在燈光下閃閃晃動。
關盼盼玉臉滿是驚異的望著蕭月生,自己根本未看清他是怎樣將那人扔了出去,好像手指動也未動一下。
清朗的聲音反而令似欲昏厥的高瘦之人神智倏然一清,清醒過來,咬著牙,將無處不痛的身體支撐起來,那將他壓倒的張兄弟正緩緩睜開眼睛,目光中帶著茫然與懵懂,像是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已腫的臉頰,帶血的嘴角,高瘦的劉兄反而能夠推知,這位張兄弟是被人打了一耳光。
雖說性子莽直粗獷,腦袋不甚靈光,但這位張兄弟的武功,卻是丞相府內數一數二,再配以自己冷靜智計的頭腦,兩人一文一武,聯手行事以來,無往不利,沒想到卻在這小小的藝伎身上栽了跟頭!
高瘦的劉兄白皙的臉上變了又變,已有退意。
「噗!」一口血水吐在了淡紫的地毯上,聽得珠簾對面的關盼盼緊蹙黛眉,玉臉滿是嫌惡,對其弄髒了自己的屋子深惡痛絕。
「掉了兩顆牙!」那位矮壯的張兄苦喪著臉對同伴說,此時他的右頰已腫得頗高,五指之痕在明亮的燈光下宛然可見。
「咱們兄弟今日時運不正,撤吧!」高瘦的劉兄看著張兄弟高腫的面頰與嘴唇,他白皙的面上帶了幾分憫然,冷靜的說道。
「一切都聽劉兄的!」矮壯的張兄弟迅速瞥了一眼珠簾另一側,心中惕然,忙一振身體,矯健的站起身來。
「青山不改……」他沖裡屋一抱拳,僅說了半句,且說得還不甚清楚,便忽的抄起高瘦的劉兄,如一陣風般衝了出去,不見了蹤影。
這是他們兩人的逃命之法,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是逃命的場面話,往往說完這三句,便溜之大吉,已成慣例,但兩人別出機杼,要只說一句便開始跑,能出奇不意,贏得寶貴的時間。
「咦,跑了?」關盼盼怔了怔,望向身側的謝姐姐。
「咯咯,跑了!」謝曉蘭忍不住掩著小口咯咯笑,「這兩人倒有意思!」
「呵呵,他們倒是知時務得很!」蕭月生亦忍不住泛起笑意,扭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楊若男。
楊若男玉臉緊繃,鼓著玉腮,嘟著粉嫩的小嘴,見到乾爹看向自己,迅速扭過臉去,嬌聲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小若男去幫那位環兒姐姐解開穴道吧!」蕭月生對她小女兒生氣狀甚覺可愛,溫潤如玉的面龐泛著溫柔的笑意。
「哼!不理你!」楊若男瓊鼻一皺,又重重哼了一聲,螓首一轉,不去看乾爹,腳下的小蠻靴卻邁向珠簾,往外走去。
「你們爺倆又怎麼了?!……大哥又怎麼招惹人家了?!」謝曉蘭看小若男氣鼓鼓的模樣亦覺可愛,不由向丈夫嬌嗔。
「呵呵,沒給她打抱不平的機會,……記仇了。」蕭月生溺愛的看著楊若男挑簾走了出去,嘴中笑呵呵的回答。
「你們吶……」謝曉蘭無可奈何的搖頭,對一旁怔怔看著的關盼盼笑道:「他們爺倆就這樣,別理他們便是了,……這次惹惱了那位賈丞相,也不知要不要緊?!」想到這裡,她的臉上亦有幾分凝重。
「姐姐放心吧,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生無可戀,沒甚麼可怕的!」關盼盼雙眸如水,看著珠簾之後,口中漫不經心的胡亂安慰著謝曉蘭。
「雪晴!」謝曉蘭微感愕然,隨即心中一凜,重重一拉關盼盼的玉手,將她拉回神來,如水的目光深深的望入她的雙眸深處:「怎麼生無可戀?嗯——?!」
「哦,什麼?」關盼盼收回目光,聽到楊若男與環兒的說笑之聲,心懷大放,望向謝姐姐。
謝曉蘭深深的望著她,不理會她的故裝糊塗,她這一套,多年前便已形成習慣。
「姐姐——!我剛才說什麼了麼?幹嘛這般看著小妹?!」關盼盼目光中透著的茫然,令謝曉蘭知曉剛才的話是她無意中所說,更令她的心往下沉,酸痛不已,什麼時候,如花年華的雪晴竟有生無可戀的想法?!
「算了,不說了,還是想想怎麼防著那個賈似道吧!」謝曉蘭不欲惹起她傷心,待日後慢慢開解便是。
「姐姐放心,今日兩名保鏢家中有事纏身,否則,豈能容那兩人闖進來?!」關盼盼笑著輕輕拍了拍謝曉蘭的玉手,眉宇間的冷漠卻更甚幾分。
謝曉蘭並不放心,有些求救的望向丈夫。
此時楊若男與環兒攜手跨進屋內,挑開珠簾,一身綠衫的環兒俊俏的面龐微帶赧然,湊近關盼盼囁囁嚅嚅的說道:「環兒無能……」
「什麼無能!你若能打得過他們,倒成妖怪了!……傷著哪兒沒有?」關盼盼沒好氣的打斷她的自責,清涼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又掃,蘊在深處的關切唯有環兒能夠看到。
環兒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沒有,只是被點了穴道,肩膀現在還酸著呢。」語氣中帶著撒嬌。
「就會大驚小怪!酸些也是正常,……你先去睡吧,這裡不用你伺候。」關盼盼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三兩下便將環兒趕了回去,讓她先去睡覺。
見丈夫向外望了望天色,謝曉蘭忙說道:「大哥,不如今晚我們便留在這裡吧。」
「在這兒過夜?」蕭月生撫了撫唇上八字鬍,掃了一眼微垂眼瞼的關盼盼。
「我有些不放心,怕今夜仍會有人前來,這兒又沒有人保護,回去也睡不踏實,大哥,好不好?」
「那……好吧!」對於謝曉蘭的軟語相求,他自是不能拒絕,雖覺她有些多管閒事,關盼盼能夠至今保得清白之軀,自是有其自保之道,「夫人與若男留在這裡與雪晴作伴,為夫獨自回去。」
謝曉蘭有些不情願,戀情正濃時,便是片刻不見,也想念得慌,屋子裡有他坐著,即使是懶懶的假寐,屋內的空氣都透著柔蜜,沒有他在,便空蕩蕩的,毫無生趣。
她看了看關盼盼,心知丈夫頗有避嫌之意,也不為己甚,勉強的點點頭。
臨別之際,蕭月生留給她一塊兒巴掌大小的暗紅玉珮,若遇著危急,捏碎玉珮即可,他瞬間可至。
又囑咐了楊若男幾句,不能與她乾娘分開,若有人前來,便不必留手。
楊若男頓時興高采烈,躍躍欲試,乾爹的封印令一開,她恨不能來越多的人越好,讓她解解手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