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晨昕送走沐心冉後,卻入不了眠。站在窗下看著外面的雨夜,儘管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他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裡,一站便是一個時辰。
「咚咚!」
「寧公子,您睡了嗎?」木峰敲著房門問。
寧晨昕動了動黑眸,離開了窗邊,「什麼事?」
「睿王妃生病了,王府派人來請寧公子去替王妃看病。」木峰努力遏制住心裡的焦急解釋,沐心冉的身份他是知道的,睿王妃正是他的主子,化名木新。今晚主子在養生堂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然她堅持回去,他也只能希冀著她不會發生意外,只是沒想到竟然一回去就病了。
寧晨昕眉尾輕揚,睿王妃?病了為何不就近找大夫,要大老遠地跑到養生堂指名道姓請他?難道是因為外面傳聞他乃神醫徒弟?
沒聽到寧晨昕的回答,木峰心裡愈發著急,外面下著雨,時辰又晚,要是寧公子不願出診怎麼辦?以他對主子的瞭解,若不是一病不起,就憑著主子的醫術,怎會讓人來請寧公子,一定是病得不輕,耽擱不得啊。
「寧公子!寧公子!您睡著了嗎?睿王府的人還等著呢!」
屋內亮起了燭火,寧晨昕打開房門,見木峰神情慌張,心裡略有疑惑,嘴上沒點破。
木峰見寧晨昕衣衫整齊,應該是還未入睡,催促道:「寧公子,睿王妃千金之軀,她的病耽擱不得,您……」
「公子,發生什麼事了?」旁邊的門被打開,白藥揉著惺忪眨眼走了出來。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他累得不行,一躺床上便睡著。警覺性也降低了很多,直到現在才起來。
「我去給人看病。」
「我也去。」白藥立馬清醒,折身回房換衣。
兩人動作迅速,很快收拾好走出門。
青魅知道養生堂是沐心冉的,而寧朝昕是沐心冉的朋友,所以心急卻不敢太無理,在前堂等著。心裡每一刻是煎熬,看看時間,怕耽誤了主子,就要潛入後院,就見三人陸續走了出來。
「姑娘,這是寧公子和他的藥童白藥。不知王妃得了什麼病?嚴不嚴重?」木峰先向她介紹二人身份,然後關心地問了兩句。
「王妃得了什麼病得等寧大夫看過才知道。快走吧,別耽擱了治療的時間。」
三人出了養生堂,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青魅突然問了一句:「你會武嗎?」
寧晨昕聞言一愣,微一頷首。
「那飛過去吧,王妃的病情等不得。」青魅表情嚴峻,甚至透著焦急。
寧晨昕這才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嚴重,點點頭表示同意。
青魅看到他點頭,便率先運輕功飛出幾丈遠。
寧晨昕見她輕功精妙,眼神輕微閃爍一下,追了上去。
白藥來了楚京,聽說了很多關於睿王妃的傳聞,對那個充滿神秘的鬼顏魔妃很是好奇,連忙跟上。
青魅的速度很快,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們用了不到一半的時間就來了。寧晨昕和白藥兩人跟隨青魅走入睿王府。
一道黑影看著三人入內,迅速飛走,直奔皇宮的方向。
寧晨昕見到楚璇鈺的時候,目光閃了閃,隨即看向床上的女子,當見到她不同尋常的樣子時,瞳孔猛然一縮,雙眉下意識的蹙起。
楚璇鈺一直握著沐心冉的手,等他們進來時,他神情一變,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滿臉傷心,也不管有多少人進來,更不會去問候。
青魅自然知道主子還要演戲,一直觀察著主子和寧公子的神色,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便問道:「寧公子,可是看出了什麼?」
清冷的目光從楚璇鈺身上掃過,微微搖了搖頭,「姑娘稍等,在下要先替王妃把脈,才能確認。」他不知道這個內力深厚的女子是誰,想來身份不簡單。
青魅點點頭,見寧晨昕走近沐心冉,她也走了過去對楚璇鈺勸道:「王爺,先放開王妃,讓寧公子替王妃治病,王妃就會醒來了。」
楚璇鈺不信地瞪著她:「你騙人!青鸞說娘子被她看了就會醒來,可是娘子到現在還不睜開眼,你也是在騙我離開的是不是!」
青魅暗暗滴汗,看了眼處在床邊,無法醫診的寧公子,咬咬牙勸道:「王爺,奴婢不騙您。王妃一定會醒來的,您要是再耽擱下去,王妃就真的醒不來了。寧公子是最好的大夫,一定會治好王妃的。」
「真的?」楚璇鈺睜大眼睛懷疑地看著她。
「真的。」
「不許騙人,騙人沒有飯吃。」
「嗯。」青魅心裡都快急死了,同時對主子也是佩服之極。主子明明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在乎王妃的生死,並且不惜耗盡內力來保持王妃的體溫,現在卻能夠堅持裝傻,她不佩服都不行。
楚璇鈺得到她的再三保證後,終於放開沐心冉的手讓開了地方。
寧晨昕掃了眼毫不掩飾警惕瞪著他的睿王爺,面無表情地伸手探向床上的女子。
楚璇鈺暗暗觀察著他替沐心冉診脈,想到這人似乎是青妖的師兄,青妖與無常已經多年沒有聯繫,眼前的男子卻不同,他應該有聯繫到無常的方式。
寧晨昕按住沐心冉的手腕時,眼裡劃過一抹詫異,不知為何,他腦中晃過的竟是木新的臉。
見他神色不對,青魅替主子出聲問道:「怎麼了?」
寧晨昕回神,淡淡搖頭,他怎會把睿王妃想成木新呢!壓下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他靜心把脈。其實看到睿王妃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猜想,碰到她的手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依然細細把脈。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眉越皺越緊,看得一旁幾人跟著提心吊膽,緊張不已。
「睿王妃中毒了。」寧晨昕將沐心冉的手放進被子裡,起身抬眸道。
「什麼毒?」青魅微微變色。
「重紫。」
聽到『重紫』二字,楚璇鈺和青魅眼底皆劃過一抹異彩。
青魅連忙問道:「可有解藥?王妃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寧晨昕面色凝重,這是面對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時才有的神情。
「在下只是聽說過重紫。古書上說重紫乃天下奇毒,中毒者體內生寒,全身如冰,唇發紫,眉髮結霜,最多半個時辰冰冷至死。」寧晨昕怪異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此毒已經失傳。不知睿王妃為何會中這樣的毒?」
楚璇鈺臉色陰沉,幸好此時寧晨昕沉浸在發現失傳奇毒的震驚中,才沒看見他的異樣。
「中了重紫的人半個時辰就會凍死,可是王妃中毒已經不知半個時辰,寧公子會不會看錯了,也許只是症狀相似,何況寧公子不是說『重紫』已經失傳了嗎?」
青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麼回答別人。事實上青妖和寧公子都認為王妃中了「重紫」,想必不會診錯,只是其中卻又有疑點,她知道王爺心急但不好開口,於是問道。
「恕在下醫術不精,無法解答。」寧晨昕輕歎口氣,遇到這樣的奇毒,連他也無法面不改色。
「寧公子是不願醫治嗎?您是神醫徒弟,您要是醫術不精,京城裡還有誰敢說精通醫術?」青魅提高聲音,含著怒意。
「不是不願,而是真的無能為力。」
楚璇鈺眼眸黯然,心裡忽然抽痛了一下,上前撲到床上:「娘子,娘子,你怎麼還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他們騙我的,他們又騙我,你死了是不是?你不回答我就是真的了是不是?……」
「王爺……」青魅上前勸說。
『你走開!你這個騙子!你們都看我傻,都在騙我!哼,我才不傻,我不會再被你們騙了!不許你們靠近娘子!』楚璇鈺用力推開她,恨聲吼道。
「寧公子,您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青魅被推向了寧晨昕面前,她連忙抓住他的手問。
寧晨昕蹙眉,快一步地側開身子,躲開她的手。
青魅愣了一下,接著期待地又問一遍。
寧晨昕見她愛主心切,不免動容,然而他真的無能為力,又聽睿王趴在床上和睿王妃說話,動了動唇:「也許,我師傅有辦法。」
「真的?寧公子的師傅就是神醫,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家師雲遊四海,我亦不知他的去向。」
床邊的楚璇鈺身子一僵。
青魅欣喜的表情坍塌,「寧公子這不是存心戲弄人嘛。王妃的身體撐不了那麼久,誰知道等您找到神醫的時候,王妃還在不在。」
「事無絕對。睿王妃體內的重紫毒並非今日所中。」寧晨昕想了想,還是將隱在心裡的話說出來,也許是不想看到他們絕望,也許只是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奇毒,卻又與傳聞有別,想要研究一番。
「什麼?不是今日中的毒?寧公子是在消遣我嗎?」青魅又驚又怒。心裡則想著,不是今日中毒?那到底是不是重紫?一個兩個不是都說中重紫者半個時辰身亡嗎?
見寧晨昕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明不算俊美的臉,也不是特別突出,讓青魅這個見慣場面的女子心神一凝,住了口。
「按理中了重紫,半個時辰便會毒發身亡。除非一種情況,或許會出現意外。那便是從母體帶來的。母親中毒,傳到胎兒裡,胎兒很大可能會死於母親腹中,即使是出生也已中了重紫的毒。也許重紫會因此發生一些變異,不會讓嬰兒立即死亡,但身體會比一般人羸弱,體質偏寒。若是毒引被觸發,可能就是現在的狀況。剛才是有人用內功替她護住了心脈吧。否則睿王妃此時恐已危矣。若能讓王妃的體溫恢復正常,倒可保她一段時間平安。趁這段時間尋到重紫的解藥,才能真正根除。在下會聯繫家師,若有消息會通知睿王府。言盡於此,信與不信,皆在於姑娘。」說著,便抬步走了出去。
青魅愣了愣,看向了楚璇鈺。
「公子,睿王妃得了什麼病?不管什麼病,只要公子出馬,她一定很快就會好的。」外面響起白藥稚嫩的嗓音。因為是王妃,所以只有大夫才讓進,白藥被攔在了門外。
「公子救不了。」接著傳來寧晨昕清冷的聲音。
「怎麼可能!公子,您不會是在騙我吧?」白藥咋咋呼呼的驚疑聲傳來。
「公子,睿王妃得了什麼病,竟是連您也醫治不了?」寧晨昕沒有回答,便又聽到白藥的驚呼。
兩人逐漸走遠,聲音也逐漸減小。
待再聽不到說話聲,青魅才出聲喚道:「主子?」
「讓醉夢樓的人注意著,尋訪重紫下落。」有重紫的人應有解藥吧?楚璇鈺心想。
「青魅明白。」
「通知青邪,調一些人查清王妃生母和沐府十七年前存在的疑點。」
寧晨昕的話他聽進去了,對方的話很有道理。畢竟沐心冉中毒已過半個時辰,若是重紫,應不可能會出現現在的奇跡。
再者,以她的製毒本領,豈會那麼輕易讓人下了毒?那麼就是她從母體裡帶出來的了。她的母親?似乎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受沐翰博寵愛不過一時,後來便被如置冷宮,鬱鬱寡歡而亡。
妻妾爭寵發生的勾當他瞭解,但如果是女人間的爭鬥,又哪裡得來這失傳的天下奇毒?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麼眾人不知的秘密。對一個無權無勢的懷孕女子下重紫之毒,足見沐心冉的母親並非只是明面上那麼簡單。
他回想起了那次梨園會上沐心冉的話,她當時也說過臉上的胎記是中毒所致,她當時故意把自己的臉弄得像鬼一樣嚇唬那些公子小姐,他以為那是她編造的,為了愚弄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便沒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後悔已不及。如果她當時說的都是真的,她懂醫也就可以解釋了,那個救她一命的高人就是讓她默默成長變成的人嗎?
青魅點點頭,「主子,要把青夜喚回來嗎?」
楚璇鈺沉默半晌才道:「讓他明早過來。」
外面雨停了,一輪明月掛在了上空,輕柔的月光普照大地,鋪著雨水的萬物顯得粼粼生輝。
房內,炭爐被燒得通火,炭木發出辟里啪啦的爆破聲。案台上的燭火輕輕跳躍,將房間照得忽明忽暗。
楚璇鈺坐在床邊,重新執著沐心冉的手。凝視著她的眉眼,眸色幽深,神秘的紫色已經用藥物隱去,此時是一雙漆黑如墨的星眸。
「這是重紫造成的嗎?」他另一隻手輕輕摩挲著她右臉上的紫色斑紋,冰涼的觸感令他的心微微一顫。
如果沒有這塊胎記,你的一生應該會不一樣吧?
十六年的嘲笑,十六年的謾罵,十六年的虐待。
你是否因為它而怨恨過?
面臨這樣的痛苦,你是如何養出囂張狂妄的性子?又是如何懂得那麼多?甚至比許多人都要厲害?
也許是有什麼奇遇吧……就像他一樣……
可是,那奇遇還是無法消除你的不幸嗎?
想到寧晨昕的話,楚璇鈺頓住了手。
感受著沐心冉比常人低許多的體溫,照這樣的情況下去,不用多久,她就會變成冰人。不用等到神醫或是找到重紫解藥,她就沒氣了。
抿了抿唇,眉心輕蹙,楚璇鈺放開她的手,起身脫掉自己的外衣,只著一件輕薄的白色底衣,然後掀開疊在一起的幾條棉被,鑽入被窩裡。
沒有一絲暖意,反而是撲面而來的寒氣。
楚璇鈺倒吸一口涼氣,沉了沉心神,將沐心冉瘦小的身體攬入自己的懷裡,像是抱著一塊冰一樣,冰涼刺骨。
他的眸光不由得暗了暗,一雙長臂將她緊緊圈在自己的胸口,小小的她被整個包在他的懷裡,才覺得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嬌小,一點兒也不像平日那個冷漠傲氣的女人,也不像是一個能獨自支撐起偌大王府的王妃,更不像是一個能夠在商業上馳騁、幹得風聲水起,尤勝男兒的女商。
楚璇鈺的心忽然軟了下來,只覺一道暖意柔和地包裹著自己的心。
這樣一個不讓鬚眉的女子,若是讓世人知曉,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波?他們還會因她的容顏而鄙棄嘲弄?
他忽然有些慶幸嫁過來的是她而非沐心雨,否則他怕是和世人一樣錯過了這樣一個讓人驚艷的女子吧。更慶幸的是他早於他人發現了這顆明珠,世人只把明珠當魚目,若非與她親近,他何嘗不是?
「丫頭,你藏得可真深啊……」騙過了世人,甚至騙過了他。
「看在你無心為之,只要你醒來,本王便放你一次。」
第一次抱著一個姑娘自言自語,楚璇鈺有些混亂。明明是大夏天的,卻渾身冷得想發抖,然而心裡又比任何時刻都溫暖,都熱乎。十年冰凍的心,第一次嘗到了暖意。
他垂著眸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發現她睫毛和眉毛上的白霜融化了不少,心裡一喜,不由得又將她抱緊了幾分。
她的頭抵著他的下鄂,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冰冷的臉上。
一個動也不動,如同木偶一般;一個偶爾說一兩句話,更多的是看著她發愣。
燭淚慢慢流淌,月亮下滑,一夜便過了。
青妖眼袋浮腫地溜入沐心冉的房內,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畫面——
共枕而眠。
沐心冉整個人縮在楚璇鈺懷裡,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黑色腦袋。楚璇鈺側著身擁她入眠。幾層棉被蓋在兩人身上,隆起了一個小山丘。
感覺到房內多出來的氣息,感覺靈敏的楚璇鈺第一時間醒來。他驀然睜開雙眼,收回被壓在沐心冉身下的手臂,將她的頭枕在枕頭上,這才起身低聲問道:「找到辦法了?」
「青妖無能,讓主子失望了。」青妖聲音暗啞地回道,滿臉自責,帶著濃濃的疲倦。
一夜未睡對她來說不算什麼,關鍵是這一夜她精神緊繃,一邊尋找無常的下落,一邊要費盡腦子想解重紫的辦法,才會讓她如此疲憊。
楚璇鈺只著底衣,他斂眉垂眸注視著沐心冉明顯好轉很多的臉色,心裡倏然放鬆了很多,用手罩在她的額頭上試探體溫,仍比常人低的溫度讓他週身無形散發出寒氣。
青妖看著主子溫柔的動作和明顯不悅的氣場,開翕著小嘴,想要說什麼,又找不到詞。
「你跟在她身邊這段時間,可看出了什麼?」說話的時候,替她緊了緊被子。
「王妃讓屬下替她搗藥、燒火,偶爾讓屬下去養生堂拿草藥。屬下只知王妃似乎很喜歡研究藥物。她配的毒配方很奇怪,解藥也很奇怪,但是效果卻不比屬下煉製的差。」
青妖也知道王妃對她存有警惕,一些機密不會展現在她面前。她除了對王妃的藥房感興趣外,還需觀察王妃的舉動及接觸的陌生人。只是王妃幕後似乎並無高人,王妃所學好像都是憑空而來的,即是王妃自學來的。或許有高人,只是那高人不再出現。總之,她並未能找到解惑的信息。
「平時有發現王妃的異樣嗎?比如身體不適?」如果她體內一直有毒,平時難免會出現異常。
青妖搖了搖頭,又意識到主子看不到,出聲道:「沒有。」
「這幾日你留在王妃身邊好生照顧她,你師傅本座另讓人去找了。」
「是。」青妖應下,忽然想到某件事,詫異地問,「主子,王爺他……」
「守好本分。」穿衣的手一頓,冷硬道。
聽出主子的不悅,青妖連忙閉緊嘴。
「照顧好她。」隨著聲音的飄落,楚璇鈺的身影消失了。
青妖知道主子還有事要處理,走到床邊看著雙目緊閉,唇色發紫的王妃,清秀的眉眼間染上愁緒。
……
楚璇鈺離開沐心冉的房間後找到杜如海,得知府裡的下人都被吩咐對此事禁言,點點頭。其實王府大多數都是皇上的人,即使杜如海吩咐了,也是會有人向皇帝稟告,所以他也沒真想過要完全隔絕消息。只是不希望這件事傳得滿城沸沸揚揚,就像之前沐心冉整頓王府一樣,弄得眾人皆知,還以訛傳訛,傳出許多不利於沐心冉的不實之論。
杜如海再次見到楚璇鈺,心情仍然激動萬分,老眼含淚地打量著神情與往不同的他,他問什麼,杜如海便答什麼。
「杜伯,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就好。」楚璇鈺勸道,「免得他人懷疑。」
「嗯嗯,老奴知道,老奴只是一時太激動了。」杜如海也不想給王爺帶來危險,連連點頭,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穩住激動的心緒。
「王爺,王妃的身體怎麼樣了?」他昨夜去安頓王府的人,等到回青玉軒的路上撞見寧公子,問他情況,也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便面色不佳地離開。到了房門口,又被舒情舒畫兩個丫鬟攔住,知道這是王爺的命令,便作罷。又過了半晌,才離開。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王妃到底情況如何。
楚璇鈺目光忽然變得凝重,「王妃可能會病一段時間,本王會找人治好。杜伯不必擔心。」
杜如海聽他如此講,便知情形不容樂觀,老臉擔憂:「王爺若有任何問題,就跟老奴說。」他認為楚璇鈺剛清醒過來,有些事或許還不清楚,得重新瞭解。
「嗯,如果需要,本王自會找杜伯。」連他的人都無能為力,一個老人家又能做什麼。楚璇鈺不想給這位老人增加煩惱。十幾年,杜伯為人如何,他比誰都清楚。在眾人落井下石時,也只有眼前這個普通老者撐起了王府的擔子,一路照顧著「他」,儘管有所不周,但以他的能力和身份,已是竭盡全力。
杜伯是母妃的人,自他封王入府,便隨他入王府,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榮華共享,是人都會。但患難之時,真情難得。當年母妃含冤自盡,他重病之時,只有杜伯日夜照料。待到「他」的出現,天之驕子變成無人憐愛的傻王時,眾人皆落井下石,只有眼前這個普通老者繼續不辭辛勞照顧著他,
「今天肯定會有不少來看望王妃,除了大夫外,其他人就請到客廳去。王妃是本王的妻,臥榻之時,本王不想其他人看見。」
杜如海自然是答應,外人入內室見王妃,於禮便不合。
「這些老奴都知道,王爺不必擔心。王爺餓不餓,先用點早膳?」杜如海最關心的還是王爺的身子。王妃病倒在床,他可不希望王爺身體再出差錯。
「不必了。本王還有事要辦。你去忙吧。」
杜如海點著頭,一雙老眼卻直直盯著他。他仍沉浸在驚喜之中。傻了十年的人突然好了,他怎能不高興,又怎麼可能輕易冷靜。
楚璇鈺見狀,只得先離去。
路上,又不得不裝出傻氣的樣子。最後實在煩了,便運起輕功隱匿而去,方向正是蘭園。
蘭園內。
經過一夜暴風雨的洗禮,蘭園內充滿蘭花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
枝頭的白玉蘭被打得七零八落,地上落滿了花瓣。花瓣上沾著雨珠,花枝上也噙著水,風輕輕一吹,便灑下一片雨霧。
楚璇鈺把青夜喚了出來。
剛剛青夜就回來了,一直隱在暗處,就如往常一樣。
「青邪那裡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青邪和青魅都已經派閣裡上下全力尋找了。」青夜亦是一夜未眠,面容冷俊,不帶絲毫頹廢。作為暗衛,他的睡眠本就不同於常人。
「昨晚門口兩個小丫鬟你去解決了。」楚璇鈺問過杜如海,那對叫舒琴舒畫的丫鬟是姐妹,並非楚璇瑾送來的人,而是杜如海從牙人那兒買來侍候主子的,據說曾是官家小姐。但為以防萬一,他不得不杜絕後患。
「主子,那兩人的父親您認識。」
楚璇鈺倒是有些驚訝青夜竟然沒有馬上執行他的命令,挑著眉看向他。
「她們的父親是太醫姜宇。」
姜宇,曾於楚璇鈺有恩。在所有的御醫都搖頭說他只剩一口氣的時候,只有姜宇每日還會來替他看病。他知道,那些御醫之所以會那麼說,無外乎是因為他失了勢。如果沒有姜宇,也許他等不及大師的到來,便已經斷了氣。所以,姜宇,等同於他的救命恩人。只是後來捲入後宮紛爭,成了替罪羊。
聽說滿門抄斬,沒想到還留著兩個女兒。
「上次青邪來王府瞥見了兩人,覺得二女氣度不同於普通丫鬟,回去便讓人查了二人的身份。屬下來不及告訴主子。」
「那就把兩人帶回千曉閣調教吧。」就算是恩人的女兒,楚璇鈺也不想留下後患。不能殺,那就把她們變成自己人了。
青夜離開後,楚璇鈺目光投向了當日與沐心冉相遇的地方。右手撫著胸口,裡面藏著一根不同尋常的銀針,她的東西,對他狠下殺手的證據,也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屬於她的東西。
他一直把蘭園的相遇當成兩人第一次相見的地方。因為那是他第一次以真正的自己同她見面,儘管她沒看到他的真面目,雖然他似乎惹惱了她。
眼前晃過她靈敏的身手,迫人的氣勢,以及那張怒氣勃發的小臉。
當時活力無限的丫頭如今卻生死不知躺在床上……
心頭悶悶的。
是『他』的感受嗎?
昨晚『他』不願沉睡,現在以為她不在了,所以不願醒來?
似乎『他』把感情傳染到了他身上,連他也覺得難受。
楚璇鈺收回視線離開了蘭園,以往將蘭園作為排憂之地,這是第一次沒有效果,不僅沒有平靜下心情,反而更加煩悶。他有他的事要做,不能讓自己沉浸在這些煩惱之中。
上完早朝後,楚璇瑾把楚璇璐留了下來。
「皇兄。」楚璇璐走入御書房。見身著明黃龍袍的楚璇瑾站在玉案前背對著他,眼裡迅速閃過一道光芒,淡笑地喚了一句。
「聽說睿王妃病了,你和四弟去看看吧,三弟……恐怕應付不過來。」楚璇瑾的視線從頭頂上的「正大光明」移動,轉身對他說。
楚璇璐露出一絲詫異,點了點頭:「臣弟領旨。」
「把宮裡的御醫帶上。」
……
楚璇璞正在戲園子裡看戲,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皮笑肉不笑地扭過頭去,看到是那個甚少出門的二哥時,臉色頓時一變,換上一副天真燦爛的笑容:「二哥,今兒個是吹了什麼風?竟然能在戲園子裡看到你。你不是都不來這種嘈雜的地方嗎?」
「你們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給陵王爺備座。」見楚璇璐只攜一人站在那裡,又揚聲對候在一旁的下人道。
「不用了,皇兄讓我給你帶口喻。」
楚璇璞笑臉一懨,悻悻地摸著鼻子:「二哥,你就當找不到我行不行?」皇兄找他,估計沒什麼好事。難道是楚白癡告狀告到皇兄那裡了?哼!他道楚白癡怎麼會甘吃那麼大的悶虧,估計是前些日子醜得無以見人,等好些了才去告狀。
楚璇璐笑得清雅:「可以。」
「哈,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楚璇璞聞言樂花了臉,雙眼閃閃發光,又催促著讓楚璇璐坐下看戲。
「睿王妃病了,皇兄讓你去看望。」楚璇璐沒有坐,接著說道。
「什麼?咳咳……」楚璇璞正巧往嘴裡丟花生米,忽然聽到這無異於爆炸性的消息,驚得從凳子上跳起來,扯著嗓子驚呼,然後花生米掉入喉嚨,嗆著自己。
坐在旁邊看戲的戲客聽到這邊的動靜,扭頭看過來,見是裕小王爺,趕緊撇開頭假裝沒看見。
喝著小廝遞過來的茶,好不容易才將花生米吞下去,咳得滿臉通紅的楚璇璞抓住楚璇璐的手臂:「到底怎麼回事?三嫂怎麼會生病?」
這是什麼問題?是人都會生病吧。又不是神仙。
看著楚璇璞對沐心冉那麼上心,楚璇璐眼神微閃了一下,輕輕抓下他的手,聲音依然平淡:「不知道。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快走吧。」楚璇璞也不在意手被推開,皺著眉催促道。
走出戲園的時候,他嘴上又唸唸叨叨,「三嫂那麼強悍的人怎麼會生病,我還以為她是神呢。」
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楚璇璐修眉一挑,突然問了一句:「三弟妹很厲害?」
楚璇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二哥,你什麼時候對女人感興趣了?不過可惜,她已經是三哥的王妃了。」
楚璇璐嘴角抽了一下,撇開眸子不說話。
見狀,楚璇璞反而不自在了,自己說了出來:「民間不都傳三哥取了個『鬼顏魔妃』嗎?其實,三嫂長得什麼樣子也不是她說了算。當日梨園會,你也聽到她說了那是惡人下毒所致。而真正的三嫂,嗯,說是『魔妃』也不為過。」
說到這裡,他哆嗦了一下,才又道:「敢和太后叫板,敢向皇兄討債,能夠僅憑一己之力掌管王府,你說這樣的女人厲害嗎?」還有一點,就是那讓人心驚膽寒的毒藥,這點他沒說,作為有著下毒前科的他,自然不能出賣盟友。
楚璇璐輕嗯了一聲,率先上了馬車。楚璇璞說的這些他都知道,沐心冉這樣的女人確實算得上獨一無二,天下要再找到一個怕是很難。只是,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而且只是一個沒有背景的世家庶女,再加上那副容顏,就算能力強,也難入男人的眼。
馬車在楚璇璞的催促下行得很快,不久後便到了睿王府,在一從下人的叩拜下走進大門。
楚璇璐道:「聽說睿王妃生病,本王和裕王奉皇上之命來看望。」
「多謝皇上和兩位王爺的關切。」杜如海感激地點頭,他一眼便看見跟在兩位王爺身後的藍景明,遂知二人來意,「王妃昨晚淋了點雨,舊疾復發,藍太醫來得正好,便請替王妃瞧瞧。」
藍景明一襲青藍長衫,雖是灰白頭髮,精神頭卻好。
「管家不必多禮,本王原就是奉皇上的旨意來的。」
楚璇璞兩位王爺被請到了客廳上喝茶,等待藍景明的就診結果。
「杜管家,三哥呢?」楚璇璞坐不住,喝了口茶便問。
杜如海眼微斂,謹慎答道:「王爺他——」
「唉,昨兒個王妃病得不省人事,王爺傷心了一夜,把奴才們都趕出了房間,獨自陪了王妃一宿,今早老奴撞門進去,發現王爺已經累及睡去。」
「三哥如此在意三嫂,遇到這種事定然六神無主。道是怪可憐的。」楚璇璞與睿王府走得近,楚璇鈺有多粘沐心冉,他是知道的。
「睿王妃舊疾復發,不知是什麼病,竟然嚴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楚璇璐問。
「老奴也不清楚,等藍太醫出來了就知道了。」杜如海應付道,心道王妃是中了毒,只是當初王妃不是說此毒只會影響容貌,無關安危麼。
正談論著,便聽得客廳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王爺……王爺……等等奴婢啊,您衣服還沒穿呢……」幾人聞聲跨出客廳門檻,只看見一道白色身影迅速從花林間穿過,後面跟著一個穿著婢女服飾的身影。
「你這隻母老虎!不要追我!我要去找娘子!你再追著我我就咬你!」遠遠地傳來楚璇鈺的聲音。
「三哥還是老樣子,這是急著見三嫂吧。」楚璇璞遙望著消失的身影,輕笑一聲。
「有了王妃,王爺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如今王妃臥榻不醒,才會急成這樣。」杜如海望著消失的楚璇鈺,心中感歎不已,也替王爺惋惜,明明已經清醒了的人,不僅不能大張旗鼓,眾人同慶,還須得裝傻扮癡,只願這種日子不必長久。
「我們去看看吧,好歹來睿王府一趟,怎能不見三哥一面。至於三嫂,我們不進去見就是。站在門外,也好早一點知道她的病情。」
於是,杜如海陪著兩位向青玉軒走去。
到了沐心冉的房門前,卻不見楚璇鈺。房門外守著兩個丫鬟,見到來人,趕緊俯首屈膝行禮。
得知楚璇鈺進了屋,杜如海便揚聲道:「王爺,陵王和裕王來探望王妃,您能不能先出來?」
無人回答。杜如海不由得尷尬地看向兩位王爺。
「無妨,本王二人就在這裡站一會兒,等藍太醫出來。」
沒過多久,房門打開了。
欣賞著院裡花草的兩人看向門口。只有藍景明出來了,房門立即又被丫鬟關上。
「藍太醫,本王三嫂得的什麼病?」楚璇璞性子急,立即開口問道。
楚璇璐也將目光投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