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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三十九章 審判(2) 文 / 高和

    第三十九章審判(2)

    他的話音尚未落地,法庭立刻成了一鍋滾粥,交頭接耳的議論混合成了肆無忌憚的哄響,審判長不得不大聲喊叫著「肅靜」來維持法庭秩序。石律師對自己的發言造成的轟動效應洋洋得意,他摘下眼鏡,用一方潔白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直等到法庭在審判長和法警的干預下漸漸恢復了平靜,才輕咳一聲繼續他的演說:「我這麼說絕對沒有蔑視法律蔑視法庭的意思,更沒有鼓動人們為所欲為殘害生命的目的。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出於一個法律工作者的正義之心,出於一個守法公民的道義精神,也是出於我個人疾惡如仇的性格。經過對這個案子的深入調查細緻瞭解,我不得不說,白國光死有餘辜,可氣的是他的死竟然還帶累了我的當事人,一個善良純樸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不惜以死抗爭惡勢力的烈性女子。」

    這時候公訴人提出抗議,要求辯護人不要再用空洞的辭藻來譁眾取寵浪費法庭的時間,耽擱案件的審理,要求他用事實和證據說話。法庭支持了公訴人的主張。

    石律師嚥了一口唾液,停頓片刻繼續發言:「我剛才表示同意公訴人的結論,並不代表我同意公訴人對此案的判斷。公訴人對我當事人的作案動機的分析是幼稚的,膚淺的,不符合事實的,因此對這個案子的定性也是錯誤的。請注意,方才公訴人在描述殺人過程的時候,列舉了大量的書證物證,被告也承認人是自己殺的。然而,公訴人在剖析殺人動機的時候,卻輕描淡寫,把被告殺害白國光的原因簡單地歸結為工作矛盾、私人恩怨。那麼我要深究一句,這裡所說的工作矛盾、私人恩怨到底是什麼呢?也就是說,被告為什麼要故意殺人呢?我的當事人每天接觸的人不能說成千上萬,起碼也有成十上百,她為什麼不殺別人偏偏看中了白國光呢?難道少發幾個獎金、多扣幾個工資,或者吵過幾架就能讓我的當事人殺人嗎?顯然,公訴人在確定我的當事人故意殺人之後,就以為此案已定,沒有費心深挖隱藏在這個案子背後複雜深厚的歷史與現實原因,簡單地輕信了被告的供述。或者他們也做了一些膚淺的所謂的調查,得到了一些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只見水面不見河床的所謂證言證詞就淺嘗輒止,忽略了本案真正的動機,影響了對本案的正確判斷定性。」

    「請用事實說話。」審判長提醒石律師。

    石律師朝審判長點頭示意:「對不起。」卻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講:「我的當事人是有豐富人生閱歷的成年人,她不是法律專家,但是她絕對具備殺人償命的常識。僅僅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過幾架,她就精心策劃了謀殺,微不足道的前因和無法承受的嚴重後果之間不成比例,這是無法平衡的邏輯公式。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被告對白國光動了殺機呢?這個問題要追溯到十二年前。請允許我向公訴人提個問題。」他對審判長提出了要求。

    「辯護人可以提問。」審判長批准了他的請求。

    「請問公訴人,被告跟被害人認識多長時間了?」

    公訴人愣了,低下頭翻閱了了一陣卷宗才回答:「應該認識不久,可能是近兩年她到大都會娛樂城上班以後認識的吧……」

    「不對,他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認識了,具體說在十二年前他們就產生了無法化解的恩怨。」石律師得理不讓人,又加了一句:「僅此一事足可看出公訴人的結論跟這個案子的真相還有十多年的距離。」下面有人輕笑,公訴人面色微紅,提出抗議,要求辯護律師不要講與本案無關的事情,法庭支持了公訴人的要求,石律師卻混不在意胸有成竹地繼續表演:「下面我請求法庭允許我傳喚證人何天亮到庭。」

    何天亮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石律師第一個證人就叫他,還沒明白過來,審判長已經傳喚了:「證人何天亮來了嗎?」

    何天亮急忙起身答應:「來了。」

    審判長給他交代了幾句要實事求是,不能作假證,作假證要承擔法律責任一類的話,石律師就開始發問:「證人何天亮,你跟被告是什麼關係?」

    「我們原來是夫妻,後來離婚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離婚的?」

    「有十來年了。」

    「具體一些。」

    何天亮算了算才說:「十一年。」

    石律師思索了一下,又問:「你認識白國光嗎?」

    何天亮說:「認識,他原來是我們廠的黨委書記。」

    「據我所知十二年前你曾經打傷過白國光,還因此被判刑,你能不能如實地向法庭說明那件事情的經過?」

    何天亮非常為難,那件事情是他心靈深處的創傷,也是他蒙羞終生的隱疾,如今要當著這麼多陌生人的面把這段他一直當做奇恥大辱的往事當眾公開,他無論如何難以開口。他朝馮美榮看去,只能看到她的側影,她的頭低垂著,披散的頭髮遮擋住了她的臉,髮梢幾乎貼到了面前的欄杆上。

    「何天亮,你必須如實回答我的提問,否則我將無法繼續代理這樁案子。」他的遲疑不決讓石律師有些耐不住了,催促他趕快回答問題。

    何天亮橫下心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他開始講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剛開始他的話語滯澀,磕磕吧吧,逐漸他自己也沉入到那段惡夢一樣的日子裡面,忘記了拘謹和羞澀,向法庭傾吐這深埋在心裡的苦難。法庭一片寂靜,除了偶爾的輕聲咳嗽,還有不知是誰輕輕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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