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江風深深地楚徊歎了口氣,身負皇命不能回家,只能先領了楚徊的命令叫京畿衙門令各里長敲鑼打鼓鼓動百姓出門,然後又領著頤王、熙王並兩府眾公子們在街上轉了一圈。瞧見百姓們不甘不願地出來,因米糧價錢一日高似一日,也不捨得拿了菜葉剩飯等物去打砸,一個個縮著頭袖著手,冷眼看著熙王、頤王家的囚車從大街上駛過。
石江風等到送頤王、熙王去天牢時,想到聶老頭被關在天牢,便跟牢頭說了幾句好話,又塞了一些銀子,便去探望聶老頭。
待瞧見聶老頭盤腿坐在麥秸上一本正經地向其他獄友傳道授業,石江風竟出乎自己意料地笑了,心想這聶老先生當真有精神,這笑容尚未舒展開,便因天牢裡關滿了讀書人皺起眉頭,心道這若是當真全部秋後處斬,定要血流漂杵了。
「石家大哥兒過來了?」聶老頭瞧見了石江風,就住了嘴。
「石家老大?」耿業慌忙將自己用「三寸不爛之舌」討來的熱水塞到其他人手上,叫那人餵給水幾因,便忙慌跑到欄杆前,抓住欄杆,鬼鬼祟祟地低聲說道:「老大,你、你,你是來劫獄的吧?其他人呢?我們扮成什麼出去?」
「您哪位?」石江風看見這賊眉鼠眼之人,不由地蹙眉,心想石老將軍信上不是說抓到的是思想開明的讀書人嘛,怎地這讀書裡就有這樣一個人。
「我、我耿大才子呀!」耿業毫不謙虛地介紹自己,又將散落下來的髮絲從臉頰便撥開,努力叫石江風看到他那張清秀的臉。
石江風瞥了耿業一眼,心說原來才子都成這樣的了,不搭理耿業,就對聶老頭低聲道:「還請聶老再委屈兩日,過兩日,定然會將聶老還有其他人風風光光地領出去。」
聶老頭沉穩地點了點頭,瞧了眼沉不住氣的耿業,暗道這下子耿業心裡踏實了吧。
「老大,我父親哥哥他們呢?耿家的官司是怎麼判的?」耿業見石江風要走,忙伸出手要去抓他。
「進京的時候聽說是流放。」石江風平靜地說道,這耿家一家子流放,也算是罪有應得,竟然敢領人打上石家門。
耿業聽說是流放,就大呼出一口氣,然後硬著頭皮堆笑道:「老大,你去跟王妃姑姑說說,叫姑姑借我一千兩銀子給父親他們送去。」
石江風點了點頭,心想這小篾片還真有孝心,細細看了眼那癱坐在地上的人,料到那人就是水幾因了,心道這人果然病得不輕,因想此地不宜久留,與牢頭交代叮囑幾句,便急匆匆地向家趕。
石江風這一路又將上京的冷清仔仔細細地感受一回,待進了家門,便見自己家裡也不甚熱鬧,人過了儀門,才有石大少夫人領著石小六等女兒過來迎接。
「夫君辛苦了。」
「娘子也辛苦了。」
石大少夫人堆著笑,紅著眼眶,瞧見石江風跟自己說了一句,便不再看自己,心裡很是酸澀。
石江風不及多與其他人說話,便問石小六:「你曾祖父回來了嗎?」
「回來了,在花廳等著父親呢。」石小六笑道。
恰這一會子,有人來說賀蘭家公子上門了,石小六還不怎樣,石大少夫人立時殷殷切切地向門外探頭,「快將小公子領來,今日他不上學嗎?怎就過來了?小六,將一早準備好的……」
「母親,那是給父親準備的補湯。」石小六見石大少夫人疼女婿疼得沒完沒了了,次次賀蘭軼上門她都要大費周章地親自下廚,據丫頭們說如今賀蘭軼跟石大少夫人親近的很,已經改口直接叫石大少夫人娘了,雖不合規矩,但據說賀蘭軼母親大度地表示不介意,其他人便也說不得什麼。
石江風一頭霧水,卻也不耐煩去在意這等瑣事,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小公子長身子要緊,為父喝不喝也沒什麼關係。小六,去告訴你曾祖母、祖母,我去跟你曾祖父說完了話,再去見過她們。」
「哎。只是紅蓮姑姑等著父親呢。」石小六開口道。
石江風料想那石紅蓮見了他,要打聽的就是石家「立功」了,她能不能回藺家的事,畢竟母子連心,天底下沒幾個瑞王妃那般的人,對石小六說道:「你勸不住你姑姑,就莫管她這事。」
「哎。」石小六又答應了。
石江風又看石大少夫人向他背後張望,看過去,就瞧見婆子絲毫不見外地將賀蘭軼領了過來,打眼看去,見賀蘭軼與賀蘭辭氣質有幾分相似,俱是氣質儒,舉止優,待賀蘭軼見過他後,便開口道:「好了,我們有事商議,你們且……」
「阿軼來了?今兒個天有些熱,曬到沒有?小六,快叫人拿了帕子給叫阿軼擦擦臉。」
聽石大少夫人這般問,賀蘭軼便不見外地說道:「娘,這個天還不算熱。再過兩日上國寺的桃花開了,家中母親要去祭奠老方丈,順便賞花,娘也同去,可好?」這丈母娘雖出人意表,但卻當真疼他,伸手不打笑臉人,誰會跟疼自己的人過不去?
「好。」石大少夫人發自內心地笑了,夫君不冷不熱,好歹女婿貼心。
石江風看了眼低著頭無奈的石小六,又淡淡地看了眼石大少夫人,見石大少夫人笑靨如花,眉頭一挑,便對賀蘭軼道:「小公子隨著我來吧。」
「是。」賀蘭軼忙答應了,便忙隨著石江風走,此時跟石家人熟了一些,不似早先那般拘謹,偷偷瞄了眼,見石小六無奈地看著石大少夫人,就衝她一笑。
石江風領著賀蘭軼向後走,半路扭頭看了賀蘭軼一眼,又收回視線,笑道:「不知小公子今日過來是奉了誰的話?」
「伯祖父的,岳父稱呼小婿阿軼吧。」賀蘭軼說道。
石江風點了點頭,才要再問話,便聽到一聲悲泣之聲,隨後就見石紅蓮、石綰綰露出頭來。
「大哥——」石紅蓮哽咽著喊了一聲,將身子半倚在石綰綰身上。
石江風眉頭一跳,對賀蘭軼說道:「叫你見笑了。」
賀蘭軼忙道:「岳父見外了,岳父還有事,便叫人領著我去見石家曾祖父吧。」見石綰綰在看他,便沖石綰綰、石紅蓮二人喊了一聲姑姑,請了安,就隨著人去了。
石江風看向石家姐妹,皺眉道:「不是說了我先去見祖父嗎?怎地在這等著?」
石綰綰見石紅蓮泣不成聲,就忙說道:「大哥,紅姐姐坐不住了,藺家已經在給藺姐夫挑新人了。」說完,與石紅蓮一同巴巴地看向石江風,石紅蓮能不能回了藺家,就看石將軍這次立多大的功勞了。
「胡鬧!既然已經和離,又打聽人家的消息做什麼?沒得叫人笑話!安心留在家中,過些時日,叫母親給你相看人家就是了!」石江風對藺家很是看不上眼,早先石紅蓮急著出嫁,藺家經了藺妃的授意也有跟他們石家互惠互利的意思,如今藺家落井下石,那等人家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石紅蓮心道自己再嫁又能嫁給誰,拿了帕子掩著臉嗚咽起來,心裡不經意地想起石綰綰說石清妍身邊侍衛非富即貴、一表人才的話,心道那些個侍衛該是不敢違抗石清妍的吧,只是若叫她做了石清妍手下的娘子,她又丟不起那個臉,忙說道:「大哥,女子當從一而終,與其嫁了人被人戳脊樑骨,不如我就守著。總歸家裡祖父、祖母也不許我再嫁。只是我守一輩子就罷了,你外甥他實在可憐,若是落在黑心人手上……我這幾個月想到他就難受。」
「比想到你差點就害得漠風他們被抓還難受?」石江風冷笑道,午門外石家人坐著的時候發生什麼事石老將軍已經送了家書給石將軍了,身為長子長兄,他自然知道出了什麼事。忽地想石紅蓮如今就跟閨中女子一樣出不得門,她哪裡還會知道藺家有沒有再給藺姑爺選媳婦,那自然是石夫人替石紅蓮打聽的,心道這麼一群人就會胡鬧,該叫石老夫人管一管。
石紅蓮一噎,她心裡想的是石漠風等人被堵住,石家沒有反心,安生地留在京中,就是大家都好的局面,誰承想會鬧得那樣大。
石江風見石紅蓮噎住,便不再跟她多嘴,逕直向石老將軍的花房走去,到了花房門口,就聽到花房裡石老太君在問春兒呢,進到裡頭,便瞧見石老太君、石老將軍對面坐著說話,賀蘭軼在一旁坐陪。
石老太君眉開眼笑地坐在一旁捧著一塊熱乎乎的,據說是她女婿冤大頭孝敬她的軟糕,看見石江風進來,就瞇著眼問:「這是哪個?」
「老太君,你又不認識我了?」石江風問道。
石老太君搖了搖頭,又對石老將軍說道:「茂林,春兒幾時過來?」
「明兒個就來。」石老將軍點了點頭,心說石家姑奶奶只怕要過很多才過來,打量了石江風一番,見他只是黑瘦一些,「聶老在牢中可還好?」
「看他精神氣是足的。」天牢之中,哪裡有什麼好不好,只能求人的精神不倒。
「好好歇息歇息吧,陛下說明兒個早朝要論功行賞,賞賜咱們家。」
「賞賜?」石江風心說自己走的那一會子發生了什麼事,皇帝早先可是一點給他接風洗塵的意思也沒有,且李老將軍到了戰場,可是想捆了石將軍呢;莫不是皇帝頭腦轉過了彎,想要欲抑先揚,叫武百官以及百姓得知眾多地方都被益陽府佔領後,唾棄石家?
石老將軍笑道:「莫理會他了,皇帝呀,是看明白臨時抱佛腳籠絡不住哪個,於是個個都不要了。」
石江風心說如今也只能不理會皇帝,只管籌謀自己的事了,又看向賀蘭軼,笑道:「軼兒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賀蘭軼回道:「伯祖父叫我說石家幾個小少爺都安頓好了,人已經進了錦王府交給鳳崎公主了。漠風叔叔也已經領著人出關。至於我們家,我們家要遷去北邊的人都已經到了北邊了。」
石江風聽說石漠風他們沒事,就放了心,因聽說何家跟石清妍十分親近,暗道何家必定也被牽連其中了,便問:「那何家呢?」
「何家也就領頭的幾位家在了,他們家四處貿易原就要時常離京,錦衣衛沒了,皇帝人手不足,也看不住他們。」
石江風又點了點頭,聽人說石大少夫人送來了湯水,暗道石大少夫人這到底是給他這出征才回來的夫君送的,還是給那養尊處優的小女婿送的,只略想了想,便將懷中地圖拿了出來,手指指了一下,說道:「這一大片,都是錦王府的了。」
石老將軍瞇著眼看過去,嚇了一跳,心道這等於是半壁江山了,不禁打起鼓,暗道若非石家有意配合,錦王府打不下這麼些地方,可是,若是楚律看了地圖,動心了呢?若是他執意要留下半壁江山,背信棄義呢?
「祖父莫不是在擔心,錦王爺食言而肥?」石江風心裡也有些惴惴的。
賀蘭軼笑道:「石家曾祖、岳父多慮了,伯祖父說錦王爺、錦王妃心大的很,他們看不上這點地。若為長遠計較,拿了半壁山河換了天牢裡的人,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話也不全然是用來蒙騙君王的。
石老將軍指著賀蘭軼笑道:「還是小後生這話有道理的很。」
石江風又仔細打量了賀蘭軼一回,心裡對他也滿意的很,暗道這女婿可比藺家姑爺可靠多了,才這般想,又聽到花房外有哭聲,便不尷不尬地對賀蘭軼說道:「勞煩你回去跟賀蘭大人說,石家也準備好了,牢中陰寒,還是將其他顧慮放下,先救了人出來吧。」
「是。」賀蘭軼心知家醜不可外揚,便告辭出去。
待賀蘭軼一走,石老將軍怒道:「不是叫老大媳婦將紅蓮拘在房中嗎?怎地又叫她出來了?」
「祖父,大概是母親替她打聽到藺家在給藺姑爺挑媳婦,是以紅蓮聽了心裡不好受。」這當口家裡不能出事,且石紅蓮、石夫人又是曾險些害了石漠風的人,於是石江風毫不猶豫地就將石夫人出賣了。
石老將軍冷哼一聲,由著石老太君給她撫著胸口,見石老太君緊張兮兮,就安撫她道:「莫怕,東街賣油的污蔑咱們家豬肉缺斤少兩。這事由著我處置。」
石老太君鬆了口氣。
石老將軍思量一番,便對石江風說道:「家裡就由著你媳婦當家,叫你媳婦有事去問你祖母去。叫你母親她們都安生地留在家裡頭別動。」
「是。」
「老太爺,紅蓮姑娘哭著說一定要問問大少爺她還能不能回了藺家。」石方圓進來說道。
石老將軍說道:「告訴她,不能。」
「祖父,等過段日子,家裡沒事了,再給紅蓮挑個好人家吧。祖父許下這話,紅蓮安了心,大概就不會這樣鬧了。」石江風聽石紅蓮哭得不勝淒慘,暗道石家那會子得知皇帝要從石家裡挑女兒,就該直言拒絕,若是當初沒有為君分憂的心思,如今也不會有這麼多事。
石老將軍一愣,脫口道:「這怎麼行……」瞅了眼開始打瞌睡的石老太君,心知石老太君心中石春改嫁了,便壓低聲音道:「你莫胡言亂語,也莫要許下她什麼。今日她這般鬧,就該狠狠叫她吃一次苦頭她才能悔改,石家養她一輩子就是了,還能虧待了她?」
石江風見石老將軍是不肯叫石紅蓮再嫁,心知這事還需徐徐圖之,便不急著勸說石老將軍,退出去之後,瞧見石紅蓮被人拉走,就先去石老夫人房中請安,見石二夫人並西府的弟妹們都在,便將石二將軍如何,西府兄弟們如何說了一通,安了她們的心後,又去了石夫人院子裡。
待進了這院子,只瞧見早先遭逢大劫的院子裡此時花草稀少,等丫頭打起那道攀枝海棠紋簾子,進去了,就見石夫人、石紅蓮、石綰綰母女三人都在抹眼淚。
「兒子給母親請安,久不在家,不能孝敬母親,還請母親莫怪。」石江風跪下道,見石大少夫人一眾妯娌都沒在這邊伺候,心裡詫異,有些埋怨石家媳婦們不孝,卻沒問,心裡明白這事不能問石夫人,問了就不好收拾了。
「你領皇命出去,才是真正辛苦。」石夫人忙親自攙扶起石江風,向左右看了看,問石綰綰:「你大嫂子呢,你大哥來了,叫她過來一起說說話。」但叫石江風聽聽石大少夫人是怎麼領著一眾妯娌給她臉色看的。
「賀蘭家公子給大嫂子送了一副上好的頭面,說是賀蘭家夫人送的,還有一副親筆寫的字畫,又說他還惦記著上回子吃的辣辣香香木桶蒸飯,大嫂子聽了就給做去了。」石綰綰極力用自己的神態向石江風表達她的不屑,賀蘭軼開口問石大少夫人要吃的是多麼沒有規矩,更何況他明知石江風今日回來,這就是罪上加罪,更沒規矩。
可惜石綰綰這說法有些欲蓋彌彰,叫石江風這才回來的人就嗅到了醋味,心裡疑惑石綰綰跟石大少夫人怎麼了?石大少夫人心胸狹窄,石綰綰略有些嬌縱,但這二人素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且賀蘭軼的模樣不像是到了人家主動要吃的的人,反倒是石大少夫人熱情似火,說是石大少夫人強留下賀蘭軼,他更相信。
石江風說道:「你大嫂子愛做就去做吧,母親,兒子明日還要早朝,兒子先回去歇息了。」
「江風,紅蓮那事,當真不能轉圜?」石夫人見石江風要走,趕緊地去問,又握住石綰綰的手,心裡發誓要給石綰綰找一個比賀蘭軼好的女婿。
「母親,藺家便是要跟石家破鏡重圓,那等親家也不能要。母親與其在藺家那邊多費心思,不如想法子勸說祖父、祖母叫紅蓮再嫁。」
「為娘就是知道你祖父、祖母、父親定然不答應,才這麼著。」石夫人眼睛裡噙著淚,這麼些日子了,她一見石紅蓮,就想起那日藺姑爺無情模樣,只是為了外孫,為了石紅蓮不孤單單一輩子,才不得不忍了。
石江風怒極反笑:「母親糊塗,紅蓮回了藺家,日子定然沒有在咱們家這般好過。母親仔細想想吧。」說完,心道若是石夫人還這般冥頑不靈,耽誤了石紅蓮青春,少不得等幾年後石紅蓮年紀大了越發嫁不出去後,石夫人會被石紅蓮責備瞻前顧後,耽誤她一輩子。
石江風不跟石夫人等人多說,便向後院自家院子去,才進了院子,就瞧見葳蕤可愛的紫籐架子下,賀蘭軼安適地捧著書坐著,賀蘭軼身邊站著老五家小兒,看模樣是賀蘭軼在考校那小兒功課。
賀蘭軼見石江風過來,忙迎了上來,心裡悻悻的,暗道石江風才回來,石大少夫人卻進廚房給自己做飯去了,有道是盛情難卻,石大少夫人執意挽留,他也只能留下了。
「進屋來說話吧。」石江風說道,領著賀蘭軼進了屋子,因家中兒子都隨著石漠風走了,此時剩下的只有女兒,叫人來見了一面,便叫她們退下,然後問了賀蘭軼幾句。
待到晌午,石夫人請了他跟賀蘭軼去她院子裡吃飯,賀蘭軼推辭不去,他便自己去了,等吃了飯回來,就見賀蘭軼已經走了,石大少夫人正在滿懷歡喜地看賀蘭家送的頭面首飾,方才賀蘭軼在不好露面的石小六也出來了。
「方纔一個人去母親那邊立規矩的也沒有。」石江風話是跟石大少夫人說的,眼睛看的卻是石小六。
石小六淺笑道:「回父親,曾祖父交代嬸子們留在房中不許四處走,免得有人說了什麼話,又叫旁人心裡不踏實。」
石大少夫人忙將東西收拾起來,見此時石小六還替石夫人遮掩,就忙道:「想來去午門外坐著的時候出了什麼事夫君早知道了,只怕夫君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呢。」
「母親,父親才回來,叫他歇歇吧。」石小六伸手挽住石大少夫人,心知早先未免石家人在外頭分心,家書都是石老夫人、石夫人看過才送去的,有件事,家書裡必然沒寫上去的,如今石大少夫人要說的定然就是這事,而石大少夫人說話時的語氣必然會惹惱石江風。
石大少夫人見石小六不讓她說,但心裡憋著一口氣,又覺石江風說沒人伺候石夫人就跟說她教唆妯娌們幹的一樣,就說道:「這事說出來比午門外的事還叫人不痛快,弟妹們也不是我教唆的,她們心裡不痛快,不肯去伺候母親,就是祖父、祖母也沒說什麼。」
石江風轉頭看向石大少夫人,示意石小六出去。
待石小六出去了,石江風就嗔道:「你是大嫂子,其他人定是看著你辦的事。」
石大少夫人又羞又憤地說道:「你不在家不知道家裡頭的事,母親幫著綰綰搶小六夫婿呢,竟是連祖母的臉面都不要了。早先王妃要見家裡沒出嫁的女兒,母親敝帚自珍不肯叫綰綰出來,後頭聽說是跟賀蘭家結親,又看王妃挑上小六了,就趕著賀蘭夫人來家的時候將綰綰領出來見咱們小女婿,你不知綰綰打扮的跟天仙一般,都將咱們家小六踩到泥地裡了。幸虧小**了賀蘭夫人眼緣,不然這好女婿就叫母親搶去了。」
「胡言亂語,母親怎會那般行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婿、孫女婿都差不離,石綰綰姿色出眾,又有個錦王妃姐姐,她還愁嫁?
石大少夫人早死了跟石江風小別勝新婚的妄想,心知等跟他說完了話,石江風又要去前頭書房歇著,於是又氣憤道:「正是都以為她不會,她幹出那事才氣人。也不知賀蘭夫人回家後怎麼看咱們家,若不是王妃在,只怕賀蘭夫人甩手就走了。哪有領著家中孫子來人家家裡相看孫女,結果孫女沒露面,就領出來個妖裡妖氣女兒的?這不亂了輩嘛。」
「閉嘴!」石江風聽石大少夫人先是敝帚自珍,後是妖裡妖氣,不住地貶低石綰綰,便也惱了,怒視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待要不信,又覺石大少夫人不會無事興風作浪,「……聽母親說,清妍從你枕頭底下翻出……」
石大少夫人被一口口水嗆住,臉上漲紅,她就知道石夫人因賀蘭軼看她不順眼,定要逮著機會挑撥石江風。
「收拾收拾,今晚上我在這歇著了。明兒個,母親那,你去……」
「夫君,您去書房歇著吧。」石大少夫人心裡羞憤欲死,暗道石夫人當初看著十分厚道,背後竟然跟石江風說,自己寧願用那宮廷御造之物,也不願意為跟石江風春風一度向石夫人低頭。
身為人子、人父、人夫,石江風夾在這裡頭也不好受,石夫人再如何,眼瞧著石二夫人身邊眾媳婦小意伺候著,石夫人身邊連個大兒媳婦都不肯露面,委實叫他這做兒子的看著難受;石大少夫人雖委屈,但她說石綰綰的話未免太刻薄,就跟早先對石清妍一樣,全然沒有長嫂的風度。於是思量一番,石江風只覺得這裡頭就石小六一個是無辜的,於是就依著石大少夫人的話去了書房,又將石小六姐妹幾個叫過去說話,石夫人、石大少夫人兩邊通通不理會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石江風起身,與石老將軍祖孫二人摸黑向皇宮去,路上不住地看見其他人家轎子、馬匹。
祖孫二人坐在馬上,不時對視一眼,對那些昔日同朝好友避他們如蛇蠍的原因心知肚明,不管石家有沒有立功,石家人將皇帝得罪了是一定的事。
才要到了皇宮前,便見一騎飛速馳來,馬上那人下了馬,就匆匆奔到宮裡頭去。
「那是……」蕭家老爺早因為蕭纖妤被綁在錦王府了,因蕭纖妤不過是侍妾,他也就不像石家人那樣被人排斥,饒是如此,錦衣衛作亂那會子,他也沒少受罪。
「應當是來說,益陽府、中洲府派人來跟陛下商議亙州府等地的事了。」石江風開口道。
「這……」有些不明就裡的人大著膽子湊過來。
石江風昨日回家,因石夫人、石大少夫人、石紅蓮等人的作為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見楚徊還想炫耀朝廷的雷霆之威,哄騙武百官並百姓們朝廷平定了頤王、熙王,便故意歎息道:「除了亙州府,金陵向西三百里,都被錦王府的人佔了。」
半壁江山落入錦王府手上了!
這消息遠比錦衣衛被廢更震撼人心,早先那些等著看石家狡兔死走狗烹的官員一個個都白了臉。
比這些官員臉色更白的,是楚徊。
楚徊瞇著眼瞅著地上跪著樓朝日,冷笑道:「錦王、瑞王說要與朕細細商議如何分派土地?」楚律當真狡猾,這當口還拉了楚恆過來,分了些渣滓給楚恆,卻能叫楚恆與他同進退共同對付他這皇帝。
「是,陛下叫鄭將軍去中洲府宣旨,只怕鄭將軍才剛離開京城。」樓朝日說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此時宣旨,將水家的病揭發出來,雖打擊了楚恆,卻也令楚恆越發鐵了心跟楚律一同逼迫他這皇帝,「陛下,鄭將軍,要不要叫回來?」
「……不必,老五他是不會因朕跟老四離了心的。」楚徊死了與楚恆聯手一同對付楚律的心,手上緊緊地攥著楚律、楚恆送來的奏折,忽地看見益陽府送來的奏折上印著的是楚靜喬的印章,就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道若是楚靜喬肯反了楚律,那豈不是等於令楚律得此失彼?「鳳崎公主如今在益陽府做什麼?」
樓朝日不知楚徊為何又問起楚靜喬,便將打聽來的消息說給楚徊:「回陛下,聽說錦王爺早在上年錦王妃有孕的時候就將府中大小事務甩手丟給了公主。」
楚徊因楚律對楚靜喬的信賴疑心起來,暗道莫不是耿氏騙了他,楚靜喬是楚律的女兒?這年頭一閃而過,又因耿氏對他的癡情被否決,「叫人暗中送一些信函給鳳崎公主。」事已至此,未免楚靜喬認賊作父,只能將他與耿氏的過往,以及耿氏給他的信件悉數送到楚靜喬面前。
「陛下,該上早朝了。」好德太監立在門邊,心說楚律這般器重楚靜喬,楚靜喬再瞧瞧後宮裡那些眼下輕易就能夠被她碾死的正經公主,指不定楚靜喬心裡跟誰親呢。
楚徊說道:「不急在一時。」今日要給石家歌功頌德,怎麼著都要耗費不少功夫,「告訴朝臣,太后有恙,朕去看太后了,叫他們稍等片刻。」說完,卻是叫樓朝日給他研磨,提筆細細將他與耿氏的事一一說出。
樓朝日不敢看,不經意地掃了眼,略看到幾個字,思量一下,便知信上寫的是楚徊與耿氏兩情相悅,楚律卻使用手段蠱惑先帝將耿氏嫁給了他……料到楚徊信中內容信不得,便不去多想。
楚徊寫好了信,又將往日耿氏給他的信叫好德翻出,便一併將信送給樓朝日:「叫個穩妥的人送去。」待楚律得意佔去了他半壁江山的時候,他就叫楚律為丟了益陽府懊惱不已。
在上朝時,楚徊坐在龍椅之上,看向下面的武百官,叫好德宣讀那極盡溢美之詞讚揚皇帝、稱讚石將軍的聖旨。
洋洋灑灑堆砌的字,聽在所有人心中都覺得嘲諷無比。
百官不敢提起半壁江山落在了楚律手上,楚徊沒臉承認自己丟了一半江山,且還要再跟錦王、瑞王的人討價還價,才能討回來些許山河。
於是那空洞的褒揚的話就似生怕冷場一半,持續不斷地平緩地從好德口中吐出。
石家祖孫謝了恩,百官齊聲說句「陛下英明神武」,今日的早朝便結束了。
楚徊心力交瘁地坐在御書房中,怔怔地看著手上的硃筆,眸子快速地轉著,將自己的籌碼想了一遍又一遍,提著的硃筆在龍案上的地圖描畫一番,最後卻懊惱地將硃筆擲在地上,雖有楚靜喬那步棋,但他卻有些無助地發現,眼下自己要奪回那大片的山河,只能寄望於楚律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