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轅一喜,正事要緊,立即出帳去迎楚風月,意欲當著史潑立的面與她對質、澄清,因而把柳氏父女都忘在了一邊,孰料還未移步,就看楚風月滿身血污、氣喘吁吁地已經衝了進來,她身後一群人誰都沒攔得住她,當是她為了見他太過心急,柳五津看著外面狼籍一片,皺起眉:「怎麼回事?」
楚風月闖到這裡看見徐轅,九死一生也好,一日三秋也好,拋開過往也好,滿腹心事也好,早已是眼中噙淚上氣還不接下氣,聽得這話也只是稍稍一瞥立即要向徐轅敘說,沒想到就在這一瞥的餘光裡,看到柳聞因來不及取下的那一支紫玉釵,當下,今夜的不悔、堅定、甜蜜、幸福、急切、激烈……所有繁複心情,全都遭到衝擊,一瞬之間化為無盡的淒厲和哀苦--
這個壓倒了對面所有情、義、恩、立場的唯一籌碼,徐轅,這些日子以來楚風月都對他死心塌地,所以不曾計較他始終不將她公開還聚少離多,原來不公開和聚少離多的原因在這裡嗎柳聞因她不是楚風月的假想敵!那麼,他對楚風月是利用,是美人計,是權宜之計?所以要在山東之戰一結束就將她一腳蹬開?!不可能,不應該,可是標示著他感情歸宿的紫玉釵現在明明插在那個女子的發上,錯不了!
千言萬語,霎時全都堵在胸口,史潑立的跟蹤監視,難道不是他身邊這個徐轅主使的,找個理由踢開她!?適才的那一路上,楚風月都在想,今夜她見紇石烈的事,徐轅到底會怎麼處理,然而,在據點等著她的這一幕……楚風月死也想不到會這樣!
徐大哥,你知道嗎,當紫玉釵戴在另一個女人的頭上,風月的心,都快碎了啊……
抑鬱之火沖上心頭,楚風月真想給徐轅一掌、直接殺了他,但他是自己深愛的男人,楚風月辦不到!在柳五津、史潑立等人都稍帶敵意的注視下,楚風月原還一腔怒火,然而聽到徐轅溫柔的一聲「風月」,她的這些忿恨就被擊得粉碎,收回了適才一切對徐轅的猜度,她不該猜度他的為人和良心,她就只能告訴自己,徐轅只是一時犯了錯,沒有抵得住又一個女子的誘惑,而已--那麼,這個女子,才是罪魁禍首!
「把我的釵子,還回來!」楚風月狂吼一句,充滿戰意的掌,直對著柳聞因而去。
那時,縱是徐轅眼中,楚風月還只是氣急敗壞、剛闖進來,情緒略有起伏,眼神帶著迫切,徐轅於是只喚了一聲風月,尚在等待她氣喘過來解釋事態。誰想到她氣才喘過來就對柳聞因出殺招?!
錯在誰,史潑立無事生非,柳聞因機緣巧合,柳五津鬼迷心竅,徐轅動作遲緩,楚風月性子太烈?撞在一起,竟是個致命的誤會。
又也許錯不在誰,天注定的釵子掉出徐轅衣袖,天注定的柳聞因這麼巧是楚風月的假想敵,天注定的柳五津不止一次撮合徐轅和柳聞因。也許,也是天注定的這個誤會。
楚風月怒喝出這一句也一掌打向柳聞因後,徐轅才反應過來那釵子對楚風月是何等重要。何等重要!那根本是楚風月和徐轅的緣之信物,那只能歸楚風月一個人所有!楚風月太缺關愛,她需要全心的呵護和被重視,偏巧徐轅一向都是戰事至上,他豈不知她所做的犧牲已經最大、承擔的壓力也已經夠重?當金宋不容,她唯一的信念支撐就是他!然而陰差陽錯,她不會想到這釵子是徐轅掉出來、經了柳五津的手,而更解釋得通的是徐轅親自給聞因戴上了,正和柳五津商量著聞因婚事,甚至如何處置她楚風月……這麼巧,被掉進圈套、奮戰一場、拚命趕回的她,撞破……
「風月!」徐轅想到之時大驚,馮虛刀根本來不及追,危難一瞬,柳聞因根本沒反應過來,眼看就要中掌,所幸柳五津愛女心切搶上一步將她撲倒,然而楚風月何等掌力,這一掌由於誤解淒厲至極,柳五津柳聞因摔倒在地當時都受了內傷,柳五津重些還吐了些血,徐轅和史潑立都不及去看,楚風月已硬生生從柳聞因頭上將紫玉釵奪了回來。
一陣冷寂,史潑立大驚失色,怒喝:「楚風月,憑何出手傷人?」心念一動:「你不會真是和紇石烈桓端串謀?」一旦想到,史潑立當即提刃設防,眼神中復充滿敵意,營帳之外也圍了好一群宋兵,他們原就是被她強闖進來的,種種事件串聯在一起楚風月真像是刻意來挑釁。
唯有徐轅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急忙上前對她解釋:「風月,聽我說,你誤會了!」解釋的話還不及說完,只聽得柳聞因哭聲傳來,徐轅恐柳五津有事,當即俯身去探他脈息,同時輸送真氣給他,轉頭續對楚風月講:「這釵不是我送聞因,是我不小心掉下被她拾到……」
「是我的釵,是她自找!」楚風月置若罔聞,眼中仍有戾氣,真如史潑立所說,她再怎麼改,本質也改不掉,這麼些小事都足夠她殺人,魔女本質在這一刻彰顯無遺。
尤其此時,當察覺出柳五津性命之憂,徐轅心不禁一凜,脫口而出:「你太過分!」
楚風月表情一滯,眼中暴戾全然消散,卻轉成一股極度的哀慟,頃刻,面容卻再回冷傲,沒有人明白,現在的冷傲完全逞強,她楚風月,就是不甘示弱:「既然過分,我走便是。」
「妖女,你走得掉!?」史潑立話音剛落,已被她反手扇了一耳光,正眼冒金星,聽帳內撞擊聲迭起,卻是人和人的前推後擁……一瞬功夫史潑立眼睛看清楚了,才發現這幾個冒冒失失的兵衛全都由楚風月拎起來堆在了一起,頃刻她已走到了帳外。帳外,本來就一片狼藉還在收拾。
史潑立正要發號施令,聽徐轅輕聲說了一句:「讓她走。」史潑立即刻嚥下了話,而楚風月先是色變,後頭也不回就走。
徐轅當然讓她走,再由她和盟軍的人打下去,誤解會更深,於將來不利。這時候當然讓她先走,省得史潑立等人找打。徐轅一邊給柳五津運氣支撐,一邊對身邊心腹交代,跟蹤楚風月。這回,真是跟蹤了。
他怎能真讓她走。她又怎是真的願意走。
都是一時氣話,只要追回她來,說些話哄哄她,將今天的誤會解釋清楚,便就好了。大凡愛侶之間,不都是如此嗎。
這些的前提,自是掌握她的去向。
所幸徐轅有百步穿楊軍盯梢,才使得他在搶回柳五津一條性命、安定了月觀峰據點之後,還能第一時間掌握,楚風月在哪裡,並且能追上去。
他知道憑風月的個性一定不明白「讓她走」的真正涵義,所以現在必然還負氣,唉,小樹林,又是個和平邑差不多的小樹林。
這一次,他不會再像上次那般遲疑。
他會告訴她,這次完全都是誤會,只要柳大哥復原,你就沒有錯,我,會盡一切能力令柳大哥復原。
風月,金宋之分,只是我曾經的魔障,克服之後,短刀谷亦不能阻礙。你呢?可否摒棄一切雜念,真正拋開你的過去?如果真正拋開了,你今天就不會一時衝動--不過,沒關係,我會等,哪怕用這一生。
山東之戰就快結束了,誰都該直面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