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本以為李桂華會就此結束對自己的關心,可她根本沒有停歇的意思,而是更加神秘地說:「聽我家老顧回來說,宣傳部的胡文麗要提副部長,甘欣要提後勤中心主任。」
「嗯,提就提吧。」溫純無精打采地敷衍道。
「哎,小溫,你這個態度,大姐可要批評你幾句了。」不知道是對溫純的態度不滿,還是對這兩個女人的提拔有意見,李桂華開始憤憤不平。
溫純只得振作精神,做出一副虛心的姿態,接受李桂華的批評。
「她胡文麗我就不說什麼了,總算混了好些個年頭了,可甘欣這小娘們才來幾天,有什麼資格當後勤服務中心的主任,級別竟然要跟我家老顧平起平坐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大姐我資歷不比她淺,水平也差不到哪裡去,身上的零部件也不比她少哪樣……」
李桂華氣呼呼地越扯越遠,突然看見溫純嘴角撇上去了,連忙打住。
溫純在暗笑,凡是個女人,身上的零部件自然是齊全的,可你李桂華這隻大水桶和甘欣那只花瓷瓶實在不能相提並論。
說到女人的優劣,曾國強的比喻再恰當不過,普桑和寶馬零部件都差不多吧,可開起來的舒適度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李桂華被溫純的態度激怒了,她大聲說:「哎,我說小溫,你個大男人,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沒個要求進步的志氣呢?甘欣和你一起來的吧,她怎麼就跑到你前面去了,你就一點不來氣,真是沒出息。」
李桂華的話刺痛了溫純那顆不安分的心。
「哪能啊,大姐。」溫純忍不住答話了。「你看看,我這麼個地位,不就是個勤雜工,進步哪裡輪得到我呢?」
「事在人為嘛。」溫純有了共鳴,李桂華來了精神,她又把大肥臉湊到了溫純的鼻子跟前。「小溫,大姐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現在真是個重新站隊的好機會。知道什麼叫站隊嗎?」
李桂華站起來,看了看四周,然後一隻手伸出一根胖食指往兩邊一拉,「看清楚沒有,這邊是一隊,這邊又是一隊,只要你站隊站對了,你的機會就來了。」
溫純點頭。
在秘書的位置上,溫純滿懷著希望和期盼,到了勤雜工的位置上,溫純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擺脫困境的夢想。萬大強已經對自己心存成見,要翻身,或許李桂花提到的重新站隊是一個良機。
在官場,官位的陞遷有點像排隊候車,但又不完全按先來後到,說白了,中國官員陞遷機制是一種伯樂舉薦制,必須要有能說得上話的人在醞釀的時候提名,誰升誰降,不在於你的能力和政績,而在於你跟在哪一位伯樂的身後。
跟對了,你就是千里馬,可以昂首奮蹄往前奔,一旦跟錯了,你就是有飛天的本事,也要被如來佛壓在五指山下,幸運的,還能等到取經的唐僧解救,不幸的,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官場中,最忌諱的就是站錯隊,跟錯人,上錯床。
很顯然,李桂華的兩根胖手指頭,一根是唐智民,一根是高亮泉。
這一點,富有心計的溫純比李桂華看得更清楚。胡文麗跟住了唐智民,甘欣跟住了高亮泉,她們的陞遷都大有希望,但也不一定是板上釘釘。
還是用排隊上車來比喻,隊站錯了,自然要誤了車,但隊站對了,並不等於你就一定能擠上車,就算是排在了頭一位,可你防不住有人要插隊上車,更防不住班車到站不停。
最要命的是,你想站到某一隊裡來,人家根本不讓你站,連站隊的機會都不給你。
這胡桂華大概是看兩個女流之輩要陞遷,馬上就要和自己的老公平起平坐了,氣昏了頭,否則就是再話癆,也犯不著和溫純這種邊緣人物議論幹部調整這種敏感話題。
李桂華能說出這麼掏心窩子的話,溫純多少有些感動,他關切地問:「組織部劉部長快到點了,你家顧部長這次應該有希望吧?」
「唉,誰知道囉,我家老顧就是站錯了隊,所以才這麼多年也升不上去。這回,不給人家騰位置就要謝天謝地了。」
別看李桂華說得很洩氣,但語氣中卻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得意。看來,她家老公顧新明這次有潛在的機會,他多年沒得到提拔,是以前沒站在高亮泉一邊,這次,他一定是站在了書記唐智民一邊。
這一點,溫純從李桂華的憤憤不平只針對甘欣而放過胡文麗的話語中聽得出來。
書記唐智民要管幹部,毫無疑問,最想拿下的就是縣委組織部,組織部部長老劉臨近到點,自然不願意再捲入政治鬥爭,是個典型的騎牆派,黨委組織部不跟書記走,唐智民不滿意,土生土長的幹部不聽縣長招呼,高亮泉不滿意,所以,這次幹部調整組織部老劉肯定要走人。
這就是顧新明的機會。
吃準了李桂華的心思,溫純連忙表態:「你家顧部長站哪邊,我就站哪邊。嘿嘿,可是,我一個小小的勤雜工,勢單力薄的,站哪邊都沒用,你說對吧,大姐。」
「切,話可不能這麼說。」看溫純有了興趣,李桂花這次真的很認真。
「那應該怎麼說呢,大姐?」溫純打著自己的算盤,如果顧新明如願升任了組織部部長,今後自己的前途有一半的機會把握在他的手上,這個時候即使不能傳達點好感,也不能讓他老婆產生了壞印象。
就算顧新明升不上去,李桂花這個女人也犯不上得罪了她,至少能從她嘴裡得到點消息,也有利於自己對當前的形勢作出判斷。
「大姐跟你挑明了吧,按我家老顧的說法,你是站不到高縣長一邊的,你只能站在唐書記一邊,這沒說錯吧?」
李桂花看溫純點頭,再次看了看窗外,聲音壓得更低了:「小溫,大姐這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啊?」根本沒等溫純表態,李桂花接著就說了:「我聽說,甘欣和高縣長那個了,你跟她在一起時間長,你說有這回事麼?」
「這個……好像還真沒有。」溫純苦著臉,眼睛看著天花板作苦思冥想狀。
溫純的回答令李桂華很失望:「哼,這種事情怎麼能讓你看見呢?我看一定是有的,否則,辦公室裡那麼多的人,憑什麼高縣長要提拔她呀。」
對於李桂花的邏輯,溫純有點好笑又不敢笑,他小心翼翼地問:「要照這麼說,那胡文麗與唐書記……」
話剛出口,溫純就感覺不對,恨不得把剛才說出的話嚥回去,這要是李桂花把這話傳到唐智民的耳朵裡,那豈不是兩邊的隊都站不上了。
好在李桂花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溫純的失言,她「啪」地一拍大腿,把溫純嚇了一大跳:「這就對了,嘿嘿,話怎麼說不都在你的嘴裡,小溫,你腦袋瓜子好使,看著你活生生地被他們給埋沒了,大姐我心裡也不平啊。」
到了這個時候,溫純看出了李桂花摸到自己辦公室裡來的目的,她是要說服自己來充當顧新明的馬前卒,拿甘欣的提拔說事,散佈不利於高亮泉陣營的流言,以此來作為對抗高亮泉反對提拔胡文麗的武器。
而在縣政府的辦公大樓裡,受到排擠和打擊的人當中,溫純最急於翻身,自然是他們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
事實上,這種毫無事實根據單純傳播男女作風問題的流言蜚語,只是婆娘間互相詆毀的低劣伎倆,在當今官場上的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對於幹部的任用幾乎起不到太大的決定性作用。
只不過,在本次幹部調整之時,以甘欣之盾,來抵擋刺向胡文麗之矛,也算是無奈中的明智之舉。顧新明明確站在了唐智民一邊,以此來為唐智民排憂解難,可謂是用心良苦。
權利的爭鬥歷來是平衡的藝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撕破臉皮,兩敗俱傷,更多的情形是相互妥協,利益均沾。
這也是中國大多數縣級政府機關官滿為患的癥結所在。
當前,唐智民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就是要通過提拔胡文麗來突破高亮泉的防線,一旦得手,今後攻城掠地培植自己的勢力才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對此,溫純的內心矛盾重重,儘管甘欣在自己被邊緣化之後疏遠和冷淡了許多,但在他的心目中,甘欣的形象還是美好的,純潔的,平白無故地往一個美女身上潑髒水,這是長舌娘們才會有的下作行徑。
重新站隊的機會擺在面前,溫純又能如何選擇呢?
官場陞遷的鐵律是,只有站上隊才會有機會。
溫純很堅決地表態:「李大姐,感謝你和顧部長的關心,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的。」
李桂花又咧開了她的血盆大嘴,她四下看看,問道:「哎,小溫,上個禮拜你給水房裡換的水龍頭很好用,哪裡有賣的,我家廚房的正好壞了。」
「靠,真他媽的快啊。」溫純心裡不滿,嘴裡卻說:「哎呀,我正好領了兩個,還有一個沒用呢,要不要晚上我上你家幫你換去?」說著,從牆邊的櫃子裡掏出一個嶄新的水龍頭。
「不用了,不用了,要換的時候我來喊你。」李桂花笑開了花,一把將水龍頭抓在手上。
「走了,走了,不影響你工作了。」臨出門前,為了給溫純打氣,李桂花像個大領導一般重重地拍了拍溫純的肩,鼓勵道:「小溫,別灰心,大姐看好你!」
但這種鼓勵並不能讓溫純的心裡感到好過一點。
溫純坐在辦公桌前發呆,聯想到與甘欣曾經有過的美好接觸,為自己的選擇而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