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點蒼山,路途險1
臨近黃昏,鳳簫吟拋開包袱,立即躺在山路上,抱頭望天,勝南見她悠閒,趕緊道:「鳳姑娘,天色還早,要不再趕趕路?」
鳳簫吟搖頭:「急什麼?!天黑之後趕路太危險,吃了乾糧咱們就睡覺吧啊!」她取了些火折子,折了些樹枝,三下兩下就生了火,勝南覺察出她輕功卓絕,讚道:「姑娘好輕功!」鳳簫吟不以為然:「武功好有什麼用?早晚有天要死於江湖紛爭。」勝南不由得一怔:「哪裡有人這樣詛咒自己的?」鳳簫吟冷笑:「所以我覺得有些人為了飲恨刀,為了虛名,不擇手段,欺騙旁人感情很是卑鄙。」
勝南一愣,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驀地面前生風,出乎意料的,鳳簫吟抽出她兵器來,即刻對自己就是一劍,不,不是劍,是一隻木琴!勝南先驚她武器與眾不同,一邊拔刀一邊驚異於她以琴使出的劍法:這是什麼劍法,怎麼從未見過?!
鳳簫吟行步如飛,豈容他再想,勝南立刻舉刀招架,然而鳳簫吟虛了一劍,立即又晃回來再補上一劍,這一劍左右不定,勝南在一瞬間眼睛跟著她的琴左右而動,判斷不出舉棋不定,劍差分寸,勝南拋開念頭,飛快攔阻,這才看出鳳簫吟利用她劍法變換多端,掩護住了真正進攻的中路,勝南一笑,知這小丫頭有真才實學,一刀與她木琴一擦而過,鳳簫吟為護要害,只有撤回木琴,邊撤邊讚:「好動作!」
勝南緩過攻勢,緊追一刀「暴風驟雨」,心道:這一招至今無人能破,看你怎麼防?!鳳簫吟舉木琴相迎,但迎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自己的死穴!
要知勝南雖在江湖無名,武功卻是連柳五津宋恆也咋舌,軒轅九燁薛無情都承認的,但在第二招就被突如其來封住死穴,足見這鳳簫吟非等閒——隔物傳功!她的內力,已從木琴轉到刀上,源源不斷壓向勝南,勝南對敵多年,每次對敵都防備著對手,抑制對手使用內力,誰料到這麼快,這個鳳簫吟已經突破防守!
瞬間勝南手力全無,雖然手臂僵痛難以控刀,所幸左腳還能活動,在隔物傳功之時竟還能一心多用,顯然是鳳簫吟意料之外,但鳳簫吟驚則驚矣,卻是遇強則強,動作愈發清奇迅捷,之前還壓著刀的木琴,一個瞬間就出現在勝南左腳!轉移得好是自然流暢!
變,幻,奇,這到底……是哪家劍法的特點?
不容思索,勝南側身一讓,鳳簫吟又一琴過來,招式更加奇怪,從未見過,勝南摸不清她底細,舉刀自衛,時而橫砍,時而豎行,十招之內,鳳簫吟劍法毫無冗雜,劍劍精妙,最要緊的是,沒有一招自己能認識!
勝南雖處被動,鳳簫吟每劍卻都得不了手,每招都一出手就瞬即被他破解!到此情景,勝南不由得心生敬佩,腦海中滿是疑問,這一戰拖延下去,勝負玄乎,是否會有那麼一劍,自己再也招架不住?
漸漸地,她的劍法像岔道上分岔出去的岔道,沿途是風格迥異的奇風異景,越往前行,風景就更極端更驚心動魄,也更令人回不去……
勝南不管那麼多,越拆越投入,能見奇幻,已不枉一番凶險,鳳簫吟初時愕然,看他雖只守不攻,竟無敗退之勢,慢慢慍怒但又漸漸露出笑容:「難怪藍玉澤會看上你這無名小子,你的刀法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又拆一式,她的笑容摻雜在刀光劍影之中:「是我今年遇見的第一個對手!」
他心頭一震,儘管她不是他的第一個,但是又確實是最大的震撼,因為她出現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而且,怕還有一個原因——她與自己旗鼓相當,為什麼,他說不清,他和薛無情當然是有極大差距的,因此上次交鋒格外驚險,他和宋恆相比缺少精練,所以藍府一戰特別精彩,這次,是充實,直覺,她和自己實力較近,故而刀琴相交處,別有一種要繼續進行的衝動,也許這一戰,非生死,卻難忘。也許是這樣,不是第一個,卻難忘。
人生最快意事,莫過於求得對手,逼著自己一直往前往上的對手。
勝南卻越打越是奇怪,鳳簫吟的劍法未免太過新穎了,而且每招每式都似曾相識都內藏玄機陷阱,一不小心就會因為所謂經驗而中招,在她層出不窮的劍法後面,是更多更變幻的手法,勝南不解她何以突然出手和自己交手,看不出她是切磋還是拚命,抓准了時機,挑開她木琴反撲一刀,藉機問她:「姑娘為何要與在下比試?」
鳳簫吟沒想到怎麼回答,跳開來收琴:「我是刺探刺探你的反應,武功好的才能以不變應萬變,你不錯,去得了雲霧山比武!」勝南禁不住心底懷疑:「姑娘的劍法出自何門何派,為何在下從未見過?」鳳簫吟道:「你當然沒有見過,這些招式都是我剛剛隨心創出來的。」勝南一愣:「你?」
鳳簫吟笑著:「不僅是我,你方才為了防我,不也自創了一些招式?」
勝南不得已點頭:「好像也對,可是,也是跟著你啊……」
鳳簫吟歎了口氣:「如今學武的人都陷入了誤區,一味追求招式的全面精要,一點也不研究動作的博大精深,所以一個招式由不同的人發揮出來就是不同內涵。」
「對啊。」勝南點頭,不明白這也能引起長篇大論和一聲歎息,「有什麼不對勁麼?」
鳳簫吟道:「從前與我比劍之人,沒有幾個不是那樣犯錯的。往往我一劍下去,那人心裡想,這是什麼招式啊,對了,是冰凍三尺,所以趕緊用冰散瓦解來對付我,但是這麼一想一猶豫,晚了半招,死在我的劍下,他們要是像你一樣,不拘泥於招式,其實完全可以反敗。」
勝南趕緊贊同:「是是是,說的是,其實,其實只要是武功好一些的人都是這樣的,比如說林楚江前輩、易邁山前輩,都不拘泥現成。」鳳簫吟「哦」了一聲:「他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懂的。」勝南皺眉,心道:他們年輕的時候,你怎麼知道啊?
兩人順著溪水上山,峰與峰之間,幽谷深菁,修竹茂樹,繁花似錦,雲起山中,好鳥相鳴,異常寂靜清幽。林勝南歎道:「這麼美的景色,卻不為人知。」鳳簫吟笑道:「世之奇偉瑰怪壯麗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跡罕至。」勝南又上行數里,往下看江洋道,人如芝麻般大小,只見顏色不見移動,後才知那是房屋罷了,江洋道遠一點,是煙波浩淼的洱海,一望無際,共長天一色,然而其中只有寥寥幾船,鳳簫吟道:「之前也有不少漁船,可是大理民眾哪敢到這江洋道上來?」勝南道:「江洋道終有惡貫滿盈的一天。」
走到陡峭一些的地方,勝南鳳簫吟終於棄馬,鳳簫吟一邊休息,一邊擦拭她木琴,勝南想到昨日比武,不由得讚道:「姑娘以琴代劍且有奇招,將來在江湖上必定有一番作為。」鳳簫吟卻冷道:「我已經很有作為了,現在江湖上但凡有嚴重的偷盜案件,哪一筆不算在我江西八怪的頭上,搞得臭名昭著,我覺得,一輩子被人家那樣記得,還不如做江湖流星好,要最光輝最燦爛那種,就算時間很短,也開心。」
勝南一笑:「姑娘今年貴庚?」「我?今年十五了。」這麼巧也是十五歲?勝南驀地想到玉澤,心裡一寒,強顏道:「那你還有這機會,年紀小就是好。」
「你呢?你據說是十七歲?那你可有什麼大抱負,大志向?」
勝南一怔,低聲道:「如果允許的話,我想去短刀谷,闖一番事業。」
鳳簫吟道:「跟你一起的那小子怕也是這抱負吧,我說你們這些小子真奇怪,沒事總要往短刀谷裡跑,短刀谷抗金抗得優柔寡斷,對於一些起義當斷不斷,這下可好,雙刀一丟,江湖大亂!所以短刀谷不是好歸宿。」
勝南點頭:「的確如此。」
鳳簫吟突然對林勝南使了個眼色,勝南沒會意,「啊」了一聲:「怎麼?」
鳳簫吟輕聲道:「反應敏捷,怎麼感覺不夠銳利呢?你可發現我們身邊有人?」
「有人?」勝南四下張望著,除了樹就是溪泉,小聲道:「沒人啊!」鳳簫吟搖頭:「那人的內力深得很呢,出來吧好漢!」
勝南一驚,不信會有人在自己注意的情況下還逃過自己耳朵,但旁邊樹後,確確實實走出一個青衣漢子,他五十開外,鬍鬚齊頸,太陽穴突出,威武高大,給人一種安全感,而且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腰間未見武器,勝南見他越來越近,陡然心生親近感,說不出具體感覺,那漢子微笑地走到兩人面前,鳳簫吟怒道:「你是誰?你挺厲害的麼!你怎會找到雲橫山莊的路?你為何要偷聽我們講話?」
漢子看她喋喋不休沒有停下的趨勢,趕緊打斷:「姑娘你這麼多問題,要在下先答哪個是好?!」
鳳簫吟啞然:「那就從後往前答。」
漢子一笑:「我可沒偷聽你二位講話,我從山上下來在樹叢裡小憩,然後你們過來在這裡大聲說話影響我休息,不過,姑娘的話在下很是贊同,很有一番道理!」鳳簫吟道:「廢話少說,繼續!」
漢子道:「第二個問題,你問的可就錯了。我沒有找到通往雲橫山莊的路,難道這條便是?」鳳簫吟冷道:「不要反問,第三?」
漢子道:「在下柳雲輝,雲銷雨霽之雲,金碧輝煌之輝。」鳳簫吟沉思片刻,點頭:「你可以走了。」
勝南明白他說的假話,金宋間沒有一個高手,是這個名字!
柳雲輝一笑:「在下答了姑娘這麼多問題,總不能沒有報償吧,姑娘可否將馬匹借與在下一用?」
鳳簫吟一愣:「不行。」柳雲輝見她拒絕得乾脆,笑道:「在下有位朋友在山下也急需馬用,如此湊巧遇見兩位真是有緣,何不珍惜這緣分呢?」
鳳簫吟維持原狀:「山下馬兒多得是,你可以自己去買,總之我不借,林勝南,你想借就借,與我無關。」勝南還未發話,柳雲輝道:「林勝南?!是不是泰安紅襖寨的林勝南?柳五津、陸憑、陸怡等人一直在山下等著與你會合!」勝南喜道:「柳大哥他們可好?原來這位前輩是同道中人?」柳雲輝點點頭,勝南道:「既然是抗金義士,豈有不借之理。」將馬給他,轉身對鳳簫吟道:「鳳姑娘,本來咱們也要棄馬了,不如就……」
「不可能。」
柳雲輝笑道:「你若不借,上山之後,在下可就偷了,偷來了和借來不同,姑娘就要不回去啦。」鳳簫吟怒道:「不可能!不借!」柳雲輝道:「不可能不借?那就是鐵定要借了?姑娘如此慷慨,真是感激不盡!」鳳簫吟一怔,沒會過意來,馬匹已被他牽走,她要去追,勝南一把拉住她:「鳳姑娘,還是正事要緊,這馬就算了吧!」
鳳簫吟看柳雲輝下山如飛,氣得連連跺腳,回頭看勝南一臉焦急,心裡哼了一聲:你就算早一點到雲橫山莊,怕也得不到雙刀,飲恨刀,該是林阡的就是林阡的,你想要獨吞,只有死路一條!我要讓你明白,貪婪的下場!
好容易抵達半山,鳳簫吟要休息,勝南見日至正午,便拿出乾糧來,四周儘是蒼鬱樹木,俯視腳下,顏色豐富多采,樹影陰森,鷹隼低回,還有雲絲掠過,仰望山峰,全是皚皚白雪,相互對峙著,這些山峰因為雲層關係,若隱若現。繼續上行,可見兩座巨崖,也早已聽到水流激盪,原是由上而下的溪水打在巨崖上形成的瀑布,瀑布下落迴旋,又聚積一處形成一潭,潭面無風,溪水清澈,碧綠水下還有些鵝卵石清晰可見。勝南道:「雲藍真是厲害,點蒼山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
再往上去,居然有了些石梯,地勢還稍平了點,溪水如白練般靜靜下流,少了下潭瀑布的氣勢,但多了些神秘,太陽光能射到這裡來,光線變得奇異,溪水於此也匯成一潭,陽光穿林射至潭中,五彩繽紛,光怪陸離,還不斷變化色彩,就和鳳簫吟劍法特點如出一轍。不久之後就要攀巖了,接近那高聳入雲的雪峰,可以看見兩峰之間夾雜的白色紐帶依舊是溪,泛白色的溪流應是雪峰上冰雪消融而來,勝南好奇嘗了幾口,只覺得心胸開闊不少,甜入心扉,俯視腳下,紫氣繚繞,白雲翻捲,鳳簫吟很有成就感地望腳下:「我們好快啊,兩日便到了!」
見她有閒情逸致跑到潭邊觀水,勝南著實心急:「鳳姑娘,雲橫山莊到底還有多遠?」鳳簫吟心不在焉道:「快了!」勝南欲從包袱裡取出馬角壺來灌水,一時間卻沒有摸到,趕緊打開這行囊來抖落,驀地一聲重響,卻是兩隻重物同時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