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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248章 愛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3 文 / 林阡

    第248章愛深沉,手足情重,欲掩不能藏3

    傍晚,終於趕至夔門。

    這一次,柵欄旁不再有賀蘭山,那恩人應該算到了林鳳二人的到來,故而兩人所行之處,暢通無阻。

    一路過去儘是農家景觀,有茂盛之地,有稀零之景,有亂石橫列之象,有整潔明朗之色,由夏入秋的過渡美麗於田間展現,淋漓盡致。

    想繼續再走,走到牆角,卻是死路。

    不及轉身尋路,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這便是我的一生啊……」

    勝南和吟兒一同回頭,看到自己一路走來的腳印,這些風景,竟會是這個人的一生嗎。一轉身,無限風光皆成為感慨。那老人站在阡陌交匯的那一點,鶴髮童顏。林鳳二人見了他皆是一驚,不知他年齡究竟多大,如果他也抗金,那他顯然是第一代,父輩的父輩了……

    「從來少年競相逐,一為求敵,二為尋愛;自古英雄皆有憾,一為無敵,二為失愛。」那老人沒有再行一步,「到了人生的末尾,竟想回頭再走一遍。」

    「前輩,想來前輩就是船王的師父,我們抗金聯盟的恩人了。在下林阡,與盟主來謝前輩忠告。」勝南恭敬見禮,吟兒還在回味他話中的荒涼,一時沒有回神。

    老人點頭,有些無奈:「談不上什麼恩人啊。我幫著宋人打宋人,何嘗不是一種罪過?金南的排名裡,倒有好些是從前的宋人……」

    「這自殘之舉,古往今來,亂世常見,盛世亦存。前輩不必過分自責。」勝南輕聲道。吟兒點頭:「黃鶴去和冷冰冰,一個是易盟主的兄弟,一個是易盟主的妻子,卻害得易盟主身死夔州,這等無恥宋人,必然要殺了來祭易盟主在天之靈!」

    老人自她提及黃鶴去冷冰冰,面色便即轉為黯淡:「盟主,老夫可否求您一件事?」

    吟兒一愣:「前輩請說……」

    「冷冰冰和黃鶴去,可否讓老夫來看管約束,暫時不要處死?」

    吟兒怔在原地,不理解,因而說不出話來。

    勝南倒是隱隱猜出一些來:「前輩原來可曾是泰安人?敢情前輩就是……黃鶴去與冷冰冰的師父?」

    老人苦澀一笑:「林少俠料想得不錯,就是在泰安,我收了五個徒兒,帶他們遊覽勝地,習文習武……想不到,距今已經幾十年了……」

    「黃鶴去與冷冰冰的師父?」吟兒蹙眉,「所以,也便是易盟主的師父,白鷺飛前輩的師父?」吟兒被他這個身份嚇住了,他的五個徒兒,想當年都是泰安義軍中鼎鼎大名的將帥之才,玉紫煙更是勝南的生母。

    「是啊,那五個孩子都是孤兒,都是由我來授藝,撫養長大的,練武的奇才……」老人回憶著,那些往事塵封了太久,老人也阻止不了這五個徒兒紛紛陷入苦戀和孽緣。

    「黃鶴去和白鷺飛的名字原來是那麼得來。」吟兒一笑,「難怪覺得那麼巧合了,原來是同一個人所取。」

    「現在,老夫卻是習慣用地名來給徒兒們起名了。」老人輕咳了一聲,勝南憶起賀蘭山與黃鶴去的對戰,終於明白賀蘭山為何能在黃鶴去面前不敗,賀蘭山的「掌法」,顯然是老人用來克制黃鶴去的。知徒莫若師,果如吟兒說的那樣,師父在傳授武藝的同時,會保留對付徒弟的招式。

    「地名來命名?那船王叫什麼?」吟兒和勝南隨那老人來到屋中坐下,吟兒對留不留冷冰冰不置可否,卻對船王的名字饒有興致。

    「他叫玉門關。」老人笑而回答。

    吟兒微微一愕,那個看來一臉嚴肅、好像和自己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船王,怎麼也不會和「玉門關」扯上聯繫啊……

    勝南來不及阻攔,吟兒又問那老人家不著邊際的話:「那、前輩如果收我為徒,會叫我什麼?」

    「若是老夫有幸收盟主為徒,那定是以『江洋道』為盟主命名了。盟主故鄉便在點蒼山下,性子也很像江洋大盜啊。」

    吟兒一怔,老人幽默感很強,根本沒有掩藏,和吟兒竟一見如故,吟兒笑著:「那麼,如果前輩收林阡為徒呢?會用什麼地名來叫他?」

    老人再一笑,幾乎沒有考慮片刻:「狼居胥。」

    勝南也是一愕,吟兒笑道:「他還是叫林阡比較好聽,不要叫狼居胥了。呵呵。」

    「算起來,前輩還是在下的師祖。」勝南一直沒有吟兒那般放肆,原來還顧忌到了玉紫煙。

    「你和你母親,還是沒有相認……」老人不住點頭,「其實,早在他們加入義軍之前,我便發現了他幾人志向不一樣。徒弟們要走上岔路,做師父的卻沒有辦法,人各有志,天底下沒有哪個老師能強迫自己學生做不願意做的事。」老人說著說著,不由得老淚縱橫。

    「若他幾人現今都在短刀谷或紅襖寨,抗金就不像現在這般舉步維艱。」勝南歎息,黃鶴去的絕漠刀,冷冰冰的梅花錐,易邁山的驚世劍法,白鷺飛的大雪弓刀,在壯年時顯然都數一數二,「不知前輩要留下冷冰冰黃鶴去又是為了什麼?」

    「你們放心,老夫只是想勸說他們,回歸宋國,勿再背叛。老夫知道,這二人當屬戰犯俘虜,本也不想開口令二位為難。畢竟師徒一場,不想見他二人越陷越深。」老人最後的囑托,言辭懇切。

    夜深風急,空氣濕冷。

    匆匆往回路走,月從天中央消失,似乎是半個時辰以內的事。

    天色很差勁,幸而吟兒帶了傘,沒有重蹈上次覆轍,吟兒想在將來的每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都做勝南路上的夥伴。

    「勝南,放不放黃鶴去和冷冰冰?」雨剛剛開始的時候,吟兒就已經敏感地撐傘。

    「我想了想,還是去和柳大哥路前輩轉述一下老人家的話。」

    「要放生嗎?」吟兒一怔,「為了還這位前輩的恩情?」

    「如果真如老人說的那樣,可以對他二人勸降,也不失為對易盟主白前輩最好的交代,畢竟,易盟主和白前輩最希望的,是將過往的恩怨化解,一致對外。他們走上了歧路,卻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勝南輕聲說,「一場師徒,老人一定不想繼續悔恨。如若他二人堅決不肯回頭,再殺也不遲。」

    「我懂,其實我都懂。」吟兒咬牙,「你說的,我抗金聯盟,不拒他人投降,降我者,可為我所用。雖然他們十惡不赦,畢竟都是人才,殺了他們,死去的也活不來,不如將功補過,給他們一次機會。」

    勝南微笑:「是。吟兒。」

    吟兒歎氣:「小師兄說過,寬容比仇恨有價值。也許,我抗金聯盟該學會這些。」

    「說得對。」勝南笑著說,「咱們找個地方先吃頓飯?我快餓慌了。」

    吟兒一愣,是啊,被公事私事耽擱,勝南快要有一日沒吃飯了,人是鐵飯是鋼,吟兒笑笑,江湖上好像還真沒有幾個不喜歡吃飯的俠客啊。

    「可是,我身上只帶了些乾糧。」吟兒邊策馬邊摸出些乾糧,往四處望了望,「這裡,好像靠著旱八陣吧?沒有住家啊。」

    「就先將就著吃吧。我好像真的是餓了。」勝南笑著接過乾糧,囫圇地吃起來,餓狼撲食狀。吟兒放慢了行路的速度,驚訝地看他,要是旁人看起來,可能會覺得他這樣大口大口吃食物的樣子很平常,或者,很沒有教養,或者,很窮困潦倒,可是,這就是從前的勝南,最真實最原始的勝南,也是吟兒沒有見過的勝南……

    眷戀林阡十多年,尋找林阡千百遍,她從來沒有想過真正的他卻在茫茫人海裡被淹沒,曾經那樣平凡,那樣不值一提,卻終於有一天,他為了那些夢想和追求闖入了自己的眼線,他慢慢地讓自己開始習慣身邊有他、每一天睜開眼都看見他、陪伴他變成依賴他、而後夢裡有他,他悄悄地淡化了自己對兩個林阡的平等信念,令自己讀懂玉紫煙的過失、覺悟林楚江的虧欠、瞭解川宇為何無奈卻退讓,他漸漸地剝奪了自己生命中值得紀念的每分每刻,因為每個笑容她都寧願先給他看,不知不覺中他幫她修改了武林的局勢,終於實現了雲霧山最初的夢想,所有少年,並肩站在了古疆場傲看風煙。

    吟兒一時失神,百感交集——可是,可能很多人都會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吧……

    從痛心遺憾裡緩過神,繼續感觸地看著他側臉:其實,勝南平凡的樣子,又未嘗不好呢……這樣的勝南,吃飯的動作蠻可愛,還蠻好看,蠻有我的風格……

    「吟兒,有沒有覺得雨太大了些?」恰巧這時候他轉過臉來,可是他迎接的,卻是自己很複雜很憐惜的眼神!

    吟兒慌了神,差點把傘給掉下去,但願他沒有看見,但願他沒有發現……

    勝南眼疾手快一把將傘穩住,笑說:「真是配合,剛說雨大。」他微笑的輪廓,吟兒捨不得錯過。

    抬眼看,雨果真愈發猛烈,超乎常人能承受的極限,吟兒帶傘出來,也真是明智之舉。可是,吟兒構想著能否把傘撐到勝南的頭頂上,先恨自己手太短,又恨傘不夠大不能照顧兩匹馬的寬度。嘗試了數次之後,吟兒和勝南都失敗地笑起來。

    「要不吟兒坐到我身後?正好可以共一把傘。」勝南立刻提議。

    吟兒刷一下臉紅。

    破天荒,得到這樣的機會。

    可是真的,夢寐以求。

    吟兒於是虛偽著爽快地說:「好啊,有盟主罩著你,你真是三生有幸。」

    「好,有盟主罩著我,不安心也得安心。」他說笑,正因為他不避嫌、沒覺得尷尬,吟兒明白,他對自己真不是愛的感覺——勝南那樣的人,不會刻意去傷害去欺騙別人的情感,哪怕絲毫。

    然而,吟兒確實也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點做得不夠,或是做過了頭。可能,他一直把她當成開心果,幼稚可笑的小孩子,喜歡她,卻不見得就愛她?又或許,是他那戰友情結逾越了一切?

    深更半夜,偏僻山野,整條路上,一直只有他和她兩個行人。

    在他身後,為他撐傘,吟兒最初的忐忑逐步收斂,演變成故作鎮定。

    卻不敢看傘外暴雨咆哮不止的景象,只好縮在傘下。吟兒的心,也被鎖在這裡。如果說,雲煙在哪裡,家就在哪裡的話,那麼勝南在哪裡,吟兒的世界就在哪裡。作戰也好,漂泊也好,吃飯也好,睡覺也好。

    吟兒被這想法一激,很想直接把傘丟開、灑脫地牢牢地抱住他,可是吟兒想得出卻做不到,緊張激動地突然很想哭,握傘的手在顫抖:鳳簫吟啊鳳簫吟,你千萬不要犯錯,不要把持不住……

    抱住他,可能會得到一切,也有可能,再就沒有夢想。

    有一種距離,吟兒不敢逾越。

    縱然吟兒能夠再往前稍稍傾一些,輕輕靠一點,偷偷近一寸,又怎麼可以像想像中那樣抱緊他?雖然有抱他的理由和藉口,吟兒卻終於得不到他。

    抱不住他,抱不了他,吟兒卻不像以前那樣動輒心理不平衡了,吟兒喜歡上了這距離,喜歡這樣安靜地珍惜和陶醉,喜歡近距離相思。

    聞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很輕很淡的煙火氣味,吟兒一嗅,就明白那和戰爭徹底相關。

    一時竟有些沉溺這氣味,雖然戰爭理應帶來凶險之感,但吟兒,還是覺得溫暖也安全。

    傘外即便有九州動亂、滄海橫流,也傳遞不進傘內這小小世界,因為回憶和現實都太充實,什麼都擠不進去。

    「吟兒,瀚抒對你,有沒有太過分?」他忽然開口,制止了沉默。

    「還好,他說話一向那樣,早就習慣了,我們倆湊在一起,一直都像小孩吵架……」她不無怨氣。

    「吟兒,希望你們和好,雲霧山上結拜兄妹,我真的不希望你們繼續誤會……」勝南歎,「其實,換個位置想一想,新嶼又何嘗不想我與宋賢和解……」

    「喔,所以你決定和楊宋賢和解,再去大理找藍玉澤……」

    「用不著去大理找她。」勝南搖頭,「用不著去大理了,其實一早我就拜託了抗金聯盟在夔州周邊的據點,請他們幫忙,一見到她,就攔下她。玉澤其實是走不了的,該綁住的時候就要綁住她。」

    吟兒一愣,卻聽他感歎:「可是,我若是要回了玉澤又怎樣,還是傷害了宋賢一次……吟兒,你知道嗎?他說了真心話,他愛玉澤,他和我一樣,把玉澤當成自己的追求……為什麼,越親近的人,說話做事就越肆無忌憚,卻越容易傷害彼此,就算學再多的為人處世也沒有用,還是會錯,會遺憾……找不到方法……根本沒有辦法……」

    吟兒明白,勝南的心裡話,寧可對糊塗人講,不會暴露給任何一個別人,吟兒,就是勝南心裡那個最糊塗的人。勝南所以願意對她吐露心事。

    吟兒心裡想,雖然我不能像雲煙那樣名正言順地照顧你,像玉澤那樣一輩子都刻骨銘心,但至少可以在你的身邊一起避雨看你吃飯給你撐傘,還可以聽你講心事,真好,我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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