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跟道士分手後,何天亮與三立一路往回走。三立說:「剛才那個哥們兒我看是真心實意想和你一起幹點事。你不幹就不幹,話說得太彆扭,讓人家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我看他有點不高興。」
其實何天亮也知道道士是真心實意地想幫他。在裡面他出了那件事要不是何天亮幫了他,他肯定要被加刑,他還算記著何天亮的那點好處。
何天亮跟道士都在機裝車間幹活。車間裡老鼠多,亂跑亂咬無法無天。道士想出滅鼠高招,在鐵板上通了電,又把從廚房要來的油渣撒在鐵板上。於是,老鼠們上了大當,來一隻死一隻,來兩隻死一雙,**和皮毛燒焦的惡臭瀰漫在車間裡,招得囚犯們紛紛放下手裡的活計來看道士給老鼠上電刑。
道士見吸引了大伙來看熱鬧,正在得意,突然「啪」的一聲巨響,配電盤裡火花四濺,整個車間停了電,所有機器設備就像遭到電擊的老鼠,抽搐一陣便無聲無息了。當時車間正在組裝一批外來加工的柴油小水泵,交貨時間壓得很急,二十四小時輪班不停機器。這下倒好,徹底停工了。管教聞訊趕來急得直跳腳。電工重裝了配電盤,可是一送電就爆,死活送不上電。道士被又急又氣的牛管教抽了兩個大耳光,躲到一邊不敢露面。何天亮告訴電工,肯定是哪兒短路了。電工說我也知道肯定有地方短路或者接地了,問題是到底啥地方短路接地了。何天亮當即要了搖表,到每台機器的電源端子前面搖,終於發現是一台進口車床的穩壓電源短路。他從電工手裡要來了工具,拆開穩壓器的外殼,裡面的漆包線燒成了一團焦炭。原來,道士給老鼠上電刑拉的電源是通過這台穩壓器供的,電流過大,燒燬了穩壓器。
故障查清,管教和囚犯都傻眼了。機器燒了不說,不能按時交貨,要賠償客戶損失,管教和囚犯的獎金都得歸零,而且從今往後人家也不會再委託他們加工活兒,等於斷了監獄的一條財路。問題如此嚴重,脾氣暴躁的牛管教跺著腳罵道士,從他媽一直罵到他姥姥的姥姥,聲稱一定要以破壞生產的罪名給「狗日的」加幾年刑。脾氣溫和的王管教也急了,當場宣佈誰能修好這個洋玩意兒獎勵一百元,還要記功一次。一百塊錢獎金的誘惑力遠遠不如記一次功,因為犯人減刑最有效的籌碼就是記功。然而,囚犯們誰也不敢貿然出頭,沒有金剛鑽,誰敢攬這個瓷器活?弄砸了,別說獎金記功,說不準還會擴大事故給道士當了墊背的。
何天亮蹲下去仔細研究了一番洋機器的穩壓電源,發現其內部結構跟國產貨沒多大區別,只不過外殼子做得精緻些,內臟燒得一塌糊塗,也看不出比國產的好在哪裡。他對王管教說:「我來修,修好了我也不要獎金、記功,道士的刑就不要加了,他也是好心,想消滅車間的老鼠。」他知道道士的刑期再有一年就滿了。躲在一旁的道士聽了他的話當時就蹲到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要是我修不好,該咋處置就咋處置。」見兩個管教猶豫不決,他就又加了一句。
王管教說:「你放開手腳干,別分心,就按你說的辦。」
牛管教也說:「死馬當做活馬醫,弄不成也怪不到你身上。趕快弄,還等啥哩。」
他們發了話,何天亮心裡有了底。他熟練地把穩壓電源的機芯拆了下來,要來卡尺測了線圈的直徑,又測了線的粗細,算出線圈的匝數。又用萬用表測量了漆包線的電阻值。然後計算了線的長度和規格,寫在紙上吩咐管教去按規格找漆包線。牛管教接了紙條心急火燎地跑了。
何天亮把繞線圈的線架從機器上拆了下來,又用鐵絲製作了一個簡易的繞線柱。做好了這一切,牛管教也跑得氣喘吁吁地將漆包線找來了。何天亮一圈一圈仔細把線圈繞好,又用萬用表和搖表測試了一遍,就把新線圈裝了上去。按說還應該進行耐壓試驗,但監獄裡沒有那個技術和設備條件,到底能不能承受電壓,何天亮心裡也沒數,在這種時候只好撞大運了。
「你合上閘試試。」他吩咐電工。電工遲疑不決地看看王管教,又看看牛管教,怕萬一又跳閘燒了設備自己跟著背黑鍋。王管教揮揮手:「合上試試!」
電工戰戰兢兢地合上了電閘,燈亮了,又按了幾台機器的開關,機器轟轟隆隆運轉起來。何天亮親手按下了他剛剛修好的這台機器的開關,機床大夢初醒似的哼了一聲開始轉動。大伙都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敢歡呼,卻也一個個欣喜萬分。管教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過後,道士被關了一周小號了事,沒有給他加刑。王管教說話算數,給何天亮報了功,還發了一百塊錢的獎金。
何天亮一邊走,一邊給三立講他幫道士消災解難的往事。三立說:「那你算他的救命恩人啊,他絕對不會壞你。你怎麼還不相信他,放著那麼好的事不幹?」
何天亮踢開了一隻礙腳的空可樂罐子:「我不是不相信他,是他說的那事根本就不可能。你想想,如今這世道,全國人民都經商,剩下一億正商量;全國人民都在倒,還有一億在思考。全國人民都跟瘋了似的挖社會撈錢,一個個都紅了眼,掙錢的道上人都擠滿了,哪裡還有好掙的錢?他朋友的車肯定不是好來的,非偷即盜,不然哪來那麼多便宜汽車?你別以為我們蹲在監獄裡外面的啥都不知道,其實我們清楚得很,甚至比外面的人還清楚,旁觀者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