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臨江行,夔門借舟,旱八陣曬敵3
空氣中有悠揚的琴音,沒有悲亢激昂的節奏,也不是小橋流水的情調,甚至聽不出一絲情感。是空鳴,其中似有期待,似有絕望,也有一種擔心。
看到路人指引的船王住址時,正好有個瘦骨嶙峋的小子推開柵欄要出來,看他身後背著的藥材,吟兒推測他是個小大夫。怪哉,難道是船王生了病?吟兒上前去問,近看才發現那小傢伙原來是個女孩,趕緊把稱謂換成「姑娘」,吟兒打量著她容貌還好,卻骨瘦如柴像沒有吃飽飯的孩子,心下奇怪:「請問這是船王家嗎?船王可在家?」
「您二位來找我師兄?請進請進。師兄在彈琴,你們稍稍等片刻。」她笑著,很純真的表情,和柳聞因的年齡相仿,卻沒有聞因生得俊俏,卻因為她的瘦弱,惹得吟兒憐惜。
「船王的師妹,竟然是個大夫?」吟兒心裡納悶,其實也沒什麼說不通的,他們的師父精通各種行業罷了。
「蘭山,你先招待客人,待我將這一首曲子彈畢。」在內彈琴的船王忽傳一句,實為對盟主的大不敬也。這船王個性也真彆扭,隔著簾幕看他容貌不清不楚,他很忙,說完這一句,立刻繼續撫琴。
可是吟兒卻沒有爆發脾氣,聽得這句以後,驀地神情黯然,勝南不禁也一怔,「蘭山」,怎地這麼巧,是大夫,都叫闌珊嗎?勝南只是根據這樣的一個表情,就猜得出吟兒是在刻意地忘記越風,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勝南回頭去問這丫頭:「姑娘是叫蘭山?」
丫頭略帶疑惑地看他:「是,在下名叫賀蘭山。」
勝南和她一照面,也覺有些熟稔,賀蘭山的驚愕更甚:「您不就是昨夜那位,在灩澦堆救我性命的大哥?」吟兒一驚抬頭,勝南微微一笑:「是與姑娘的緣分。」
「怎麼?昨夜你與這賀姑娘見過?」吟兒奇道。賀蘭山點頭:「昨日我去灩澦堆出診,救了人性命反被那惡人扔下了江水,幸好有這位大哥路過相救,否則,我哪有性命在……」
吟兒點點頭:「難怪勝南你說灩澦堆有金人的蹤跡,原來是遇見了這樣的事情……」
「這位姑娘,到真是咱們這一戰的引路人。」勝南不禁感歎這人世之小。
卻聽那簾後撫琴的船王問:「我從來便想,江湖與俠客互不相容,俠義心腸,怎會在爾虞我詐的江湖上存活許久?還望林兄為在下解答。」
勝南吟兒皆一愕,想對面此人神機妙算,估計已知他二人來到的身份甚至原因,吟兒有些緊張,勝南當即回答:「行走江湖,對付不同的人自然是用不同的心腸。船王不在江湖,所看那江湖上的爾虞我詐其實只是片面景象。」
「那麼林女俠,江湖是什麼?」船王猝然提問,竟稱呼自己是林女俠?吟兒心裡咯登一聲,差點被這句問跳起來,強裝冷靜漠然作答:「船王,我不姓林。」
「江湖是什麼?」船王再問,語氣並不友善,吟兒心想,我不可能拿我那四句論江湖答你吧,心念一動,不能再耽誤時間,「江湖是以暴制暴的地方,跟蠻不講理的人,就只能講蠻理,跟橫行霸道的人,就只能蠻橫著干!」吟兒繼續說,「船王想必知道我們來借船的原因?就像這次,不屬於夔州的人和東西,都必須攆出去!」
船王忽然繼續撫琴不理會她:「民眾安居樂業,和平維生不好麼?你們以暴制暴,覺得自己初衷對嗎?你們好戰,卻真正破壞了和平……」
吟兒一愣,船王這一論,當真給他們的這一戰以至於將來的金宋之戰,定下了惡劣的評論,好戰者,何來的俠義心?
勝南笑而否決:「和平?什麼叫和平?和平是和睦而平等。我們和睦麼?邊關上仍然騷動,盜寇成災,百姓水深火熱走投無路,金國組織更是肆無忌憚任意妄為,甚至此次有兵將潛入夔州破壞聯盟,船王可以知道他們居心何在!我們平等麼?現在朝廷和金廷的關係,是侄兒和叔伯的關係。和平,若再不真正實現,所謂安居樂業,怕要變成安逸存活,樂不思蜀了。」
「說的,也是有一番道理。」那船王停止撫琴,「林少俠和家師描述的一模一樣,是堅決的主戰派。」
「不知尊師是?」勝南疑道。
「家師說了,若你在七月十九,真讓金人絕跡夔州,他自會與你相見。」那船王收拾著琴,從簾後出來,也只是三十多歲,年輕有為,自是值得他高傲高傲,這模樣,到像極了一年前的宋恆,遇見獨孤清絕之前的宋恆。吟兒想,以後我到這裡來搶你的生意,看你還驕傲。
勝南卻聽出弦外之意:「船王是要饋船與我抗金聯盟?」
「就算家師不吩咐,就算蘭山沒有被你搭救性命,我也要饋船。」船王一笑而過,「你二人說的有道理,不屬於夔州的,自然要攆出去。否則,不是真正的和平。」
賀蘭山面露喜色:「師兄方纔,原是故意為難?」
船王輕聲道:「不過,家師有個條件,如若開戰,需讓蘭山去打頭陣。」
吟兒一頭霧水:「為什麼?」
船王看向賀蘭山:「蘭山,你同他二人一併去參戰,師兄在這裡等候你的好消息,有多少船去,至少有一半的船要回來。」
吟兒繼續摸後腦勺,暗暗想:這藏在背後的船王師父,又該是一個諸葛亮,神機妙算到這種地步,能算出自己姓氏真是不賴。這賀蘭山的頭陣,估計也內藏玄機。吟兒突然問船王:「敢問船王,這一戰我們的勝利的把握有多大?天機可否洩露?」
船王面色凝重地轉過頭來,卻搖搖頭:「只送二位一句,此戰多有變局,處處小心為上。」
勝南聽他此語不像有假,輕輕點頭接受這句忠告,不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無論誰也算不出來。
山嶽潛形。
有些地方,生來就逃不了戰。
臨陣佈局,即將與勝南吟兒一同接洽金南敵人的,是風行夫婦、李君前、葉文暄、海逐浪。頭陣的確留給了賀蘭山,以償船王借船之恩。
「毋庸置疑,敵人是金南前十,除卻第四第十未至,第六石暗沙已死,第七魏南窗重傷外,理應都會參戰。陵兒你於後方督戰,風行對付東方雨,君前應敵完顏猛烈,詭絕便交給文暄,海將軍指揮戰事,想必海將軍最擅長這種類型的交戰。」
海逐浪收斂不住傳說中他的無限豪爽:「林兄弟放心,豈有海盜怕江浪的道理!」
吟兒不理解,像海逐浪這樣一個表面看來大大咧咧的粗人,怎麼會被宋恆說成叛徒,他身上到底出了怎樣的事情,他如果沒有錯,豈不是說天驕錯了,宋恆錯了?
「我負責處理黃鶴去,吟兒你該和小王爺比一比劍了,他是金國著名的『劍癡』。」勝南的命令一下,吟兒早便將雲藍說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打完了陳鑄,再去斗小王爺,勝南沒有想過,這樣會把吟兒推向更危險的境地。
金陵看吟兒連連點頭的模樣忍不住半開玩笑:「勝南你真是偏心,把金南第九給宋國第一打,卻把金南第二的東方雨強塞給我天哥。」
吟兒一愣,隱隱嗅出金陵的故意,再看勝南,他也笑了:「排名不分先後。」隨後正色說:「不過,大家都要小心,他們的武功都不容小覷,切不可掉以輕心,東方雨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大家都見識過,完顏猛烈移形換影的技巧獨步天下,詭絕在作戰的時候可以花樣百出,小王爺劍法更是爐火純青直逼盟主。」
金陵暗笑,勝南還是在捧吟兒,可是他做得也不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要避免輕敵,唯獨吟兒卻需要誇獎需要捧,最怕的,便是吟兒灰心喪氣,金陵走到吟兒身邊握起她手:「鳳姐姐,抗金聯盟的奠基之戰,輸什麼也不輸面子。這一戰,你一定要樹好你的威風,要記住了,盟主在,抗金聯盟亦在,盟主不倒,抗金聯盟不倒。軍心凝不凝聚,首先就看你堅不堅定。」
勝南點點頭:「不錯,吟兒,金人可能會著重地對付你,想擒賊先擒王,逼迫你先投降,不管開場敵人是誰,你都要記得四個字,死不認輸。」
「好!」吟兒堅定點頭,「死不要臉,死不認輸!」
眾人都臉色一變,怎麼又多了「死不要臉」在裡面啦。偏偏還說得這麼堅定這麼順。
「可是勝南,金南前十,還有一個強敵你沒有說。十個去了四個是六個。」陵兒心思畢竟細膩,吟兒一怔,掐指一算的確還有一個勝南沒有說。
「是,金南第一,賀若松,也只有他,能在黃鶴去之外屯兵,不受黃鶴去控制。」勝南輕聲說。
「賀若松,我是再熟悉不過了。」風行一笑,「我們掌法界的老祖宗,他的絕活名叫『寒浸掌』,寒意、內力和掌法融為一體,今時今日,無人可破,因為這三者不僅相輔相成,就算拆開來比武,賀若松都當仁不讓是當世絕頂。」
「原來是這樣,壓軸的永遠是最強的。」吟兒自感歎。
「哦,那玩意很邪門,聽說大多高手敵得了他內力和掌法,卻破解不了他寒意!」海逐浪回憶道,「傳言著了他的道,身體就會瞬間結冰,從兵器傳遞到全身。被賀若松這麼一冰封,除非你內力比他高強得多,否則根本無力突破甚至無法動彈。」
「是真是假?瞬間結冰?」吟兒一怔。
「可能與他所練內功心法有關,我記得薛無情就可以用內力聚出真火來,若非親眼所見,也以為無稽之談。」勝南一笑,「見識的人多了,奇人早該不足為奇了。」
「這倒也是,我當年去流求島上搜刮財寶,認識一個幫主,他一旦要練內力就集合幫眾去跳海,結果還挺奏效。」海逐浪好像開始打誑語了。勝南微微一怔,吟兒已經對此產生了興趣:「真有這麼怪異的人?」「是啊!」海逐浪擁有了短刀谷之外的第一個聽眾,顯得非常興奮,「就是這幫主,纏著我要送刀給我,硬要留我做他女婿。看,這口掩月刀,就是他強行送我的。」
勝南也不知是該信還是該不信,也到後來才知道,這是海逐浪吹噓自己的必吹語句,旁人都吹噓自己本領,唯獨海逐浪愛吹噓自己受女子歡迎。
言歸正傳,金陵略帶擔憂地看向勝南:「那麼,賀若松一定是找你作戰。他對你有仇恨,因為是你下令將冷冰冰強行扣住了,他會刻意地來對付你。」
看勝南神色嚴肅地點頭,海逐浪哦了一聲:「這麼說來,是林兄弟來應戰賀若鬆了?唉,怪只怪天驕有事在身,否則,到可以幫忙應戰。」
「不必請天驕相助,短刀谷事情太多,大理的據點也還沒有安妥。」提及大理,勝南不可能想不到玉澤。
「我還是一句老話,珍惜眼前人。」看他掩飾神傷,陵兒一笑勸慰,「世上好女子太多,比如雲煙姑娘,還有別人,都一樣地對你好。」
吟兒低下頭去,陵兒的每個字都在暗示,她都聽得懂。一樣地對勝南好,可是勝南卻不能知道,不是她不想勝南知道,而是她不知道勝南知道以後她該如何是好。
勝南對情事卻顯然不及戰事用心:「這些還是容戰後再說。對了,陵兒能幫我找些鹽來麼?」
「鹽?」陵兒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