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所長不做聲,吳幸福舉著張紙,低聲說:「初步估算,大約……要三十到五十萬左右。」
啊?三十萬到五十萬,對石料廠和沙河鄉來說,可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在座的人又不說話了,心裡都在盤算著一個問題:錢,從哪裡來?
還是高亮泉先忍不住,他問:「老梁,按照規定,這錢該哪裡出?」
梁永生說:「用人單位參加了工傷保險的話,就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
席菲菲馬上問:「吳書記,石料廠參加保險了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吳幸福吞吞吐吐,他心裡其實很清楚,譚家兄弟根本不懂什麼保險不保險的,就算懂,也不會捨得把賺到的錢拿出來給工人買保險。
高向陽說:「據我瞭解,應該沒參保吧。對了,梁局長,如果沒保的話,錢該誰出呢?」
「那就全部只有用人單位出了。」梁永生一點也不含糊地說。
「全該石料廠出,對吧?」高向陽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他最擔心要鄉里財政承擔,那從石料廠幾年收取的錢,就不夠付這一次的補償金了。鄉里財政要一下子拿出這麼一大筆的錢來,他這個鄉長的錢袋子就捉襟見肘了。
石料廠的經濟狀況,吳幸福最清楚,高亮泉等人參股的錢,都是通過他轉手投進去的,每個月的分紅也是他親自給送上門去,石料廠盤算下來,全部的資產總額當然不止三五十萬,但付完這一筆錢,剩下的還夠不夠參股人的本金呢?
對此,吳幸福一點把握都沒有。
石料廠那些個工具,機器,房屋,不清算那還可以按固資原值,賬面上說值多少就值多少,一旦清算,那就只能當廢舊物品來處理,根本值不了幾個錢。
吳幸福為難了,他想說話,又不太敢說,便扭頭去看高亮泉,高亮泉把頭別過去,假裝沒看見,無奈,最後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怕,石料廠賬上沒這麼多錢呢。」
席菲菲聽了,又問梁永生:「老梁,如果石料廠賬上沒這麼多錢,那該怎麼解決?」
梁永生抹了把汗,說:「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按照安全法規的規定,石料廠就是要破產,有多少算多少,也要先支付工傷事故這一塊的錢。」
「哦!石料廠要關閉,本來就要清算嘛。」席菲菲笑了笑。
梁永生剛說完,就感覺有些失言,連忙又說:「工商這一塊我也不是很懂,具體怎麼搞,要問工商局的鞠局長。」
工商局的鞠局長沒來,席菲菲便點名問甘欣:「小甘,你是學工商管理的,先給大家解釋解釋。」
「好,這其實一點也不複雜,把石料廠現有的現金,資產,債權,債務一一清算,不管有多少,先付譚二愣子的喪葬撫恤金,剩下的,再按各位參股股東的投資比例分給各位股東。」
甘欣此話一出,吳幸福臉色就陰了下來,高亮泉也有點坐不住了,國土資源局的錢貴也開始額頭冒汗了。
他們都在石料廠參股了的!
他們所擔心的是,付完了譚二愣子的喪葬撫恤金,就付不出參股的人本金了,簡單地說,參股的人要虧本了。
躲在會場一角的溫純,察言觀色,一陣竊喜。
石料廠如果正兒八經地清算,暴露出來的問題就不單單是參股的人要虧本的事了,領導幹部參股下屬企業,這是以權謀私和權力尋租的違規行為,真要數額較大,上綱上線的話,可以摘了頭上的烏紗帽。
高亮泉和錢貴參股的錢和分紅的錢都是通過吳幸福轉手的,從手續上來講,暫時沒有破綻,但是,要把帳全算在吳幸福一個人頭上,一是數額巨大,二是虧空巨大,吳幸福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怕是扛不起來。
再說了,錢貴的錢不是個人的錢,是國土資源局的領導和中層幹部們集資的錢,分紅的時候大家都喜笑顏開,誇錢貴局長能為下屬們謀福利,一旦本金拿不回來,國土資源局內部就先要吵翻了天。
來真的,錢貴第一個要頂不住,除非他能拿出錢來堵住其他人的嘴!
這裡面正緊張呢,外面突然有人吼了一句:「什麼人?滾出來。」
「別亂來,別亂來。」
草,溫純大喜,這是談少軒的聲音。
他媽的,狗日的。吳幸福恨恨地罵了一句。
談少軒舉著個錄音筆一直在外面蹲著呢。
吳幸福走出去,拿治保主任出氣,罵道:「你他媽的怎麼搞的,老子叫你把他趕走的呢。」
「我……我老婆喊我去二愣子的靈堂前燒了幾根香,一下下就回來了,哪個曉得這只癩皮狗又偷偷跑回來了呢?」
吳幸福沒好氣地說:「把他綁起來,扔禿頭嶺上喂蚊子。」
治保主任招呼幾個人就動起手來,嚇得談少軒大呼小叫起來。
禿頭嶺蚊子的厲害,談少軒在大學的時候聽溫純說起過,尤其是母蚊子,叮起人來就像一台小抽水機,被叮的人都能聽見吸血的「吱吱」聲。
以談少軒瘦弱的血肉之軀,哪裡經得起幾隻母蚊子的親吻,這還不死定了。
「我去看看。」聽見外面吵吵囔囔的,高亮泉主動站了起來,見席菲菲點頭同意了,他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拿手電筒一照,談少軒已經被綁成了個粽子,看見高亮泉出來,高聲喊道:「高縣長,高縣長。」
「叫,叫,叫,叫個毛啊,領導們在開會呢。」治保主任被吳幸福罵了,正在氣頭上,抬腳就要踢談少軒。
「不得無禮!」高亮泉喝止住了治保主任。「這是省裡的談大記者,還不快鬆綁。」
高亮泉腦子轉的快得很,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死亡事故那麼簡單了,這其中盤根錯節的東西,他自己心裡最清楚,怕是見不得光了。包括給譚二愣子的補償金額,要是被捅了出去,對譚政榮的影響也是負面的。
這個談大嘴,現在還得罪不起。
【鮮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