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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134章 誰是結局誰是因 文 / 林阡

    可想而知,如果今晨林阡死在了岳離的劍下,即便現在勉強還剩三分之一地盤,這地盤也會因內部紊亂而被完顏永璉秋風掃落葉,一切源於楊鞍在臘月廿九種下的因,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國安用一樣當場經歷了和楊鞍的同生共死。

    這也是林阡知己知彼未知變,一直覺得東部宋軍由於梁宿星的血洗而和衷共濟、就算早期有叛徒也不會誘導出多少新的——確實沒有大量叛徒能誘導,但會有觀點的分歧可激化!這股巨大的反對楊鞍回歸的力量,以前沒有,卻恰恰因為此戰慘敗被金軍誘生出極大的一群來;就在此刻才出現,一旦出現就滾雪。

    楊鞍對林阡轉圜和回歸,是完顏永璉的故意縱容!一則他覺得沒必要再驅狼吞虎了,二則,他就等在這裡——

    這,大概也是利用了矛盾勾銷的時間差?

    是的,楊鞍的回歸,自然利於離國安用較近的那些兵將讓他們萬眾一心,然而,這部分離國安用較遠、身處龍泉峰的原東部宋軍,當然不瞭解為何主帥與楊鞍和解,還來不及問清楚原因,戰鬥便一撥接一撥地來了……

    楊鞍才回歸一天後的這場決戰,這麼巧宋軍就遭逢全盤大敗,他們不相信大敗的原因是金方後輩多強,心裡因為對楊鞍還疑惑故而存在空穴;這時候,有一種風言是「因為楊鞍回歸,所以宋軍大敗」,那麼在金軍和叛徒有心的誘導下,自然有人覺得林阡和國安用糊塗、接受楊鞍回歸是大錯特錯。他們認定是楊鞍造成了這場敗仗,所以失望,不滿,甚至不忿,繼而在意的變反對,反對的更反感!

    同理,那些正好就是決戰之夜變節的叛徒,有些不也正是因為對楊鞍回歸持保留意見、而在這一天內動搖了以至於錯誤降金的?這也是為什麼叛徒的數量恰好在決戰之夜突破平衡的緣故——就算林阡也曾想到箭桿峪之敗可能為細作和內奸共同協作,但林阡心中有數,龍泉峰相對箭桿峪而言實力雄厚,即便有叛徒,要影響局面的話勢必需要達到個平衡、正好足以突破那個節點……很可惜,這個節點,林阡沒算到,完顏永璉又算準了,哪怕相對大眾而言這些叛徒只是少量,卻恰到好處……

    這些在最後一夜才不堅定的叛徒,其實重蹈了楊鞍的覆轍,那就是用別人的錯懲罰自己;這些引物,卻在決戰後的現在繼續誘導大眾——這次不是誘導叛變,而是誘導著他們走上反對楊鞍的路。

    那麼大眾呢,在這幾日之內,會否輕信謠言?

    會。融合的速度永遠都不如分裂。讓楊鞍在戰爭中救贖,是林阡希冀的,龍泉峰的這些原東部宋軍覺得楊鞍回來是林阡糊塗,是林阡漏算的——龍泉峰的大眾們覺得這場仗之所以敗是楊鞍回來的錯,他們卻不明白,這恰恰該歸咎於那些誤導他們的叛徒宵小!如是,大眾更加不支持楊鞍回來,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跡象。也極有可能宵小會越來越多,因為他們就是發展的潛力,動搖堅定都是一線之間……宵小與大眾,都是同類人,互為因和果!

    這個時間,林阡有幸未死,到底他有無能力在完顏永璉的秋風尚未吹到時,將這些落葉砌成堆吹不散?

    答案是沒有。

    「因為楊鞍回歸,所以宋軍大敗。」這句話簡簡單單,也拆了林阡的威信。這句話的解讀就是,這場決戰林阡昏招迭出、虧得紅襖寨靠自己支撐住了……

    於是作用一,就已經悄然拆除了林阡的精神象徵,無論他死不死都一樣;原本林阡被拆除了沒關係,紅襖寨可以順著林阡的意修復兄弟情誼,然而,即將修復的兄弟情、也行百里路半九十,戰力高強到擊不倒的紅襖寨,難敵內在精神力的散架——眼看著楊鞍已經要回來了,卻因為此戰大敗而莫名又獲罪;決戰,敗得越慘,越來不及去辨明是非,謠言就越容易擴散;楊鞍回不回歸,又恰恰和紅襖寨兄弟情誼這樣的終極信念綁在一起。

    戰鬥時那麼鬥志昂揚,何以戰後卻容易信念不堅?還因為主體不一樣了,戰鬥者都正處疲憊,戰鬥的獲益者們卻以逸待勞;戰鬥者也許還沒回到安寧的地點,戰鬥的獲益者們卻對著功臣甚至烈士都能妄加揣測——

    龍泉峰大眾們的反對,哪怕並不基於理智,而只是純粹覺得楊鞍不祥。這不祥的罪名,就夠楊鞍回不來,就夠紅襖寨空中解體。縱然林阡和國安用,也會因為「用錯楊鞍」而無法再支持他。

    「安用,我高估了你的『遠程控制力』啊。」林阡說笑。

    「他們可以因為觀點轉變而傾斜回來。若他們知道,鞍哥為這一戰付出了幾多辛勞!」國安用噙淚說時,楊鞍拔出胸口血箭的行為還歷歷在目,還有,兩個人合力張弓射梁宿星的默契與戰爭裡一幕幕的鐵血豪情……「假以時日,我一定會幫鞍哥對下屬們澄清一切,事必躬親!我……」

    然而眼看林阡說笑幾句就又昏過去,國安用誠知林阡比楊鞍更加傷重,擔憂之餘不再多說,悄然退出帳外,卻看剛出去的盟主又回來了,雙手還端著一盆熱水,肩上也搭著塊巾布。

    國安用和吟兒點頭相互示意,他們在此戰中常常是在同一句話裡出現的兩個名字,戰後此刻這才真正會師。那個令金軍聞風色變的女人,此刻居然樂於端茶遞水如個店小二般,國安用恍惚了很久找不到解釋,走了幾步,還是想通了,「唔,人生如逆旅,得一店小二,足矣。」笑了笑,知道盟王的傷勢不用擔心了。

    「箭桿峪的那個是金方細作,龍泉峰的副香主應是那種中期不堅定而變節的,軍醫那種則是勝南他們分析的這樣,後期對楊鞍回歸保留意見,從而正巧在決戰之夜變節。」吟兒給林阡擦汗時,也逆向思考了一回父親的戰略。

    「軍醫所在的這路兵馬原本來自調軍嶺,因東部和南部的融合大盛才分到龍泉峰來,然而時過境遷,卻正好來不及趕上國安用原諒楊鞍的速度——唉,這些原都是我們的好事,卻被父親他等在這裡……」無空穴不來風,前次我軍大勝使產生空穴,今次我軍大敗而產生風。父親他,反敗為勝、先敵而變的能力堪稱一絕。

    忽然一笑,看著昏睡的林阡說:「大盛後反而有了各種變數,倒是符合你對我說的,走的路越來越艱難,是因為走的是上坡。爹他懂我們在走上坡。」

    林阡半昏半醒,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衣服被人輕輕扒開、纏滿了繃帶的胸腹全展露在外,輕咳一聲,笑著睜開眼對魔女:「色鬼,在做什麼呢……」

    「什麼色鬼,樊井說該換藥了!」她好不容易才把他衣服褪了,此刻跪在他身旁準備拆他繃帶。

    清理傷口、換藥包紮,原是家常便飯,先前卻好像沒見過他受這麼重的傷,也不知被劍傷得有多深內臟是不是也只剩三分之一。除了這岳離造就的劍傷之外,還有對付高風雷、梁宿星、司馬隆時的殺人一萬自損三千。傷口太多,無處不在,她一時忘記怎麼換藥,從何拆起,於是手停在半空不忍下去。

    「傻丫頭。」他先伸手將她手中的藥水接來,蹙眉問,「這是純粹的……傷口癒合的藥?你以前,用過沒?」

    「嗯?」吟兒一愣,不懂,卻點頭,「用過啊……怎麼了?」

    「你轉過去。」

    「哦……」吟兒還沒會過意,就習慣性令行禁止。

    不知不覺間,她的衣也被他從後撩起,背上的傷沒想流露,卻不知何時被他察覺到了。

    他原是要給她先換藥,卻還顧忌著有沒有對火毒不利,她鼻子一酸,「我,沒以前那麼怕熱了……」

    「確實,模樣比以往好看得多。」他笑,蘸著藥水給她清理,「疼嗎?」

    「不疼,舒服。」她也笑,他微一用力,她忍不住叫出聲。

    「還是那麼不小心。」他意指她被流矢射中。

    「該得的懲罰……我心裡也好受些。」她眼圈一紅,他們此刻所在,正是凌大傑先前駐紮。

    「我還次次說,要避免你們的相殘,卻次次陷你於不忠不孝。」林阡歎息,難掩歉意。

    「其實已經避開了很多次了,沒有發生的比發生的要多。」吟兒轉過身來,淚中帶笑,「天底下的事情那麼多,哪是件件都如人所願的……逃不開的,面對就是,面對了他,才知道面對之後仍然選你,不後悔。」

    「吟兒……」他一時動情,傷口迸裂,繃帶上盡被染紅,吟兒事不宜遲,趕緊要給他換,然而仍是下不了手,歎了一聲:「你可別笑,我膽子竟小了。」

    「為師剛剛教過你,怎麼敷藥才會讓病號『既不疼,還很舒服』。」他笑說。

    「……」她笑,「剛剛背對著,沒看到。」遲疑片刻,還是決定讓別人來。

    「慢著……」他一把抓住她手,「吟兒……難道你忍心把我交到樊井的手上!」

    她看著這表情實在忍俊不禁:「身在福中不知福!樊井大夫,多好的人啊!」不再多說,終於開拆。

    他老老實實躺著,良久,又道:「吟兒,你說得對,逃不開的,面對就是……」

    「怎麼了?」

    「是在想,你爹他眼看著東部大盛,非但不急,還誘導我作繭自縛,這還不夠,早在決戰的過程裡,就把決戰後的諸多收服、瓦解之類也一併想好了……自歎不如。」他由衷說,「戰略上,我同他一比,還是個少年,只懂解一時之危,不知道長遠打算。」

    吟兒點頭:「他出手很慢,出招太晚,簡簡單單,卻卸完了防禦力,挑准了致命傷。金軍現在處於最好的戰力,也是最好的精神力。紅襖寨呢,戰力確實好,可只要精神力不行,就會走上這條他鋪的下坡路。」

    紅襖寨的戰力,就像不斷燃燒的火,為什麼金軍沒有針對性地一一澆滅?是因為還有兄弟情誼這樣的隱在虛空的薪柴,即便沒有火種了,還可以鑽木取火,而今,卻出現個空檔來,火快沒了,薪柴露出了一角,於是被釜底抽薪、一擊即中。越來越小的火焰,突然短缺的薪柴,難道要生生被越來越大的釜給壓死。

    「龍泉峰你用海將軍暗度陳倉,那一戰其實是對他宣戰,想把一個旁觀的他拉下水。結果惹惱了他,可嘗到自討苦吃了吧。」她心疼地看著林阡,輕責。這些年來,誰都習慣了林阡翻雲覆雨無出其右。無人可及?只因他先前的對手都在南宋,只因完顏永璉的重心壓在北疆!

    「不該惹他,卻又豈能不惹。」林阡微笑。

    「其實我也懂,不參戰的才最可怕……他是戰場第一、高高在上,你不把他打下來還能誰打。」吟兒拎起他傷勢較輕的左臂,沒好氣地說,「卻終究把自己傷成了這副德行!」

    他知道她當然懂他,笑:「還是要賭賭的。少年比老年敢賭,故一次不成,改日再來,終會勝他。」

    「哼,大言不慚,當爹的人了,還說自己是少年!」她一時不敢觸碰他身體,笑罵時只能動他臂膀。

    他注意到她不像以前那樣直接朝他傷口壓,奇道:「今次怎麼膽小得循規蹈矩了?」

    「……是見岳離下手太狠。」她瞥了他一眼,「真是的,還想我壓你傷口不成。」

    「哈哈,還真有點想……」林阡說了幾句,便又昏昏欲睡。

    伸手探他額上微熱,看他臉色慘白,吟兒自是心疼,怕他忽然出事,便躺在他榻上同睡,想緊抱著他身軀不願離開他,抱緊他,卻又怕碰到他傷口。糾結矛盾之極,吟兒眼淚簌簌流下。

    也許她之所以膽子變小了,是因為現在這位是孩子它爹……?這一戰她雖衝過來了,小牛犢,還沒帶過來呢。

    卻這時,忽覺他左手輕輕一動,吟兒還未會過意,便發現他拉了件披風過來,正好遮蓋住他和她兩個。

    「這個距離,不錯。」吟兒破涕為笑,與他共享這披風。

    「你懷著濛濛的時候,也是這距離。」林阡說。

    「過兩天,等我們或祝將軍能動了,就把小牛犢也放這裡,讓你抱著它睡。」吟兒憧憬不已。

    「嗯。是抱著它和你一起睡。」他奸笑。「貧嘴。」她臉紅。

    睡了一半,吟兒醒了,探林阡已經退燒,終於放下心來,因此刻宋軍還內憂外患,故起身便要離開,然而動靜明明極小,林阡卻也跟著她一起醒了,命令的口吻雖輕尤重:「吟兒,再睡片刻,你休息得還不夠。」

    「可是……還有宵小,我去處理。我有斷人口舌的口舌。」她一直記在心裡。

    「先讓國安用去事必躬親。後面的事,後面再說。」他懾服一笑,「吟兒,咱們暫時都退隱吧,接下來的仗都讓紅襖寨自己打,賬也讓紅襖寨自己算。」

    見他雲淡風輕,她終放下心結。好,與阡在一起,什麼矛盾都靠邊。

    戰火裡,他二人一如既往相偎而眠,這些年流失的一切時光,全增添在這越扣越緊的十指之間……

    小別勝新婚,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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