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銀努力裝出狼王的兇猛樣子,嗚嗚叫喚,烏黑大眼瞪得像銅鈴一樣,瞳仁卻豎了起來。
陸升嘴角突然僵住,只覺得虎口一麻,木棍「匡當」一聲掉在地上。
「誰?」他心裡大驚,低呼出聲。
「你這小賊,偷東西便偷東西,怎麼做起了屠夫?」揶揄聲從他身後傳來。
陸升霍然轉身,卻是什麼也沒看到,背後不由得寒毛豎立。
「是誰在裝神弄鬼,快出來!」他擰著眉低吼道。
小銀似是知道華子譽無敵意,見其幫自己擋下面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壞人,於是炸起的毛鬆軟下來,四肢一彎,趴伏下來,看起戲來。
「到底是誰,快點出來!」陸升轉著身打量著四周,夜明珠的光輝照出他臉上的驚恐憤怒。
「是你祖宗。」
陸升聽到聲音從左邊傳來,猛地轉身,瞪大雙眼看去,除了夜明珠照到的地方能看得清楚一樣,其餘的黑洞洞一片,什麼也沒有。
「王八蛋,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你個糊塗的小賊,既然你都叫王八蛋了,又問是誰,難道是個傻子?」聲音的主人調侃味十足。
陸升氣極,腳下踩到木棍,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連忙彎下腰將木棍撿起來,朝著週身揮舞著。
木棍與空氣的摩擦呼呼作響,在暗夜裡格外清晰,但也尤其滑稽。
「真的是傻子,拿著木棍亂揮,不是傻子是什麼?」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聽得陸升咬牙切齒,揮動著的手臂猛地一頓,然後朝聲音的方向扔了過去。
屋內不知什麼東西被木棍打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如此鬧騰,就是死人也得被吵活了。
外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陸升幾步快速走到鐵籠子邊,提起鐵籠便要連籠帶狼拿走。
小銀立即露出兩排大白牙,啊唔一聲朝他的手咬來。
陸升頓時大驚,銀月雪狼的毒有多厲害他比誰都清楚,一百名一起去雪山捕捉銀月雪狼的高手,有大半就死在銀月雪狼的毒牙或毒爪下,而爺也是衝著它的毒來的。
連忙鬆開手,鐵籠落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碰撞上,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傳來說話聲。
「快點,聲音好像是從這邊傳來的,別是進了盜賊,要是失了什麼東西,王妃醒來我們就慘了!」
陸升無法,恨恨瞪了眼鐵籠裡的銀月雪狼,把夜明珠往懷裡一揣,從窗口跳了出去。
「聲音好像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門外,一個侍衛的聲音響聲。
「這……這不是王妃的藥房嗎?」另一個侍衛低聲道。
「是不是聽錯了,藥房裡怎麼會聲響?」
「在外面找找,藥房是禁地,沒有王妃的允許,私闖會被嚴懲的。」又一個侍衛道。
一番探查,自然是沒有找到什麼。他們又不敢闖入藥房,一時犯難。忽然聽得藥房內傳來小銀的叫聲。
幾人對視一眼,鬆了口氣,原來是那只不安分的小狗。
待侍衛離開,華子譽審視小銀片刻,「銀月雪狼麼……想不到睿王府內還藏有此等奇獸。」方纔,他已是想起了銀月雪狼為何物。銀月雪狼,被北宣國奉為神獸,渾身是毒,亦是寶,難怪會引來外人覬覦。
今晚若不是他碰巧撞見了,這只還未長大的奇獸恐怕就要被偷走了。他要不要也當一回樑上君子?
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今晚他來睿王府,沐心冉是知道的。若是明天那個女人發現她的寵物不見了,一定會認為是自己偷走了銀月雪狼。
剛才他藉著夜明珠的光亮看到了屋內的佈局,鼻子聞著滿是藥味,不是藥房就是熬藥的地方,一看之下,才發覺此地又與一般藥房不同,思及她讓天老打造的九根銀針,看著就像是針灸所用之針,聯繫這裡的東西,他心裡已有幾分明。
掃了眼銀月雪狼,他從陸升撞開的窗戶飛了出去,窗戶被掌風吹合上。
若非藥房內摔壞的藥灌,一切都似夢般,或者就沒有別人知道有人曾偷闖入內。
凌晨時分,楚璇鈺從外面回來。隱過眾人耳目,入了青玉軒,推開沐心冉的房門。
一身淡雅卻不失高貴的白色長袍,墨發高束,露出飽滿的額頭,俊美的臉光滑白皙,青色的鬍渣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見床上的人兒還沒醒來,他心裡莫名失落,卻又有些慶幸。
瞥見一邊一動不動的青妖,楚璇鈺眼神微暗,青妖的警覺性什麼變那麼差了?
待楚璇鈺把青妖弄醒的時候,她還有些迷茫。可愛的俏臉壓了一晚上壓出了褶子和紅印,水眸盈盈,似乎還不知道狀況。
直到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時,所有的睡意瞬間消失,青妖猛地站起來,「主子。」心裡直嘀咕,她怎麼就睡著了;睡著了就算了,怎麼還被主子撞見了;被主子撞見了也就罷了,怎麼主子來了還不知道要醒來……嘶,脖子後面怎麼那麼痛,難道是落枕了?
低頭看著明顯不在狀態的青妖,楚璇鈺的眸光又深了一分:「你去休息一會兒,待精神了再來侍候。」
「屬下不睏。」青妖立馬挺胸昂頭,露出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
「這是命令。」
「屬下遵命。」青妖吐了吐舌頭,看了眼床上安好的王妃,心裡輕鬆,提步離開,小聲嘀咕著,「奇怪,怎麼屋內會有酒味?」
「慢著。」
青妖腳步一頓,轉身奇怪地眨著眼,「主子,還有何吩咐?」
楚璇鈺踱步至桌邊,拿起桌上的空杯子,杯底殘留著一點水漬,「你喝過這裡的水?」
青妖看見他的動作,眼裡露出驚訝,桌上的白瓷杯都放在茶盤上,怎麼會有一個放在桌面上?「沒有。」
「難道是王妃昨晚醒過來過?」青妖低呼一聲,目光瞟向床上閉目沉睡的女子。
楚璇鈺同樣將視線轉向雕花木床。
「青夜,王妃身體康復前,你留下保護她。」將杯子轉了轉,然後放回茶盤裡。
待到臨近午時,沐心冉才醒來。
一睜開眼便看到突然放大的俊臉。
「娘子,你醒啦!」一雙熠熠生輝、比天上星辰還明亮的眸子差點讓沐心冉失了神。
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連身子帶被子被人抱了個結實,「哇……娘子,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嗚嗚,我以為你要丟下我不要我了……」
沐心冉被勒得差點兒悶死,使勁推著這個只知道哭喊的傻子,誰知這傢伙不退反進,得寸進尺,將她抱得更緊。
「王爺,快鬆開,王妃快被你壓斷氣了!」青妖及時趕到,救下沐心冉。
過了半個時辰,沐心冉喝完暖胃的藥膳粥,也瞭解了這幾日發生的事。
原來,她那日淋雨暈倒在街上,由小銀帶路,楚璇鈺找到了她,把她救回府後她就一直昏睡不醒,高燒不斷,傻瓜楚璇鈺便以為她死了,抱著她哭了很久。後來請了養生堂的寧公子來替她看病,正好寧公子的師傅神醫無常老人在寧公子那裡,便一起過來替她診斷。但由於她身體羸弱,體質偏寒。一場大雨淋於身,險些要了她的小命。故有神醫救治,也過了三天才有好轉的跡象,又過了一天,也就是今天,才醒過來。
沐心冉想起夜裡看到華子譽,不知是做夢還是現實。
「青鸞,昨晚你一直在這屋裡守著嗎?」
「是啊!」青妖這話說得有點心虛,雖然是在屋裡守護,但後來她好像睡著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隱瞞了本宮?」沐心冉一見她的神色,便知有內情。
青妖低下頭戰戰兢兢地回道:「求王妃恕罪!奴婢……奴婢不小心睡著了……」
沐心冉眉頭一皺,看來不是夢,那混蛋竟然趁她病的時候闖入她的房間。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深夜私闖睿王妃的臥房,若被人撞見,兩人的關係指不定就被傳成什麼樣了,他沒事,她作為已婚女子,又是一國王妃,還不知會受到什麼樣的指責和懲罰呢。
可惡的傢伙!最後竟然暗算了她!
想到剛醒來就被人點了睡穴,她就惱火。
「王妃,您怎麼了?」她的提問和表情不由得讓楚璇鈺和青妖想到桌上擺錯地方的杯子,青妖小心翼翼地問,「王妃昨夜是不是醒過?」
沐心冉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她不回答,青妖只能安靜而恭敬地站在床邊。
身旁一直有一道熾熱的目光盯在自己臉上,沐心冉終於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楚璇鈺正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臉看,若不是偶然眨一下,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雕塑了。
「看什麼?」算來,楚璇鈺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沒有他,她興許在街上就死了。面對有恩於自己的人,沐心冉不能對其怒目而視,只能冷淡地問道。
「看娘子。」簡潔鏗鏘的答案從楚璇鈺悅耳磁性的嗓音裡溜出,透出幾許溫暖。
「有什麼好看的。」沐心冉嘴角微抽了一下,能夠對著她的臉看得目不轉睛,該說他審美觀異於常人,還是說他的內心太強大?
「看著娘子,娘子就不會閉眼了。」楚璇鈺不由自主地斂起眉梢。
沐心冉怔了怔,看著他布著血絲的眼睛,語氣放柔:「閉眼是睡著了,難道王爺睡覺的時候是睜著眼的嗎?」
「可是娘子身上好冰,還睡了好幾天。」楚璇鈺抓著她的手把玩著,委屈地控訴。
「以後不會了。」不知是否因為在脆弱的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楚璇鈺,還是聽著他為自己哭泣,替自己擔心,沐心冉再次看著這個神態似孩子的男人,心裡的漣漪一圈圈盪開,冷硬的心化開冰山一角,柔軟了下來,保證便這麼脫口而出。
「嗯,娘子不許再嚇我了。」楚璇鈺則是咧嘴一笑,笑顏如花,黑眸如星。
沐心冉望著他單純清澈的眸子,呆愣片刻。
之後數天,沐心冉都是床上的度過的,以楚璇鈺為首的幾人都不讓她下床,說她身體還未全愈,要多多休息,還在她房裡添了炭爐,床上始終準備一套被子。
難不成她病一場就到冬天了?她就算再怕冷也不禁不起這炭爐加棉被的雙重夾擊啊,沒病都能捂出病來。何況躺了那麼些天,她骨頭都軟了,再躺下去她真的要一臥不起了。
可是看到楚璇鈺可憐兮兮的黑眼睛,她就想起面前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想打開不了口,想罵出了不手,該死,她怎麼沒有長出一顆真正的鐵石心腸,那樣就可以無視他了。
終於,四天後,沐心冉實在憋不住了。不管楚璇鈺如何裝可憐,她都要出去透透氣。否則不是病死而是悶死在房裡。
「王妃,您要什麼?奴婢幫您。」青妖見沐心冉下床穿鞋,連忙問。
「出去透氣。」
「王爺吩咐了,要您躺床上休息。」
「你是聽王爺的還是聽本宮的,別忘了是誰帶你進的王府。你不聽本宮的話沒關係,你體內的東西藏了那麼久,也需出來顯顯威力了。」沐心冉拂開她的手,冷言笑道。
青妖身體一僵,體內的毒就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啊,連無常那老頭兒都看不出的毒,王妃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
「王妃,多穿點衣服,初秋已至,不比夏日。」青妖馬上改口,從衣櫃裡拿出一件厚點的衣裙。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本宮?」沐心冉沒有穿上,而是緊盯她的眼睛問。這些天她早就懷疑了,就算她之前生了病,現在也不必緊張成這樣吧,把她當瓷娃娃一樣,好像一出去就會碰碎。
青妖睜大眼睛,十分無辜地說道:「奴婢怎敢隱瞞王妃,只是王爺擔心王妃,看著前段時間王妃不省人事,王爺因傷心而比往日癡傻的樣子,都感到十分難受。不想王爺因為王妃出事而加重傻病,所以才希望王妃好好保重身體。」
沐心冉聞言呆滯片刻,那傢伙果然是個傻子!
她抿著唇沉默不語,張開雙臂,看向青妖。
青妖會意,替她將身上的夏日薄衫解下,換上秋裙。
紫色羅裙長垂腳踝,在腰部上稍微收緊,以一條同色卻稍深的絲綢軟帶繫住,將沐心冉襯得高挑纖細。
「王妃真好看。」青妖欣賞著她的纖纖柳腰,又對比了下自己有些圓潤的身形,羨慕道。
「你確定你說的不是恭維?」沐心冉輕睇她一眼,自己要是好看,估計這世上就沒有多少醜人了。
呃……青妖抬頭看見沐心冉的臉上的紫斑,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過經過這件事,她知道王妃臉上的紫色斑紋乃重紫所致,若沒有重紫,或者重紫毒解,王妃長相必然不差。
一雙盈盈水眸本是讓人心中悸動,然王妃神情清冷,眼裡似也帶著輕傲狂狷,不似婉約細流,反像磅礡江濤,攝魂奪魄,令人驚艷折服。睫毛長長的,密密兩排,如蝶翼般輕輕扇動,像是撩撥在人的心尖;鼻子挺翹,唇紅齒白;左半邊臉沒有被紫斑遮掩的臉亦是光滑白皙,令人艷羨。
要是沒有中毒,王妃亦是絕色佳人吧。
她發呆之時,沐心冉早已摞下她離開了房間。
清爽的空氣迎面撲來,沐心冉只覺壓在胸口的一股悶氣倏然消散,目之所及,皆可愛異常。不想病一場,再出門,夏末的悶熱已經轉變成秋日的舒爽。
然而不等她欣賞完,一道不可愛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娘子!」
一道白影撲了過來。
沐心冉身體向左側移了一步,躲開某人的熊抱。
楚璇鈺抱了個空,也不介意,笑看著沐心冉:「杜伯說娘子要在房裡休息,讓我不要來打擾你,杜伯騙人,娘子不是出來了嗎?」
不是你不讓我出來的嗎?沐心冉心裡腹誹。
也許是時間讓他遺忘了過去,反正傻子的思維總是異於常人的。沐心冉也就沒多想,「你剛才在幹什麼?怎麼我才剛出門你就撲過來了?」
「在爬樹呢!我在和小銀比爬樹。小銀好笨哦,我都爬到上面了,它還在地面上轉。」楚璇鈺指著落在後面跑來的小銀狼。
「嗷嗚——」小銀狼微張著嘴跑得飛快,一下子便近在眼前,圍著沐心冉又蹦又跳。
「嘻嘻,站在樹上就可以看到娘子出門了。」楚璇鈺洋洋得意地咧嘴傻笑,小銀在樹底下看不到娘子出門,他是第一個發現的。
沐心冉心裡微微一動,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輕微揚起。
待身體已經恢復正常後,沐心冉換上男裝,出門朝養生堂走去。
對於「木新」這個替王爺看病的大夫,睿王府的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他的神出鬼沒更是暗暗驚奇,只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王府當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往自己身上招麻煩。
剛下了睿王府的大門台階,忽然從旁跳出一人。
「哈哈!木頭,終於讓本王逮到你了!」響亮的笑聲引得守門護衛眼角直抽,裕王越來越沒形象了。
「逮?裕王逮木某作甚?」沐心冉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
「木頭,你這十幾天都去哪了?本王找得好辛苦!」楚璇璞摸著被拍紅的手也不生氣,反而尋問起她前幾天的去向。
「裕王爺找我何事?」
「沒事。哦,不對,十天前有事,不過現在沒事了。」
「既然無事,那我先走了,裕王繼續蹲點。」沐心冉從他身旁走過去。
「喂!木頭,你這是什麼態度!」楚璇璞笑容收斂,心中因為找不到木新積起的郁氣瞬間爆發,「不要以為本王對你和氣,就不把本王放在眼裡。」
「裕王爺,你這又是什麼態度?」沐心冉瞥了眼他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雖沒有男男授受不親之說,但裕王爺還是注意著點好。」
「本王就不注意了怎麼著?別人還敢說什麼不成?有膽子就站在本王面前說,本王洗耳恭聽,看他能說出個什麼花來!」這回楚璇璞完全是擰上了,說的話既狂又佞,跟地痞無賴有的一比。
沐心冉雙眉一挑,手臂奇怪地轉動了一下,緊緊禁錮在楚璇璞爪子裡的手臂便脫困了。
楚璇璞愣了愣,看了眼猶懸於空中的手,心覺莫名,木頭怎麼掙脫出來的?
這時,沐心冉已丟下他朝前走去。
楚璇璞定睛看著幾丈開外並漸遠的瘦削背影,眼裡閃過一道興味,「嘿,木頭,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憑著他的人以及權力,竟然找遍全城也無法找到一個民間大夫的下榻之處。神秘的背景,不凡的身手,隱匿的蹤跡,他可不相信這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
邊想著邊追了上去。
兩人打打鬧鬧,或者說是楚璇璞一路纏著沐心冉來到了養生堂。
聽說沐心冉要見那個似面癱的白衣男,楚璇璞「醋意」大發。他找木頭找了那麼久,等來的不是感激,也不是微笑,而是視而不見;憑什麼養生堂的在面癱白衣男能得木頭親自找上門?
不過在聽木峰木掌櫃告知面癱白衣男離開了,楚璇璞樂了。哼!算你識相,否則本王就讓你丟牢裡去!
沐心冉沒理楚璇璞莫名其妙的變臉,接過木峰遞來的一封信函,往後堂行去。
聽說寧晨昕離開,她心裡有著淡淡失落。但天下無不散宴席,知道對方的身份後,便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人,早晚有一天是要分開的。只是沒想到會是在自己生病的期間,她連送別都來不及。
其實,他的離開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再過幾日,就是太皇太后的壽辰了,各國俱派使者前來賀壽,寧晨昕是東寧太子,他此番來楚京,想必就是為了賀壽之事。此時應該是回使者隊伍中了。
沐心冉邊走邊打開寫著「木新親啟」四字的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打開,乾淨整潔的信紙就如他的人一樣,清雅怡人。潔白的信紙上,清風瘦骨般的金瘦體墨色字跡,勾勒出一筆一畫,頸骨豐肌,透著股肆意瀟灑,卻又蒼勁有力、力透紙背,前者如他雲遊山水、遠離朝堂的悠然生活,後者是他與生俱來的顯貴身份,未來帝王的霸氣。
寥寥數語,說他有事離開急著離開,又說他想繼續與木新品茗談醫,最後又說木新已知他的身份,以後可到東寧找他,不過他有可能在天山,若是在東寧找不到他便去天山云云。
叫她找他是為了聽她講那些這個時代所沒有的醫術典故吧?
沐心冉微微一笑,再次看了眼信上柳骨顏筋的字,便要收起來。
「面癱男給你寫了什麼?看你笑得那麼噁心,本王也看看!」突然,從旁伸出一隻大手,拽住了信紙的一端拉走。擔心信紙被撕破,沐心冉只好鬆開手。
楚璇璞搶到信,攤開高舉在面前揚聲念了一遍。念完後忿忿不平地啐了寧晨昕幾句。無外乎罵寧晨昕居心不良,欲拐騙良家男子云云,聽得沐心冉滿頭黑線,這貨滿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寧晨昕的不告而別頓時被楚璇璞的無理頭衝散了。
沐心冉在養生堂內尋視一番,見大堂上擠著一群人,問了木峰才知道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等著讓神醫徒弟治病的。
名人效應果然不可小覷。
不過寧晨昕可不只是個神醫徒弟,人家還是東寧國的太子,身份尊貴無比,能來她的藥堂坐鎮數日,已屬難得。那些讓一國太子親自診斷治病的平民百姓若是知道了,還不得燒高香,暗念祖上積德了。
想來寧太子也不可能再回到這裡當大夫了,他這回來楚京估計是為了西楚太皇太后的大壽,以後輕易不會來楚京了吧。東寧太子貿然來西楚京城,若被人知道,誰知會鬧出什麼事兒。指不定就是兩國紛爭了。
於是便讓木峰貼出告示,說明神醫徒弟寧公子暫時離京,不知何時歸來,最近不能替大家治病,讓大家有病早治,莫要等他,免得耽誤了病情,到時就算神醫蓋世,也救不了。
木峰辦事效率高,很快就將沐心冉的意思寫在紙上,寫了兩張,一張貼在大堂柱子上,一張貼在了大門外牆壁上。
一見木掌櫃親自貼告示在牆上,立馬引來眾人的圍觀,待見到告示上的內容後,喧嘩四起,不滿聲有之,歎息聲有之,然養生堂聲譽極好,又聞其來頭不小,且眾人還要多仰仗養生堂,身體有個什麼毛病,或者哪裡不舒服,都要來瞧瞧,故雖頗有微詞,卻不敢聚眾鬧事。
只能怨怨艾艾地歎氣離開,或者另尋養生堂其他大夫看病。養生堂除了寧晨昕這個坐鎮大夫外,自然還有其他大夫。而且寧晨昕並不是每個病人都就診醫治的,待其他大夫能力不足時,他才會出手。
越厲害的人越要供起來,先不說誰來都替其看病會累死,就是看了,病人也不會那麼珍惜。就像是富人與窮人一樣,富人羨慕窮人家裡是非少,窮人羨慕富人吃穿用度不用愁。人心是個無底洞,總有填不滿。所以沒必要打著救世的名號來救治病人。
很快,大堂內便恢復了原狀。
沐心冉見這裡沒她什麼事,便走出了養生堂。
楚璇璞緊隨其後,忍不住問道:「木頭,為什麼你都不呆在養生堂內?你不是養生堂的大夫嗎?」
「裕王是不是太閒了?」沐心冉慢悠悠地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商販叫賣的景象。
事實上,臨陽街兩道上佇立著的兩層樓房相當於現代的「商業街」,一整排過去全是店面,或是酒樓,或是珠寶行,或是綢緞莊,大部分都是高檔店,有錢人才花得起,這樣子吸引來的人自然只有那些富人;
同時,在街道靠邊的地方,只要不妨礙人家店面做生意,都會有人在此地擺上一些小攤子,賣的東西實惠,引來了大量的客流。同時也帶動了那些店舖的生意,須知窮人錢揣得緊,但擋不住一時興起,如是見了酒樓,也想嘗一嘗,見了珠寶店的漂亮首飾,也會咬牙買上一件,大不了半個月吃省點好了。
而富人在店裡買賣,看著那些窮人只能在外面買街攤貨,便會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買了東西心情亦是舒暢。
如此一來,雙方得益,倒是使得臨陽街越發興隆昌盛。
「本王閒散王爺一個,自然是清閒。」楚璇璞自鳴得意,並不覺得自己如此沒有作為沒有雄心是多麼的讓人無語。
「聽說太皇太后的壽辰就要到了,各國使臣來朝,裕王不用接待?」沐心冉嘴角抽了抽,又問。
「木頭管這些作甚?不如我們去看看戲?或是去興盛賭坊賭一把?」楚璇璞不欲細談此事,轉移話題道。
「又或者去醉夢樓逛逛?」楚璇璞上下打量了沐心冉幾眼,點著頭得出結論,「木頭應該還沒去過吧?今兒木王就帶你好好逛逛這京城不可錯過的的地方,讓你領略什麼叫聲色犬馬。」
「不去。」沐心冉不留情面地拒絕,醉夢樓她去過,但她沒特殊癖好;賭坊麼……這個倒是可以考慮。有混世小魔王裕王爺領頭,她就算是贏了錢也不用擔心被人攔住。
正當楚璇璞聽到拒絕聲要垮下臉時,沐心冉忽然道:「就去興盛賭坊吧。」
「好啊!」楚璇璞頓時雙眼一亮,摩拳擦掌,十分興奮。
「不過有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也行。」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對,要是對方獅子大開口,他做不到怎麼辦?遂補充道,「不過必須在本王能力範圍之內。」
「只要一個就足夠。賭本由王爺出。」
「嘿,本王還以為是什麼條件呢,成,賭本就由本王出!」楚璇璞擊掌笑道,然後忽然湊近沐心冉身邊,對著她的耳朵小聲問,「木頭,你是不是不會賭博?」否則怎麼會擔心那點兒賭本,若能贏,賭本又算得了什麼!
沐心冉抿唇未語,只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