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駕得太快,所經之處,人仰馬翻,哀嚎聲不斷。
可是馬車上誰也顧不上他人,杜如海心裡更是只有王爺,哪裡還顧得及別人。
平時要半個時辰才能趕到沐府,今天卻只用了一半,可以想見那速度有多快。
等到了沐府立著兩石獅的大門外,馬車才險險停在台階邊,差一點兒就撞上。
杜如海顛簸一路,老骨頭幾乎要散了架,此刻停下來還未能回神,車伕最先跳下來,接著沐心冉也從馬車裡鑽出、跳下、落地。
守在門外的護衛看著馬車直直衝過來的時候,那真真是提心吊膽,差點兒逃走,直到馬車停下來,才緩了口氣。
有眼尖的守衛瞥見馬車的樣式和圖案,忽然記起大小姐回門時所乖馬車,趕緊跑進門去稟告老爺。
沐心冉跳下馬車,便徑直往大門走去。她的臉就是標誌,京城裡有這樣一張臉的除了睿王妃還有誰?敢堂而皇之走入沐府的當然也只有那個嫁給傻王爺的沐府庶女,也是他們現在名義上的大小姐。
所以,另外一個守衛不敢攔著,縮著脖躬著身站得離大門遠遠的。
杜如海見沐心冉走了進去,咬牙撐著,把力量灌入發軟的雙腿,腳踩到地上,腳步虛浮地跟了上去。
沐心冉剛進門,沐翰博和老婆女兒們如眾星拱月般迎面走來。
「心冉,你怎麼來了?也不提前通知為父一聲,也好早點讓廚房的安排。」沐翰博壓下心中的疑惑笑臉相迎。
除了大夫人外,其他夫人和小姐也都掛著過度燦爛的笑容,好似怕別人不知道她們很歡迎似的。
大夫人則是板著一張不年輕的臉恨恨地瞪著沐心冉。
沐府上下都看到了沐心冉受皇帝邀請去參加梨園會。
而沐心秀從梨園會狼狽回來,眾人從她的咒罵中大概也猜出了她在會上是受了誰的氣,因此知道沐心冉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凌的丫頭片子了,現在可是得皇上眷顧的睿王妃,誰眼睛瞎了敢輕易得罪。
只有大夫人,因為女兒在自己跟前編排沐心冉,得知沐心冉害自己的女兒險些被趕出梨園會,所以對沐心冉那是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吃她的血啃她的肉,不過同樣忌憚沐心冉背後的人,因此也只能懷恨在心了。
沐心冉黑眸一掃,見這群人中獨獨少了沐心秀,眼中冷意添了幾分,開口問道:「沐心秀呢?」
誰也沒想到沐心冉一來就問沐心秀的下落,看她這氣勢,難道是來找沐心秀的麻煩的?
沒得到回應的沐翰博臉色青紅交加,常年浸淫官場的性子讓他迅速壓下怒意,扯著嘴角說道:「心冉對秀兒倒是掛念,一來便尋問她的情況。看來即便嫁給了王爺,心冉也沒忘記自己的根在哪裡,還記著姐妹之情,為父甚是『欣慰』啊!」
聽著像是在讚美沐心冉,然而細細體味其中真意,不難發現話裡的指責之意。
沐翰博雖然忍功好,但也容不得他人無視自己,特別是自己的女兒,在自己的友好問候下竟然無視自己,官當久了當大了,怎麼忍受得了?就算是平常百姓家,也沒有幾個當爹的能受這種氣吧。
沐心冉此時可沒心思和對方閒扯,什麼勾心鬥角的話都滾蛋吧。
「本宮是以睿王妃的身份前來沐府的,請沐丞相注意稱呼。」
沐心冉端起身份壓人,沐翰博呼吸一滯,差點兒被氣得兩腿一蹬倒地吐血。
那些夫人小姐們則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她對她們無禮尚情有可原,可對老爺,也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怎敢端王妃的架子?自古百孝為先,連皇上都要孝順太后,她不過是一個王妃,憑什麼如此對待老爺?
眾人震驚的眼中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敢這樣對老爺,就算她是王妃也免不了被訓。今天可沒有什麼睿王爺,她既然回來了,就是沐府的小姐,而且只是個庶女,她們治不了她,老爺還不能教訓她嗎?
可是,令眾人不懣的是沐翰博並無追究之意。
只見他深吸了兩口氣,然後看似面色平靜地問沐心冉:「睿王妃,不知你來沐府有何要事?」
「找沐心秀。」沐心冉皺著眉,這些人堵在這裡她怎麼找人?誰知道耽擱一時又會發生什麼變故。
「睿王妃要找我女兒總該給個原因吧,難道睿王妃仗著自己的身份想要見誰就見誰嗎?」大夫人沉聲問道。
「清兒原來是沐心秀的丫鬟吧?她現在失蹤了,本宮懷疑她偷了本宮的東西來給沐心秀。」
聞言,大夫人震怒地怒喝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杜如海先是錯愕地看著沐心冉,隨即反應過來她如此說的原因。
王爺失蹤不是小事,越多人知道越麻煩,府中下人早被他勒令不許外傳,這些沐府的人自然也不能知道。要是有心人想要謀害王爺,知道王爺不在王府內,那還了得!
「睿王妃,此話可有憑據?」
沐翰博也是老臉陰沉,嫁出去的女兒竟然回娘家要妹妹交出失蹤的丫鬟,還暗裡誣賴她妹妹偷她的東西,如此不盡人情的做法,是生生在娘家人臉上打了一巴掌啊。
「本宮來到沐府,沐家唯獨沐心秀不出來參拜,不是心裡有鬼是什麼?」
「還不都怪你!你害得我家秀兒被皇上厭惡,被官家小姐公子嘲笑,她回來氣得大病一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到現在都還沒好。你這個罪魁禍首反倒來誣蔑她,你到底按的是什麼心?難道真想把秀兒逼死不成?」
大夫人臉上的妝因為氣憤而抖落一層白粉,平日裡端莊的貴婦人此刻就像是一個潑婦般質問著沐心冉。
其他夫人們站在她後面沒有相幫之意,反正她們本來就是敵人,何必為了一個敵人得罪一個不能惹的人物。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她們隔岸觀火便好。最好兩人爭得個魚死網破,她們樂得清閒自在。
這樣的大夫人沐翰博是沒見過的,在他面前,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向來端莊賢淑,連他娶妾時也未撒潑,此刻突然不顧身份尖叫,他被嚇了一大跳。
不過回想她的話,也就釋懷了幾分,她是因為關心秀兒,作為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夠真樣,不妄是他的妻子。
如此想著,加上對沐心冉的嫉恨,便沒有阻止她對沐心冉的質問,而只是在一旁看著。
沐心冉的眉皺得更緊了,看著眼前撒潑的婦人,不耐地喝道:「閉嘴!」
煞氣和戾氣一齊衝出身體,咆哮著攻向大夫人。
一個婦人哪裡感受過這種冰寒徹骨的殺伐之氣,嚇得噤了聲,張了張嘴,想要出聲,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發不來。
「讓開。」沐心冉沒心思和他們磨蹭,那種只有頂級殺手才能擁有的殺氣爆發出來,眾人頓時猶如被陰森森的氣息包圍,寒氣入體,瞬間傳入四肢百駭,如置冰窖,身體都僵在原地,似乎連思維都被禁錮了。沐心秀的住處她有印象,他們不帶路她也能找到。
杜如海趕緊跟了出去,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人。
半晌,眾人才醒過來,連忙轉身朝翌秀苑趕去。至於懷著何種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
「夜公子。」七邪正整理著卷宗,忽然見青夜一陣風似的飛進來,連忙恭敬地站好。
青夜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急聲問:「主子去哪了?」
七邪何時看過青夜如此激動的樣子,一時有些愣神。
「說話!」青夜見他發呆,心中越發著急,恨不得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發呆。
「主子在青魅的地盤。」青邪從門口不疾不徐地走進來。
「醉夢樓?」聞言,青夜鬆了口氣,隨即蹙眉,「主子怎麼會去那裡?」要知道,白日裡主子就是王爺,連出王府的次數都甚少,怎麼會去那裡。
「呵,不過是幾隻跳樑小丑。」青邪嘴角微勾,眼底晃過一抹不屑,殺意一隱而過,就算是跳樑小丑,也不該觸犯主子。既是觸犯了,就莫要怪他們殘忍。
「王妃呢?主子讓你在暗處保衛她,你倒好,跑到我這兒來了,不怕主子怪罪?」
「要不是她主子怎麼會險些遇險。」青夜恢復成面癱臉,只是眼中殺氣正濃,而被他惦記著的對象卻是他不得不保護的人。
「雖然主子不會有生命危險,卻也不好過。」想到沐府那幾人想出的毒招,青邪溫和的臉上陰鶩一閃即逝,周圍的空氣陡然降溫,「你速回王妃身邊,她若還找不到主子的一落,我們也只能違背主子的命令動手了。」
聽了青邪的話,青夜心中一緊,「主子不好過」五個字就像一把刀刺在心口,作為主子的暗衛,他是最清楚不過了。
白天的主子是王爺,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王爺受人欺負,不能動手殺那些欺負王爺的人,因此王爺每次都會遍體鱗傷。現在有人把王爺弄到醉夢樓是想幹什麼?
不敢往下想,青夜運氣輕功,飛躍而出。他要去找那個女人,就算是暴露了也要讓那個女人快些去救王爺。
……
「睿……睿王。」守在翌秀苑外的兩個丫鬟望著氣勢洶洶行來的沐心冉,結巴地問。
「讓開。」沐心冉冷聲道。
「小姐吩咐,誰也不能進去。」
「做了什麼虧心事不讓人進去?」沐心冉眼眸一冷,手快速地將兩人推到一邊,踏著步子如風般闖入翌秀苑。
見院子裡無人,便徑直朝沐心秀的房間走去。
「呯!」
房門被踹開,門板猛地撞擊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哪個該死的賤婢!不是讓你們別進來……」沐心秀尖銳的聲音猛地充斥在屋內,卻在瞟見如同鬼煞一般出現在房門口的沐心冉時嘎然而止。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誰讓你進來的!這裡是本小姐的房間,沒本小姐的允許,就算你是睿王妃也不能擅闖!」沐心秀俏臉一白,隨即又理直氣壯地吼道。
沐心冉不為所動,目光在她房內掃視一周,除了坐在梳妝台前的沐心秀和紅喜外,並無他人。
難道這事和沐心秀無關?
見到沐心冉的動作,沐心秀的心提了起來,眼神微閃,卻挺著腰板故作鎮定。心裡則是暗暗慶幸,幸好她早有準備。
「聽說妹妹病了,如今看來氣色比往日還勝三分,莫不是大夫人在欺騙本宮?」沐心冉將目光定在沐心秀臉上,漆黑的雙眸裡折射出寒冰暮雪。
「小姐之前確實大病一場,經過調養現在已經好了不少,但臉色還有些蒼白,睿王妃應該知道小姐素日裡愛美,自然見不得自己面色不佳,這才讓奴婢替她化個艷妝,遮去病態。」紅喜立刻機靈地答道。
她的話說得合情合理,沐心秀的緊張卸去不少,心裡很滿意紅喜的解釋,立即接道:「姐姐關心妹妹,妹妹甚是感動。只是妹妹大病初癒,姐姐這番不請自來,入門不敲,妹妹差點兒因此驚出病來,如今有些心悸之感,想要歇會兒,不能招待姐姐還望見諒。」
沐心冉抿著唇沒有回應,目光猶如實質般投向紅喜,眼中透露些許意外。
紅喜作為沐心秀的貼身丫鬟,也是欺負原身最厲害的一個奴才,早已深刻原身的大腦,所以沐心冉對她並不陌生。如今看來,能夠成為沐心秀的心腹,不僅因其懂得逢迎拍馬,更重要的是腦子不笨。
紅喜對上沐心冉的眼睛,從心底深處滲出了一股森寒涼意,不由得眼神閃爍,慌忙低下頭。
這種下意識的動作讓她錯愕又羞惱,自從沐心冉嫁為王妃後,她也只在大街上那次看到過對方,但當時她站在沐心秀身後,並未正面對上,所以根本沒料到沐心冉的氣勢會變得那麼強大,強大到讓人靈魂發顫。
這,還是那個任眾人打罵的沐心冉嗎?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紅喜說的沒錯,你就是說給別人聽,也無人會道紅喜說錯。」沐心秀惱羞成怒地蹙著眉,可惡的賤丫頭,竟然敢無視她的話。
沐心冉目光冷冽地掃了沐心秀一眼,轉身步出房門。
「王妃。」這時,杜如海才趕到,正撞見沐心冉從房間出來,臉上掛著期冀的神色。
「搜,不許放過翌秀苑任何一個角落。」
沐心秀半惱怒半得意地望著消失的背影,眼中閃過陰毒之色,沐心冉,你就得意吧,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可是在聽到沐心秀沒有壓低的聲音後,臉色頓時大變,怒聲咆哮道:「沐心冉,你不要太過分了!」
剛剛打扮好的臉露出猙獰,小跑著追上沐心冉,頭上的金步搖晃得鈴釘作響。
「沐心冉,別以為你是王妃就可以私闖官宅,沒有皇上的口諭,想要搜查我家,沒門!」
沐心冉正向著一間下人房走去,速度不快,所以沐心秀很快就追了上來,幾步橫在她身前。
見到一個陌生老頭向著另一邊的柴房闖去,知她就是沐心冉帶來的人,揚聲命令道:「紅喜,還有你們兩個,過去攔住那老頭!」
「這是怎麼回事?」沐翰博和其他人正好這時趕到,看著翌秀苑內劍拔弩張的樣子,沐翰博沉著氣問道。
「爹,你怎麼讓這個女人隨便進女兒的院子?」沐心秀雙眼一亮,隨即怨念十足地抱怨道。
「什麼這個女人!她是你的姐姐,更是睿王妃,說話別沒大沒小!」
沐翰博一邊訓著沐心秀一邊快速走到二人身邊,看兩人的陣仗,情形大概猜出了幾分。
「她才不是我的姐姐!」沐心秀怨怒地瞪著沐心冉,恨聲道,「她無緣無故搜女兒的院子,哪裡是什麼做姐姐的。」
「老爺,你看看,她找不到人就要搜院子,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為了一個失蹤的小丫鬟搜自家姐妹的院子,妾身看分明是故意找秀兒的麻煩。」大夫上前護在沐心秀的旁邊,看著沐心冉的目光很不善。
「秀兒,心冉說她的婢女清兒偷了東西逃跑了,想來此處看看人有沒有躲到這兒了。」沐翰博怒瞪了大夫人一眼,一個婦人盡在這裡添亂!
沐心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沐心冉所說何意,擔心被對方看出什麼,圓瞪著美眸,氣憤地質問道:「她的丫鬟偷了東西逃跑卻跑我這裡來找人,這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我讓人偷了她的東西嗎?」
「心冉不是這個意思。清兒以前在你院裡當差,她就是想來問問你一些清兒的情況。」
「這是問嗎?這是實實在在地搜查吧!爹,你就因為她成了睿王妃,所以就處處護著她嗎?」
沐心秀氣急敗壞地吼道,一方面是為了把自己被冤枉的神情表現得更逼真,一方面也真的是嫉妒了,以前爹爹連沐心冉長什麼樣子都忘了,現在竟然處處替她解圍,對方都欺負到他女兒頭上了,他還能笑!
「沐心秀!注意你的口氣!」
沐翰博雖然平時疼愛這個唯一的嫡女,但是那也只有在對方乖巧的情況下,如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責他,他怎麼可能忍受得了。何況已經有了沐心冉這個讓他處處受氣的女兒,再來一個,他要是能忍以後整個沐府的女人不都欺負到他頭上了?
「爹爹。」沐心秀嚇了一跳,這時才注意到沐翰博鐵青的臉色,也想起了自己剛剛大逆不道的話,頓時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什麼。
「老爺,秀兒被人欺負到頭上了自然氣火攻心,不小心話過了點,也屬正常。現在還是先談談睿王妃到此的問題吧。」大夫人見自家女兒惹怒了丈夫,趕緊出來打圓場。
沐翰博也不願意在沐心冉面前實施家教,他從未把她當女兒看待,如今她嫁人了,讓她看自己如何教育女兒豈不是在讓她看笑話?
所以順著大夫人的話說道:「心冉,清兒一個丫鬟怎麼可能突破重重守衛來到翌秀苑呢。再者,她偷了東西自然是要趕緊出城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一陣,怎麼可能會到沐府來。」
「既然你們說人不在這兒,為何不敢讓本宮的人搜一搜?難道會少塊磚不成?」沐心冉的眉頭微皺著,心裡隱隱有一股不安,這種感覺實在糟糕。
「人不在你還搜什麼?磚是不會少,但誰知會不會少了其他。」沐心秀從大夫人身後冒出一個腦袋,意有所指地說道,臉上雖然仍有幾許怒意,但眉眼之間卻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興奮。
「這裡是秀兒的院子,閨中女子的住所怎能讓一個陌生男人亂闖?」沐翰博清瘦的老臉陰沉如烏雲,眼底一片陰霾。
沐心冉沉吟片刻,在眾人或得意或失望的眼神下忽然開口道:「這麼說你們是不答應了。」
「不答應。本小姐的地方是想搜就能搜的嗎?」沐心秀高抬著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無人回話,場面頓時鴉雀無聲。
「很好。」過了半晌,沐心冉才動了動唇角,淡淡扯出兩個字。
眾人皆是一愣,懷疑地看著轉身離開翌秀苑的素白身影,就這麼離開了?根據這兩次的見面,他們以為對她已經很瞭解了,可是她居然連爭一爭也沒有就主動離開了?
還是沐翰博率先回神,急急忙忙跟上去送行。
「王妃,現在怎麼辦?」出了王府,坐回馬車,杜如海佈滿褶子的老臉更像是一塊皺皺巴巴的抹布點了。
「你先回去。」看著逐漸遠去的沐府,直至最後消失在街角,沐心冉這才放下窗簾,回答他的話。
緊接著又聽見沐心冉讓馬車停下,還未明白何意,便見她跳下馬車往沐府的方向走去。
「王妃……」杜如海脫口叫到,前面的背影卻已經眨眼間拐過街角,消失在視線裡。皺著臉想了一想,對車伕吩咐道,「你在這裡等王妃,別讓人知道了。」
在車伕應聲後,杜如海徒步往睿王府走去,一路上也不忘找楚璇鈺。
……
「門可關緊了?」沐心秀看著緊閉的房門,壓低嗓音問。
「小姐,您關門幹什麼?」紅喜關好門走到沐心秀身邊。
「呵,這還用問?」沐心秀冷笑一聲,雙眼裡噙滿得意的笑。
「小姐,其實她根本沒有證據,您和我都在翌秀苑裡,我們在白日關門豈不是惹人懷疑?」紅喜對於沐心秀的做法很是困惑。
「有什麼可起疑的?本小姐氣火攻心,閉門不出,任誰也挑不出刺來。」沐心秀不滿地睇了她一眼。
「小姐說的是,小姐說的是。」紅喜點頭如蒜,生怕惹大小姐不高興。
「哼!那賤人真是可惡,追人追到本小姐這裡來了。沒有真憑實據就來找本小姐要人,要是真讓她找到了人,那還不把本小姐往死裡整!」回想起沐心冉目中無人的樣子,沐心秀氣得牙癢癢,接著又忿忿道,「不就嫁了個傻子嘛,還真把自己當鳳凰了。」
「小姐何必與其置氣。很快,她就會哭著來求小姐了。」
「呵,本以為可以抓住的睿王爺把柄來威脅沐心冉,沒想到他真是個傻子,不過多虧了你出的主意,想必現在醉夢樓裡一定上演著一場翻雲覆雨的風流場面吧。本小姐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那賤人會如何的痛哭流涕,被人恥笑了。」
沐心秀眼睛發亮地說著話,因為讓人守在院外,又把門關緊了,所以她沒有太大顧忌,此刻只想心中的興奮說出來,這會讓她更加的舒暢。
「奴婢還不是多虧了小姐的調教,與小姐相比,奴婢所思不及一提。只是小姐,此事萬萬不能說出去,要是被人知道,奴婢就是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才誇你兩句,你就又變回原樣。真是沒勁,主意是你出的,難道你還自愧了不成?」沐心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又道,「本小姐焉能不知關係重大,也就是在自己房裡和你說幾句,樂呵樂呵,你就來掃本小姐的興。」
「奴婢知錯了。」紅喜不過是好心提點,擔心沐心秀洩露了出來引來災難,沒曾想又惹了沐心秀不快。
「行了,這是賞你的,算是你今天立了功的獎賞。」說著,沐心秀脫下腕上一個翡翠鐲子睇給紅喜,在她欣喜接過後吩咐道,「你現在去醉夢樓看看情況如何,那麼久了事情該完成了吧。」
「可是如果奴婢被人發現了怎麼辦?睿王妃一定會將此事聯繫到小姐您身上的。」
要不是沐心秀是她主子,紅喜真想一巴掌拍在她頭上,別人這種時候都是避之不及,她倒好,一個勁兒的往前冒,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你是笨蛋嗎?躲好點誰發現得了。清兒那丫頭和李六子本小姐不放心,你去盯著。若他們不行,你就暗中出手幫忙;若事已成,你不必出現,那麼誰也不會發現的。」沐心秀自以為是地說道。
紅喜縱然覺得不妥,也只能點頭應下。
恰在這時,房門被人大力撞開。
正說著不可告人的話,忽然房門被撞,沐心秀和紅喜都驚嚇地跳了起來。
一見來人,沐心秀的瞳孔瞬間放到最大,結巴著問:「你……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怎麼能聽到這麼一出好謀算!」沐心冉面容陰沉,幽深的黑眸裡泛著驚濤駭浪,似乎只要多一點,就會洶湧著衝出來將沐心秀二人淹沒。
「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沐心秀臉色一白,強撐地說完這句話,眼睛瞥向一邊,面對此刻的沐心冉,她沒有勇氣直視。那驚人的冰寒煞氣像是從地獄裡冒出來的,讓她無端端從腳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涼意。
紅喜躲在沐心秀身邊瑟抖,腦袋停止了運轉,她聽到了多少?她知道自己出的主意了?她會不會把自己殺了?就像那失蹤了的睿王府下人一樣?
「睿王爺在哪裡?」
沐心秀仔細回想了下,自己根本沒說過把睿王騙到醉夢樓,而且就算被發現了,出主意的是紅喜,她是沐府千金,難道沐心冉會殺她不成?心裡有底,說話也連貫了。「我們待在沐府,怎麼可能知道睿王爺在哪。姐姐可真是好笑,剛才來妹妹這裡找丫鬟,現在來找王爺,難不成妹妹這裡是乞丐窩什麼人都收?」
沐心冉知道多拖一刻楚璇鈺就危險一分,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不了沐心秀,於是只是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便迅速離開。
本以為沐心冉會興師問罪,直逼得她們認罪,誰知就這樣走了。沐心秀二人不禁有些愕然。然而沐心冉離去前的那一眼,卻深深刻在她們腦子裡,揮之不去,心裡的不安迅速擴大,總覺得沐心冉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們。
兩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沐心冉定是要趕去醉夢樓救睿王爺,連忙追了出去。不管如何,忙了一場,現在又被沐心冉發現,要是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她們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妃。」
沐心冉從捷徑跑出沐府,不顧他人投來的詫異的目光,跑出沐府沒多久便聽到一聲叫喚。
一看發現前方停著睿王府的馬車,雙亮頓時一亮。
「醉夢樓在哪?」車伕聞言一怔,在沐心冉催促下手一抬指向東邊。
沐心冉已經將連接馬和馬車的繩子解開,用力一蹬,跳到馬背上,雙腿猛地在馬背上一夾,同時鞭子用力一甩,馬在雙重吃痛下前蹄抬起,瞬間狂奔而出,眨眼間衝出老遠。
車伕呆愣地眨了眨眼,還沒緩過神來。
青夜趕到時,正好看到沐心冉騎著馬狂奔離去,漆黑的冷眸微閃了下,提身縱氣,跳躍到房頂上。
醉夢樓坐落在西城區,但卻是最靠近中間的地方,大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那條大街又名煙柳街,整條街開了十餘家青樓,而最最繁華的是醉夢樓,可以說是青樓中的龍頭老大。
一般青樓都是晚上開業白天休息,但在煙柳街卻不分晝夜,日夜迎客。此時天色已暗,天空月明星亮,地上燈火通明,尤其是煙柳街,燭火罩在各色燈罩裡折射出曖昧的暖色光影。
一些較普通的姑娘們站在了各家青樓外拉客,各色男人們走在大街上,一雙雙色瞇瞇的眼睛直往姑娘胸口瞟,嬉笑聲、調戲聲、絲竹琴弦聲,配上男女互侃的葷段子,交織出曖昧旖旎的氛圍。
卻在這時,一陣馬蹄聲打破了這份表面的和諧。
站在街上的人只看到遠方一人一馬迅速逼近,離得近的早已慘聲連連,不由得都往旁邊的青樓裡退去。誰敢如此猖狂?竟然策馬奔騰於煙柳街上?還未看清來者何人,便感覺一陣風刮過,臉上生疼生疼的,接著那馬蹄聲便被哀嚎和咒罵聲蓋過去。
在這裡,沐心冉是頭一遭騎馬,這副瘦弱的身體在馬背上劇烈顛簸顯然有些吃不消,無幾兩肉的大腿被磨得破皮,腿骨撞在馬肚上,加劇消耗身體的能量。
當看到那座最輝煌的樓閣上方掛著的匾額時,沐心冉暗鬆口氣,迅速從馬背上跳下來。
在馬停下前還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由於馬速過快,一時停不下來,沐心冉死死拉住拴著馬脖子的韁繩,駿馬前蹄高高抬起,整匹馬幾乎是站立的姿勢,近處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被馬踐踏,有些人嚇得腿腳發軟,僵在原地,幸虧沐心冉控制住了,馬蹄才沒踩在人身上。
虛驚一場,險些死於馬下的人頓時破口大罵。
沐心冉丟下馬,逕直踏入煙雨樓。
街上雖有燈光,卻不若室內明亮,所以眾人並沒有看到沐心冉那張標誌性的臉,不過她的身形依然能被看清;如今見了一個女子策馬狂奔而來,又一句話不說便往青樓裡闖,眾人不由得怔了怔。
緊接著便有人吹口哨,或是大笑,當然也有目瞪口呆的。女子進青樓還是頭一次看到。以前也不是沒有女子跑到青樓來的,那都是一些獨守空房的怨婦跑來找丈夫的,但也只敢守在青樓外堵住出口,真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入青樓的良家婦人,還真沒有!
有人來醉夢樓搗亂,醉夢樓的人自然是不允許的。隱在醉夢樓門外兩側陰影處的黑衣大漢橫在沐心冉面前,見沐心冉並未盤發,剛要出口的話頓時一改:「姑娘,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站在沐心冉右手邊的黑衣大漢看到她顏色詭異的臉,眼睛大睜,聲音也卡在喉嚨裡了。
沐心冉不想廢話,直接出手,將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一擰,腳下同時發力,正中大漢下腹,大漢哀嚎一聲,捂著自己的下半身呻吟。
自己兄弟的慘叫拉回了右邊的大漢的意識,他顧不上想這個女人為什麼會長得那麼醜,大喝一聲,揮起鐵拳,砸向沐心冉的側腰,實在是沐心冉那半張臉讓他不敢再看一眼,所以才攻擊向她側腰。
沐心冉一擊得手,已經順勢把攻勢轉向右邊的黑衣大漢。見識了沐心冉那能毀人子孫的一腳,大漢自然要避其鋒芒,迅速往後退了一步。這一退,大門再無人攔截,沐心冉丟下一傷一退,闖入醉夢樓大門。
外面的動靜早已引起了大廳眾人的注意,一見闖入的女子,無不被她的臉驚嚇住。
紫色的胎記在偏黃的燭火下透出幾分陰暗,加上此刻沐心冉渾身散發出的濃郁煞氣,和傳說中的鬼煞竟然融為一體。
醉夢樓的姑娘們在驚愣過後便是一聲比一聲高揚的尖叫,膽小的恩客推開了身邊的姑娘,躲到了桌子底下,霎時間,紙醉金迷的歡樂場成了尖叫起伏的混亂地。
二樓一間靠牆的房裡,清兒正看著一個青樓姑娘解著楚璇鈺的錦袍。楚璇鈺被下了藥,臉上一片酡紅,雙眼緊閉,殊不知有人在自己身上作亂。
紫色外袍已經被解開,露出了裡面的玉白底衫。那個青樓姑娘叫柳兒,長得嫵媚動人,腰細如柳枝,是醉夢樓僅次於花魁的姑娘。此刻正顫微微地伸著手扯楚璇鈺的衣襟。
她在醉夢樓那麼多年,接的客人早已數不清,但是卻沒有一個長得如此俊美,一見之下連自己那顆冷硬的心都開始呯呯跳動。
就算是不用錢,只要能和這樣的男子睡一晚,她也願意。所以在明知男子神智不清,而那個女子又要求觀看的情況下,還是答應了接客。只是不知這男子到底得罪了誰,竟然有人會用這種方法毀其名譽。
迷離的雙眼裡閃過一抹可惜,不過很快便被氤氳霧氣掩蓋,纖細修長的玉指細細地摩挲著男子比女人還細膩嫩滑的白皙肌膚,柳兒吐氣如蘭,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酥了,竟是連解開對方衣服的力氣都沒了。
清兒站在房門後,看不到她的動作,不過一個清白姑娘呆在煙花之地,本就讓她臉紅心跳,何況是要現場觀摩一場活春宮。要不是沐心秀的威逼利誘,命令她一定得親眼盯著,不許出一絲差錯,她才不會站在這裡。
多呆一分,她便多不自在一分,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可是那個叫柳兒的青樓女子卻還沒有把睿王的衣服脫光,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都開始熱了。李六兒按著大小姐的吩咐去把裕王請來,相信就快到了,若是再不快點,時辰就錯過了。
唯恐生變,清兒低聲催促道:「柳兒姑娘快點吧。」清兒也不傻,擔心被人發現她一個清白女子來青樓,所以之前就一直戴著面巾,遮住容顏,只留下一對眼珠子。
柳兒也清楚她此番的任務,何況美色當前,若是下不了手,她柳兒的名聲還真是白叫了。
下定決心,水霧迷濛的雙眼瞬間變得閃亮,又在轉瞬間露出無限媚態。
一隻素白修長的手猛地一扯,楚璇鈺的領口瞬間大敞,露出精緻性感的鎖骨和晶瑩如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