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海逐浪一路追到金營附近,幾天來都沒得到邪後的一絲消息,深知遲則生變不宜久留的他,自然憂心忡忡實怕邪後已然喪生。
雖說鄭孝柳峻皆以軍規森嚴著稱,但不巧了,潛伏與搜查是海逐浪的強項,衝他出道伊始便分裂了向一石暗沙就知。不過可惜的是,踏破鐵鞋,林美材好似人間蒸發。
是夜海逐浪正怏怏不樂地躲在暗處,思慮著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他不能總在金營附近徘徊啊,實則最近他救了好些個俘虜出去,已經就快要打草驚蛇了……
竟就在那時,聽見了兩個路過的金兵議論,才得知這樣戲劇性的一個消息--也是海逐浪死也想不到的一種可能--原來那鄭孝大敗平邑宋軍後意氣風發,看見俘虜中林美材貌美竟意欲強佔……此刻她,就在鄭孝的營帳之中?!
「天啊……」海逐浪大驚之下,趕緊往鄭孝的帥帳奔。
「待這一戰結束,你隨我同去中都,何如?」鄭孝的聲音傳出帳來,這麼巧他正對邪後威脅,似乎還想要動手動腳。
「不行!!」海逐浪怒喝一聲,穿過金兵重重阻礙,一陣風似的衝進了營帳,火氣大得直往鄭孝身上燒,帳內外所有武器都形同虛設,鄭孝也被這一聲喝得愣在當場,沒接上話。
「將軍。」眾金兵趕緊跟進來,一個個面色惶恐。
鄭孝搖頭,示意他們暫且勿動,好歹也有些十二元神的驕傲在。他正打量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海逐浪已經一把奪住了邪後的手將她堵到了身後:「這禽獸有對你怎麼樣?!」邪後「啊」了一聲,沒意識到海逐浪在問她什麼。
一聽他叫鄭孝禽獸,金兵瞬即劍拔弩張,帳內氣氛空前緊迫,鄭孝也是怒不可遏:「我認得你,你是掩月刀海逐浪!好大的膽子!敗軍之將也敢在我金營撒野!」
「哈哈哈哈,鄭孝,久仰久仰!十二元神裡你該是第一--鼠!」海逐浪以他不戰而潰之事諷他,同時借了盟主給十二元神的綽號羞辱。
「海逐浪!你!放開她!否則休怪我不客氣!」鄭孝大急,迅猛拔刀。
「早該拔刀了!哈哈,老子倒要看看,你怎麼從我手上搶我女人過去!」海逐浪一臉「就不放手」的表情,邪後在他身後當然看不到,但後面那句話難道聽不懂嗎?瞬即臉都變花了,狠狠拽著海逐浪,哎,這能亂說嘛!?
當是時,金營內外黑壓壓的已經圍了兩三層兵,眾矢之的海逐浪情知這一次可能出不去,所以笑著拔刀豁出去了,迎戰鄭孝的同時將林美材緊緊攬在腰間:「林美材,等你舉刀齊眉很久了!」
林美材驀地一愕……呃?姻緣刀?那把被她藏在袖間的、曾屬於他的刀……可是來不及回答他……
只是心念一動的功夫,兩把刀急急於身前交錯,激烈的金鐵碰撞聲,霎時令空氣都沉默。海逐浪、鄭孝與林美材三者,猛地就連人帶刀一起被裹進戰之漩渦,與世隔絕。
從來最精彩的決鬥,都是最旗鼓相當的對手,直到海逐浪遇到鄭孝,才能夠深切體會。
掩月刀,顧名思義,勢能掩月,刀意通天。誰要撞在他海逐浪的刀口,就猶如觸翻了漫天星斗,被海逐浪豁然狂掃一氣之後,終嘗到被傾盆星雨痛砸的滋味……再撞上去?那就再砸一次。刀之曠張,海逐浪也。
而從鄭孝被激怒的那一刻起,表現在臉上的也恰如其分是屬於高手的認真與專注,他出刀,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看似平淡無奇,但就是這樣的見招拆招時刻保持清醒,使得鄭孝好像沒有特色沒有威脅,卻同時也沒有弱點--
鄭孝的每一招都能跟你打平,總有那麼一招你會失誤而他卻還能穩衡。所以無怪乎十二元神最後一個位置給了他。
鄭孝的沒特色就是他最大的特色。至少海逐浪不能針對性地去為難他攻破他,而他,好像不那麼在意多快拿下海逐浪--何必心急,這裡金兵多得是。
交戰的過程中,早已有人對海逐浪拉滿了弦。便聽得嗖嗖幾聲嘯響,正與鄭孝平手的海逐浪能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何況懷裡還挾著個林美材。
第一箭擦過海逐浪肩,第二箭倏忽紮在他肩上,置身於鄭孝突然變強的刀風中,掩月刀淪為海逐浪拚死防守的工具,眼前一黑,幾近被鄭孝打中,避閃了一轉後鄭孝的下一刀卻當頭就落,千鈞一髮然而掩月刀脫手墜地,性命攸關海逐浪唯能反身一拉、借側面桌案推向鄭孝救急……
鄭孝一面以刃碎桌,一面不停止瘋狂進攻,只道是這一刀必然會要了海逐浪命,豈料刀至中途登時一震,眼前明晃晃的乍現了另一把兵器,撲面而來的,劈天蓋地全是颶風掀起的粉塵。鄭孝猝不及防,根本也難以置信--那麼孱弱的女子,怎會有這般大力!?
落川刀法依舊激銳,每一刀飛如瀑,每一招闊如幕,山山水水連延不絕,卻獨樹一幟地勢如傾瀉,急、快、沒有呼吸的停留、沒有上一招與下一招的間隔!教這個本就傻眼的鄭孝,如何能夠「見招」,又如何能拆?!跟不上這種起伏澎湃,受不了這般翻江倒海,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海逐浪昏沉之間,驚看邪後發威,忽然有點明白了,適才他也是一時情急失了理智,以為邪後在病中就不能抵抗禽獸。但事實上,邪後她到金營裡來休息了幾天之後顯然已經大好了,韜晦著隱遁著蓄積戰意……但是她這麼做,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鄭孝當場四分五裂,弓弩手全作鳥獸散,林美材俯身扶起海逐浪時,整個金營前面空空如也好比一座空寨--那麼,這兒算邪後的領地了嗎?
「這種雜碎,本不值得我用刀!」林美材看見海逐浪略有疑惑的眼,答道。
「然而你,明明好了,卻不彰顯武功,是為什麼?」海逐浪問。
「唔,正巧他鄭孝不認得我,我這場病總要有個收穫,那不如便在金營裡也做次細作,好好地查探到底哪一個是林阡他身邊的叛徒。」林美材說,「你知道的,林阡他這陣子,已經足夠焦頭爛額了,叛徒的事情一出,只怕心裡更悲。」
海逐浪一愣:「為了林兄弟……」換做平時,自然是會因此而感動的,但今日除了感動之外,又微微的帶進了一絲酸澀。每個人都有個不能渡過去的從前吧。這麼說他和邪後還真是天涯淪落人。
「是啊。你海逐浪的嫌疑一直就不低,至少我最近耳聞,說你存心與我靠近、以我作擋箭牌。這個說法,現在恐怕更加甚囂塵上了。」邪後說。海逐浪心中一直喊:不,不是存心的,不是擋箭牌。心卻一顫,邪後她,其實也是為了他,混入金營調查,其實也就是為了幫他洗脫嫌疑啊。邪後她秉性善良,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殊不知,個中已經道出她對海逐浪也有情有義了!
海逐浪一喜,感動之餘帶些痛惜:「金人獸性,不可能沒欺負你。你竟然能……忍辱負重?」
「欺負?」林美材一愣,哈哈笑道,「那雜碎,讓我陪他去中都,我點頭他就把這手銬給解開。剛解開一半,你便就來了。」海逐浪聽罷點頭放心了,心道,如果鄭孝真突破了邪後的底線,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忍辱負重的。
林美材原想問他為什麼不顧性命衝進來,可是答案都在一早就公佈了。海逐浪也只是沉默不語看著她,不知道下一句話到底該怎麼講、關係該怎麼更進一步。這一刻林美材是既意外又心亂,海逐浪是又欣喜又緊張,兩人四目相對,驀地一陣肉麻。
世人誰都沒見到過邪後有這般窘樣,近距離時海逐浪卻是看見了,心中暗爽,低下頭來,愣愣盯著她剛剛提到的剛解開一半的手銬看。
「唉,這質地,終不及短刀谷的,哈哈。」邪後低頭,也看這手銬,說。
海逐浪陡然抽刀,一下就劈斷了這手銬,卻以更快的速度猛地給邪後安上了另一副,邪後瞠目結舌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海逐浪就邊把這一頭銬在自己手上邊笑了起來:「這天下,只能我銬住你。」
林美材臉刷一下通紅,沒回答他,抱起他就要走。
「唔?這……這成何體統!快放我下來!」海逐浪頓覺丟人,掙扎。
「你說得出,我也做得到--且看誰比誰更噁心!」林美材抱著他,闊步往戰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