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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191章 夜闌臥聽風吹雨 文 / 林阡

.    第1191章夜闌臥聽風吹雨

    同一個夜晚,辜聽弦睡臥於驛站,聽著窗外風雨大作。

    此情此境,耳邊終於沒有了那些嘈雜的輿論,卻睡不著,因為不知道明天做什麼好,太清閒,思緒便不自禁地一窩蜂地飛回昔年。

    「林阡,你留下我也沒有用,我的人在你這裡,心卻在田將軍那裡!」他第一次對林阡傲氣宣言。真巧,那時也是林阡憑麾下高手強行扣留他。不同在於,那時林阡一定要他留下;相同的是,每次都是聽弦想逃走……

    「不管你心在哪裡,人必須在這裡。」那時林阡斬釘截鐵。七年後的今夜,聽弦的心已經不可能離開,人卻無法留在林阡身邊了。林阡不表態,林阡始終不開口挽留,林阡罩了他那麼多年說不管就不管!

    聽弦本來以為,師父還會像多年前一樣,回到隴陝後收集證據給自己洗白。就像當年鋸浪頂上,師父將昏厥的自己一手托起,源源不斷的內力和他的話語一起溫暖了自己的心:「誰能拿得出證據,我即刻將辜聽弦定罪,嚴懲不貸!」

    那日師父依稀還說過一句,「我不願他對我一個人的私仇,就絕了他和他的家族在義軍的路。」不錯,「他的家族」,師父考慮最多的是辜家軍。但後來聽弦聽別人說,師父在寒潭裡就曾力排眾議,說辜聽弦是奇才,指點得當,必成大器……所以,不止「他的家族」,是「他和他的家族」。

    真正折服了聽弦的是那句話,「我說不是你,誰還敢懷疑。」那樣強大的氣場,瞬間教聽弦心跳都彷彿停了,只知道,他是短刀谷的主,他這樣堅信自己,流言還有什麼好畏懼。

    慢慢地,聽弦開始了這段認賊作父的經歷,也在邊報仇邊學刀法的過程裡發現,仇恨在減小,敬重在增多,或者說,是同化。他以身作則給聽弦看到了,怎樣才能做真正的英雄。那一身正氣,那一言九鼎,那一往無前,令前期渾渾噩噩的聽弦奉若神明,令後期建功立業的聽弦視作榜樣。

    儘管,那時候聽弦還會在背後比如說洛輕舞面前抹黑林阡,那時候聽弦也會不服氣地說林阡有什麼了不起,那時候聽弦看到師父也不會像別人那樣低聲下氣……但那時候,聽弦發現自己,會在單行說「你不是盟王派的人,你是盟王的仇人」時,本能地反駁說,不,我更加是盟王的人。

    是的,師父不但能容忍自己這倔脾氣,師父還很喜歡……所以師父口中的「錯」,確實跟別人一口咬定的不同。師父想看到的,原是一個能兼顧好三軍的辜家少主。上次葉碾城中,師父怒其不爭地給了聽弦一巴掌吼出來的是「你還要辜家兵馬陪你趟多少渾水」,這次白碌城內,師父同樣是在意自己沒把家臣們當回事……師父沒直接說,師娘的話,間接提點了。

    師父啊,是想我慢慢地悟出來嗎,是自信我在缺少提點的情況下也一定能悟出來?師娘她,卻因為思雨的關係,給聽弦走了條捷徑。

    然而,那個漸漸成熟的辜聽弦,那個穩步上升的辜聽弦,師父心中的辜聽弦,究竟是何時開始變的?

    轉頭望著窗外的秋雨,連綿不絕,竟似有形,已有不少被風吹送進來,一點一滴,一絲一縷,落在聽弦的鼻上、臉上,清冷.就這樣雙臂抱頭慵懶地躺著、想著,連起來關窗也不願意。

    「說辜將軍出賣鄜延路,可有證據?」終於想起來,是那一次開始變的,因為有人時隔多年再度觸怒了辜聽弦的尊嚴——那個名叫耿直的副將,竟誣陷聽弦說田守忠是聽弦出賣才死!

    同樣是師父,厲聲問耿直可有證據?

    耿直義正言辭,有證據,證據就是,鄜延路的據點只有田守忠和辜聽弦兩個人清楚。

    看似鐵板釘釘,聽弦百口莫辯,師父他,居然說,「不代表誰知情就是誰出賣,否則我與他一樣嫌疑。」師父居然會把他和自己綁在一起!聽弦感動啊,聽弦感動時竟多了一絲依賴……從此後,師父在聽弦心裡的地位是那樣高,無可撼動。

    不能懷疑主公,耿直啞口無言;師父教育耿直,為將者,切忌隨意猜忌。

    耿直明明說,末將明白。

    但師父一走,耿直他們,憑何又猜忌起聽弦來了……?聽弦名聲受損自顧不暇,哪裡還懂得去關心和保護那些身邊的人們?聽弦只會從他們那裡取暖而已。

    今日城樓之下,聽弦沒來得及說完那句「可是」,沒來得及告訴林阡,「可是,我被他們合力排擠」……此刻,夜深落雨之時,換個方式想,為什麼兩年來的忌才還是從不間斷,為什麼他們不排擠別人專排擠我?比我強的人有,比我出身不好的有,真如師娘說的那樣,單憑師父的壓制不夠,還得我自己治軍出色?!是不是治軍出色了,師父就會再一次地承認我?

    沒錯,就因為我戰鬥一流但治軍還不夠出色,他們才找到誣陷的漏洞、攻擊的點!?也就是說,只要我把麾下的將士們也全凝聚了,以後他們再嫉賢妒能,我也無懈可擊!

    辜聽弦完全想通,驟然一躍而起——雖然這絕對不是林阡希望他想通的,耿直等人也絕對不是忌才的小人,這覺悟也一如既往爭強好勝……但是,好在這覺悟還不錯……

    「清白不要誰幫著洗,攤子也無需誰收拾!」辜聽弦終於有了精神,有了目標,站起身來,看著雨幕,精神振奮,我辜聽弦,從今起臥薪嘗膽,脫胎換骨,我要讓師父承認我,我要讓師父知道,我不但能做到,還會比他想像中做得更好!我要讓家臣們為我自豪,讓那些嫉恨我的,全都向我賠罪!

    可是,那些都是師娘的話和聽弦的推測,會否不是師父的意思?師父他很可能失望透了、不會再給我機會了、也不會再看了?

    聽弦的心,忽然再一沉。因為師娘和師父的見解有誤差——師娘居然以為自己會去投敵,師父他固然不會這麼覺得。所以,師娘的話並不一定代表師父。

    如果那樣的話,那就當師娘的話不是提點、而是要挾……你辜聽弦,也得正視跟著你的這些人,清楚你身後跟著的人就是你背上的擔子!師父雖然頑固,但他有句話說的是不錯的,哥哥死後你是辜家的少主。他們強,你才能強。他們都保全,你才完整。他們存在,你哪怕此刻身在驛站,都可有履步沙場棋局的權力。你帶著他們,人再少,都對大局舉足輕重。

    無關其他,首先你辜聽弦要做到的就是存活,立足,強大。這些年師父一直罩著你,撤去他的保護,面對逆境的能力,你辜聽弦不會沒有!

    辜聽弦攥緊拳戰意凜冽:就算師父不再看,我也會憑自己的表現,讓師父他後悔,讓師父他向我低頭、將我辜聽弦請回去!

    七月十八,三方大戰落幕,戰勝方歸罪,戰敗方亦然。

    祁連九客以成菊黃蜻蜓為代表,強烈譴責宇文白的不聽軍令,儘管這一戰從始至終都跟駐守在別處的她倆無關、關於宇文白的自作主張放人也是道聽途說,叫囂的最厲害的也是她倆。

    這情景真像,像極了那年秋天,黔西森林裡文白放完陸怡之後,不同的是,如今文白已有了寄嘯,而那時瀚抒還可以見到吟兒。

    然而這回寄嘯也不能包庇文白,確然她是違背了瀚抒的號令。

    最瞭解文白的,永遠只有瀚抒一個,這一刻瀚抒聽厭了成黃二人的說辭,疲憊揮手示意她們都閉嘴,四周靜寂,鴉雀無聲,文白終於抬起頭來結案陳詞:「我放了鳳姐姐,大哥理應是知道的。」

    「文白,你要找理由,也得找好一些的。」黃蜻蜓笑了起來,成菊看向瀚抒:「大哥,應當怎麼處置她?」「兩位大姐,文白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們!?」寄嘯在一旁急了。「不是得罪我們,是她眼裡沒有大哥!」成菊黃蜻蜓唯恐天下不亂,「是她放走了鳳簫吟那女人!」

    「住口!住口!我叫你們全都住口!」鳳簫吟這三字現下成了洪瀚抒的不能提,一觸即跳,雷霆大怒,嚇得成菊黃蜻蜓立即噤聲,而寄嘯也好幾年沒見過瀚抒如此克制不住情緒一怒之下竟把桌子都掀翻,寄嘯大驚趕緊衝上前去按住他:「大哥息怒!」

    「大哥!」陸靜關切上前,看瀚抒面如火燒極不對勁,「你還好嗎!」

    「是啊我知道你會放她,我卻不知道,你會吃裡扒外到底,找了條小路背著我護送她直到白碌!」瀚抒惡狠狠地瞪著宇文白,推開寄嘯和陸靜直衝到她面前將她一把提起,暴戾空前地說,連對文白都這般態度。

    「什麼……」文白愣住,不知如何領罪。「大哥,身體要緊,還是先看傷勢……」藍揚急忙勸說,陸靜也勸:「放下文白,別傷了兄弟姐妹的和氣。」

    「看什麼傷勢!她都丟了,看什麼傷勢!!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連看一個人都看不住!」瀚抒把想湊上來的大夫和奴僕盡皆轟了下去,所有人都不敢上前靠近這團火氣,而適才膽敢靠近的,藥罐醫箱盡數被打翻。

    瀚抒發了這通脾氣之後卻難忍齊良臣的氣流傷害,握緊了手腕面露痛楚倒坐在地,一瞬之間竟沒人敢上前扶他。緩得一緩,卻看一個絳絲紗衣的少女,上前無懼地將他攙扶起來,只有在她的眼裡,他才是個病人。

    瀚抒逮住誰就會發火的個性,在一偏頭看到她的時候,忽然有所收斂:「小吟?」一剎醒悟,「玉蓮?」不,不,都不是。世間眉目相像的還真多,被他碰上了第三個。

    這***粉嫩的面龐,這唇紅齒白的模樣,這我見猶憐的神情,她……是誰?好像是,鳳簫吟的那個侍女?她,竟還在彭灣嗎……瀚抒冷汗淋漓,站起身時,低聲問她,「你,不怕我?」

    紅櫻輕輕搖頭,憐惜地看著他,不怕。

    洪瀚抒艱難站穩,不再火爆,試圖調勻氣息,久矣,冷然發號施令:「今夜之後,我與寄嘯,往東、北退據,其餘人等,都往西、北撤。暫時不與林阡正面衝突。」眾人看他正常,方才鬆了口氣。

    「下去吧。」瀚抒舉手示意,不想再看到成菊等人。

    今日之前,定西縣北瞬息萬變;今夜之後,白碌周邊大局初定。

    因齊良臣洪瀚抒兩敗俱傷,祁連山大軍暫時退避三舍,陳鑄所領金軍亦已不能再圖白碌,加之耿直代郭子建占穩了下陰山據點發揮出色,三日後陳鑄軍就連在縣北夾縫生存的機會都不再有,無奈之下唯能從白碌之東撤出。自此,下陰山白碌之間再無零散金軍,可謂除去一心腹大患。

    陳鑄卻豈是無名小卒,多謀快斷如他,迅速擬定計劃,表面撤兵會寧,實則暗中蓄勢、隨時準備閃電南下、出擊關川河以東盟軍。

    其時盟軍駐守石峽灣的沈鈞曾嶸二人,已與鞏州、平涼增派的兩路金軍交戰近十日,由於陝西金軍大半遭越風穆子滕及越野山寨掣肘,金方的這一波「本地增援」不多、原不在林阡陳旭等人的估算範圍內。事實卻是林阡等人有所低估,這場交鋒裡,西路金軍雖然很少,諸如「把回海」、「蒲察秉鉉」等等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仍是不容小覷,或戰鬥力強、或指揮能力一流。

    幸而沈鈞淡定、曾嶸驍勇,搭配得當,主副分明,方能保得這半月來石峽灣周邊盟軍地盤的不失反擴。不負林阡所托的沈曾二人,是林阡在古洞莊和葉碾城的神機團裡發掘的不可多得之人才,很顯然的,他倆就是陳鑄這一步準備打擊的目標。

    而此戰陳鑄聯合的,則是日前已到秦州境內、如今恰在會寧附近的、完顏永璉的第一撥增援完顏乞哥。陳鑄密信予之、約定南北夾擊。沈鈞曾嶸對鞏州平涼軍尚能綽綽有餘,卻哪能拚得過閃電襲擊、左右合攻的秦州軍和陳鑄的真定成德軍?

    由於陳鑄疑心近身細作未除,故此番密謀尤其小心,完顏乞哥亦是那四小天王中資格最老用兵最嚴謹,是以楚風雪等人都未能及時打探內情。待到陳鑄和完顏乞哥出擊,果然把沈鈞曾嶸打了個措手不及。

    危難之際,林阡欲調石硅、沈釗前去相援,陳旭在旁笑而搖扇,說,主公,誰都不用去。那副場景,頗有些軍師仙氣。吟兒和妙真在一旁都蹊蹺,為何不用去?陳旭指指地圖右下,「昨日他們到了這裡,如今正巧石峽灣不遠。主公說過,本地打本地,增援打增援。」

    眾人皆是一愣,陳旭話中的他們,是短刀谷增派的第一撥援軍,莫非、李貴。吟兒只知道很早就出發了他們應該快到了,卻不知道具體方位——

    如是軍機旁人不知情,而林阡知情卻日理萬機,未必記得方方面面,所幸有個陳軍師看得透徹並從旁提點。所以每逢這個時候,吟兒才覺得,林阡每天見陳旭時間比見自己還長是值得的。

    「陳軍師所言甚是,看金軍來得突然,竟忘了我軍也一樣神速。」林阡笑而自豪。吟兒知道他比陳旭遲想到這一點是為什麼,因為連續幾晚上在鑽研醫書吧。吟兒歎氣,低下頭去。

    「莫將軍他們,會自發去救嗎?」妙真蹙眉,怕號令傳到莫非處和石硅等人開赴一樣晚,除非他們自發援救。

    「會!」吟兒抬頭,說。別說抗金聯盟同氣連枝見到就一定會救了,莫非是曾經因為失察不救而幾乎傾覆了黑*道會的,聰明人不會再犯第二次同樣的錯誤,顯然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出手相助和保全當地兵馬。

    林阡這才與她對看了一眼,雖然那晚雨中他抱著她示弱,但連續幾天都沒怎麼跟她交流。嗯,應該的……

    為防萬一,林阡另派了沈釗等數十古洞莊高手前去掠陣。果然與陳軍師料得一模一樣,羽檄飛回莫非李貴已率軍擊退了完顏乞哥等秦州軍兵,其後沈鈞曾嶸在他們的幫助下亦扛住了陳鑄的突襲、制衡了金軍三路兵馬。

    是日兵陣之前,唯一亮徹群雄視野的那一把斷絮劍,激猛之下不失穩重,完顏乞哥槍法遠遠弗如,再加一手精妙無匹的散花飛雨暗器術,縱然是那金南第八的亂劍之王陳鑄,也終究成了他手下敗將……

    到這天的臨近傍晚之時,戰事儼然偃旗息鼓,四大路金軍盡皆敗戰,其中陳鑄退往會寧、完顏乞哥無功而返,這兩路都還輸得不重,另兩路卻潰不成軍、慘敗往東北逃竄。李貴二話不說趁勝追擊,莫非為防有詐當即前去相應,沈釗曾嶸仍留守石峽灣。

    追出幾里開外,李貴已生擒了蒲察秉鉉好幾位副將,眼看便連主將都觸手可及,正吼一句「過來」要把對方拉到自己馬上,孰料便即這時,斜路一道寒光劈斬而下直衝李貴眉心,力道招式端的是凶悍之至。

    李貴雖然驍勇倒也不是好勝到不要命,千鈞一髮立即鬆開蒲察秉鉉避過這刀,然而也直接從飛馳的戰馬上摔落下來。那突至的一刀神速轉彎,飛一般地繼續往他追刺,追魂奪命,凶神惡煞,說時遲那時快,莫非正巧一劍趕上直接迎刺,霎時劍氣橫飛、光芒四溢,竟有與刀鋒互相吞噬之象,莫非與對手內力硬生生撞在一起,僵持之際才看見,夕陽下終於不再搖動的光影。

    「將軍先走,我來殿後。」對手毫不吃力地對蒲察秉鉉說。無疑,他是會寧方面聞知戰敗派來的增援。

    「老將軍小心,此人甚是厲害。」蒲察秉鉉提醒,而這位老將軍,又何須他來提醒。

    人生何處不相逢。就像吟兒回隴陝第一天就遇到瀚抒一樣。莫非沒想到,他北上隴陝的第一天,就遇到他心魔的相似場景——一場見死需救的災禍,以及他心魔的根源——他的父親,黃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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