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石料廠開的時候,高亮泉與唐智民的思想就沒統一,最後鬧到了縣委常委會上,還是高亮泉的意見佔了上風,石料廠紅紅火火地開起來了。
官場上,經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最後誰勢力大誰就有理!
這是官場顛撲不破的真理。
理論上來說,黨政兩個一把手,縣委書記比縣長權勢大。
但往往在具體決策過程中,要看哪個人更強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望城縣,當初的唐智民是弱勢,現在的席菲菲也是弱勢。
否則,席菲菲用不著犯難。
關掉石料廠,符合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企業的大原則,同時,沙河鄉與溫家嶺鄉的矛盾迎刃而解,基層穩定指日可待。
但是,關掉石料廠,高亮泉肯定不滿意,譚政榮也不會滿意。
強行決定,且不說譚政榮會不會暗中干預,能否得到多數支持還尚未可知。
一旦動議了,卻沒有得到通過,那席菲菲與高亮泉的矛盾浮出水面不說,還將有損於席菲菲作為一把手的權威,今後的各項工作恐怕就更加難以展開了。
石料廠不關,直接污染了新泉和沙河水,溫家嶺鄉桂花酒釀不了了,沙河沿線的村民日常用水也存在問題,溫家嶺鄉的村民最不滿意,與沙河鄉的摩擦衝突還會不斷發生,一旦升級,就會有局勢失控的那一天。
要是鬧出人員傷亡來,那就必須有人要為此承擔責任,引咎辭職甚至可能被追究瀆職失職罪,身陷囹圄。
當前的停產整頓只是折中的意見,是就勢關了,還是重新生產,醜媳婦總歸要見公婆。
這些煩惱,席菲菲不能跟身邊的任何人說,她只能通過電話向祝庸之訴說。
祝庸之聽了席菲菲的訴苦,哈哈大笑:「菲菲啊菲菲,又不是我派你去的,你有想法,可以向上級領導提,跟我老頭子發什麼牢騷嘛。」
席菲菲毫不客氣:「老頭子,只要我在官場一天,你就別想有一天的安寧。」
「看看,又耍賴皮了吧。」
「哪裡有啊,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你呀,靈性有餘,靈活性不足。」祝庸之開始指點迷津。
他問道:「你說,你是什麼?」
「我是書記。」
「高亮泉是什麼?」
「他是縣長。」
「這不結了嗎?」
席菲菲被祝庸之搞糊塗了:「什麼就結了呀?」
「我講課的不是跟你們講過了,黨委管什麼,政府管什麼?」
「黨委管宏觀,政府管微觀。」席菲菲脫口而出。
祝庸之的講授的理論,席菲菲牢記在心。
「明白了嗎?」
「哦,明白了。當前,穩定是宏觀,經濟是微觀。」席菲菲如夢方醒。
要不怎麼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呢。
祝庸之的意思是維護穩定是席菲菲的責任,發展經濟是高亮泉的職責。
關了石料廠是維護穩定的需要,至於對經濟的影響那是縣長的事。
不過,席菲菲還是有些擔憂:「但是,高亮泉……」
祝庸之打斷了席菲菲的話:「呵呵,我知道你還想說什麼,我還送你一句話,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這就是祝庸之的水平,他能把複雜的官場難題用最通俗的語言準確地描述出來。
維穩是席菲菲門前的雪,發展經濟是高亮泉瓦上的霜。
是啊,自己門前的雪還掃不乾淨,哪有閒工夫管他人瓦上的霜啊!
「哈哈,」席菲菲放聲大笑。「你這個老頭子,真是逗死人不償命。」
席菲菲開心了,祝庸之反而嚴肅了起來:「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剛才不就擔心嗎?你把自己家門前的雪掃到別人家的門前,別人怎麼肯善罷甘休?」
「不肯,相當的不肯。」席菲菲回答得很乾脆。「你個老頭子,說話總留半句,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會閃了你的舌頭啊?」
「哈哈,我再送你兩個字……」
「快說!快說!」
祝庸之慢悠悠地吐出了兩個字:「制衡!」
「老頭子,你乾脆點好不好?電話也是要收費的。」席菲菲雖有感悟,但還是希望祝庸之能簡單明瞭,已經煩透了,沒心情和老頭子打這種猜啞謎的電話。
「好好好,我說的制衡,不是單純的權利關係的約束。一是製造平衡,一是控制平衡,兩樣做好了,官就當好了。」
席菲菲說:「製造平衡我懂,官場不是一個人的天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是政治鬥爭最理想的結局。」
「好,這是製造平衡。我知道,你所擔心的是,你想平衡,人家不跟你平衡,你沒法控制平衡,對吧?」
祝庸之真是火眼金睛,隔著電話線還能看到席菲菲的心裡。
席菲菲無話可說,只「嗯」了一聲。
「沒關係,先禮後兵。如果對方不講官場規矩,那你就必須要控制平衡。我問你,有人故意擋住你去路的時候,你怎麼選擇?」祝庸之啟髮式教學方法很適合席菲菲。
「一,繞道而行,二,請他讓道。」
祝庸之讚道:「對,先繞道而行,實在繞不過去了,就把他一腳踢開。」
繞道而行,席菲菲此前做得很到位。
席菲菲是官員,也是女人,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溫情化解一切。
火藥味太濃的事她做不好,在處理劍拔弩張的關係時,寬容有時才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所以,在繞不過去要比人讓道的時候,席菲菲用的是「請」,祝庸之則用的是「踢」。
但,官場為官,沒事別挑事,有事不怕事。
遇到退無可退的時候,她也敢於直面刀光劍影。
但祝庸之說,官場即戰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政治鬥爭最需要的是智慧,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殺氣太重的人,不可能在官場上走得更遠。
政治鬥爭中,不敗就是勝利,不敗就證明了強硬的實力和存在的價值。
一團和氣的官場才是一個正常的官場,哪怕這種和氣僅僅保持在臉上。
祝庸之說:「在繞和踢之外,我還想告訴你第三個方法。」
席菲菲反應夠快:「呵呵,我知道了。」
祝庸之放聲大笑:「哈哈,知道了就好,那就放!」
掛了電話,席菲菲的腦子裡還在迴響著祝庸之語重心長的教誨。
「菲菲啊,這次機會對你很重要,你去查查高級幹部的履歷,哪個沒有基層工作的經歷?別人當你是來鍍金的,你千萬不能有這種想法。政績是幹出來的,閱歷是磨練出來的,有了機會,要抓牢,一定要抓牢。」
與祝庸之的一番交談,讓席菲菲豁然開朗。
心定了,席菲菲開始給浴缸放水,然後慢慢地除去衣服,她剛剛一身輕鬆地躺進浴缸裡,那個期待已久的短信如期而至了。
只有短短的幾個字:「穩住!」
席菲菲的心情隨著浴缸裡的溫水蕩漾開來。
那麼,席菲菲與祝庸之心照不宣的第三個方法會是什麼呢?又該如何去組織實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