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銀立即四肢直立,抖了抖皮毛,將髒物揮落在地。
一人一狼剛到了木屋不久,便有聖殿的人來請。等她到了聖殿,發現今天聖殿格外熱鬧,平時只有守衛的聖殿此時多了很多人,包括琴族各大長老,好像全族的人幾乎全來了,幾百個人將聖殿的大殿擠滿。
沐心冉不用打聽,便有熱心的年輕男子告訴她。
今日打掃琴素紅房間的丫頭看到琴素紅忽然捂著胸口倒下,臉色發白,便請了族中大夫檢查,結果居然是中了毒,而且不是尋常之藥。
琴族一直與世無爭,人與人之前也沒有利益衝突,幾十年來和平相處。為何族長夫人會突然中毒?太過匪夷所思了。
這時,眾人還未把此事和沐心冉聯繫起來。也是,沐心冉平時雖然冷淡,但是看起來就不像是背後耍陰謀的人,卻忘了一句人不可貌相,沐心冉確實有手段,只是沒用罷了。而且沐心冉長得像前任聖女,琴素顏天性善良,聖潔如神,不由自主地將沐心冉代入其中,因此更不會把她當成下毒者。
等待族長前來解決的眾人便會聚在聖殿最大的殿宇中,由族中醫術高明的明長老給琴素紅解毒。
眾人本以為任著明長老的醫術,毒素應該很容易解掉。可是當明長老陰沉著臉走進大殿時,大家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果然,明長老蒼老卻不失雄厚的聲音沉重地響起:「族長夫人身中奇毒,昏迷不醒,老夫無法救治。」
話落,全場嘩然。
醫術高超的明長老居然無法解毒,族長夫人到底中了什麼毒,如此厲害!
立刻有人問了出來。
明長老沉聲道:「這是谷外的一種奇毒,名夢魘。中毒者會陷入沉睡,惡夢不斷,身體各方面的能量會慢慢消失,直至歸無,五臟功能衰退,直至停止運行。」
聞言,又是一陣喧嘩。
讓人死得不明不白,在夢中死去,好奇怪的毒藥。若非明長老見多識廣,他們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這種奇毒。
「明長老,你既知此毒,可知有解藥?」
「既然有毒,必然有解藥,只是老夫也只知其毒,不知其解藥。」明長老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族長夫人在惡夢中死去?」
「只能等族長了。提起醫毒之術,族長才是全族之最。」
「有人去找族長了嗎?」另一個長老目光在全場掃了一圈,色厲內茬地問。
「胡玉已去找。」
等待族長到來前,他們也不能幹等著。
有人立即想到問題的關鍵:「到底是誰給族長夫人下了如此可怕的毒?只要找到下毒之人,必能尋得解藥。」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方才只著急著族長夫人的安危,卻忘了要找兇手。
按明長老剛才的意思,是有谷外的人給族長夫人下了夢魘。谷外的人……整個聖谷似乎只有沐心冉沐姑娘一個外族人。
如此一來,矛頭便指向了沐心冉。
「沐姑娘在哪?」明長老精光內斂的老眼看向全場。
沐心冉身邊的人頓時退離她一步,將她露了出來。之前給她講述的熱情年輕男子則是擔憂地看她一眼,小聲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還真是個善良的小伙子。
沐心冉衝他淡淡一笑,目光無畏地回視明長老。她腰桿挺直,美麗的臉蛋微揚,說不出的瀟灑自信。
琴族人看到猶如女神挺胸抬頭站在人群中的沐心冉,不由得失神。琴族人多是俊美漂亮,然而即便如此,她在人群裡也依然耀眼,讓人無法忽視,彷彿她天生就是個發光體,讓人頂禮膜拜的。
年紀稍大些的或者在三十歲以上的,都是見過琴素顏的。此時見到氣場強大的沐心冉,都有種時空紊亂的錯覺。好似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那個最傑出的聖女。
「沐姑娘,可否過來一下?」明長老眼底閃過一絲讚許,這位姑娘倒是和當年的素顏聖女很像,不僅是長相,連氣度都不輸素顏半分。
沐心冉微頷首,在眾人或驚艷或愛慕的複雜目光中優雅地走向大殿靠內位置,也就是明長老站著的地方。
看著這樣的她,誰會認為她是下毒的兇手?
就連最精明的明長老也不相信,但程度依然是要走的。
「沐姑娘,可識得夢魘?」明長老捋著長及肚臍的一把大白鬍子,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識得。」沐心冉實話實說。
嘩!
安靜的大殿內喧嘩再起,驚艷愛慕的眼神漸變,懷疑之色生起。
「肅靜。」明長老側頭掃向大殿內所有人,「聖殿之上,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被明長老提醒,大家才想起這裡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殿,自覺地安靜下來,只是望著沐心冉的的目光更為複雜了。
「那你可知夢魘的解藥?」明長老略帶期待地問。
沐心冉心裡是不想救那個女人的,她知道琴素紅不會死,但是看她痛苦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為了除掉她,敢對自己下狠手,這樣有手段有心計有狠心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害死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她不得不救。
「略知一二。」
明長老一喜,其他人也是大奇。
然後幾百號人就瞪著大眼看沐心冉揮豪筆墨,在一張紙上寫下藥方,明長老接過仔細地看過去,臉上喜色漸濃,其他人看不到藥方,但明長老的表情已說明一切——藥方是對的!
果然,明長老快速看完藥方後,命人著手去抓藥。
原是把沐心冉當兇手的,怎知對方竟成了解毒的高手。
殿上的人看著她的目光不由得一變再變。
「族長。」靠近殿門的人被人碰了一下,扭頭看去,見是琴無雙,連忙叫道。
一聲聲恭敬的「族長」接連響起,以中軸為線,讓出了一條道,琴無雙邁步走來,不急不緩,十分從容,好像中毒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是關係陌生的人。
琴天淼緊隨其後,他略帶焦急的目光落在前方沐心冉身上,心底莫名鬆了口氣。
「族長。」明長老微躬身向他行禮。
「明長老免禮。」琴無雙虛抬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明長老撫起。
「我聽說夫人中毒了,怎麼回事?」他面色平靜,聲音清冷,聽不出一絲關切。
明長老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琴無雙的視線似不經意般掃向沐心冉。
沐心冉唇角微翹,泰然自若。
琴無雙雙眸微瞇,眼底掠過一縷異光,「此事我會處理,除各位長老外,其他人都回去吧。」
眾人還想留下看熱鬧,但族長發話,不敢不從,何況這裡是聖殿,他們在未經族長的允許闖進來,已是違反了規矩。
待大家離開後,大殿頓時變得空曠。
琴無雙瞇眼看向沐心冉:「你有何話說?」
「清者自清。」她知道,他是要她解釋。整個聖谷中,她的嫌疑最大。
「好一個清者自清。」琴無雙冷笑,卻是沒了下話。
下去抓藥的人很快進來,幾人便一同去琴素紅的房間,除琴無雙、沐心冉、明長老外,其他人因為避嫌留在了外面。
聖谷內沒有下人之說,打掃聖殿的人也都是族中人自願而來,護衛則是在各戶人家裡挑身手好的。
所以,餵藥的人是打掃房間的那個丫頭,十五六歲的年紀,眉清目秀,突然看到如此多大人物,不由得害怕,在明長老慈祥的笑容安慰下,才端著藥走到床邊。
琴素紅昏迷不醒,無法吞嚥,小姑娘一個人無法將藥灌進去,屋裡內只剩另三人,琴無雙那副冷漠的樣子一看就不可能親自餵藥,而明長老一大把年紀了又是個男人,也不好動手,最後這個「艱巨」任務只能落在沐心冉身上了。
在小姑娘和明長老兩雙完全不同的眼睛攻勢下,沐心冉無語地撇了撇嘴,上前幫忙。
幫忙灌藥已是極限,要她動作輕柔就別妄想了。
於是,身後站著看的琴無雙和明長老兩人嘴角不約而同地抽了抽,琴無雙沒說什麼,明長老倒是說了一句,「沐姑娘,你一個姑娘家動作倒是輕點啊。」
沐心冉把他的話當空氣,「魔爪」毫不憐惜地伸向琴素紅的臉,將她的嘴扯開。
小姑娘在她的威勢下顫抖著雙手將碗舉到琴素紅嘴邊,緩慢地倒進。沐心冉覺得她速度太慢,便將手放在小姑娘的手上,手上施力,於是緩慢灌入的藥水忽然傾碗而下,咕嚕咕嚕的聲音格外響亮,不少藥水沒趕上從嘴邊溢出,弄得琴素紅狼狽之極。
小姑娘完全嚇壞了,手裡沒了力氣,完全是沐心冉在操控碗。
明長老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小惡魔啊!這一點和素顏那丫頭極像。
琴無雙看著惡作劇般的沐心冉,神情恍惚,顏兒……在他眼中,此刻的沐心冉與琴素顏重疊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好了。」沐心冉將碗塞在小姑娘手裡,雖然碗一直在小姑娘手中,但她知道要是自己沒有提醒對方,等自己鬆開手後碗鐵定得掉地上。
「啊?哦!」小姑娘抓緊碗,向後退了數步,彷彿她是洪水猛獸。
她的聲音也驚醒了琴無雙。
他抿了抿唇,看向沐心冉的目光複雜難測。
明長老見族長沒有親自上陣的意思,但自己上去替族長夫人檢查。
他把完脈後,鬆了一口氣:「毒解了,族長夫人很快就會醒。」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沐心冉垂眸冷冷看了床上的琴素紅一眼,這就是你的毒計嗎?
她可不認為事情就這樣結束。
正如她所料,事情遠非止於此。
琴素紅醒來後,又是驚嚇又是慌張又是哭泣,彷彿被鬼附了身。等身邊的人犯難的時候,她又自個兒好了。如此反覆幾次,大家只當是惡夢的餘威,她是被惡夢嚇怕,還未完全清醒過來。
但是她瘋瘋癲癲的話裡,有意無意地將沐心冉拉扯了進去。
原本,沐心冉已被琴族人當神一般的存在,不僅有著不輸聖女的容貌,連醫術都比明長老高明,救了族長夫人不說,還不求回報。
但是在琴素紅醒來後,關於她的負面消息不知從何處傳了出來。
透過族長夫人的瘋言瘋語,臨時派來侍候她的姑娘得出了一個結論——沐姑娘給族長夫人下毒,族長即使做惡夢也是夢見沐姑娘要殺她。
一顆老鼠的那個東西能毀掉一鍋粥,流言雖小,但是傳播的速度卻極快,像是瘟疫漫延一樣,沒過多久聖谷中的琴族人都聽說了沐心冉是下毒的兇手。
一棵大樹下,聚著十幾個小孩。
「不可能!沐姐姐是好人,她才不會給族長夫人下毒?別忘了是沐姐姐救醒了族長夫人。」環兒聽到幾個小孩子在議論這件事,不由得生氣地從樹後站出來圍護道。
「環兒姐姐偷聽我們說話!」
環兒雙手插腰,怒瞪他們:「誰叫你們在背後說別人壞話」
「可是大人們都說是沐姐姐要害族長夫人。」其中一個稍大的女孩尖著嗓子說道。
環兒柳眉倒豎:「別聽他們胡說。不知道三人成虎、道聽途說嗎?不知道是哪個可惡的傢伙胡說八道,毀沐姐姐的名譽,你們要是信了,那就是笨蛋了。」
「我們才不是笨蛋!」孩子們不答應了,紛紛叫囔起來圍護自己。
「環兒姐姐這是在罵阿娘他們是笨蛋嘍?看我不去告訴胖嬸。」又是那個年紀最大的女孩,她口中的胖嬸正是環兒的娘親。
環兒氣急敗壞地剜了女孩一眼:「你敢!」
懾於環兒的氣勢,那女孩瑟縮了一下,隨即挺了挺還未發育的小胸脯,「環兒姐姐以大欺小。」
眼看著女孩和少女要吵起來,其他孩子趕忙勸架。
好不容易分開了怒目而視的兩人,環兒掃了在場的小孩一圈,擲地有聲地道:「我相信沐姐姐不是壞人,她是聖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難道聖子會帶回一個壞人來害我們嗎?」
眾小孩沉默,就連和她對著干的女孩也沉默了下來。
再先開口的卻是那個女孩:「環兒姐姐說得對,我們就算不相信環兒姐姐,也要相信聖子哥哥,聖子哥哥的朋友一定不會是壞人。」
她話說得不中聽,但是效果不錯,至少有人站在了自己這邊,所以環兒滿意地朝她笑了笑,結果得來的卻是女孩臭屁地輕哼一聲。環兒自詡小大人般不和她計較,沖大夥兒道:「看,連蓮容丫頭都相信沐姐姐了,你們還有什麼可質疑的。」
「嗯,我們相信沐姐姐是好人,她一定是被誤會了。」一個小男孩一本正經地道,裝小大人裝得十分可愛。
「石頭,好樣的!」環兒拍拍他的肩膀,睇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
不一會兒,這些天真純樸的孩子便和環兒達到了統一戰線,從懷疑沐心冉到擁護她。
沐心冉靜靜地坐在大樹上,樹下發生的一切全都落入她的眼。由聽到眾小孩對她的編排到環兒跳出來圍護她,與眾小孩對抗,再到環兒帶動大家站到她這一邊。
她由不以為意到因環兒感動最後被這些充滿童真的孩子所震撼。
孩子,是多麼的善良。
他們會學習大人喜惡,染上或好或壞的東西,但卻又是那麼天真,只要有人教他們,就會輕易原諒甚至相信某人。
更讓她意外的是環兒。
這些天聽來的流言蜚語,早已讓她麻木,本就不在意,聽過看過也就是當成笑話。但是環兒卻如此在意,如此在意她的聲譽,為了她,環兒她甚至敢於跳出來公然和同伴對抗。
琴素紅,你既惹了我,便別想全身而退。
該到我反擊了,你等著吧!
沐心冉透過樹葉看向遠處的白色殿宇。
……
琴素紅裝瘋賣傻無非就是想污蔑沐心冉,然而她不知惹到沐心冉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也許是裝得久了,她這些天覺得精神有些恍惚,狀態很不好。
剛剛才摔碎了一碗湯,還將打掃房間的丫頭罵了一頓。平時,她對人是絕對不會這樣的。眾人眼中,她是高貴而優雅的,像瘋女人一樣張牙舞爪的動怒是粗魯有**份的,所以她也是絕不會做的。
她並不想這樣,只是那時忽然就做了,彷彿無形中有一雙手控制了她,操縱了她的身體。
她有些被自己嚇到了,趕走丫頭後上床躲到被窩裡,或許睡上一覺就會好了。
琴素紅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天色漸暗,寢室裡也暗了下來。聖殿很少颳風,此刻卻起了風。寢室裡垂著許多銀色簾子,被風吹得輕舞飛揚,配合著嗚嗚風聲,森然之氣盡顯。
「姐姐……姐姐……還我命來……」
似來自遙遠地方的聲音飄忽而來,帶起陰森鬼氣。
琴素紅被惡夢驚醒,她用手擦了擦蒼白臉上的虛汗,還好只是惡夢。
「姐姐……還我命來……」一股陰風將銀簾吹得胡亂飛舞,空渺的女聲響徹整個空間,彷彿近在耳旁。
琴素紅擦汗的手頓時一僵,她側眸看向外面,昏暗的視線中出現了幽幽白光。
一道白色的影子隱在銀色垂簾後,忽的從她眼裡飄過。
白衣罩在身上,黑髮凌亂地披在身上,臉發白,唇發紫,雙眼發紅,眼角淌下兩滴紅血,順著慘白的臉滑落。
「啊——鬼啊!」琴素紅尖叫著捧住自己的頭。
「姐姐,你為什麼要給我下毒?我好冷啊!」空靈如來自地獄的女鬼聲哭泣著控訴。
「我沒有!我沒有!」琴素紅不斷地搖頭,整個人縮到了床內壁。
「姐姐,我死得好慘啊!」『女鬼』忽地提高音亮,尖銳的聲音幾乎要的耳膜震破。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琴素紅慌亂恐懼地搖著頭,她忽然想起了別人,慌忙喊道,「來人!聖殿的人呢!快進來!」
然而沒有一個生人進來,只有『女鬼』尖厲猖狂的笑聲,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姐姐,你忘了嗎?我才是聖女啊,整個聖殿的人都要聽我的。」
琴素紅身體一僵,臉上的恐懼被瘋狂取代,恍惚的精神似乎也清醒了幾分:「你是誰?竟敢到聖殿裝神弄鬼!現在的聖女是我女兒,你以為裝成我妹妹就能嚇到我嗎?」
她猛地躥出來,迅速拿起床邊的琵琶,纖指在弦上彈了起來,一道無形的攻擊射向簾子後的女鬼。
然而她的攻擊沒有預料到的效果,女鬼陡然消失了,一斷銀簾被琴氣割斷。
「姐姐和我比天音訣,不是嚇傻了吧?」伴隨著笑聲,女鬼再次出現,手裡拿著一支白玉簫,襯得她的手白氣森森。
悠揚的簫聲倏地響起,回聲響徹在寢室內。
琴素紅手指一痛,琵琶弦斷。
「你為了得到無雙哥哥害死我,我本欲不計較。可是為什麼你還要害我的女兒?為什麼連我的女兒也不放過?你是我的姐姐,她是你的侄女啊!」話裡充滿憤怒和傷心,但是她說得很平淡,然而越是平淡,越讓人心酸。
一聽她提到琴無雙,琴素紅忘了手指流血,忘了判斷面前的是女鬼還是有人裝神弄鬼,她慘然笑道:「無雙哥哥?如果不是他不選擇我,我怎會傷害你?你是我的妹妹啊!」
她嗚咽地哭出聲來,想來她對於自己傷害了親妹妹也是十分痛苦的,只是愛情沖昏了頭腦,為了心中所愛,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她不後悔,只要無雙娶了她,她便不後悔。
「如果你和我說,我會把他讓給你的。他最後娶了你,還生了一個女兒,說明他並不是真的愛我,我寧願孤獨終老,也不要一個負心人。」
窗口,琴無雙眼裡露出痛苦之色,雖然知道裡面那人不是他心底的顏兒,可是他怕,他怕待入地獄後看到顏兒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已經背叛了他們的誓言,縱然不是他的本意。
「你知道什麼!」琴素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把深藏的秘密說出來,此時她似乎把面前的『女鬼』當成了她已逝的妹妹。
「若不是我用藥,讓他錯把我當成你,並且有了孩子,他怎會娶我?你看著他娶了我卻把我扔在聖殿裡一過就是二十年,在地下一定笑得很開心吧?我機關算盡,最後也只是得到他的人,卻得不了他的心。而得到他的人,也只有那一晚而已。」
琴無雙捏碎窗沿的木頭,眼裡是排山倒海般的震怒,他猛地震碎窗戶,直接跳了進去。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琴無雙怒不可遏地飛到床邊,大拇指和食指緊緊攫住琴素紅的脖子。
看到闖進來的琴無雙,琴素紅先是一喜,然後是震驚和害怕,脖子被掐得無法呼吸,雙眼泛白。
「無……無雙,你、你怎麼會在這兒?」破碎的話語從她喉嚨裡擠出。
她此刻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心中又怒又懼。該死的沐心冉,她真是小看她了!然而這一刻她沒有時間對付對方,面前這個她愛到心坎裡的男人即將要奪去她的命。
「我要替顏兒報仇!」琴無雙冷漠的雙眼夾雜著仇恨的憤怒,聲音幽冷如雪山頂的冰霜。
琴素紅雙眼暴突,雙手掰著他掐著脖子的手,「不,無、雙,你……聽我解釋……」
「師傅,不要衝動。」琴天淼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數位長老。
『女鬼』將頭髮捋到後面,將臉上的假血和白粉擦掉,露出了沐心冉漂亮的臉,她不溫不火地道:「話雖沒問全,但你們現在應該知道誰才是兇手了吧?」
幾位長老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琴天淼同樣難以置信地看著琴素紅。
琴無雙猛地甩開她,似是嫌碰到髒東西般在空中憤力甩了一下,然後貼在背後,「當年是你設計讓她看到我二人在床上的是不是?」
「沒有。」琴素紅慌忙搖頭,「無雙,剛才我說的都是胡話,你不要相信。你也知道,我這段時間精神有點不正常,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精神不正常?看來病得不輕,正好我識得一味藥,包治百病。便送你如何?」沐心冉掏出一個小瓶子,打開瓶蓋,放到琴素紅面前。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尖,琴素紅脫口道:「你怎麼會有夢魘?」
「原來族長夫人認得夢魘啊!」沐心冉淡笑,「這不是你放在我的床中枕頭下的嗎?」
琴素紅瞳孔一縮,隨即否認。
「據我所知,族長夫人不曾出過聖谷,怎會識得谷外的夢魘之毒?恐怕族長夫人還有很多事瞞著我們吧。」
「是你,一定是你在陷害我!」琴素紅忽的將矛頭對準這個裝神弄鬼的女人,若不是她,自己仍然平靜地當著族長夫人,享受著族人的尊敬和愛戴,有著完美的夫君和同樣完美的女兒。
「我與族長夫人無冤無仇,為何要陷害你?或者說我倆之間有著血海深仇?」
「你是她的女兒,你以為是我害了她,所以就來報復我,陷害我!」
「呵!」沐心冉嗤笑一聲,「你這叫不叫做賊心虛?只可惜,我和你沒有半分關係。」
「你不是她的女兒?」琴素紅雙眉上挑,不相信地瞪著她,「如果不是她的女兒,你身上怎會有重紫餘毒?」
沐心冉輕笑出聲:「也許是吧,不過你這算是不打自招嗎?我還不知道你妹妹中了重紫,那是你下的吧?」
她眸底閃過一道精光,琴素紅雖未親口說出下毒害人,但是此話已表明,當年琴素顏真的被下了重紫。她心底的懷疑徹底落實,原來,她的母親真的是琴族上任聖女琴素顏。只是對於那個未曾蒙面的女人,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即便知道她母親是被面前的女人害死,她心裡的恨也不是很深。
「你真的是顏兒的女兒?」琴無雙忽然將臉轉向沐心冉,臉上掛著驚疑,眼裡還有莫名的喜悅,猛地抓住沐心冉的手,「你娘現在在哪裡?」
既然顏兒能夠誕下孩子,說明當年那具屍體不是她的。她現在或許還活得好好的!
沐心冉眉微微皺起:「死了。」
冷淡的話讓聽到的人都不禁皺了眉角。
「你不要騙我,快帶我去找她!她一定是為當年的事在生氣,不願原諒我是不是?你帶我去找她,我會親自和她道歉。」琴無雙卻是不信,以為她是在替琴素顏鳴冤。
「早就和你說過了,我父母雙亡。」沐心冉推開他的手,退後兩步,「你還是先處理了這個女人再說吧。」
話落,她拖著長長的白色裙擺,逕直離去。
琴無雙吩咐琴天淼跟在她後面,然後扭頭看向床上披頭散髮的琴素紅:「我不會殺你,你以後就留在這間房裡,哪都不准去。」
「不,你不能軟禁我!無雙,我是你的妻子,是族長夫人啊!」琴素紅爬起來想要抓住他。
琴無雙後退幾步,側頭看向明長老等人:「幾位長老覺得此法可行?」
「琴素紅陷害族長,殺害自己的親妹,罪該萬死,念在穎柔聖女的份上,可免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族長此舉甚好。」明長老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琴素紅一眼,當年那個心高氣傲的小丫頭怎麼會變得如此歹毒。
從此,琴素紅被關在了這間房裡,屋內所有利器被收走,她身上的武功被廢,另外下了軟筋散,使之乏力,無法潛逃。房門被鎖,屋外有護衛把守,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進去,裡面的人亦是插翅難飛。直到琴穎柔回來,才有了轉變,此是後話。
沐心冉得知自己的身份,心性沒有太大轉變。然琴無雙卻是大變。之前冷冷淡淡的性子,根本不會像如今這般纏人。沐心冉每天開門就能看到琴無雙熱切的雙眼。
「和你說了,我娘早死了。」
「你不要騙我。」琴無雙搖了搖頭,「聖女擁有無法解釋的力量,即便中了重紫,顏兒也有能力壓制,否則你又是從哪裡出來的?」
「你可以到地府去問她。」沐心冉無良道。
「哼!這是你對為父說話的態度?」琴無雙幾次上門無果,心中煩躁,忍不住板起臉來。
沐心冉冷笑:「我可沒承認你是父親,當年不把沐翰博當父親,你以為現在我就會侍奉你?」
她確實沒想到,他會是她的生父。琴無雙,從最初相見的冷傲到現在的熱情,她從未想過他還是個狡詐的男人,竟然騙她說要試藥,需用她的血來試驗解藥是否成功了。結果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她是他親生女兒!
就算是,他也不過提供了一顆精子,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臉面來認親?
琴無雙面色難看,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和心愛女人相似的臉龐,想起琴天淼的話,「難怪當初我會覺得心冉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特別是眼睛。原來,心冉是師傅的女兒,一雙眼睛中的神態與師傅十分相似。形可變,神卻難變。心冉的眼睛應該是像素顏聖女,唯有眼神像師傅罷!」
「我知道你娘不在了,就算想騙自己也騙不了。」他嘴角勾著絲苦笑。
「知道還來找我幹什麼?」沐心冉無語,「正好你來了,省得我再去找你。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用送。」
「你要走了?」琴無雙怔了怔,白玉般的俊顏上掛著一絲錯愕,「你的身體——」
「既然你解不了,我留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去找我的兒子。」
琴無雙雙眼忽然一亮:「聽天淼說你來聖谷前剛生育,他可是我第一個外孫。」
「什麼你外孫,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沐心冉對於厚臉皮的某人很不爽,成了自己的父親,已經夠讓她不爽了,還想添個外孫,**裸的不勞而獲。
「走,我帶你去解毒。」琴無雙突然拉住她的手。
「喂,你不是說清不了嗎?」
「今天來就是要帶你去徹底治好身體的,我的女兒豈能身處險境,再嚴重的毒,再難治的病,我琴無雙也有辦法。」琴無雙微抬下巴,倨傲盡顯。
沐心冉愣了一下,這個男人……以前也是很驕傲的吧,只是被一個女人,或者說兩個女人磨去了性子。他現在的轉變,是因為擁有了她這個心愛女子所育的女兒嗎?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似乎印證了她的想法。
琴無雙為了找出解清她體內餘毒的方法,據說是日日夜夜翻找琴族古籍,一雙漂亮的眼睛要是多熬幾天,恐怕就要「瞎了」,然後又親歷親為上山給她採藥。
這些都是後來從琴天淼口中知道的。
此刻泡在琴無雙準備的藥浴裡,溫暖的藥水浸潤著身體,由四肢傳至五臟六腑,第一次感到由內到外的溫暖。
泡過藥浴,服下琴無雙準備的藥。過了兩天,琴無雙替她把了脈。
「好了,我們可以回去看寶寶了。」琴無雙眼角帶著絲疲憊。
也許是身體全愈,身心第一次如此放鬆,沐心冉看到他臉上的疲倦,便忍住了打擊他的話。
「你想去的話先把聖谷裡的事安排好,我明天走。」
「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琴無雙淡笑道,唇角微微上翹,說不出風流寫意。
沐心冉聞言一愣,繼而撇了撇嘴角,別開臉去。
琴天淼說要去看看師妹,便和他們同行出谷。到了谷外,琴無雙忽然提出要分別。沐心冉猜到他是要去找她娘,沒有挽留。
於是,沐心冉和琴天淼往雲中城趕路,琴無雙徑直趕往楚京。臨行前,琴無雙將一本心訣交給她,是琴族宗族才可學習的天音訣,另外送了她一支青玉簫,據說是她娘當年所用。
她不會騎馬,而且身邊跟著銀狼。回去時仍是坐的馬車,拉車的是琴天淼那兩隻白馬,風和雷。
在馬車內,沐心冉也沒閒著。她翻看天音訣的手抄本,記憶極佳的她看過兩遍就將天音訣的口訣記在心中。天音訣並不是一首或幾首曲子,而是幾句口訣,每一句代表著一層,共九句,也就是說天音訣分為九層。
九句口訣,習得前三,奏出的音樂悅耳悠揚,堪比天下的大樂師;練到第五層,能使聽的人如癡如醉,不由得跟隨音符幻想高山流水;練到第七層,可得人類草木鳥獸共鳴。到了第八層,則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有生命有意識的一切。
當日琴天淼便是由第七層突破第八層,所以才會吸引無數鳥獸,更是使紫月狼和雪豹放棄爭鬥,跑去聽簫聲。
而眾人口中的聖女琴穎柔早在去年便進入了第八層。
天音訣最高境界第九層,傳言可馭萬獸,可惑人心。然琴族存世千年,唯有先祖也就是創出天音訣的人才將天音訣練至至高境界。萬獸朝宗,此等奇景,已有千年未見。
「不過十天,你便將天音訣練至第五層,此等速度實是妖孽,連我都嫉妒了。」馬車內,琴天淼含笑看著對面的女子,如今他二人已是師兄妹。從初遇時便注定了兩人的緣份,他對她莫名的好感,以致不問緣由便出手相救。
這一切,也許是冥冥注定的。
沐心冉也有些吃驚自己的修煉速度,事實上她會的曲子一隻手都能數過來,而且熟練度也欠缺,但是按琴天淼的話說就是「意境已到,只是欠了火候」。
她這個第五層只是境界到了,功力卻未到,就像一個練武之人,內力深厚卻不知如何運用。所以,想要用簫聲讓聽樂的人如癡如醉,除非那人不精通韻律。
「再妖孽也比不上你。」她笑著回道,琴天淼口裡說著嫉妒,然而她知那只是他的感慨而已。
何況她天音訣練得再高,也不可能達到最佳的境界,因為她沒有內力。天音訣同樣需要內力來催動,內力越深厚,發揮出的效果也會越好。
「假以時日定能贏過我。」
「明師出高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切可都是你這個『師傅』的功勞。」
「為師有如此聰慧的徒弟,此生無憾矣。」琴天淼也開起了玩笑,溫潤如玉的墨瞳噙著淺笑。
沐心冉笑著搖了搖頭,抿唇未語。
「師傅給你的。」琴天淼突然將手伸到她面前,珠圓玉潤的手指拈著一個小巧扁圓的白玉瓶。
「這是什麼?」沐心冉垂眸看去,不解地問。
「培元丹。」琴天淼解釋,「一顆可增加十年內力,裡面共有三顆。」
沐心冉愣住,培元丹她認識,煉製培元丹所需藥材非常巨大,而且都是名貴草藥,煉製一顆就要花去無數的錢財,而且極其難練,很可能浪費了無數藥材也無法煉成。所以她一直沒有煉。
當然,她在搜羅藥草的時候也會有意地收集一些煉製培元丹的成分,斂財也是為了買藥。只是沒想到於自己而言遙遙無期的培元丹現在竟然唾手可得。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歎,人生無常啊。
「就三顆藥丸,還得經你的手再給我,難道是怕我當面向他多要點?早知道我就先找他討些東西再回去了。」沐心冉臉不紅心不跳地接過扁玉瓶,嘴上極其不客氣地說道。
琴天淼聽得好笑不已,這個剛認的師妹,平時看起來冷冷淡淡的,關鍵時刻卻狡猾又腹黑。
「師傅他老人家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要是知道得到的是你這樣的回應,定然會追悔莫及。」他笑著搖了搖頭,又道,「培元丹煉製不易,這三顆師傅本來是要放在聖殿當寶供奉的。但在認了你後,便決定把它給你。」
「師傅的意思是他欠你近二十年,沒有什麼東西給你,便以三顆培元丹作為補償。你與穎柔師妹都是他的女兒,一個內力深厚,天音訣已至八層,又是琴族這一代的聖女;而你卻在谷外吃了不少苦頭,身子骨也被寒毒拖垮,於公於私,都覺得對不住你,培元丹既是讓你增加體質,也是為了避免你心生介懷。」
沐心冉冷嗤一聲,「他倒是好盤算。三顆培元丹就想抵二十年的養育,聽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覺得自己很可憐了。」
琴天淼嘴角抽了抽,眼裡卻噙著憐惜之意。
其實琴無雙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琴天淼自小在他身邊長大,對他的心性十分瞭解,雖未言明,琴天淼卻是知道他的用意。所以他以自己之口將琴無雙的心意表明了出來。
「為什麼他不自己給我?那不是更有誠意?還是他愧對於我,所以托你這個徒弟幫忙?」沐心冉轉著扁玉瓶,漫不經心地問。
「當然不是。」琴天淼失笑,「師傅說要等你的天音訣到了第五層才可以給你。」
沐心冉挑眉,輕哼一聲:「意思就是如果我達不到第五層,連這三顆培元丹也沒有?」
琴天淼默認。
「那老頭有夠摳門的。」她撇了撇嘴,將扁玉瓶順手放到兜裡。
琴天淼額上豎下幾條黑線,「那老頭」?……師傅雖是長輩,但是看起來絕對和老不沾邊。也虧的是她,要是其他人,給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如此罵師傅。
「算了,改開再找他算賬,以為三顆培元丹就想還清二十年的債,他想得倒美。楚璇瑾欠了我十年的債,都要一枚銅錢不落地還回來,他就更別想躲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琴天淼嘴角再次抽搐,他忽然覺得他這個師妹不去經商真是太可惜了,討債絕對比誰都厲害。不對,若是師妹去經商,鐵定是奸商,只有她坑別人的錢,別人想佔點便宜都沒門。
壓下胡思亂想,他道:「培元丹藥性極強,你又沒有一點內力,所以服下十分危險,同時也非常痛,你要分三次服用,到時我會給你護法。另外,你既學了天音訣,便用琴族的心法吧,兩者配合,威力加倍。」
沐心冉接過他拿出的一本薄薄的冊子,翻開打量了幾眼,和武俠電視劇裡看到的差不多,於是便蓋上了,目光落在琴天淼身上。
琴天淼被看得不自在,身體有些僵硬地動了一下,「心冉師妹,你在看什麼?」
「看你懷裡還藏著什麼寶貝。」沐心冉直白說道,目光打趣地在他胸口衣襟上溜了一圈。
琴天淼面色羞赧,忙道:「沒有,都給你了。」
沐心冉促狹輕笑,總算將目光從他的胸口移開,否則還不知這個溫和的師兄會不會爆發,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馬車快速地向雲中城駛去,她掀開一邊的車簾往外看去,卻見前方道上堵著許多人。等到馬車靠近了,才知道這些人都是要去雲中城的。
據說是到雲中城避難的。
此事還得從半個月前東寧新皇登基那天說起。
傳言那日東寧舉國同慶,各國使臣來賀,更有鳳女從天而降,百鳥爭鳴,千花散落,共慶寧太子繼位。
然而就在這樣重要的時刻,西楚突然發兵攻打東寧西境豐水城,打了個豐水城措手不及,不過一天功夫,就破了豐水城。
傳言西楚裕王因此被軟禁於東寧皇宮,生死不明。
傳言東寧新皇朝(zhao)帝被鳳女選中,將是掌握天下的至尊,統一天下的王者!
於是乎,戰爭莫名其妙爆發了。
各國矛頭皆指東寧,而在這一刻,西楚卻意外地與東寧握手言和,共抗敵國。
早在半年前,各國便招兵買馬,囤積糧草,邊境加強兵力,城牆加固,小國草木皆兵,外交使臣頻頻出動。
亂世雖起,卻無人覺得意外。
西楚與東寧對抗北宣與南華,勢均力敵,然後者隱有壓倒前者的勢頭。
只因北宣騎兵最強,軍隊最勇猛,南華富庶,兵力雖弱,勝在糧草多,兩者互補,實力強大;而西楚與東寧皆逢國內叛變,可以說是內憂外患。
夾在大國中間的小國勢力戰戰兢兢,企圖在相攻互伐的年代避免亡國,也有小國帝王胸懷偉略,渴望憑借戰亂成就一番雄霸偉業。
大國敵對,小國各自為營,互為傾軋的亂世自此浮出水面!
琴天淼沉吟著道:「師妹選擇了東寧嗎?」
沐心冉蹙眉問:「琴族聖女真的是各國尋找的鳳女?」
琴天淼點頭承認。
「得鳳星者得天下。天下的歸屬難道就由一個女人來決定?豈不是拿天下當兒戲?」沐心冉嗤笑一聲,覺得古人還真是迷信得厲害。
琴天淼搖了搖頭,低聲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國鼎立已有數百年,然各國邊境摩擦不斷,小戰常生。苦的是黎民百姓,傷的是萬千將士。琴族自千年前隱世,便是為了奉行天命,尋找合適的帝王將才,結束這數百年的紛爭。」
「僅憑聖女一人,自然不可能主導得了天下未來,她的職責在於尋找到能夠結束亂世的帝王和將帥,施以兵法與治道。」
「琴族還藏著天下所沒有的兵法和治世之道?」沐心冉訝然,如果是這樣,為何琴族不自封為王,自立為帝?
似是知道她的疑問,琴天淼隨即解釋:「琴族有祖訓,凡琴族者,不可入朝為官,不可擁地自重。」
「你們的祖先還真奇怪。」
「不是我們的祖先,是咱們的祖先,別忘了,你也是琴氏一族的。」琴天淼笑著揶揄。
沐心冉扯了扯嘴角,又問:「祖訓雖如此,但是千年來就沒有人破壞過嗎?」她可不認為一個死人定下的規矩可能約束所有人。
琴天淼眼眸微暗,「當然有,只是那人的下場……」話未說盡,沐心冉卻是明白,結局怕是不得善終吧。
「其實,我有些擔心。」琴天淼又道。
在沐心冉的示意下接著說,「我族雖有制勝兵法,但是天下能人志士不少,僅憑兵法,恐怕不經一番生靈塗炭無法統一江山。」
沐心冉淡漠地說道:「戰爭本就是由血和淚鑄造出來的。」
「由血和淚鑄造……」琴天淼怔了一下,臉上露出苦笑,「你說得對,沒有血和淚便不是戰爭,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夠短一點吧,這樣至少能減少一些犧牲。」
沐心冉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師傅的天音訣練到第幾層了?」
「不知道,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師傅將天音訣練到第幾層。」
「為什麼?」
「自我跟在師傅身邊,便不曾見他用過樂器。」琴天淼抬眼虛望,似是陷入了回憶,「當年師傅是在聖谷外的雪山中撿到我的。算來我也不是真正的琴族人。那時師傅形容憔悴,身上始終縈繞著一股濃厚的悲傷,用了數年時間才將週身的情緒盡斂於內。我學簫是和族中長老學的,至於天音訣,師傅也是給了我一本天音訣的訣譜,靠自己領會。」
他以前或許不知道為什麼,但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沐心冉眨了眨眼,想不到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你有想過自己的父母是誰嗎?」
「呵,既入了聖谷,拜師傅為師,便生是琴族人,死是琴族鬼。自他們拋棄了我,此生我與他們便無緣。想與不想,又有何差別呢?若說有,也只是徒添煩惱罷了。」
琴天淼對這件事倒看得開。或許是聖谷的生活磨去了他的性子,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聖谷的生活更加平和,讓他喜歡。正如他所說,想那不知名的父母只是徒增煩惱,思念或怨恨都太過傷神了,不如不想、不念。
「可惜了。」
「可惜什麼?」琴天淼回過神來。
「可惜沒人將天音訣練至第九層,否則這仗不用打,直接就能勝利。」
琴天淼亦是個心靈剔透的,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輕笑一聲:「確實,如果我族有將天音訣練至頂層的,便可馭萬獸,連敵軍中的馬也聽從號令,對方不用打,直接投降算了。」
「不過心冉師妹可試一試,以你進步的神速來看,到第九層亦是指日可待啊。」
沐心冉嘴角一抽,就她這半調子簫聲,練到何年何月才能達到琴族幾百年都未曾有人練就的境界?
兩人一路說著話,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似乎距離比想像中的近。
琴天淼揭開車簾抬眼望去,漆黑的眸子滑過一道愕然。
沐心冉瞇著眼,外面並不是雲中城的高大城牆,而是一條由人組成的長形巨龍。
「這些都是來雲中城避難的?」琴天淼錯愕問道。
「似乎是。」沐心冉也不敢肯定,但是除了這個解釋,她不能想出其他原因。
「據說雲中城是亂世時唯一一處不會到波及到的地方,這些人到此處也是緣有可依。只是他們難道就沒想過一座城有多大嗎?雲中城再大再富裕,也只能裝幾十萬人,原本城中就有十幾萬,天下人有何幾?百分之一也裝不進去。」
琴天淼蹙起好看的眉毛:「已經波及到如此多的百姓了麼?不知道師妹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像他人說的那樣選擇了朝帝。」
朝帝,正是寧晨昕!
沐心冉眸光閃爍了一下,他已經當上了皇帝,在西楚皇宮的時候,他曾邀過她去東寧作客,不知他們的情誼是或還在,他可還記得她?
搖了搖頭,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了。
「想要過去坐馬車是行不通的,想來只能徒步走回去,只希望別連大門也進不去。」
然而這話很快卻應驗了。
丟下馬車,一人拉著一匹馬,身邊各跟著一隻猛獸,兩人翻躍山嶺終於到達雲中城的城牆外。
正如她猜想的那樣,大門緊閉,白色巨石形成高高的城牆將雲中城圈在裡面,用金屬鑄成的四丈高、三丈寬的大門紋絲不動。
如此耗費,雲中城自然固若金湯。
「現在怎麼辦?」
沐心冉掃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難民,「只能等晚上了,現在大門一開,雲中城會被毀掉的。」
兩人都是絕世無雙的人物,那些難民看二人的眼睛都閃著驚艷光芒,可是畏懼於二人身邊的一狼一豹,沒人敢靠近。
當然,也有例外的。
靠近城門口的地方,停著一輛豪華馬車,一個又胖又黑的華服男子在馬車裡坐得不耐煩了出來透氣,正好就瞟到了站在較高處的兩人,一雙顯然是縱慾過度的混濁眼睛色瞇瞇地盯著二人看。
越看心裡越喜歡,便抬步向兩人走去。
「少爺,那兩人不好惹。」他的手下連忙提醒。
胖少爺不悅地推開他:「不過就是兩個長得漂亮點的人,還能比少爺我更不好惹?我可是風行商行二把手李管事的外甥,雲中城有一半是本公子說了算。這兩人一看就是來逃難的,想要進城,就得乖乖聽爺的話!」
他高傲地重重哼了一聲,肥胖的身子左右輕輕晃動,得意之極。
聽說他城裡有親戚,而且還是風行商行的管事,旁邊不少難民都將目光定在他身上,心底暗想,一定要盯著他,只要他進了城,就跟著擠進去!
他的手下抽了抽嘴角,勸道:「少爺,那兩人身邊跟著一狼一豹,您先別輕舉妄動,小的是怕那兩隻畜生傷了您。」
胖少爺眼裡只有美人,哪裡還能看到其他,此時經心腹提醒,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頓時嚇了一跳:「哎呀娘啊,這裡怎麼會狼和豹子?」
一雙紫眸、一雙銀眸,俱是凶狠地瞪著他,看得胖少爺心驚膽戰,隨即一陣惱火,不過是兩隻畜生,竟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反了天了!
「你,去把那兩美人叫過來!」他命令道。
他的手下一個瘦高的男子一怔,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兩隻猛獸一眼,嚥了嚥口水,「少、少爺,我、我看還是算了吧。」
「沒出息的東西!少爺我養你是幹什麼用的?關鍵時刻一點用處都沒有。」胖少爺勃然大怒,抬起又肥又重的腿想踹他的屁股,但是因為太過笨拙,腿抬不起來,最後只踢到了瘦高下人的小腿。
瘦高的下人被踹得一個踉蹌,直朝沐心冉等人所在的地方撲去。
「嗷嗚!」
「吼!」
小銀和雪豹同時嘶吼出聲,嘹亮的獸吼震得眾人耳鳴,大地震顫。
瘦高下人嚇得閉緊雙眼,心裡哀呼,小命休矣!
胖少爺被一狼一豹的嘶吼震得後退一步,雙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小銀。」
「雪。」
沐心冉和琴天淼同時制止。
小銀衝撞在土壁上仰面倒下的人瞪了一眼,從鼻子裡噴出一道濁氣,威嚴的紫眸冷冷地掃過膽小的胖少爺,然後才高傲地轉身走到沐心冉身邊。
雪豹直接一個眼刀丟過去,同樣邁著優雅的步子回到琴天淼身邊。
瘦高下人以為自己會命喪黃泉,眼睛閉了大半天,卻沒感到疼痛,耳邊還傳來翁翁的說話聲,他忍不住微微睜開一隻眼,看到一片碧藍的天空,不由得一愣。
隨即連滾帶爬地站起跑回胖少爺的陣營,彷彿後面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哎喲!」
「呀!」
他只顧著看後面有沒有狼或豹追來,卻沒看前面的路,而在原路上,胖少爺腿軟加之身手不利索,一時起不來,結果兩人火星撞地球,來了個熱烈擁抱。
頓時惹得旁人大笑。
胖少爺怒聲罵道:「沒用的東西!你是要謀殺本公子嗎?看我不讓人打死你!」
「少爺,您沒事吧?對不起,小的罪該萬死,求您饒了小人吧。」瘦高下人手撐著地面從胖少爺身上站起來,然後拉住他的手想把他拉起來。
無奈胖少爺實在是太胖,他一人的力量太弱小了。
「你,快過來幫忙!」他連忙沖那傻頭傻腦的車伕喊道。
好一番折騰,終於消停了。等胖少爺再看向兩個美人所在的地方時,才發現二人已經不知去向,頓時又是對瘦高下人和車伕一陣痛罵。
而沐心冉與琴天淼則隱沒在山間,與其在此處乾等,還要當花瓶讓人觀賞,時不時有蒼蠅妄想來犯,不如到林子裡休息一段時間。
到了夜裡,野外一片通明。到處是火把和火堆,火星辟啪作響,人頭攢動,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甚至會以為這是誰在野外開篝火大會。
「這樣比白天還難混進去。」夜裡安靜,哪裡一有動靜就會惹人注意。
「沒辦法,只能等深夜大家都睡著了再動手。」沐心冉歎息一聲,她這算是體會到有家歸不得的滋味了。
雲中城每日關城門,外面卻被如狼似虎的外城人堵截,終究不是辦法。就算現在雲中城內不缺水不缺糧,但再過一陣子,彈盡糧絕,不打開城門就要從裡面開始亂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難道以前戰亂時雲中城就是這樣城門緊閉來度過難關的?
夜深之時,火光仍然在風中搖曳,但幾乎所有的人都睡下了。現在正值陽春三月,夜裡有些涼,睡在野外沒有火堆烤著,人不死也得病。
「走吧。」沐心冉小聲道。
琴天淼沒有說話,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兩匹馬,一狼一豹同樣靜靜地跟著,好像通靈一般,誰也沒出聲。
二人早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繞到雲中城西面。雲中城建在低坡上,只有南北兩個大城門,每個大城門兩邊立兩個小城門。當然,他們是不可能從這些城門進去的。只要他們一叫開門,很容易讓人發現。
「真的有,還好老頭子沒騙我。」沐心冉在雲中城西面距城牆三百丈的一個土壕下方打開了一塊石板,裡面是黑漆漆的地道。
「你不怕我說出去?」琴天淼訝異。
「你會嗎?」沐心冉頭也不回地問。
「不會。」琴天淼啞然失笑,心裡暖暖的,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
「快點吧,免得讓人看到。」沐心冉率先走了進去,四隻動物隨後,最後是琴天淼,他負責善後。
地道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黑暗和沉悶,相反,整條地道都有夜明珠照明,也不知是怎麼建造的,居然不覺得悶。
「好大的手筆!」沐心冉目光落在兩邊綴上牆上的夜明珠,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琴天淼沒有說話,不過從他的眼裡可以看出他是贊同的。
雖然地道沒有想像中的差,但他們也不想多呆著,更重要的是沐心冉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城主府。
地道並不是直的,也不是到城內就斬斷。裡面有數條地道,其中有幾條會碰到各種機關,最後無路可走,只有兩條可以通向城內,一條直接連接到城主府的後花園,一條連接到雲中城西城一棟偏僻的宅子。
他們自然走的是通往城主府的那條,好在沐心冉早就記下了路徑,否則還真會迷路。
「呼,終於出來了。」銀色月光照耀在身上,沐心冉對著空氣舒口氣。
小銀回到熟悉的地方,也歡暢地甩了甩皮毛,揚起脖子,對月長嘯。
這一叫不得了,直將城主府眾人驚醒了,連城主府外的民舍也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閉嘴。」沐心冉回頭瞪了它一眼,一隻狼在城裡啼嘯就很驚悚了,它居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高聲長嘯,不是要將大家全都招來嗎?
雲中閣主臥,一大一小兩個人躺在原本屬於沐心冉的大床上。
楚璇鈺猛地睜開雙眼,枕在他臂上的寶寶慢一拍醒來,扯著大嗓門大哭。
「小思冉,不哭,不哭。」他連忙抱起只有幾個月的寶寶,放在懷裡輕輕搖晃,眼裡儘是溫柔之色,只是眉間卻隱著焦急,附近出現狼了嗎?會不會是她回來了?
他想出去看看,但是懷裡的兒子哭得厲害,只能耐心先哄著。
「哇……哇……」楚思冉的哭聲一陣高過一陣,這是楚璇鈺從未遇到過的。
當了幾個月的父親,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到後來的駕輕就熟,他已經知道要怎麼對付兒子的哭鬧了,然而平時的方法現在全都失靈,任他如何哄如何抱,孩子都沒有消停的跡象。
「你是不是也感應到你娘回來了?」他兩手放在寶寶的肩窩上,將寶寶舉在面前問。
回答他的是楚思冉的好好大哭,而且哭得比剛才還凶。
「睿王爺,孩子是不是餓了。」住在偏房的朱兒被嬰孩的啼哭聲驚醒,披上外衣,走到主臥外急切問道。
「小思冉不哭,爹帶你去找你娘。」楚璇鈺沒有回答朱兒的話,而是睜著眼對楚思冉道。
令人驚奇的是寶寶居然像是聽懂了一般止住了大哭,抽嚥著望著面前俊美的男人,兩雙同樣漂亮的紫眸像是用紫水晶雕刻成的,二者大眼瞪小眼,說不是父子,還真沒人信。
「走。」楚璇鈺心潮澎湃,給孩子添了件衣服就出門找「娘子」去了。
老人家常說孩子與母親有感應,思冉剛才哭得如此厲害,此刻聽說要找他娘就不哭了,是不是意味著她就在附近?
他出門的時候看到府中後院有火光,想來府裡的下人同樣聽到了狼嘯。
他不作停留,直接抬步朝後花園走去,速度極快,若不是擔心孩子吹到風,飛過去也有可能。
沐心冉剛訓斥了小銀,便聽到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方小賊擅闖城主府?」巡邏護衛最先趕到,提著燈籠,側腰配劍,疾步跑來,不稍片刻便將整個後花園包圍起來。
火光映照下,沐心冉看清來人,正是護衛長之一的蕭騰,她剛想開口,蕭騰的話卻讓她一怔,隨即想到自己換了副尊容,對方不可能認識。
雖然急著去見孩子,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便耐著性子道:「洪總管在嗎?」
「你是誰?洪總管是你想見就見的嗎?」蕭騰面容嚴肅,語氣冰冷。
他表面沒有露出異樣,心中卻暗暗警惕。能夠潛入城主府,不僅說明來者膽子不小,而且能力不凡。人進來便算了,這四隻白色動物是怎麼回事?
那兩隻馬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另外兩隻較小的卻散發著兇猛氣息的野獸怎麼那麼像狼和豹子?
奇怪的組合三更半夜闖進來,十幾個護衛握緊劍柄,緊張地盯著花園裡的兩人。
沐心冉無語,原來洪鷹如此大牌啊。她甩開腹誹之語,叫出蕭騰的名字:「蕭騰,你認不出我難道還認不出小銀了?」
她朝小銀招了招手,小銀立即挨著她的腿蹭了蹭,旋即沖蕭騰露出森森白牙,一雙深紫豎瞳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聽到對方順溜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蕭騰先是一怔,然後又聽到對方稱呼那匹狼為「小銀」,深埋在記憶中的某只大型犬科動物浮現出來。
「小銀!」他低呼一聲,眼睛直盯著紫眸銀毛的成熟大狼。沒錯,這就是消失了將近半年的小銀,紫眸銀毛的狼,只有少城主的寵物如此特殊了。
那豈不是說——
「你是少城主?」他詫異之極地望向對面背著光的女子,銀輝在她身上的白裙度過一層光暈,火光將她的臉映得火紅,那是一張讓人忍不住屏息的精緻容顏,和他記憶中的清秀容顏相去甚遠。
沐心冉剛點了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包圍圈破開一道口子,一個讓她意外的身影闖入眼簾。
楚璇鈺抱著楚思冉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相隔十步的白衣女子。對方的容顏於他而言十分陌生,然而他卻一眼認出了她——沐心冉,他的王妃,他兒子的娘。
狂喜之情在胸口洶湧,幾乎要破開皮肉衝出來。
只是情緒太過激動,他一時竟感覺身體不受控制,腳僵在地上,喉嚨堵塞,唯有一雙紫眸像是要將她深深印在心底般緊鎖著她。
她回來了!她平安歸來了!
腦海裡只有這一句話。
沐心冉同樣驚在原地,一時間忘卻反應。
她未想到兩人的再次見面會是這樣,會在這裡。
然而心頭卻溢出了淡淡的喜悅,似歷盡人間千百態,再遇時,曾經忽略掉的感動突然湧了上來。
四目相對,湧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流。
週遭的一切彷彿隔絕於二人之外,眾人默默無言地看著。
琴天淼認出抱著孩子的男人就是當日闖入產房的白衣男人,他的目光下移,落在睜著一雙晶亮紫眸的孩子身上。
那就是心冉師妹的兒子嗎?
幾個月不見,長得水靈又漂亮,和當日他看到的很不一樣。
楚心冉睜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盯在了沐心冉身上,也許是好奇,也許是覺得沐心冉長得好看,又或許母子連心,看著看著忽然就咧嘴笑出了聲,朝沐心冉展開短短的手臂,好像是要她抱。
笑聲驚醒了凝神對望的兩人,沐心冉錯開視線,看向楚璇鈺抱在胸口的嬰兒。
「他是……」沐心冉目不轉睛看著紫眸嬰兒,腦子再次當機。
「他是你兒子。」楚璇鈺抬起腳不徐不疾地走向她,目光近乎貪婪地流連在她臉上。
沐心冉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定在原地看著對方不斷靠近。
十步之遙,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她卻覺得好像過去了幾年,又像是只眨了下眼的時間。
然而不管有多遠,他終是停在了她面前,近在咫尺,近到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撲在臉上的酥癢。
小思冉軟軟肉肉的小手伸在空中揮舞,想要抓住站在他面前的美人。
沐心冉身子一僵,隨後伸出手勾住小思冉的小手。
嬰兒的手又軟又熱,胖乎乎的十分暖人,透過指尖暖進她的心窩裡。
看著面前的女子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柔和光輝,楚璇鈺不由得有些醉了,嘴角微翹,眼裡的柔情像是要化開一般,令人望之沉迷,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
這一刻,他心裡突然想到,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他與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小思冉抓到自己想要的,開心地揮著手,呵呵直笑,紫葡萄一樣晶亮的大眼笑得瞇成兩條縫。
沐心冉忍不住伸出雙臂將他抱入懷中,小小的身體如想像中的那麼軟那麼柔,不,比她想像中的更軟更小,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擔心自己的力量傷了孩子。
小思冉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知道自己被面前讓自己覺得舒服和想要的女人抱住了,開心得不得了,咯咯笑個不停,小手一會在空中揮動,一會揪著她的長髮玩。
沐心冉心軟成一灘水,她忍不住親了親寶寶粉嫩嫩的臉頰,嬰兒的奶香味沁入鼻尖,竟是覺得世間沒有比這更好聞的了。
母子團聚,而且兒子對他娘沒有半分生疏,楚璇鈺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但是,他們也太忽視他了!放在心坎裡寶貝了幾個月的兒子搶走她的注意力,他有種養虎為患的錯覺。
他伸出如玉的手指,輕輕擢在小思冉肥嘟嘟的臉上:「小思冉,有了娘就忘了爹,爹爹可是會傷心的。」
孰料,這個只和他親近的兒子居然一爪拍開他的手。
「請不要亂認親。我是她娘沒錯,但誰說你是他爹的。」沐心冉將兒子往懷中緊了緊,退後一步冷淡地睇他一眼。
溫馨的重聚場面頓時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楚璇鈺只覺頭頂上一排烏鴉飛過。
守在花園邊緣的護衛紛紛露出錯愕的表情,「難道睿王爺不是小少城主的父親?」
幾個月的相處,楚璇鈺當爹又當娘,他們早就把他當成了孩子的生父,不是親生的,哪個男人會事事親為,照顧嬰兒的吃喝拉撒?
「沐心冉,兒子都有了你還想不承認?」楚璇鈺氣極反笑,這個女人真的有氣死人的本事!
他近半年來,他日夜念她想她,擔心她的身體,害怕她不回來,每每望著思冉的時候想的都是她。她倒好,一回來就急著撇清他倆的關係,還想掩蓋她替他生了兒子的事實。難道她想帶著他的兒子去找別的男人嗎?
他眼神冷冽地快速掃了和她一起回來的男子一眼,然後回頭慍怒地瞪向她。
「睿王爺說話還是注意一點好,兒子是我的兒子,干卿何事?難道我的兒子就要叫你爹嗎?」沐心冉又後退了兩步,似乎是被對方身上的怒氣驚到了。
「很好。」楚璇鈺從齒縫間擠出兩個,瀲灩紫光從深色眸底閃過,俊美如濤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璀璨的笑容。
沐心冉眉頭一皺,心裡倏地不安。
趴在她肩頭的小思冉完全不知道父母之間的硝煙,將口水塗得肩膀的布料上都是,還樂呵呵地衝著她笑,笑得無辜。
沐心冉沒注意,她的心神被楚璇鈺懾住了,否則還不抓起小思冉打屁股。
「那你告訴我小思冉的父親是誰?總不會是你自己一個人就生得出來吧!」一絲光芒隱於紫眸,他笑得意味深長,只是讓人看著就脊背生寒。
沐心冉一怔,兒子叫思冉?她方才沒注意,再次聽到,才知道兒子叫思冉。是他取的嗎?心底生出一股她也說不清的滋味。
關於寶寶的名字問題她暫且放到一邊,現在解決的是兒子的歸屬問題。她絕對絕對不會把兒子讓給他的!楚璇鈺那篤定的笑讓她覺得礙眼,她的目光掃了眼周圍,忽的一亮,定在了琴天淼身上。
「他,就是我兒子的父親。」
話落,全場皆驚。
眾護衛目光**裸地掃向被他們忽略許久的白衣男子,那眼睛閃著八卦的光芒。少城主的男人?嗯,確實不差。
琴天淼默默看著心冉師妹與那個男人的交手,未曾想過會牽連到自己,眼裡錯愕一閃而過,有些不解心冉師妹的用意。他看得出那個男人對心冉的感情,如今回來,那人依然在此,足見對心冉用情之深。不知心冉為何要逃避,是另有隱情,還真如她所說,孩子不是那人的?
現場最鎮定的莫過於楚璇鈺,不過聽到沐心冉隨便指了個男人當他兒子的父親,他胸口就怒得生疼。這個可惡的女人,一回來就想氣死他!偏偏他的心早就被她拿走了,她不會他會更難受。
他壓下心底的怒氣,淡笑地問:「哦?不知你兒子為何長著一雙和我一樣的眼睛?雖然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和他的孩子為何不像他,倒像我?」
沐心冉語塞,輕輕將兒子的臉扳過來,盯著他那雙紫眸看了又看,丫的,為何兒子的眼睛不像她?
小思冉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一撲一閃,可愛到爆。
縱然心有怨念,但是兒子如此可愛,她再不忿也不會怪到兒子身上去。
「笑話,眼睛是紫色的就是你兒子嗎?」她扭頭看向志在必得的楚璇鈺,冷冷勾起唇角,「我的寵物也長著一雙紫眸,莫非也是你兒子?」
她抬手舉至耳邊,向後勾了勾。
小銀立刻小跑著過來,往沐心冉身邊一站,就是一威武的護衛。
楚璇鈺嘴角抽搐,額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居然說狼是他兒子,她真有本事!
琴天淼見心冉將對面的男人吃得死死的,掩嘴輕咳一聲,壓下欲出口的笑聲。心冉師妹太狡猾了!也太腹黑了!
狼爹……很有創意!
「少城主。」
「夫人!」
洪鷹和朱兒一前一後跑到後花園,看到一懷抱小少城主的白衣女子,激動地喊出聲。
沐心冉看向他們,絕美的容貌在火光的映照下落入二人眼中。
兩人眼中明顯地晃過驚艷之色,朱兒驚訝地問:「夫人,你好漂亮!」
她在沐心冉身邊侍候了近一的,只知她的臉是易容過的,並沒看過她真正的樣子。
這丫頭還是那麼直接,沐心冉勾唇淺笑,此笑殺傷力不一般,直接將眾人秒殺,一個個嚥著口水雙眼冒光。
楚璇鈺擋在她面前,攔住那些**裸的目光,從鼻腔中重重地哼了一聲:「繼續巡邏,全站在這裡幹什麼?」
以蕭騰為守的護衛齊齊打了個寒顫,再次嚥了嗯口水。只是剛才是驚艷,現在是驚嚇。
「是。」蕭騰大喝一聲,手一揮,招呼著手下離開。呼啦一下,十幾個護衛全退出了後花園。
這裡立即就空了,只剩下沐心冉幾人。
「夜深了,洪總管先帶這位公子去客房休息。」楚璇鈺頭也不回地吩咐。
見他把自己當主人一般吩咐洪總管簫騰做事,沐心冉心有不悅地皺起眉,冷瞥他一眼,然後向洪總管和朱兒介紹道:「他是我師兄琴天淼。」
洪鷹和朱兒詫異地挑了挑眉,朝琴天淼俯首一拜。
然後沐心冉向琴天淼介紹了洪鷹和朱兒的身份。
至於楚璇鈺,則被她有意忽略了。
回到城主府,沐心冉心裡的激動不言而喻。朱兒等人也有很多話想和她說,但是考慮到時間已晚,她便道:「洪總管,你讓人把這兩隻白馬牽下去好生飼養,還有小銀,把它帶回以前的房間。朱兒,你替天淼師兄準備房間。」
兩人領命,沐心冉看向琴天淼,「天淼,舟車勞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明日我們再聊。雪你還是帶在身邊吧,我擔心其他人被嚇到。」
琴天淼沒有多說什麼,頗有深意地看了楚璇鈺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你也早點休息。」
幾人離去,便只剩沐心冉和楚璇鈺兩人。
沐心冉抱著在自己懷中昏昏欲睡的小思冉,舉步朝雲中閣行去。
楚璇鈺緊步跟上。
等到了門口,沐心冉停了下來,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壓低聲音,「你還不走?」
楚璇鈺看到小思冉已經閉著眼睡在她懷裡,同樣小聲地回答:「本王的房間在這裡,要走去哪?」
沐心冉雙眼猛地睜大,漆黑的眸子又黑又亮:「你——」說什麼!
後面的話被楚璇鈺堵了下去。
「小聲點,會吵醒小思冉的。」他一指抵著她的唇,含笑紫眸裡閃過一絲狡黠,即便夜色正濃,也無法擋住裡面的光彩。如果不是兒子在這裡,他哪還能克制至此,早就在剛見面的時候就將她擁入懷中了。
沐心冉憤然地剜他一眼,可惡!
楚璇鈺勾著唇角推開門,然後很是紳士地站到門邊,向她比了個「請」。
沐心冉輕哼一聲,抱著兒子逕自走了進去。
楚璇鈺臉上的笑意更甚,緊隨其後,跨入門坎。
屋內沒有點蠟燭,而是在案上放著兩顆夜明珠,房間因此而亮堂。
沐心冉掃視一周,發現這裡的佈置幾乎沒有變化,只除了床。
那是比她原來睡的大一倍有餘,精緻奢華。
不用想也猜到是楚璇鈺的傑作,沐心冉心中輕嗤一聲,這傢伙打著什麼主意用腳趾頭一想都知道。
房裡沒有嬰兒床,而且自己第一次見自己的孩子,第一次抱他,也捨不得晚上和他分離,所以沐心冉不動聲色地將小思冉輕輕放在大得離譜的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用啞語說道:「到外面說話。」
楚璇鈺配合地走到房外。
「呯!」
聲音不大,待楚璇鈺反應過來回頭看去時,不由啞然失笑,那個說要和他到外面談的女人已經把房門關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
「主子,王妃既然回來了,您是不是要動身了?」青夜如影隨形,見此刻只有楚璇鈺一人,便從暗處出來。
楚璇鈺臉上笑意收斂,朝偏僻的地方行去。
青夜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戰局如何?」
「有鳳女相助,西楚佔上風。」
「既然如此,本王為何要回去?」楚璇鈺冷下臉問。
青夜沉默片刻,方道:「琴穎柔言,希望主子能夠回到西楚,與之配合。她說唯有主子才能使她的計謀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楚璇鈺冷笑:「這是在威脅本王嗎?」
青夜惶恐地低下頭:「主子年少時一戰成名,天下皆知。琴穎柔覺得有主子在,定然能夠勢如破竹,百戰百勝。」
「笑話,西楚難道沒了本王就不行了?秦將軍、宋將軍,哪一個不是在戰場上奮戰數十年的大將?本王不過在戰場上打過幾場小仗,便能決定成敗?如果這樣,她這個鳳女還有何用?直接滾回老窩得了!」楚璇鈺剛見到心愛的女人,就被人威脅著離開,心情不好,語氣自然也不好。
見主子幾乎要暴走,說出有辱斯文的話,青夜嘴角抽了一下,他不由得把頭低得更低,聲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主子說得是。」
楚璇鈺話峰一轉,盯著他:「你是不是還有事要說?」
青夜心漏跳一拍,在楚璇鈺的逼視下回道:「什麼都瞞不過主子。」
「什麼事竟然會讓你藏著掖著,說!」
「琴穎柔向皇上提出了聯姻。」
楚璇鈺一怔,隨即瞇眼問:「聯姻?」
「嗯。」
「對像?」
「她和主子。」
「混賬!」楚璇鈺憤然甩袖,一掌將旁邊的樹幹打折了腰。
「主子息怒。」青夜不緊不慢地道,如果是青妖在這裡,必是嚇軟了腿。
「楚璇瑾是不是答應了?」不用青夜回答,楚璇鈺便從他抬起的臉看出來了,頓時胸口怒火沸騰,深呼吸了幾次,才壓下罵人的衝動,只是再稱呼楚璇瑾時,已直接用了名字。
「本王的婚姻自有本王作主,他已插手兩次,還想再干預第三次?」話語從他口中說出,比平時冷了幾十度,定力稍差一點的,都得凍僵。
青夜筆直地站在他身邊,沒有用語言來表達和他同仇敵愾,也沒有勸他莫要動怒,因為他瞭解他的性格。
「那個女人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傳言中的鳳女,便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想要娶她?」楚璇鈺眼中浮現出一道輕蔑冷笑,「本王和她不過兩面之緣,便看上本王,倒是輕巧。」
上次還奇怪琴穎柔為何會替他引薦,助他入城主府,不曾想這個女人居心不良,癡心妄想著嫁給他。他倒不知道自己哪一點讓對方如此費盡心機。後來更是幾次三番派人來請他回西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西楚的主人,而他是受邀的客人。
「她是不是和楚璇瑾說要是本王不回去,她就要離開?」他記得曾經警告過楚璇瑾,不許再拿他的婚姻當利益的籌碼,對方既然再次犯了錯,必是和那女人有關。
「主子英明。」青夜點頭,「琴穎柔雖未對皇上如此直言,但是依青邪他們得來的消息,意思便是如此。」
楚璇鈺嘲諷道:「皇兄費盡心機,是為了皇位還是西楚江山?若非他在四弟被囚時表現出的緊張,本王還以為他眼裡只有他自己。」
青夜心中莫名一疼,替主子心疼。
「你和青邪聯繫,告訴楚璇瑾,本王不會娶什麼鳳女、聖女,本王這輩子只有一個王妃,就是沐心冉。他若執意,便取走本王的封號,從此本王不再踏入楚京一步。」
青夜心神一震,主子終於下定決心了嗎?或者說,主子是因為她才如此?
事實上,青夜等人一直都希望楚璇鈺能夠遠離皇朝,或者乾脆奪下皇位自己當皇帝,這樣才不需受制於人,不必因為別人而折骨彎腰。
他剛要領命離去,又聽楚璇鈺說,「另外,如果他拒絕了那個女人,千曉閣幾千人可相助於他,若不然,便撤走那些暗中幫忙的閣眾。」
「是。」這回青夜回答得擲地有聲,看來主子是真的肯狠下心了。
數月來,楚璇鈺雖未在京城或前線奔波,但是卻派遣心腹手下及千曉閣數千能人遊走在各國,其中一半以上是探子,許多情報以各種手段送入西楚軍營和皇宮,楚璇璞身陷東寧皇宮,亦是千曉閣的人損失數十人才救出的;另外,千曉堂的殺手,暗殺敵國重臣,將軍和軍師,並有十幾人留於京中保護楚璇瑾的安危。
青魅等人一直替他不值,暗中替皇帝做了那麼多事,還經常被其算計,忠心護主的手下自然不憤。千曉閣是楚璇鈺辛苦建起,為的是報仇雪恨,如今倒為他人做了嫁衣。
現在,楚璇鈺聽到楚璇瑾又要給他娶王妃,心火大旺,便下了決心遠離楚京,作為手下的青夜自然高興。
他朝楚璇鈺行了一禮便足底一蹬,如風一般消失。
楚璇鈺望著天上的彎月,長長地歎了口氣,回身看向沐心冉的臥房,眼裡重新蓄上溫柔。
……
沐心冉抱著兒子仰躺在寬大的床上,一股暖意由背上傳至全身,她不由得驚訝,這床不是普通材質製成的!
她的寒毒雖去,但是日積月累,體質已不能大變,只能改善,所以比起常人來說,她的體溫更低一些,但是躺在這張床上卻不覺得冷。
身暖心也暖,她臂上枕著寶寶的小腦袋,閉上眼睛,很快便進入夢鄉。
楚璇鈺站在房門對面的廊上,目光如水,緊望著緊閉的房門,心湖很久沒有如此平靜了,但是心湖底下,卻又是激流暗湧,恨不得撞開門將她拉入懷以解半年相思之苦。
如果不是怕吵醒小思冉,他豈會如此輕易放過她。他想她想得發瘋,他恨不得將她綁在身上日夜帶著,他此時只想擁她入懷……
這一晚,她和兒子睡得很好。而楚璇鈺卻站在屋簷下,一夜無眠。
……
天大亮,楚璇鈺站了一夜的雙腿有些僵硬,他動了動,便直朝對門走去。
他掏出懷中一隻玉簪,插入門縫,輕易撬開鎖,輕輕推門而入,沒有驚醒睡夢中的母子。
他走至床邊,低頭溫柔地望著她沉睡的容顏。
對於她這張臉,他沒有半分驚訝,他仍以為她臉上易了容,只是第一次看到她把自己易容得如此絕美,看得他都不由失神。
等她醒了就讓她恢復原貌。他不介意她的醜,丑點更好,原來那樣就夠能招惹人的了,要是每天頂著這張臉,他會被醋淹死的。
楚璇鈺剛進來的時候,沐心冉並沒有醒,或許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便放鬆了警惕;也或許是知道雲之就在暗處守護,她全身放鬆,連精神也放鬆。
但是睡得再沉,有人就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豬也該醒了。
沐心冉驀地睜開雙眼,便撞入一雙溫柔含情的紫眸裡。那一刻,似有一道電流竄進心裡,讓她怔了一下,她很快壓下異樣,無言看他半晌,然後扭頭看向寶寶。
小思冉側著小腦袋,睡得十分安詳。白白嫩嫩的小臉壓出淡淡的褶痕,小嘴吐著一點泡泡,又長又濃的睫毛微微顫動,就像是個小天使一樣,可愛得讓人想捧在手心裡呵護。
沐心冉也想那麼做,可是小思冉睡得香甜,她不願吵醒他,只能壓下心底的渴望,視線撇開,她怕再看下去真的忍不住了。
楚璇鈺居高臨下,將沐心冉的掙扎盡收眼底,他輕笑。
微不可聞的笑聲惹來沐心冉的冷冷一瞪。
可是楚璇鈺卻沒有收斂,反而笑得更肆意,不過倒是沒有再發出聲音來。他彎腰探身,朝沐心冉壓了下來。
你要幹什麼?
沐心冉睜大眼睛瞪著他,張嘴想說話,又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無聲威脅。
他的身體越來越低,熱氣撲來,她都能感受到了。
沐心冉眼睛瞪得不能再大,這傢伙想幹什麼?難道想趁人之危?
楚璇鈺眼底閃過一抹促狹,薄唇輕勾,眼見就要親上沐心冉的紅唇了,沐心冉身體繃緊,怒瞪著他,卻不敢輕舉妄動,怕吵醒了孩子,只在心裡將他祖宗祠堂問候了一遍。
他冰涼的唇瓣輕輕撫過她的唇,如蜻蜓點水一般,轉瞬即逝。
沐心冉還沒意識過來,他便已抽離了身,自己的左臂同時一輕,小思冉已經到了楚璇鈺的懷裡。
「你想吵醒他嗎?」她氣極敗壞,卻又不敢大吼出聲,說出的話便沒了氣勢。
「小思冉該如廁了。」楚璇鈺背著她越過木刻屏風。
沐心冉一愣,隨即嘴角尷尬地抽了抽,嬰兒如廁?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而且幾個月的孩子還能按時那個啥嗎?大人都不能吧!
她一時僵在原地,腦袋糾結著楚璇鈺的話。等再回神時,楚璇鈺已經抱著小思冉回來了。
此時,小思冉已經睜開了一雙紫羅蘭色的大眼,亮睛睛地看著她。
楚璇鈺抱著小思冉,目光同樣落在她身上。
被一大一小兩雙相似的紫眸盯著,沐心冉突然覺得鴨梨山大。
她輕咳一聲,道:「你先到外間去,我換身衣裳。」
楚璇鈺略有深意地在被子上掃了一圈,沐心冉登時覺得自己沒有蓋被子,連被子下都好像沒有穿衣服一樣。她臉上一窘,揚聲斥道:「快出去!」
楚璇鈺果然抱著小思冉離開。
等她穿戴整齊出去後,便見他端坐在桌邊,寶寶坐在他的大腿上,胖乎乎的小手揪著他的頭髮使勁地拽,使勁地揪,小臉興奮,眼睛閃亮,顯然玩得不亦乎。
而他,竟是面不改色,也不阻止他,反而偶爾伸出手指逗弄他。
小思冉立刻抓住他的手指,放入嘴裡又咬又啃,好似這是多麼美味的雞腿,明明咬不下什麼,卻也吃得津津有味,口水沾了他一手。
沐心冉看他被揪頭髮到眉色不變地任寶寶咬手指,心裡也由幸災樂禍變成了無言的感動,同時還有一縷說不清楚的酸澀。
兩人的相處,和樂融融,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父子,而且楚璇鈺應該一直陪著他,耐心照顧著他。相比之下,自己反而不像是當母親的。幸好,她兒子沒有討厭她。
心裡舒了口氣,她走過去,攤開手道:「給我吧。」
楚璇鈺搖了搖頭:「你當了小思冉一晚上的枕頭,肯定酸麻了,我抱就行。」
沐心冉一愣,沒想到他連這也考慮到了。
叫丫鬟端來洗漱用品,兩人洗好後幫小思冉也洗了臉,然後去吃早膳。
飯桌上,楚璇鈺的體貼入微又是讓她驚詫不已。
她發現,自從回來後,楚璇鈺每每做事都能讓她覺得驚奇。
曾經,他是傻得不能自理的傻王爺,雖然那只是他的一個人格,但是至少和她相處的時候,多是如此。即使是那個聰明的他,也多是由下人佈置,他只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可是現在,他親自盛湯,親自給孩子餵奶,當然,這奶是牛奶,不是人奶,簡直將小思冉的吃喝拉撒照顧得無微不至。對他自己,恐怕也沒那麼仔細吧。
尊貴的睿王爺,邪魅的千曉閣閣主,竟然會做這樣的活兒,不會是她與世隔絕半年,世界徹底顛覆了吧?
和兩人同桌的琴天淼看到楚璇鈺的表現也是暗暗驚歎,看來師傅對師妹的終身大事白擔心了。
飯後,幾人坐在大廳上互談這幾個月的事。
先是洪鷹,向沐心冉交代了雲中城這幾個月的狀況,包括激增的城民等。城主雲月這個正主又跑沒影,這點洪鷹是心有慼慼焉,沐心冉也在心中暗罵老頭子。還有一個難點,城外的難民已經徘徊了十幾天,而且有增無減,雖然城主府會派人施粥,但是人數太多,不是長久之計。
反正沐心冉回來後不能整天和兒子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有一堆兒等著她干呢!
然後便是朱兒對沐心冉的一番訴說,訴說她對沐心冉的思念和擔心,向沐心冉講述小少城主幾個月的生活,並且在這期間無數次提到某男。某男為了小少城主如何如何……
歸結起來就是楚璇鈺對小思冉好到無以復加,對沐心冉思念之極,連房中那張碩大的床來歷也抖了出來。
原來,那床是一張暖玉床,睡在上面十分暖和,對體寒的人最好,躺上幾年或十幾年,甚至可能根治畏寒之身。
這床得來不易,據說原本是北宣帝指名要的,卻被楚璇鈺搶了來。暖玉床雖暖,卻有些硌人,便在床上鋪上軟墊。
其實在睿王爺新造的青玉軒中,早就準備了一張暖玉床,只是沐心冉逃走了,連看都沒來得及看見。這件事過了很久以後沐心冉才知道,那時兩人已經心意相通,感情很好,她知道時已不知該說什麼好。當然,這是後話。
朱兒說話的時候,楚璇鈺的眼睛一直盯著沐心冉,灼熱的溫度像是要融化她冰冷的心一樣。也許,她的心早就融化了一角,只是她依然懵懵懂懂,不知回應。正如青妖當日感慨,楚璇鈺的追妻之路漫漫遠兮。
待朱兒講完後,便是沐心冉交待這五個多月的情況。
大家最關心的是她的身體狀況,所以她講得最清楚,知道她完全好了,他們都輕鬆地笑了,特別是楚璇鈺,整個人容光煥發,俊美的臉看起來更加耀眼迷人。
坐在沐心冉腿上的小思冉不明所以,看到大家笑便拍著小手跟著笑,眉眼彎彎,小嘴咧開。
如此愛笑,大家都道小思冉以後肯定是個快樂無憂的人。沐心冉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兒子過得無憂無慮。不過卻奇怪他這性子是隨了誰。她並不是個愛笑的人,楚璇鈺的笑多是高深莫測,或者說是準備算計人。
一邊逗著寶寶,一邊講述。她挑的都是重要的來講,其實她沒必要對洪鷹和朱兒這些下人講的,只是這些人都十分關心她,而且是發自內心對她好,她閒來無事便都講了。
對於沐心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眾人替他感到高興之餘也唏噓不已。誰能想到曾經的天下第一醜女居然是琴族族長的女兒?如果她沒有流落在外,被世人追捧被千萬人仰慕的鳳女也許就是她了。
「鳳星乃天定,即便我生在聖谷,也不會是聖女,更不會是鳳星轉世的聖女。」沐心冉對這事倒沒多在意,聖女如何?鳳女又如何?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拿來賣,反倒要為了個什麼任務遊走天下,選定命中人,大好青春浪費在替別人身上,浪費在替人謀天下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才不想幹。
大家不知她心中所想,皆以為她心胸豁達,暗讚不已。若是沐心冉洞悉幾人的看法,又會是何種表情?
「夫人,那您現在是戴著面具,還是……」朱兒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傳言睿王妃面如鬼煞,夫人真的長得那麼嚇人嗎?
這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見幾人眼睛閃亮地盯著自己的臉,沐心冉菀爾輕笑,剎那間,如百花齊放,迷了眾人的眼,朱兒癡癡地望著她,嘴裡低喃:「好美!」
沐心冉有些不習慣,以前聽到的都是嫌她醜的話,即便不敢當她面講的,目光躲閃之間已說明了看法,現在一個個看她時面露癡迷,還真是奇怪。
「自然是心冉師妹的真容。」琴天淼一聲解釋驚醒幾人,他的視線落在沐心冉臉上,「師傅長得好看,據說心冉師妹的娘親是琴族的第一美人,心冉師妹繼承了二者的美貌,長得再美也不為過。」
他側眸看向坐於對面的楚璇鈺,「若不是因為重紫的毒性轉移到師妹臉上,師妹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平常的。」
楚璇鈺瞳孔一縮,天下第一美人?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招惹更多的桃花,他道:「冉兒,不如你戴張普通點的面具吧。」
沐心冉挑眉:「為何?」
眾人笑,皆看出了楚璇鈺的心思,暗歎睿王爺原來也有普通男子的想法啊,看來吃醋不僅女人會,男人也會,即便是優秀得讓人仰望的男人也會。
說說笑笑,已到了午時,三位主子連帶一位小主子在桌邊用膳,朱兒等下人便在旁伺候。
期間,因為小思冉的存在,笑聲不斷。
飯後,沐心冉讓人給楚璇鈺另安排了一間房。
洪鷹和朱兒終於忍不住質疑兩人的關係。
朱兒等人雖從楚璇鈺那裡知道了她是沐家庶女,也是西楚睿王妃。她當年在西楚皇宮當著各國使臣及西楚百官的面休夫之事也早已傳遍大陸各個角落,除琴族這類隱世的外,無不知曉,所以朱兒等人自然也知道。
沐心冉將二人關係撇得乾乾淨淨,他們身為下人便信以為真。
楚璇鈺一再聽到她否定兩人的關係,心中憤懣,眼中邪火狂躁,看沐心冉的目光讓人頭皮發腦。因為他明明很生氣,眼裡卻不露半分異色,嘴角還微微翹起,物極必反,他這樣的表現比直接發火更嚴重,其他人無不暗暗替她捏把汗。
再說沐心冉這個當事人,被他看得心頭拔涼,總覺得以後會麻煩不斷。又因之前聽朱兒說了許多關係楚璇鈺的好,她面對著他時便帶著些許心虛,不像以前那般能夠冷情相對。
她不是沒有心的人,只是比一般人更難動心而已。以前她會懷疑他對她好有目的,畢竟他心思太過難測,又將她看得太透。這讓她覺得他太危險了。
如他這般優秀的男子一旦展現出自己的魅力,全身心對一個人好,正常的女人都會動心,她也曾感覺到心中的異樣,怕最後自己淪陷進去卻發現真相太過傷人,所以她選擇了逃跑。
但在看到琴無雙與愛人陰陽兩隔,他日日寡歡,性情冷漠,方才大悟。
對感情之事也發生了些變化。
她以前太過畏縮了。呵,身為殺手,曾為神醫,連休夫之事都敢做了,難道還不敢接受一個男人的「追求」?即便最後失望了又如何?她還是她,大不了再休一次夫便是。
因此,這次回來的路上,她有想過去找楚璇鈺。只是沒想到他一直都在等自己,無法言表的喜悅和幸福填滿心房,但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要如何和他相處,習慣地推開他,習慣性地打擊他。
不知不覺間,言行舉止已有了小女人的心態。
只不過楚璇鈺卻是不知,還以為她仍不肯接受自己,這實在是件煩惱的事,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為何她要逃避自己。
如此彆扭地過了兩日,好在有小思冉插在中間,二人不至於連面都不相見。
到了第三天,沐心冉揚言要閉關,楚璇鈺知道她要服食培元丹,十分擔心。
「修什麼內力,有本王保護,誰還敢欺負你?」
看著霸氣側漏的男人,沐心冉心中淌過淡淡暖意,眼睛卻斜睨著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楚璇鈺一滯,耳邊傳來他人輕笑聲。
他隨即露出一抹邪肆的淺笑,紫眸深處一縷促狹閃過,「冉兒何必把我們房中之樂說與外人聽呢。」
沐心冉聞言臉色似燒起來一般,她怒瞪他一眼,「混蛋,誰和你有什麼樂!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到我房裡看小思冉。」
旁邊等久了的琴天淼捂嘴笑道:「師妹,你與睿王先聊,我到練功房等你。」
被人看笑話了!
沐心冉斜看著罪魁禍首,忽的嘴角一勾,露出和他一樣的笑:「王爺要是太閒的話,可以幫我去解決一下城外那些難民。要知道,他們住在那裡,我是寢食難安,王爺既然如此護著我,怎能不替我分憂解難呢。」
楚璇鈺明知她是想支開自己,又不想拂了她的意。而且她說的是事實,解決雲中城外的難民是迫在眉睫的事。
「記住,不許讓自己受傷。」他傾身將她圈在椅子與自己中間,俯首沉聲道。
熟悉的蘭花香飄入沐心冉鼻尖,她眸光輕閃,伸手推開他:「廢話。」
越過他,快步朝外跑去。
楚璇鈺望著她落慌而逃的背影,回想她眼睛裡方才有些羞澀的躲閃,不由得勾唇笑出聲。
聰明如他,又怎會沒感受到沐心冉這趟回來後的變化呢。
服下培元丹後有琴天淼在她背後幫忙疏導突然生出來的內力,加之沐心冉這幾日開始練習內功心法,丹田處已形成一道氣流,所以意外的順利。
第二顆要過十日再服用,這些天便用來沉澱所得內力。擁有了十年內功,沐心冉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有了變化,看得更清,聽得更遠,身體也變得更加輕盈。
而且在服下培元丹後,從體內排出了許多雜質,人也更加美麗動人,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城主府裡的人凡是看到她的臉,無不失神。大概也就是她的兒子楚思冉不會被她的美色所惑罷!
對於這事,沐心冉自然十分得意。
看!她的兒子多厲害,不為美色所誘,以後一定是個正人君子,不像某人。
他人知曉後,無不嘴角抽搐,遠離某女。
而她口中的某人則一本正經地道:「小思冉繼承了本王與你的所有優點,他如果想看美人看自己就夠了,自然不會被美人迷住。」
「滾!」沐心冉抬起腳,不客氣地踢了過去。他這話什麼意思?嫌她長得不夠絕色?還是指她兒子眼光太高?
「食色性也,此色為美色,本王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自然也是愛美之人。」楚璇鈺退後一步,躲開她的攻擊。然後忽的從旁靠近,手指貼於她側臉,「其實我更喜歡冉兒以前那張臉。」
沐心冉蹙眉,猜到他接下來的話不會是好話。
楚璇鈺頓了一下,說出原因:「免得下人幹活耽誤,還錯誤百出,誤了正事。」
「呵,你好意思說我?府裡的丫鬟哪一個不是被你迷得俏臉通紅,眼波帶水?你才真的是『禍國殃民』!」她空出一隻手拍掉他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的大手。竟然說她是麻煩,他近日真是皮癢了。
楚璇鈺收回手,心裡可惜地歎息一聲,美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只是他想要不僅僅是看著,指尖依然存留著光滑如綢的觸感,目光流轉,盯著她的臉細瞧。
沐心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惡言相向:「看什麼?」
「呵,看吃醋的娘子啊。要是讓小思冉看到她娘吃醋的樣子,不知道會不會笑出來。」
「哼!」沐心冉沒好氣睨他一眼,「你別整天教他有的沒的,要是我兒子以後長歪了,有你好看的!」
楚璇鈺笑了笑,「放心,絕對不會長歪的。有我這個天下最俊美的爹爹和你這個天下美的娘親,十幾年後兒子一定是絕世美男子。」
沐心冉嗤之以鼻,冷笑道:「有夠自戀的。」
楚璇鈺抿唇輕笑,目光星朗,一直流連在她臉上,眼底噙著寵溺的笑意,像是不會厭膩一般不願錯過一刻。
「城外的難民你可想到要如何解決?」沐心冉岔開話題。
「外面有為夫擋著,你只要留在府裡當少城主,當妻子,當孩子他娘就足夠了。」楚璇鈺笑道。
沐心冉白了他一眼,這廝越來越能耍嘴皮子了,不過看他成竹在胸的樣子,顯然不需要自己操心,如此甚好。
然在解決了城外難民的問題後,更大的問題突然而至。
「琴穎柔叛逃西楚,轉入東寧軍營。」
收到消息的時候,楚璇鈺的臉色很不好。
西楚與東寧聯盟,本就因為鳳女之事二國關係岌岌可危。如今因她投向另一邊,焉有不亂之理?
本是同仇敵愾的西楚和東寧最先破裂關係。之前就出現過幾次矛盾,這次使二國關係完全僵化,真正成了死對頭。
西楚國也由最有利的一方變成了西面楚歌,如此轉變有些滑稽,卻也昭示著戰場上風雲變化莫測。
但無疑,此時的西楚已淪為各國眼中待宰的肥羊。
而這一切都是琴穎柔搞得鬼!
沐心冉見楚璇鈺情緒十分差,想說些什麼,又覺得沒有立場。按關係來講,琴穎柔算是她異母同父的妹妹。儘管她不把她當親妹看,但事實便擺在那裡。
琴天淼詫異挑眉,他也沒料到琴穎柔會做這樣出爾反爾的事,她難道不是看好西楚皇帝才選擇的西楚嗎?
如此食言而肥,還怎麼取信於人?
「我去找她問清楚。」他出聲道。
楚璇鈺瞟了他一眼,問:「你能更改她的意願?」這裡只有他知道,琴穎柔為何會倒戈,但這事他不太想讓沐心冉知道。
「事出有因,我想穎柔師妹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的。」
此話是說進了楚璇鈺的心裡,琴穎柔這樣做,他猜到有可能是他拒絕聯姻之事。
「正好師傅去了楚京,我現在去也許能碰上,正好讓他勸勸師妹。」其實聖女的選擇,琴族人是要尊重的,即便是琴族族長也不能輕易扭轉改變,但是他一想到養生沐心冉的地方會生靈塗炭,便心生不忍。
沐心冉沒有阻止,半年前若非她的毒發作,他早就去找琴穎柔了。
楚璇鈺自然也不會反對。
這天下午,琴天淼輕裝上路,與沐心冉等人告別。
「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沐心冉收回視線,雙眸晶亮地看著他。
楚璇鈺修眉一挺,問:「冉兒指的是何事?」
「算了。」沐心冉見他不想說,轉身離開。
楚璇鈺連忙拉住她的胳膊,一下子將她扯入懷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眼。
沐心冉整個身體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撞入他結實的胸膛時,頭有些暈,待清醒過來時,便看到一雙瀲灩紫眸,柔水蕩漾,又似一汪深潭,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間。
「冉兒想知道什麼,我便說什麼。」他的臉正好在她的上方,說話時,氣息撲面而來,沐心冉甚至能看清他雙睫的輕輕顫動。
癢癢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但雙臂被他固住,動彈不得。
「放開。」她低斥一聲,身體扭動,卻沒能掙開。她發現,即使自己體內多了十年內力,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楚璇鈺不僅沒放開,反而收緊了圈在她腰間的手臂,「你不是想知道嗎?我們回房去說。」
話音未落,他便抱著她飛身而起,直接跳到城主府的房頂上,眼角瞥見下方路人仰著臉瞠目結舌,唇角不由輕勾,又緊了幾分手中的力道,將懷裡的人兒貼緊自己,催動內力,飛向雲中閣。
這是自沐心冉回來後兩人第一次如此貼近。沐心冉身體僵硬,心跳得飛快,好像不受控制隨時都會跑出來一樣。
楚璇鈺的情況沒比她好多少,他擔心她會掙扎,會討厭他的碰觸,還好,她除了最開始的掙扎外,便默許了他的舉動。
美人在懷,又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他胸口似乎燙了許多,嘴角的笑意怎麼也收斂不了,他也不想收斂。如果不是附近人太多,他會仰天大笑幾聲,以抒發心中的暢快。
城主府中各司其職的下人,只見頭頂一道白影閃過,錯愕地睜了睜眼,那是少城主和睿王爺?
楚璇鈺懷中多了個人,輕功依然不慢,不過幾瞬息的功夫,便進了雲中閣,他抬手一揮,房門被推開,兩人如風一般逕自入內,然後兩扇門在他們身後自動關上。
「到了,還不放開。」沐心冉被他壓在床上,皺眉輕斥。
「不放。」楚璇鈺無賴地翹起唇角,星目灼灼地盯著她,近距離看著她,他不由心中一悸。
沐心冉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頭莫名漏跳一拍,她俏臉緋紅,頗不自在道:「這就是你的交待?」
回來後沒有驚天動地的相見場面,但是她卻總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明明變好看了的是自己又不是他,自己怎會變得如此奇怪。
納悶之餘她暗暗催動內力,只要他一有異動,她也顧不得會不會傷到他了。
楚璇鈺望著她沉默半晌,雙眸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最後化為一聲歎息,才鬆開力道。
沐心冉一得自由便遠離了那張碩大無比的床,好似在上面會被洪水猛獸吞了一般。
楚璇鈺看到她的動作好笑不已,兀自坐在床上,英挺高大的身姿佔據在床邊,竟不覺得床大了。
沐心冉見他坐得逍遙自在,便也自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瞧見她靠在貴妃榻上慵懶自得的模樣,楚璇鈺唇角的弧度漸漸擴大,眼裡愈發溫柔。
沐心冉向左邊扭了扭身子,覺得不自在,又向右邊扭了扭,仍然不舒服,最後眼眸一瞇,不耐煩道:「你到底還想不想說了?」
楚璇鈺歎息一聲,終是把一切告訴了她。
說完後他本以為她會生氣,誰知她臉色平靜,別說生氣,就是情緒變化也無。
「你不惱?」他微微詫異地問。
沐心冉斜睨著他,他方才臉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不是沒注意到的,只是她需要為這些事氣惱嗎?
見她真的不像是裝的,楚璇鈺鬆口氣的同時,臉上重新帶笑,「我捨了王爺的身份,拒絕了皇兄的賜婚,如今只是一個尋常百姓,不如便入贅城主府?」
沐心冉嗤笑一聲:「你想得倒美。反正你也不把王爺的身份當回事,大名鼎鼎的千曉閣閣主入贅,也不怕天下人知道恥笑。」
雖然如此說,她心中卻莫名悸動,他為了她拋棄王爺的身份,甚至是置國之安危於不顧,這份情,太過沉重了。
楚璇鈺不以為恥,笑得肆意猖狂,紫眸諱莫如深,「他人眼光何須在意?只要你知我心,便足矣。」
沐心冉一怔,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如何回應。
她眨了眨眼,忽然問道:「你還會變傻嗎?」
楚璇鈺愣住,「你想他了?」
沐心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楚璇鈺心裡突然吃起醋來,『他』與他本是一體,但又是兩個意識,他如今與她日日相伴,想不到她竟是在想『他』。
「如果我說消失了呢?」他目光緊鎖住她。
消失了?
沐心冉只覺心中驀然一空,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房內,突然沉寂下來。
因著這最後的一段對話,接下來幾日,沐心冉與楚璇鈺的相處變得有些微妙,原本好些了的關係停滯不前。為此,楚璇鈺煩惱不已。
直至一日,楚璇鈺忽然神情大變,舉止荒唐,城主府下人皆以為他瘋了,沐心冉看到後卻是一愣。
「楚璇鈺,你又在裝瘋賣傻了嗎?」
沐心冉蹙眉,將寶寶緊摟在懷裡,「你這樣會嚇到小思冉的。」
「娘子,我也要抱抱。」楚璇鈺咧嘴一笑,放開抓在手裡的樹枝,朝沐心冉撲了過去。
沐心冉身形一閃,躲過他的「熊抱」。
「傻王爺?」她詫異地轉身看收力不及繼續朝前撲去,摔到花叢中的男人。
楚璇鈺摔得滿身狼狽,不見往昔的整潔和貴氣,摔疼了也不哭,爬起來,轉過身傻笑地望著沐心冉,同時不滿地皺起好看的雙眉:「娘子,我才不傻。」
他目光晶亮,清澈見底,一如曾經,為這個問題執著。
沐心冉心臟猛地一縮,眼眶裡有些酸澀,咬著自己唇忍住欲出的哽咽,她都不清楚自己這一刻為何會想要落淚。
「傻瓜,我樣子變了你怎麼還能認出來?」
楚璇鈺撅著嘴哼道:「娘子才是傻瓜,娘子的臉變了,眼睛不會變,味道也不會變,你還是我的娘子啊。」
聞言,沐心冉再次愣住,她臉色霎時一變:「楚璇鈺,你裝成他來騙我!」一個傻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被她氣勢所懾,楚璇鈺瑟縮了下,隨即無辜又迷茫地問:「娘子,你在說什麼?」
經過幾番試探,沐心冉終於確認,現在的楚璇鈺是呆傻的那一個,心中感慨萬千,卻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望著和小思冉坐在大床上玩耍的楚璇鈺,她眼裡濕潤,即便他是傻子,為父的天性依然不變,就連小思冉,也和他玩得很好。
望著一大一小兩張笑臉,兩雙微彎的紫眸,她終於知道孩子的笑像誰了。
此刻的他笑得天真浪漫,根本看不出是個智力出了問題的人,而只是單純一些罷了。
朱兒等人站在門外,仍然有些吃驚。
原來睿王爺的傻病並沒有完全好,和他相處近半年,竟是沒看出來半分異樣。只不知他會一直這樣傻下去,還是偶爾犯病。若是一直這樣傻下去……少城主也不會趕走他吧。
夜裡,楚璇鈺抱著小思冉說要一起睡覺,還要沐心冉也和他們躺在一起,孩子在中間,他們在兩邊,這樣小寶寶就不會掉下去了。
沐心冉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最後無奈同意。他睡在最裡面,孩子睡中間,而她睡在最外面。
房中點著熏香,寧神靜氣,有助於睡眠。
但卻沒有一點睡意。
腦子很亂,再次看到傻里傻氣的楚璇鈺,恍如隔世,這個從最初說自己是母老虎的傻瓜到後來的相護、信任甚至是癡纏,留給她的印象不可謂不深。
但是那個以往只會夜晚出來,很少與自己正面交鋒的聰明人同樣為自己付出很多,耗盡內力為她驅寒,每夜趁自己睡覺時潛入房中用身體來溫暖自己;她失蹤,他買醉;她生病,他日夜照顧;她生氣,他站在門外徹夜未睡……他為了她做過很多,卻從來沒說過,這些都是從青夜口中得知的。
若非如此,她還不知道早在睿王府裡,他便為她做過許多。
他們明明是一個人,可是卻有著兩個不同的意識。他沒瘋,她倒快被弄瘋了。
腦海中一會兒是黑眸的楚璇鈺一臉傻笑地喚她娘子,一會兒是紫眸瀲灩的楚璇鈺深情地喚她冉兒。
放在平腹上的手忽的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沐心冉睜開眼,側眸看向床內,不期然撞入一雙漂亮的眸子中,明明夜已深,屋內只有一縷淡淡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視線所及昏暗一片。
唯獨他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亮得嚇人。
沐心冉心頭一跳,下意識地縮手,卻被他牢牢抓住,不過片刻,便有一層細汗從手心裡冒出來。
楚璇鈺側身看著她,嗓音低啞,幾乎聽不到,卻有著不容輕視的堅定:「看著我。」
沐心冉一怔,抬眸看著他,黑暗中依然只能看到他的眼。
「你在煩惱。」
沐心冉抿著唇沒有出聲。
他又道:「你在為我和『他』而煩惱。」
他輕笑一聲,惹來她一個白眼。
他的大拇指抵在她的手掌心輕輕揉捏著,帶著些許曖昧,湧動著無限的柔情,似安慰,又是**。
沐心冉臉色倏地一熱,幸好天黑看不到,不然她又要讓他笑話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煩惱。當日你聽青妖講述我與『他』的故事時沒有太多的震驚,說明你並不是非常介意,不是嗎?如今何必為此事自尋煩?」
「當時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自然不覺得什麼。但是現在……」沐心冉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楚璇鈺勾起唇角:「現在,你心裡有了我,或者說既有我,又有『他』,所以你迷茫了。」
沐心冉沒有反駁,便是默認了。
楚璇鈺心情更好,眼裡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傻瓜,我便是『他』,他便是『我』,無論是我還是『他』,如果只有一個,都是不完整的,而你心裡有我,也念著『他』,說明你喜歡的不只是楚璇鈺的某一方面,而是喜歡他整個人。如此全心全意,豈不是很好?為何要煩惱呢?」
沐心冉被他繞得有些暈,卻覺得說得有理。過了好半晌,她才忽然反應過來,輕啐一聲:「誰喜歡你了,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經過楚璇鈺的開解,心中的煩亂減輕許多。也許,她真的是自尋煩惱了。正如他所說,不管是聰明的他還是傻里傻氣的他,不都是楚璇鈺嗎?
她糾結於此,確實有些可笑,還真的是傻子啊。
「你若不喜歡我,怎會生下我的孩子?你若不喜歡我,又怎會和我躺在一張床上?」楚璇鈺沒打算輕易放過她,他明白今晚是一個好時機,正巧她透露了心意,若不讓她親口承認,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確認兩人的關係。
「你現在馬上滾!」沐心冉俏臉一紅,「孩子已經在肚子裡了,難道還要打掉不成?」
楚璇鈺忽然一躍而起,壓在身上。
沐心冉嚇了一大跳,她側頭看向裡面的小思冉,見他睡得沉,顯然未被吵醒,她暗暗鬆口氣,隨即怒瞪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幾乎將全身都壓在她身上,被得她胸悶,喘不過氣來。
「冉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沐心冉心裡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當日在雲城的酒樓裡,我將你從採花賊手裡救下來。你不僅沒有報恩,竟然……竟然還強了我,你說,是不是要向我負責?」他曖昧地俯下頭貼近她的側臉,說話呼出的氣息全噴在她的側臉和耳廓上,讓她不禁全身一顫,似有一股電流順著臉頰耳畔傳遞到整個身體。
「楚璇鈺,你……我……」
「冉兒以為吃了我想走就能走嗎?」他伸出舌頭快速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沐心冉頓時如鍾重擊一般,身體一顫,猛地繃緊全身的肌肉。她眼神帶著慌張,那一晚似夢非夢的畫面忽然闖入腦中,令她整張臉都燒了起來,心緊張得幾乎要蹦跳出來。
楚璇鈺望著她難得的脆弱,眸光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放肆地在她臉上逡巡打量,眸光越來越幽深,像是一張張開的巨大的網要將她籠罩在內。
「你……」
沐心冉的話被他吞在了嘴裡,他的唇緊貼著她的,濕滑的舌頭撬開的唇探入裡面,一陣攻城略地,你追我趕,沐心冉只有丟盔棄甲的份兒,被吻得迷迷糊糊,只有唯命是從,任他採擷。
最終唇齒交纏,曖昧的喘息聲低低的響起。
「別……兒子還在床上呢。」當他的手撩開內襯衣襟滑入她的胸口時,異樣的感覺讓她恍惚的意識有了片刻的清醒,她連忙一手抓住他滾燙的大手,聲音暗啞道。
楚璇鈺猛地回過神來,紫羅蘭色的雙眸已經變成了深紫色,翻滾著洶湧著無盡的情絲和**。
「呵……」他低低地笑出聲來,胸膛震盪,與他緊密相貼的沐心冉感受得十分清楚,不由得怒瞪著他,只是此刻她衣衫半解,媚眼如絲,凌亂的髮絲隨意地披散在床上,幾縷落在身前,看起來沒有一點威懾力,反倒像是勾魂攝魄的妖孽。
他眼眸越發深沉,低歎一聲:「你這個要人命的妖精。」話音消失在二人重逢在一起的唇齒之間。
沐心冉驀地睜大雙眼,雙手捶著他的胸膛推拒著,「唔唔唔……」
半晌,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雙臂用力,將她橫空抱起,沐心冉驚得險些尖叫,緊接著便身朝下背朝上。
兩人由男上女下變成了女上男下,她纖細的身子壓在他身上,雙手緊抱著他的脖子,氣息微喘,眼中迷茫,絕美的臉蛋因為接吻泛起誘人的紅暈。
看見她惑人的模樣,他胸口又是一番熱血沸騰,「真想把你吞了。」他有些憤懣地低低說道。
沐心冉感受到抵在小腹的灼熱,又聽到他語氣裡的不滿,不由嘲笑:「活該!」原本被吻得七暈八素的頭腦已經清醒了幾分,羞赧之餘卻也有甜蜜。
「從明天起,小思冉分房睡。」楚璇鈺頗為咬牙切齒。本來今晚可以和心愛之人纏綿一夜加深感情的,都是他的好兒子,壞了他爹娘的好事。
他側頭看了眼睡得香甜無比,尤不自知壞了他爹好事的楚思冉一眼,眼裡閃過一絲挫敗的怒火。
沐心冉聽了更樂,故意往下壓了壓,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楚璇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猛地抱緊她的細腰:「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沐心冉眉微微一蹙,隨即展開,眼裡閃過狡黠之色,「我看要分房睡的應該是你,邪火旺盛,明天我給你開幾副藥,另外每天泡半個時辰冷水澡吧。」
她『好心』地替他安排著。
聞言,楚璇鈺哭笑不得。還不是你這個女人挑起的火,竟然想點了火不滅火。
他想把她就地正法,卻又礙於旁邊的某個小東西,不得不忍住,即便辛苦,也只能歎息一聲了。
「睡吧,時間不早了。」他拍拍她的背,柔聲道。
沐心冉動了動身體:「我自己睡。」被人抱著怎麼睡。
「我不抱著你睡不著。」他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硬生生讓沐心冉築起的防禦牆塌掉。
「快睡,你事真多。」沐心冉撇了撇嘴,低低抱怨了句。
她的妥協落入楚璇鈺眼中,不由軟了心,柔了腸,彎眉勾唇,換了個姿勢,讓她睡得舒服。
沐心冉依偎在懷中,閉著眼聞到的都是對方身上沁著的淡雅蘭花香,清淡怡人,令人沉醉。
感覺到她的放鬆,楚璇鈺淺笑地揚起唇,臨睡前,習慣性地看了眼沉浸在夢鄉中的小思冉,獨自蓋著一張小棉被的小傢伙一隻手指伸在嘴裡,不時咬動兩下,漬漬有聲,吐出些微口水泡泡,可愛到極點。
原本對兒子的一思怨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妻兒相伴,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
他含笑閉上眸,而這時沐心冉的呼吸淺緩綿長,顯然已經入睡。
二人相擁而眠,纏綿的氣息經久不散。
……
第二天醒來的是聰明的楚璇鈺,城主府的下人看了都暗暗驚奇,睿王爺的癡傻瘋癲來得奇,去得也奇,根本無所規律可尋。
昨晚的氣氛太好,兩人又在一張床上,沐心冉忘了問他。
今天見醒來的是正常的楚璇鈺,便尋了他問清他與『他』是如何轉換的,以前一個白天一個黑夜,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楚璇鈺告訴她,『他』一直藏於他心底,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所以因為她離去而沉睡起來的『他』在感受到她回來後,並且想念『他』,喜悅與掛念讓『他』衝破自我封閉的枷鎖,醒了過來。
但是他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只晚上出來,但也不想把晚上留給『他』。於是他與『他』定下了約定,白天他與『他』輪流掌握身體,晚上依然是由他主導。『他』性子單純,不懂那麼多,但有一點卻是明白,他想時刻和沐心冉呆在一起,即使不做什麼也好。
他便告訴『他』,『他』晚上會吵到小思冉睡覺,所以『他』晚上還是不要醒來的好,就像以前一樣,白天可以和娘子玩,和寶寶玩,晚上只能睡覺,反正他也躺在她身邊,和『他』躺著是一樣的。
『他』被他幾句話忽悠了過去。於是一個身體中的兩個意識定下了這樣的的君子協約。
當然,後面關於夜晚如何分配的事他沒有告訴沐心冉,也讓『他』不許告訴任何人。雖然是一個人,但是兩人各有意識,縱然心靈相通,他也總把『他』當成另外一個男人。如果不是看出沐心冉對『他』的特殊情感,想來他也不會努力將『他』從沉睡中喚醒。
其實喚醒『他』並不像和沐心冉說的那麼簡單,但不管多難,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而她,臉上的笑越來越多,對於他的親近排斥越來越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未來發展,心中偶爾的醋意提醒著他身邊這個女子是可遇不可求,而求得的他是多麼幸福的男人。
至於城主府裡的下人是何感受,直接被楚璇鈺給忽略個徹底。
沐心冉是一早就知道楚璇鈺的雙重性格的,所以每天過得十分悠閒自在,府中下人卻是風中凌亂,被睿王爺性格變來變去嚇得目瞪口呆,等過了些時日,終於麻木了。
相較於雲中城的平靜,雲中城外,卻是戰亂不斷。
也因此,商旅往來絡繹不絕,昌盛更甚往日。
各方安排在城中的探子得知雲中城少城主歸來,且在半年前睿王入住其中,不明白的人無不以為西楚得雲中城支持,之前因鳳女也相助於西楚,便無人敢當出頭鳥把主意打到雲中城來。只在心中暗恨。
如今鳳女棄楚而去,便意味著西楚已失去爭奪天下的資格。對於雲中城這個塊肥肉,便又開始打起了主意。
最先是流寇,不知是真的山間草莽,抑或兵裝成匪,圍攻雲中城,搶劫入城出城商旅,將雲中城拉入亂世中,有人揚言,雲中城將不能介以往那般置身事外。亂世之中,岌岌可危。
然,城樓之上,驚現一白衣女子。
身子娉婷玉立,白裙附身,城樓腳下看去,只覺那女子猶如來自九天玄女,仙姿裊裊,一陣風拂過,撩起她身上的裙擺裙帶,更添飄渺,彷彿真的是欲乘風踏空而去的仙女。
即便看不清她的臉,也被她的風采所迷惑,腦中自動幻想出女子的外貌,俱是往仙女的方向想像。
就連城外的山匪流寇,亦是目露癡迷。
還未回神,清遠的簫聲自上傳來,隨風起伏,悠悠揚揚,如潮水一般漫延向遠方。由淺入深,由低到高,將眾人的心神吸引而來,不知不覺沉溺於簫聲中。
始料未及之時,忽從雲中城內衝出幾百士兵,上前將攻城流寇降伏,不費一兵一卒。
此一戰,被傳揚出去。雖然算不上大戰,只有幾百人的小規模攻城戰,但是這樣的勝法,這樣的戰績,卻是驚遍天下。
這就是雲中城隱藏的實力嗎?
以一人之力破千百人之兵!
莫非那人吹的是能迷惑人心的神曲?
有不信邪的派人來攻城,結果依然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於是又有第三批前來,這次他們耳中塞棉,聽不到就不會受簫聲的影響。
孰料對方的能力似乎每次都在快速加強,他們這次確實沒受簫聲影響,但是他們的馬卻受了影響,不只如此,不知從何處爬出許多毒蛇毒蟲,全聚於城樓下,將攻城的小軍隊嚇破膽子,最終落荒而逃。
……
一次次的挑釁,一次次的敗逃。
雲中城有女子,善以音惑人,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整個天下傳遍。
東寧軍營中,琴穎柔得知此消息,雙眉緊鎖,緊跟在她身邊的明心憤然罵道:「又是雲中城,上次什麼少城主冒充聖女您,如今竟然又出現什麼以音惑人。天下音者琴氏為王,除了我琴氏一族,還有誰能夠以音惑人,以音馭獸?即便有,也不過是一點皮毛而已,竟被大家傳得神乎其神,可笑之極!」
琴穎柔雙手撫著琴盒,雙眸神思複雜,雲中城,楚璇鈺,他為了那個女人決然拒絕自己!
多方探查,聰明如她,自然猜出楚璇鈺是因為雲中城少城主才滯留於雲中城,衛十傳來消息,他替那個少城主養孩子,而最近,那個少城主回來了,她的條件同時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思及此,琴穎柔不由心生怨恨。他明明是自己的命中人,為何他卻從不多看自己一眼?
那個女人,奪走他的感情,還想要取而代她嗎?
「明心,你和司馬將軍說今日我要出手。」
明心一怔,繼而一喜,「聖女早就該露一手讓他們瞧瞧了。哼,今天過後,他們便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鳳女,雲中城少城主的手段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這天,西楚與東寧的一戰,可以說是驚天動地,又可以說是最詭異的一戰。因為東寧軍中只派出鳳女一人,一琴戰千軍萬馬!
如果說雲中城的白衣女子讓人驚艷,那麼鳳女琴穎柔則是驚心動魄。
兩人都是風華絕代的佳人,又都能以音惑人,不由得讓人將其二人聯想在一起。他們是敵對,抑或是朋友?
且不說琴穎柔的首次出戰如何令人震撼,雲中城內卻是風平浪靜。自從沐心冉幾次在城樓上以簫退敵,便無人再犯。
不知是誰看到她身邊跟著的銀狼,然後雲中城少城主乃當年智奪十三城,勇休睿王爺的天下第一才女沐心冉的消息便傳揚出去。
立即,沐心冉再次成為眾人的話題,一時風頭無兩,琴穎柔的風采再次被蓋過。
東寧朝帝寧晨昕,他立於大殿外的白玉階上,負手而立,放目遠眺。方向正是雲中城。
你最後仍選擇了他嗎?
他聽不到答案,也得不答案。
金冠束髮,龍袍加身。平凡卻不容忽視的臉上多出一股尊貴的威嚴,只是漆黑如墨的雙眸裡,劃過一縷淡淡的失落。
南華皇宮,華子譽醉臥龍榻,聽完屏風外探子的回報,風流之意流於邪魅臉上,一手支頭,一手掛著酒葫蘆,淡笑道:「不許動雲中城,其他,你們愛怎麼折騰便怎麼折騰罷!」
探子瞳孔一縮,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南華文武重臣得知皇帝的口諭,無不捶胸頓足,撫額歎息,紛紛入宮苦口婆心地勸他。
「朕是皇上還是各位愛卿想當皇上?朕的決定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決定了?」華子譽唇角微翹,一雙入鬢長眉微微挑起,狂肆中透著桀驁。
「微臣惶恐。」十幾個大臣面露驚恐地跪趴在地。
「哼!雲中城的決定朕意已決,誰再反對,可以提前告老還鄉了。」華子譽抬手,揮退他們。
北宣國南疆,宣顥闌身穿鎧甲,戴著頭盔,高大健碩的身體坐於帳內矮凳上,更是將他的身體襯得偉岸如山。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鼻挺如刀刻,唇薄如翼,尤其是那雙眼,紫色的眸子似海深邃,銳利雙眸令人不寒而慄。
手中捏著探子送來的密報,他瞇起犀利的紫眸,回想昔日的畫面。
「陛下。」史鐵信掀起帳簾鑽了進來。
宣顥闌將手中的紙捏緊,五紙將其包攏,「何事?」
「東寧再破西楚一城,我們是否繼續西行?」
「改道去東寧平城。」
「陛下想偷襲他們後方?」史鐵信眼睛一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宣顥闌捏碎手裡的紙,「東寧如今勢大,孤雖不懼,但卻不想看著它繼續壯大。」
史鐵信挺胸抬頭:「陛下聖明。」
待史鐵信出去後,宣顥闌抬頭望向遙遠的南方,眼中出現片刻的恍惚,隨即恢復幽深和凌厲。
待他打下天下,他定會去找她的!
一抹堅決從眼底劃過。
彼時,沐心冉心口一涼,只覺莫名其妙。她未放在心上,繼續抱著小思冉散步。城主府內風景極好,隨便一處都能入畫。
走在廊上或是花園小路內,都讓人心曠神怡,猶如走在風景中。
楚璇鈺走在她身邊,側眸含笑溫柔看著他們。四月的天氣,太陽並不炙熱,他撐著傘遮在她與兒子的頭上。
她說,沒下雨,陽光也不曬,撐著傘像傻瓜。
他說,他願意當個傻瓜,為了她和兒子。
一男一女一小娃,溫情脈脈,淡淡溫馨縈繞在周圍,遠遠看去,比世上任何一幅畫都要美上三分。
------題外話------
終於完結了^_^,結局寫得急了,可能很多人的結局沒寫,不過我想只要男女主角有情人終成眷屬就足夠了。有沒有人想看番外啊,想看誰的番外在評論裡留言吧,如果想看的人多,我就寫,要是沒人看就不寫了;一整個暑假都在碼字,沒怎麼陪父母,現在快開學了,是要好好陪陪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