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陰差陽錯
「邪後,你的稱呼,是不是該改一改?」繼敲詐寧孝容、勞煩諸葛其誰之後,吟兒又一次把魔爪伸向了林美材,如意小算盤打得這麼響,感覺她才該是魔王。
林美材本是抱刀站在一側看她和青龍搬運木芙蓉的,一聽這話,蹙起眉頭:「為何?」
吟兒指著剛巧跟林美材並排而立的林阡:「他是魔王,你是邪後,聽起來,好像你們倆是一對。」吟兒說罷,林阡和青龍都忍不住笑。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林美材一本正經,面色依舊。
「魔王、邪後都是必須存在,若擅自改於理不合。」青龍解釋說。於理不合?魔門的怪理啊。
「話說回來,我是魔王,吟兒該叫什麼好呢?」林阡托腮沉思,忽然一笑:「不如叫混沌吧?」
「混沌?」吟兒一怔,琢磨,「餛飩?」
「慕大有貔貅,慕二有蝙蝠,慕三有閃電貂,邪後有青龍,慧如有五毒,諸葛有驢……我應該也有個守護神、召喚獸。」阡笑著說。
吟兒回過神來,怒:「好啊你,竟戲謔我是獸。」
「未嘗不好,就這麼定了,青龍,你有夥伴了,魔門新添一隻神獸。」林美材點頭。
「唉!千萬別!我才不要這鬼名字!」吟兒趕緊跳起來。
「為何不要?你和這名字很般配,你本身就很像混沌。」阡微笑,存心作弄她,誰叫她成天貪魔門的便宜。
「它做過什麼事?怎麼像我了?」吟兒饒有興致。
「混沌這只神獸,只跟隨惡人,卻牴觸善人。跟你還不相似?」阡嘴角一絲笑。
「哦。那我還真的只跟隨你這惡人。」吟兒溫柔挽住他的臂,驀地就變了臉色,對著他暴打一氣,青龍大驚無法相攔,林美材在旁連連搖頭沒想要救。
正自嬉笑打鬧,忽見一小魔匆匆趕來,上氣不接下氣:「魔王,邪後,有一幫人……」話音未落,竹林那邊守衛已經殘破,來人氣勢洶洶卻無疑拼盡全力,攻上山來就沒想過要後路。
那般決絕,還不是為了他?吟兒歎了口氣,昨日夕陽下,軒轅九燁的笛聲,依稀拉開了人心回歸的序幕。
「不必阻礙,讓他們過來。」阡下令。
由遠及近,僅十餘人,個個全副武裝卻人人滿身是傷,赴湯蹈火,義無反顧。
何以盟軍、竟成死士……
「主公!」「盟王!」在見到他的第一刻,這些人臉上的陰霾和憤怒一掃而光,全然換作欣喜若狂。
「天驕知道你們這麼做嗎。」阡見他們無人點頭,深知這些人一定是自行組合,肅然問,「可知這樣一來,必定是一條不歸之路?」
「無人不知這是一條不歸之路,但我們更加明白,與其顧忌魔門而令局面僵持,不如拋開生死以求事態轉圜。勝南,我們之間,實在有太多誤會需要解釋,不該再耽誤片刻分毫。」
聽到「勝南」這熟悉的稱謂,阡吟皆是一震,循聲看去,原來這群人並不全是尋常兵將。還有一個人,同樣為了見他,把生死置之度外——這群人,是他糾集統領的,難怪如此強悍!論領導力,世間又有誰能勝過這位小秦淮的總舵主,李君前!?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來人,送客!」吟兒心中諸多反感,魔城一戰歷歷在目。當日李君前假扮林阡,徹底欺騙也傷害了她,何況先前興師問罪,也是李君前把一切歸咎給了禍水命。在吟兒心裡,李君前是為虎作倀,當然不能原諒。
「且慢。」阡說,「既有誤會,就該澄清。能助你放下過往,林阡何樂而不為。」說罷轉身往木屋,「你隨我來。」
「哼,你願聽他解釋,我可不願見他一刻!」吟兒冷若冰霜,側身給李君前讓道。
「只盼你說完之後立即離開,莫要再有下次侵犯。」林美材道。
李君前正要隨阡而去,忽然青龍上得前來,竟似要強奪他軟鞭,君前不禁一驚,本能觸鞭退後一步:「你待如何?」
「職責所在,李幫主得罪。見我魔門主上,必當解下兵器,無論出於禮節,還是避免加害。」青龍說罷,李君前一驚更甚:「你……你……你說什麼……」
「覲見我魔王殿下,帶著武器,成何體統?」林美材語帶傲慢。
「勝南,你……他們,叫你什麼?!」李君前難以置信,驚異盯著林阡,「何為他魔門主上?!誰是他魔王殿下!?」
「林阡他,正是我魔門前段日子,擁立的新君。」林美材續道。
李君前腳步如深陷泥潭,繼續看林阡:「魔王?什麼魔王!?他們趁你落難,脅迫你嗎?!還是你自暴自棄,負氣才答應?!」
說話間,唯有任憑青龍卸下他兵器,李君前一動不動,眼中儘是無法理解的淚:「難怪,難怪他們守衛如此森嚴……原來不是為了阻撓我們,而是為了保護你……可是你……你究竟……」
李君前一邊說,阡一邊前行,置若罔聞,冷酷決絕。目送他二人走進木屋,盟軍和魔門一干人等,全都守候屋外。
待進了木屋坐下,阡才開口:「什麼誤會,說吧。」
「這個誤會,是因鳳簫吟而起。好在你願聽我陳述,她拒絕聽也罷。」君前歎了口氣,坐在他對面。數日之前,同樣的木屋內,是他把禍水命三個字說了出來,也是時候向阡解釋,自己為什麼那麼說了。
「因吟兒而起……」阡眉一蹙,思維尚停留在吟兒的身世上。
「跟隨天驕來到黔西,我真正是情非得已。當時聯盟剛剛大敗金軍不久,人人意氣風發,乍一聽聞你堅持隱居不肯回來,說實話,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任何人都一定會在心中疑上三分,一時想不通的大有人在。那種情形下天驕提議要興師問罪,盟軍幾乎即刻一呼百應……如果我是天驕,為了將你激將回頭,帶來黔西的兵馬一定都是反對你的人,而信任你的死忠,則必定要留守川東……我實在沒有辦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孤立無援。於是我只能逆心而行,混入其中……幸好,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出對你有絕對的相信。」君前說時,阡表情忽然凝固,他顯然聽出,君前是潛伏在反對派裡的信任派啊,事先他竟然沒有察覺!
「來黔西的路上,因為海逐浪被天驕發現而同化,我就更加必須掩藏好自己的立場,所以,沒有與你見過一次面,道過一次真相。我以為你一定能夠明白,我始終站在你這一邊。只可惜,興師問罪從一開始,你就對我有敵意。我不能說,也無法暗示,只能繼續演戲。」君前歎了口氣,「興師問罪的起源在於隱居,而當時,眾人也都絕望於你真的隱居,天驕指責你已經蛻變,你自己沒有合理的解釋,我思來想去,只能暫時將責任往鳳簫吟的身上推,希冀這樣可以替你緩解危機。可是……沒想到這個『禍水命』,竟促成了又一場意外……」
一時之間,阡不知是替自己感謝李君前好,還是該替吟兒指責李君前。君前顯然和青龍一樣,好心辦了壞事,原以為這樣緩解了危機,沒想到不僅撞在了天驕的氣頭上,更點燃了意外的導火索。
「魔城之中,為何又要假扮我,欺騙吟兒,還幾乎殺了她?」阡知吟兒耿耿於懷的是這一點,代她問他。
「那夜天驕與雲藍前輩不知做了如何部署,只說天驕要將你調虎離山,而雲藍前輩會把鳳簫吟誘出黔靈峰,還說,一旦鳳簫吟與雲藍前輩分開,如何處置她就聽憑盟軍。反對的人馬裡,當時要殺她的有很多,可笑的是,大多數都是不認得她,一部分又只是要把你請回去。」李君前苦笑,「既然『禍水命』是我提出的,她的性命,理當由我負責,我惟能盡一切可能,把她抓到我的手上。若硬碰,自然不是好方法,所以我只能想出這樣的計策——扮成你的模樣。果然,這樣做,抓住她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你卻將吟兒誘入熔窟,伺機殺害。」阡冷冷地。
「不,我裝成你的模樣,只是想把她安全送回黔靈峰,也藉機從她口中套出,你們二人到底是否隱居、你到底有何隱衷。」君前搖頭,「卻真是陰錯陽差,沿途為了專心偽裝,我沒有注意方向,竟走反了路,走到了魔城裡……熔窟的出現,我真正沒能料想,當時我心中尚在走神,忽然被鳳簫吟一推,才知前方是熔窟……她為了救我,手臂也被燒傷,其實只是一場意外。唉,可惜她因此認定我想殺她,不僅如此,後來出現在她眼中的每一個人,無論好心壞意,她都覺得他們是要來殺了她……」
阡一愣,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什麼?」
「熔窟不遠,就有盟軍駐紮。我心想,既然如此,不如臨時更改我的計劃,將這場意外用最便捷的方法終結。」李君前說,「於是我將錯就錯,帶著她走上了那座高塔——只為上塔之後,立即對她提出分手,也居高臨下一句話就向所有人宣告,我與她並非情人,並非愛侶。」
阡蹙眉:「你竟然……想到這麼做……」他完全把君前想岔了,他原本還以為,這是君前為殺吟兒用的一招上屋抽梯,其實,君前是為救吟兒用了一招居高臨下啊!
君前點頭:「禍水命之說盛行,總是人言可畏,最好的解決方法,不就是當眾承認分手?反正我當時喬裝成你,一想到索性就實行了,我想,不管有多殘忍多不能接受,事後再同她解釋清楚,所有矛盾就都銷匿於無形。哪想到,偏偏我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你就到了場……鳳簫吟太衝動,一句解釋都不肯聽,立刻就罵我說我怎麼忍心殺她,緊接著很多兵將衝上塔來,鳳簫吟見一個就要打一個,原先不想殺她的,都被她羞辱得不得不殺她。」
「然而當時,又有多少人不真心想殺她呢……」阡苦笑。
「為什麼要殺她?」君前反問。
阡不禁一怔。
「雖然當時的確有不認識她的人被煽動要殺她。可是駐紮在魔城之中的兵馬,絕大多數是柳五津、海逐浪、厲風行的麾下,與你二人交情最深,也深知她做盟主實至名歸,試問有什麼動機要殺她?」
阡驀地一驚:「這麼說來……你們並未想過殺她!?」可是,既然盟軍已經知道了吟兒身世,為什麼不殺了她!?
除非,除非他們不知道!阡的心,宛若被什麼一敲,反覆腦海的,一直都是李君前的這句話——「試問有什麼動機要殺她?」
「事實上,那天發生的一切,我們回想起來,也覺得很多地方一頭霧水,譬如,為什麼你一來就強說我們殺鳳簫吟,為什麼天驕也是一到場就說事情已經結束了,為什麼天驕會那麼在乎『禍水命』,天驕不該是那麼膚淺的人……」李君前的話,完完全全證明了他真的不知道!
此時再把吟兒的話一聯繫,林阡醍醐灌頂——「那是!我父母一定都是武功高手,所以我才這般的天資聰穎。」「鳳簫吟啊鳳簫吟,你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為何草莽命、小姐身子呢!」恐怕就連吟兒自己,也確實不知道她的身世!
是啊,怪他林阡糊塗了,隱逸山莊裡君前就對他誠摯地講過:「你為人如何,真正瞭解你的人都清楚。」
不是所有支持他的人都像楊致誠一樣,每個字每句話都效忠於他的。君前雖然從未在人前支持過他、更還幫倒忙使得事態惡化,卻哪一個想法不是為了他!
君前是誰,君前是相識兩年來,一直與他林阡肝膽相照、風雨同路的那個人啊。為什麼他竟忘記了……
而且他忽略了更嚴重的一點,就是就算吟兒是金國公主的身世揭穿了,旁人要殺了吟兒,君前都不可能殺吟兒——因為君前自己,不就曾經愛上過一個金國公主!?
一下子事態就全清晰了——
那夜奉了天驕之令的雲藍,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阻礙,所以不曾向吟兒道出身世之謎,也沒能夠狠心向盟軍公開,冥冥之中,又像天定的一樣,吟兒也一直沒有得知這個真相。阡剛到狡兔之窟時,曾對吟兒說,「知道嗎吟兒,適才我到塔底的時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軍敵對我,而是你對我說你不配留在我身邊……」當時阡差點就說出了「不配」在哪裡,可是卻被吟兒打斷了,對,是天注定被打斷的……
再後來,為了避免吟兒負罪感太重,阡就再也沒有說過,自己是為了她才決絕,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又正巧從未跟她說過她是金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