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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781章 正襟危亂 文 / 林阡

    第781章正襟危亂

    干戈起,烽煙漫,車馬亂。

    戰線模糊不清,敵我縱橫交錯,兵陣層次展列。

    通常越稀里糊塗的仗,就越是打得一塌糊塗。

    兩軍主將終於面對面時,雙方已交兵了好些時辰,無數範圍、各種程度……

    「游仗劍!你好大的膽子,寨主待你不薄,你竟果真謀叛!」肖憶怒喝,正義姿態。

    「誰真謀叛!?到底是誰在侵略、誰在保衛!?」游仗劍氣得臉愈發紅了,「明眼人都看見,是你肖憶站在我游仗劍的地界!」

    「誰在侵略、誰在保衛?哈哈,這地界還真不好說,你說是我在侵你榆中,我還覺得這是上梁城郊呢!」肖憶無賴的口吻,還沒說完就被部將們集體瞪了兩眼,肖憶忽然意識到這句話說得特別像個侵略者,趕緊噤聲,換了理由,刀鋒直指游仗劍:「游仗劍,寨主哪一點對不起你,他那麼信賴你,你卻軟禁夫人!」

    「廢話!我不事先將夫人保護起來,難道等著她被你的人劫走!」游仗劍連夜將沈絮如、蘇慕然等人都保護了起來,自然也包括確實、本來就是被軟禁的鳳簫吟。

    「說得好聽,保護。哼,實際還不知道藏去了哪裡,我的人在榆中找了大半夜都沒找到……」肖憶嚷嚷,來自上梁的軍士們都替他汗顏,總而言之,肖憶那嘴笨的,明明沒野心,說的做的一切都教人心服口服他有野心……

    說了一半,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肖憶,說不過去了,二話不說,立馬橫刀。

    「肖憶,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會將你帶回寨主面前認錯請罪,只要寨主赦免你大夥兒還當你是兄弟……」游仗劍以為他暴露野心,所以力勸他回頭是岸。

    「兄弟?!屁的兄弟!我好心好意,你卻小人心機!」肖憶一刀砍來,中斷了游仗劍的說話。

    「肖憶,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游仗劍眼神一厲,氣勢立變,追著肖憶的身形,連刺十多劍。

    肖憶不甘示弱,你游仗劍是金兵稱頌的最能打,我肖憶也是寨主讚譽的三秦第一——無論如何,確也膨脹了一絲競爭的意念。

    戰不多時,游仗劍大佔上風,正要將肖憶擒住,忽而卻馬失前蹄。游仗劍整個人都摔落下來,滾了好遠才又站起,肖憶棋逢對手,不願停戰,索性躍下馬追,又連續補了十幾回合。

    乍見肖憶與游仗劍兩道颶風捲起千堆塵沙,雖然一逃一趕,速度卻皆驚人,尤其游仗劍,過程中罕有站立,重心都一直低於肖憶,身體與兵器或傾或斜,吃這麼多虧也未見落敗,堪稱高手中的高手。原還在對壘的上梁及榆中兵將,都被主將的比武所吸引,是故大戰反而趨緩。

    肖憶頗覺蹊蹺,適才他就要被游仗劍擒住時,游仗劍的馬忽然一個趔趄把游仗劍給甩下去了,就像現在自己對游仗劍追刺,每刀都眼看要刺中游仗劍,每刀偏偏卻又都差之毫釐。彷彿有第三個人在戰局內,阻礙著他二人將對方打敗一樣。隨著他二人糾纏愈發緊迫,那第三個人的存在也顯得漸漸明顯。真的,有第三個人……存在於兵將之中?那是誰?什麼居心?

    游仗劍顯然也發現玄機,下意識給了肖憶一個眼神,肖憶當即會意,倏忽露了個大破綻、被游仗劍逮住機會反擊,那一劍當頭削下迫在眉睫,偏這時叮的一聲有石子清楚彈在劍鋒上,游仗劍之劍頓時脫手飛離,說時遲那時快,肖憶和游仗劍同時棄戰,循著那石子的來路左右合攻,直接從兵卒中將那個干擾公平競爭的人給捉了出來。

    只是,游仗劍手剛觸到他衣袖,就如遭電擊般立退兩步,而慢了一拍的肖憶一見來者不善於是揮刀直砍,那男人端的從容,面不改色右手一翻,百十斤重的刀出得比飛鏢還快,只擦了個邊就教肖憶也失了兵器。

    肖憶怔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明晃晃的一片直朝自己迫來而無能為力,游仗劍驚魂未定,見那人背有破綻急忙出拳擊他後路,那人卻似早料到游仗劍要撲救,所以刀鋒一移,撇開肖憶橫鎖游仗劍咽喉,肖憶大驚失色,出於本能追上去勾了他一腳……那男人出乎意料地既沒絆倒也未戀戰,而是面帶笑容地讚了他倆一句「妙極!」,刀已經返回了鞘中彷如從未出過。

    「你是什麼人!怎會混入我上梁軍?!」肖憶不自禁打量起這個人,雖然是尋常將士的打扮,卻根本斂不住的超凡氣質,而且,他的武功遠在自己和游仗劍之上,適才一戰,根本游刃。

    游仗劍也不免驚異,定在原地端詳著他,彷彿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若肖將軍和游將軍繼續交鋒內耗,混入定西軍的奸細,又豈止林阡一個。」那男人表明身份的同時,肖憶和游仗劍皆是一震,肖憶想,對,確實是他了,除了他誰還配得起林阡這個名字,而游仗劍也想了起來,怪不得覺得見過,楚風流在陝西貼過他的通緝令……難免恍惚,難免震撼,與他相見之時,竟是此情此景。

    游仗劍和肖憶看著他走到幾個他的自己人身邊,哦了一聲相視點頭:原來他身邊帶了兵將,原來他不是孤身前往。

    「這幾個金人,權當見面禮。」這時,林阡攬住這早已僵掉的四個奸細,左手倆個右手一雙,把他們齊齊推倒在游仗劍腳下。這幾個奸細倒了八輩子霉,恐怕還以為林阡是他們的自己人所以交淺言深……

    游仗劍詫異看著林阡,尚不知榆中存在這麼多細作,林阡初來乍到並不是他戰友,卻第一面就給他逮了一群。

    「金人……昨夜才敗,今又來了?」肖憶驀地警醒,也聽見了幾里外的風吹草動,便那時,軒轅九燁的網已經鋪天蓋地。當局者迷。

    「突然就來,他們部署好快!」游仗劍亦陡然心驚。

    「昨夜之敗,是真是假,猶未可知。」林阡搖頭,肖憶一愣,皺眉冥想。林阡轉而向游仗劍:「並不突然,既你二人互為敵手,自無餘力察覺金人;又何快之有?內亂已持續一夜時間,外敵用以設十幾路伏兵,綽綽有餘。」游仗劍一怔,若有所思。

    「軒轅九燁已將你們包圍,只等你二人先死一方,另一方則死在他的手上。」林阡道出軒轅九燁已將他們圈定、限死的實情。

    「於是這便是你的來意?你來幫我們走出去?」游仗劍頓時設防,他素來直腸,有懷疑也不拐彎。

    「我幫不了,你們只能靠彼此。」林阡一笑,搖頭。肖憶和游仗劍均未能立刻會意。

    「停止兵戎,合作突圍。」林阡續說。

    「教我如何能與他一起?他要對寨主不利!」游仗劍怒,肖憶氣急:「混賬!你才是反咬一口,金人搞不好是你引來裡應外合!與你合作?下輩子再說!」

    林阡本是一言不發,聽罷忽然凌厲出手,游仗劍肖憶頓然一驚,先前與他交戰的餘悸還在,怎地又不由分說再拼?但不管怎地,游、肖都出於本能來接,是分別拾了劍和刀,誓要比適才更投入,然則他飲恨刀果然無匹,即便游與肖合擊也一直不敗,激得游、肖更加興起。

    酣戰多時,終入狀態,竟真能與他林阡平手,卻聽林阡冷笑一聲,強力震開他二人刀劍:「不肯合作突圍,為何協力戰我?難道我林阡對越野有利、不可以與誰裡應外合!?」

    游、肖皆是一顫,被他飲恨刀斥退了好遠,一時冷汗淋漓,無言以對,原來如此,這才知林阡的兩次啟釁為的是什麼——為了用事實證明,他們合作過,他們的合作能夠跟飲恨刀抗衡持平,他們合作時天衣無縫緊湊無匹……

    是啊,好笑至極。說什麼下輩子再合作,可肖憶自己都沒注意到這一點:在發現陣營中有第三方存在時,他不知怎的就已經答應跟游仗劍合作了,雖然沒有口頭上說,可動作上是自己詐敗,如果不是因為全心信任游仗劍,怎會冒這個性命上的險!說什麼不肯跟肖憶一起,可游仗劍應還記得早前肖憶涉險時,自己本來還驚魂未定,卻毫不猶豫奮不顧身立馬衝上去撲救?一起去打林阡?

    「何以要在敵人迫在眉睫時,才發現你們都是定西軍,而並不分榆中上梁?」林阡說,游仗劍肖憶對視一眼,少了煞氣,多了慚愧。

    尤其是游仗劍,不禁為適才猜度林阡而羞赧,林阡為了將他二人整合,毫不避忌將他自己定義為越野山寨的敵人。他聲稱自己和金人是一樣的,給他們預演了金人欺到眉睫時他們其實還是會摒棄私仇一起抗擊,幫他們及時地認清了這樣的事實而不再耽誤突圍的時間,令他們偏激漸行漸遠的思路忽然被抓了回來開始靠近、發現真有可能只是一場誤會、發現金人的包圍和奸細的存在內藏玄機、發現確實應該先外後內輕重緩急。但林阡自身,卻冒著比金人還大的危險——越野寨主早就跟部下們傳達過,林阡不是戰友、林阡覬覦定西。現在林阡親口定義自己為敵人……

    親口定義意味著什麼,他獨自一人站在這裡,搞不好一剎就是萬箭齊發;敵人意味著什麼,他現在就聲稱自己是敵人,會損失多少可收服的人心……然而他為了定西安穩,情願在第一刻就等於放棄了蠶食定西的途徑。這等胸襟,這種膽魄,若游仗劍到此刻還懷疑他的來意,實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還愣著幹什麼!殺出去!」肖憶瞪了游仗劍一眼,沒好氣地說,「大不了殺敗金人之後,我的人馬保證不入你榆中縣城,也好安了你的心如何?!」

    「好兄弟,哥哥著實是誤解了你。竟聽信奸細之言,誤中奸人圈套,現在想來,你的入局,果然是金人刻意穿針引線。」游仗劍歎了一聲,誠懇地看著肖憶,黑著臉的肖憶,忽然撲哧一聲笑起來:「我也實不該為了自保就亂咬人。」

    「盟王,明人不說暗話,你的來意,究竟是……?」游仗劍回看林阡,面露難色。

    「我承諾決不干涉你榆中軍政,但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吟兒。」林阡正色,斬釘截鐵,「怎可以與她,重逢在一個內憂外患的亂世。」

    「好,便為了盟王的承諾,仗劍也一定會打出去!」游仗劍攥緊了拳,握起責任,才能殺出重圍。

    「終究出乎我的意料……原只奉陪了我一人。」當游仗劍肖憶合力突圍,軒轅九燁知計劃功虧一簣,血雨腥風在即,不禁笑歎一聲:如我所想,林阡確實沒有謀奪定西的能力,但我沒想到的是,他不止無力,他根本無心——

    他竟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謀奪定西一座城池,所以他非但不從越野陣營挖走游仗劍和肖憶,反而還幫越野把游仗劍和肖憶整合在了一起……

    不是為了破局,而單純為了攪局——他沒帶兵馬謀定西,他一心一意只針對了軒轅一個人……

    可歎,雖計算準確了他的實力,卻錯誤估計了他的動機!

    若要攫取當然艱難,即便如軒轅都頗費腦筋、陳鑄越野亦絞盡腦汁,才構造了種種危局、困境、亂勢,林阡如果想逾越這三個人的陰謀陽謀,無疑比登天還要困難,何況他還沒有實力,該如何謀奪定西;但林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沒有攫取,反而放棄。放棄?就簡單得多了,本該藏在局外的他,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局內,把局外的陰謀家們供給局內人聽,當然也必須包括他自己,才可以教人信服。所以,他單方面顛覆的不是越野,而恰恰是軒轅九燁和他自己,卻把游仗劍和肖憶,往越野的方向更凝聚。

    可是,真的有那麼簡單?他怎麼做到放棄了越野山寨的圖謀?放棄了征服人心的機會,等於和軒轅九燁同歸於盡,接下來無論誰打越野山寨,金人還是林阡自己,都必然吃力。

    且軒轅不能理解,林阡可以不要定西,也可以押後救鳳簫吟,卻為什麼可以那麼快地發現戰事的關鍵並迎刃而解,明明從肖憶入局到榆中大亂僅僅一夜,時間短得當地將領都無法應變,初來乍到如林阡本應更加措手不及。

    軒轅終於忽略了這樣的一個關鍵:既然林阡和他一樣都發現了越野機謀,不同於軒轅是從錢弋淺和游仗劍的性格出發推測出的,林阡又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影響著林阡「何時」得知。細節決定成敗。

    軒轅九燁認為,從肖憶入局到榆中大亂僅僅一夜,林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根本無法應變……誠然,一夜驚變,林阡通天的本事也一定什麼都做不了——但如果林阡早就來了?雖說,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林阡和鳳簫吟一樣在天池峽、然後由於鳳簫吟被轉移到榆中而亦步亦趨跟過來……

    而事實上,林阡根本是早知道鳳簫吟會來,於是事先就過來等著她!直到昨天與軒轅九燁碰面時,他才露出這許多天來的確切行蹤——軒轅可以麻痺越野,林阡自然也一樣。不帶一兵一卒的好處,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些天來,林阡一直就在榆中。游仗劍和錢弋淺的戲碼,他就坐在軒轅九燁的身後賞看;軒轅策劃肖憶入局和一夜之間榆中動盪,他雖不可能完全洞悉並扼殺,卻能夠及時發現並撲救。

    當林阡和軒轅一樣睥睨全局,軒轅是利用並破壞,林阡是參與並彌合。再怎麼猜,都意想不到。

    「林阡,難道還要我時時刻刻盯著你不成……」笑歎。即便如此,軒轅卻仍然有一絲滿足感。

    風沙裹殘陽,天邊去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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