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誰人料,無心一劍,身世落敵手
第一次交戰的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鬼節,從豐都到奉節的這條路線,車馬喧。恰巧在此時,迎來了一個高峰。
擁擠在城門的什麼人都有,最晚撤離的陳鑄,人馬正好可以喬裝混入,躲避抗金聯盟的眼線。
人群中,陳鑄再怎樣冷靜,卻也無法掩飾一眾部下的狼狽慌張。
忽然,齊驅的一輛馬車掀開窗簾,黑夜裡,那馬車主人綻放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陳將軍,你要是想打個地道走呢,我可以叫我小師兄送你一程……」
「你是宋國的盟主鳳簫吟?」陳鑄停坐在馬上,他聽說過這個年輕可愛的小丫頭。
「不錯。想同我協商投降嗎?可是,我現在只想著送你出城啊。等你這兩路也出城去之後,你們就算真的完敗了。」吟兒的口舌,向來比任何人都不留情面。
陳鑄冷笑:「我出了城,顯然有本事再進來!」
「你們還是盡你們的全力好好地收拾殘局吧,不屬於你們的地方,最好是少侵略得好,這次只給你們一個教訓,下次再犯,就不要怪我更不客氣!」吟兒怒道。
「你知道我想用什麼方法再進來白帝城嗎?」陳鑄看她孤身一人,立刻心生一計,「用你這盟主來做人質,你覺得好不好?」
吟兒身旁忽然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好是好,可是你確定你可以抓得到宋國傳說中的劍聖嗎?」
吟兒噗嗤一笑,陳鑄臉色一變:「我好大的面子,可以勞煩盟主和林阡你一起送我。哼,林阡,你真以為有你在側,我就一定抓不住她?」
「我不插手你也抓不到,不信你就試試看!」勝南心裡盤算過,以吟兒的靈巧劍法來對付詭絕陳鑄,應當是勢均力敵的,看這丫頭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心想正好幫她積澱信心,實在不行的時候再伺機救援。
「林阡你不要後悔,我抓到了她之後,你肯定救不回她!」陳鑄一劍出鞘,寒光動人心魄。
「大言不慚!」吟兒的自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上升了好幾個層次,當即就從馬車躍下。
陳鑄凌空一劍,人與劍一同飛掠過戰馬。
堵塞在城門口的人群,一見兩方陣勢,以為一場比武就要開始,也不知是否生死決戰,即刻來了興致,能湊上的盡數湊上。
吟兒要和詭絕比武,如果勝南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可是,又怎麼可能不支持她出戰。
此刻隔著窗,旁觀吟兒和陳鑄一出手就異常激烈的單打獨鬥,左邊是一劍十式的劍聖,右邊是多謀快斷的詭絕,他們在不消半刻的時間內,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又出現在對立面,左右亂換,唯獨不變的,是劍網與劍網的複雜交織,和精彩紛呈的、應接不暇的、撲朔迷離的劍招劍術,圍觀人群有武林之外的看不明白,覺得表面暈眩就估計戰勢很緊張,為了熱鬧還有人不斷地驚呼或拊掌。
勝南不禁有些蹊蹺,這陳鑄的劍法倒是和吟兒有不少相通之處,靈幻、縹緲、多變、險急,若是說吟兒「一劍十式」,那麼這陳鑄是——「不知其招」——
他比吟兒出劍還要隨意,每一劍都穿貫了古今各門各派不知多少家的招式,教人摸不清路數,捉摸不透他的看家本事,這「不知其招」,雜亂無章偏偏又理所當然,各家精妙均囊括交雜在他行雲流水的攻擊和防守裡,融匯貫通。而他的對手吟兒,在點蒼山上還跟勝南討論過,劍法的一個境界,正是「不論招式,拈來便用」!也便是說,陳鑄和吟兒的劍法之旨,從根本談來是一樣的!
難怪他們苦苦糾纏將近百招,卻像同門之間切磋一樣,在外行人看來,還有點像串謀好的一場劍術表演!
陳鑄早就發現對手和自己在劍術上的追求一致,絲毫不拘泥於現成框架,信手拈來,妙手偶得,端的是防守到滴水不漏,攻擊也勢如破竹。心頭掠過的是棋逢對手的喜悅,這百招過去,雙方互有贏面,功效還不如旁人兩招。吟兒越打也越是驚奇,若他不是敵人,到可以和他探究探究劍法如何去登峰造極啊……
人群略有移動和飄散,事實的殘酷終究要壓進陳鑄的心裡——不錯,這不是在擂台上決勝負,他來宋國不是來尋覓知音的,他要在林阡的面前,把宋國的盟主奪過來做人質!
勝利的契機又在哪裡?陳鑄打定主意,一邊交手,一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眼前這個劍術高明的小丫頭,若是直接敗她到有些困難,不過,天不幫我,還有地幫我……
眼睛一亮,陳鑄驀地在上身留了一處空隙,吟兒抓緊時機,右手一劍迎上去,同時躍上幾步,眼看就要得手擊敗敵人,忽然間,吟兒左腳踩中了一個不明物體,那好像是一顆石子?不管是什麼障礙物,也不管它體積多大形狀怎樣,吟兒的腳一踩上去,立刻失去平衡,腳一崴幾乎要摔,那一瞬她才明白中了對手的奸計,抬起頭來眼前就是一道逼人的白光……
勝南大驚,看陳鑄一劍已經刺向吟兒胸口,短刀立刻揮出手去,飛擲向陳鑄這一劍的方向,硬是將他攔在半途,同時吟兒已經回過神來,惜音劍極速上提,以一個說不清由幾家劍法拼湊而成的招式反擊成功,陳鑄後退一步,奮力抵擋住這一劍,雙劍齊停於兩人中間,陳鑄臉上是難以形容的神色……
勝南出了馬車,即刻飛身至吟兒身前相護,吟兒方才雖然猝不及防地踩到碎石,幸而沒有受傷也沒有被陳鑄挾持,他看吟兒無事,轉過身來面向陳鑄:「陳將軍,你見識到了盟主的劍法,還覺得自己能挾持她嗎?」
陳鑄掩飾著心裡的所有念頭,他緊張的心跳聲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到:「林阡,你說過你不會插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勝南拾起地上的短刀:「駟馬難追的,是君子和君子之間的協定,和詭絕若是也做駟馬難追的協定,那就不是君子了,是傻子。」吟兒站到他身邊聽他自圓其說,心裡卻越來越喜歡他。
陳鑄哼了一聲,看城門擁擠的人群已經盡數消散離去,重新躍上戰馬,向後作揖:「盟主,林阡,後會有期!」
陳鑄策馬而去,率領兵馬撤離夔州,一路向外頭也不回,滿心怖懼,不敢回頭——
適才那位宋國盟主的最後自救一劍,是王爺傳我劍法時候特地交代的,這劍法,世上只有兩個人會用到,一個是他,一個是柳月前輩,所以王爺說過,叫我在人前不能用這套劍法……
可是,那宋國盟主,為何會那麼純熟地把劍法從一而終地發揮出來,像從出生就知道這一招?這一招,明明是王爺和柳月前輩定情之招……
如果說,她是王爺辛苦尋找了這麼多年的女兒……也不是不可能啊,可是,她卻竟然是抗金聯盟的盟主?!
陳鑄被這個事實震驚,以至於手足冰冷,直冒冷汗:這如果是事實,豈不是要害得王爺進退兩難,豈不是要連累王爺這一生的名譽……
環顧四周,沒有一個放心交談的人……
到達白帝城郊外的野嶺,真正嘗到了本應屬於對手的落荒而逃,金南前十,並不期望在這裡團聚。
重傷之下無法站立卻幸而神志恢復清醒的黃鶴去,此刻看陳鑄頹喪且失神地走上江岸,歎了口氣。要說失敗,也不能全怪詭絕一個。他好歹還保留了兵馬,不像冷冰冰等人,只逃回了主帥和若干副將。
完顏猛烈蓬頭垢面地站在一旁,他比冷冰冰好不到哪裡去,死傷盡數發生在副將統帥身上。
陳鑄沒有發話,還在思考著鳳簫吟身世其他的可能性。
背後傳來軒轅九燁的聲音:「林阡來到白帝城本來就不懷好意,他故意誘你們,想刻意地端掉你們在白帝城的據點,你們不在自己的國家,又不肯跟自己人合作,那就應該忍著不正面攻擊,潛伏暗殺是唯一的路……你們偏偏不信邪,一定要和他們硬碰硬,結果才被他們簡簡單單一舉擊敗!我只奉勸你們一句:會忍的,才是在暗處保留到最後的,這裡,不是戰場,靠的不是刀槍,而是腦袋和心態。我言盡於此,你們金南前十,最好好自為之……」
所有人僵立原處,黃鶴去傷口隱隱作痛,小王爺沒有到場,不禁令自己心焦,而莫非和石磐的對話再一次在腦海中浮現——「非潰逃者,擊至潰逃!」現如今,這句話也許沒有應驗,卻恐怕要讓小王爺和自己之間橫生嫌隙,安營紮寨之後,他一直就沒有與自己多講一句話。
「不知何故,還是有點擔心南窗的處境……」完顏猛烈歎道,「他一個人,孤掌難鳴……」
黃鶴去回過神來:「秋風,冰冰,你二人再回一次城裡,看看南窗那邊的動靜如何……他現在很危險,你們教他先按兵不動,慢慢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