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情諧(1)
何天亮是被涼水激醒的。他睜開眼睛頭痛得像是剛剛挨過一悶棍。燈泡昏黃的光把屋子弄得像沒了色差的老照片。他有些恍惚,一時間搞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也搞不清是什麼時間。房裡有一股飯菜的味道,外面的街上隱隱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
「醒了?」
小草的問話讓他從混沌狀態恢復過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這時候他也看見了小草,小草正把一隻澆花的噴壺放到桌上,這把噴壺淋淋瀝瀝的水漬從他枕邊一直延伸到桌上,他判斷自己是被小草用這把水壺裡的水澆醒的。
「幾點了?」頭疼欲裂,身上軟塌塌地像是沒了筋骨,何天亮懶洋洋地問小草。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這房間裡面的燈光一樣,昏花灰暗,卻搞不清楚自己情緒為什麼會這麼低落。
「你喝了多少?都晚上十二點多了。」
何天亮這才想起來,大概是上午他鬧了一瓶二鍋頭,喝了多少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喝著喝著就啥也不知道了。他估計自己可能喝了不止一瓶,因為過去有過經驗,一瓶二鍋頭他一個人喝也不至於被放倒。
「先喝點茶水,清醒清醒再吃飯。」小草把一杯濃茶遞到他手上。
茶水的溫度剛好,不涼不燙,何天亮喝了幾口茶,覺得精神清爽了許多。跟三立寶丫之間發生的事情也突然想了起來,便問小草:「事兒辦完了?」
小草說:「一次取的數額太大,銀行現調資金,到下午才辦完。我回來就見你摟著酒瓶子睡的象頭死豬。」
何天亮說:「就那麼幾個錢還用得著現調資金?這銀行也太差勁了。」
何天亮從床上爬起來,自我安慰:「看來我喝得不多,還知道到床上睡,多少人喝多了哪喝倒哪。」
小草「呸」了一聲:「還有臉說呢,我回來的時候你就躺在地上,一條腿架在椅子上,我剛開始還以為你讓人謀殺了呢。後來還是我跟王廚把你搬到床上的。」
何天亮坐到桌前,呵呵笑著自我解嘲:「人哪,難得一醉,老清醒著也不好。」邊說邊拿起了筷子,這陣兒他才感覺到真有些餓了。
小草坐到了對面,也拿起了筷子,何天亮奇怪地問:「你也沒吃飯?」
小草夾了一筷頭蒜茸空心菜放到他的碗裡:「一直等你呢,要不是餓得受不住了,我也不會把你攪醒,就讓你一直睡著去。」
何天亮愧了,也給她夾了一筷頭菜:「等我幹啥?你餓了就先吃。」
小草沒有吭聲,大口吃飯,看樣子確實餓了。三立寶丫算是跟他們徹底掰了,何天亮想起這件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小草說:「你是不是覺著因為分錢跟他們兩口子分手了心裡挺不得勁的?」
何天亮悶著頭吃飯,沒有吭聲。
小草說:「我告訴你一件事兒,你就會明白許多道理。銀行的規矩,一次提現金四萬塊錢以上,必須提前一天打招呼。我們今天一下要提十幾萬,銀行當然提不出來。你猜猜三立他們把錢轉到哪去了?人家早就把賬號開好了,我看了看,賬號是寶立商店的。人家早就打算跟咱們分手了,把開商店的手續都辦好了,所以,今天的事兒人家是早就謀劃好了的,咱們還蒙在鼓裡呢。」
何天亮聽了這話,心裡冷冷地,他實在想不到,寶丫跟三立還會跟他耍這一套,這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朋友啊。
「所以說啊,現在的人啊,除了錢,啥也不認了。你再別想著那些朋友交情、哥們義氣的東西了,都是說著好聽,啥用沒有的廢話。」
何天亮沮喪極了,無話可說,做出埋頭吃飯的樣子,可是吃到嘴裡的食物是什麼他都不知道。
小草沉默了一陣兒,突然問他了一句:「你今天早上說要娶我,我也答應了,你現在也有經濟能力了,說說吧,什麼時候娶,怎麼個娶法?」
何天亮抬頭看了看她,見她不像說笑,就說:「你真的願意跟我?」
小草臉紅了,卻仍然堅定地說:「不是真的我能說那個話嗎?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
何天亮伸出右手,小草稍一遲疑,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把手伸出來,放到他的手上。何天亮握住她的手說:「我對天發誓,只要呂小草願意嫁給我,我的一切都是她的,我跟她有福共享,有難同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小草說:「你這是幹嗎?跟我拜把子呀?胡說八道。聽我的,我對天發誓,何天亮娶了我,我全心全意對他好,跟他同甘共苦,白頭到老,今生今世永不分離。我對他絕對沒有二心,要是他背叛了我,我就殺了他然後『自殺』,要是我背叛了他,他就殺了我,然後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
何天亮說:「這個條件對我倒挺優惠的。你說吧,什麼時候正式辦,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小草說:「好,你等著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現在先吃飯。」
何天亮心情大佳,起身從櫃檯上找了一瓶茅台,說:「今天要是不喝點兒,這一輩子再喝啥酒都沒意思了。」
小草劈手奪過茅台酒:「這是假酒,今天喝假酒能吉利嗎?」說著從櫃檯上拿出來一瓶紅葡萄酒,「這是青島佳釀紅葡萄酒,今天應該喝這種酒。」說著打開瓶塞,找出兩個高腳杯,給他們兩人每人斟了一杯紅葡萄酒。
何天亮舉起酒杯祝道:「為了我們的將來乾杯。」
小草也舉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說:「既為了將來,也為了現在,乾杯。」
兩個人你來我往,不一陣一瓶葡萄酒酒喝光了。小草又拿出來一瓶,兩人繼續喝著。何天亮說:「那件事你趕快想,想好了趁現在有錢就趕快辦,可別等到沒錢的時候你又要辦事兒,到時候委屈了你可別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