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圓通大師雙手合十,正對著山壁上的那條地脈閉目誦經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席菲菲她們已經下山了。
這個時候,圓通大師也睜開了眼睛。
譚政榮與圓通大師走下山來,秘書早等在了村口,他說,席書記她們正在鄉政府會議室開會,讓我請你過去作指示。
譚政榮問:「譚家兄弟他們幾個呢?」
秘書回答:「他們也去了會場。」
沒等譚政榮多說,圓通大師唸了一聲佛:「阿彌陀佛,老衲今夜還要唸經超度,就先回靈堂了。」
譚政榮頷首致意:「好吧,俗務纏身,請大師莫怪,譚某去去就回。」
譚政榮到了鄉政府會議室,會場上的席菲菲等人紛紛站起來,要請他坐到主持會議的位置上。
譚政榮執意不肯,坐在了對面的譚家兄弟和吳芙蓉等人的旁邊。
披麻戴孝的吳芙蓉摟著兩個孩子,一見譚政榮,就忍不住哭得哇哇響。
譚政榮摸著摸其中一個孩子的頭,輕聲說:「老二媳婦,別哭了,開會呢。」
吳芙蓉這才止住了抽泣。
席菲菲與高亮泉交換了一個眼神,說:「繼續開會吧。」
譚政榮未來之前,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主要是按照程序開展事故調查。
沙河鄉的村民和石料廠的工人,前前後後叫了二十多人,首先由胡長庚他們司法機關的人詢問,排除了他殺的可能,確認譚二愣子的死是一起事故,而不是一起刑事案件。
中間,談少軒又來搗亂了一次,口口聲聲要採訪受害人家屬,吳幸福就讓治保主任去對付。
鄉里的治保主任可不認得什麼記者不記者,他對談少軒揮舞著拳頭說,你狗日的敢再來搗亂,老子把你扔到禿頭嶺上去餵母蚊子。
談少軒搖頭,嘟囔了幾句,無可奈何地走了。
縣安監局局長梁永生簡單地匯報了事故調查的結果,貌似心情很沉重。
結論也很簡單,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是,石料廠違反爆炸物管理規定,員工未持證上崗,違反操作規程擅自操作;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一人受輕微傷,由於鄉政府及時組織搶險,積極應對,本次事故未帶來更大的損失。
聽到這個結論,譚家兄弟幾個就按耐不住了,他們憤憤不平,七嘴八舌地提出質疑。
「這叫什麼話嗎?老二就白死了?」
「要不是停產,哪裡會出這種鳥事?」
「溫家嶺鄉扯皮打架,縣裡鄉里也要負責任。」
「跟幹部們講不清,我們跟記者說去。」
……
吳芙蓉又開始哭,只不過礙於譚政榮在,依依呀呀的沒有哭得地動山搖。
要是擱在往日的事故調查,面對死者家屬的無理取鬧,梁永生早就發火了,可是今天他不僅不敢發火,連解釋的話都不會說了,只一個勁兒地擦汗。
席菲菲、高亮泉等人也很尷尬,縣鄉幹部們只能竊竊私語。
這種事故調查會,按規定用不著死者家屬參加,但譚老大要來,誰也阻止不了,也沒誰好意思阻攔。
譚政榮抬手讓譚家兄弟們冷靜,他掃視了一下全場,緩緩地說:「這樣吧,我以死者親屬的身份談點個人意見,說完了,我們就退場,你們按程序繼續開會。」
席菲菲示意眾人安靜。
譚政榮說:「譚家老二操作炸藥不當,應該由他個人對事故負主要責任。」
「叔,您……」譚老大坐不住了。
譚政榮嚴厲地瞪了譚老大一眼,譚老大坐下了之後,才接著說:「但人死在石料廠,這總是事實嘛,我代表死者家屬,請求縣鄉兩級政府,妥善處理好事故善後事宜,我作為一個老黨員,也有責任和義務協助組織做好家屬的安撫工作。」
譚政榮心情很沉重,說話的過程中幾度哽咽,不得不停下來,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再接著說。
這一番發言,識大體顧大局,表現出了一個老黨員,老幹部應有的覺悟和認識,大大出乎在座所有人的意料。
席菲菲帶頭鼓起掌來,鼓到一半,發現不妥,趕緊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譚家兄弟大失所望,耷拉著頭,一個勁兒地抽煙。
譚政榮站起來,對譚家兄弟說:「老大啊,我也以叔叔的身份勸你一句,石料廠關了算了。」
啊?譚家兄弟叫了起來,眼睛鼓得大大的,恨不得快要掉下來了。
此言一出,會場上一片靜寂,就連抽煙的人也忘記了把香煙往嘴邊送,都盯著譚政榮,等著他要繼續說下去。
坐在會場角落裡的溫純心頭一喜:有戲!這個時候,他接收到了甘欣那大眼睛裡傳過來的電波:溫純,真有你的哦!
譚政榮又說:「老大,我不跟你說什麼污染環境啊,浪費資源啊什麼的大道理。就說老二死在了石料廠,你們還在這裡守著開山放炮,能安心嗎?」
譚家兄弟眼睛濕潤了,但心有不甘,不開石料廠,今後靠什麼賺錢養家呢?
譚政榮大手一揮:「聽我的,石料廠關了!」
眾人一片驚愕,高亮泉簡直眼睛都直了。
在路上,譚政榮根本不是這個態度,他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話語之中聽得出來,他是支持譚家兄弟繼續把石料廠開下去的。所以,在開會之前,高亮泉和吳幸福還私底下商量過,如何借譚二愣子之死,說服甚至壓服席菲菲讓石料廠立即復工。
怎麼才兩個小時不到,譚政榮就徹底改變態度了呢?而且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會場上的人有的如釋重負,有的疑惑不解,有的神色沮喪,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看得出來,多數人的眼神中對譚政榮充滿了敬意。
「我也奉勸一下在座各位,以後啊,破壞生態環境的事不能再做了,啃了老祖宗留下的基業,壞了後輩們的……」譚政榮差一點兒順嘴說出來「風水」二字,但他作報告幾十年,應變的能力自然不一般,他故作痛心疾首狀,沉吟了片刻,才說:「壞了後輩們的……生活源泉,不要為了一時的政績,落下千古的罵名啊。」譚政榮的一番話語重心長,說得吳幸福等人勾下了頭,高亮泉也在借抽煙躲避譚政榮的目光。
溫純暗暗想,哼,說得多冠冕堂皇啊,如果不是我和圓通大師編出一番壞了風水的話來,你譚政榮肯定還要支持譚家兄弟把石料廠開下去,現在心虛了,又假惺惺地勸什麼不要為了政績,落下罵名。
當官,陞官,才是你唯一追求的東西,什麼親情,什麼罵名,在影響陞官發財的風水面前,全是狗屁!
怪不得你譚政榮看中了吳幸福呢,那個傢伙和你如出一脈,為了當官,可以不擇手段,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
【鮮花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