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只有漫天的白雪趁著黑夜隨著北風鋪灑下來。
第二日一早,神清氣爽的楚律便早早地離開了蒲榮院,日上三竿的時候,石清妍睜眼開,聽祈年說又下雪了,便裹緊被子縮在被子裡,彷彿被子外有洪水猛獸一般不肯露出頭來。
祈年低聲道:「王妃,王爺說日後王妃再跟外頭人見面,奴婢要悄悄地跟他一一匯報。」
石清妍嗯了一聲,禮尚往來,她尚且防著楚律呢,哪能強求楚律全然信任她,「看看有沒有什麼現成的湯水,給王爺送去,就說是我親自做的。」
祈年一怔,隨即低聲建議道:「王妃要不要給王爺做件袍子,每日縫兩針,但王爺來的時候那袍子不收起來。」
祈年的意思是得叫楚律親眼看到石清妍動手了。
石清妍細想想,也覺有道理,這借花獻佛的事一不磊落,二容易露餡,腦子裡雖記得怎麼縫,但依舊對自己的手上的功夫沒抱多大的希望,說道:「你拿了尺子來,等王爺下次來我給他量身量。」說著,趴在床上,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翡翠柄金齒梳子,便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床上梳著頭髮打發時間。
祈年有心要勸石清妍枕頭下別放著這麼多東西,想想又作罷了,半響又低聲道:「郡主裁去了過年府裡的全部宴席,那王爺的部下、益陽府的官員內眷,王妃要如何款待她們?總要應酬一下,也免得冷了人心。」
石清妍的手一頓,想了想,說道:「待年後請了她們來蒲榮院賞雪,這要茶水點心就夠了。後院裡的雪千萬別叫人掃了。」
祈年心道石清妍當真想得出,竟會使出這一招,蒲榮院院子雖大,但那一片雪能有什麼看頭,「如此,會不會叫內眷們腹誹王妃有意怠慢她們?」
「不會,到時候本王妃只管堆著笑臉應酬,挨個地親切說兩句話就夠了。你當她們還缺幾口肉吃?」
祈年一笑,心道石清妍說的是,若是吃宴席,倒不好挨個地跟人說話。
說話間,冷不丁地沉水奔進來說道:「王妃,何公子叫人給揍了。」
「王爺揍的?」石清妍脫口道,也因這消息太過突然,人終於從被子裡鑽出來;經了昨天的事,若說是楚律揍的,怎麼都叫她覺得順理成章。
沉水早瞧著何必問不順眼了,在她心裡何必問那模樣的就是浪蕩子的表率,因此強壓抑住內心的幸災樂禍,繪聲繪色地說道:「何公子跟郡主、甘姑娘一起出門,誰知道瑞王爺也跟了過去。何公子跟瑞王爺兩個騎馬在前頭領路,後頭來了個十分仰慕第一才子的書獃子,那書獃子要跟第一才子說話,瑞王爺便招手叫那書獃子到他跟前來,誰知那書獃子走到瑞王爺面前就喊瑞王爺何公子,對著瑞王爺將敬仰的話說了一通,冷不丁地聽何公子說他才是第一才子。那書獃子指著何公子大罵『誰家紈褲子弟,膽敢仗著跟何公子親近,就冒充何公子。只怕早先那肆意敗壞何公子名聲,先在大街上寫福字將何公子貶為街頭寫字先生,後在大街上跟賀蘭辭對對子輸給賀蘭辭的無恥草包定也是你,真真是喪心病狂,小生看你這紈褲子是非要叫何公子聲名掃地不可。』何公子聽那書獃子說這話就笑了,開口說『必問就是要第一才子身敗名裂,你待如何?』那書獃子一聽,怒上心頭,伸手將何公子扯下馬,痛揍了一通。」
石清妍聞言不住咋舌,心道何必問也太慘了一些,能被痛揍,想來也是因楚恆有意叫人攔著救何必問,只是這書獃子當真有趣。
祈年疑惑道:「這書獃子當真呆,怎不聽何公子解釋?旁人也不幫著何公子說話?」
沉水終於遮掩不住幸災樂禍的神色,笑道:「那書獃子指著何公子就問『他哪點像第一才子?』聽他這樣問,哪個答得上來?如今何公子還有書獃子都被送回王府了。」
祈年聞言撲哧一聲笑了,隨即忙遮了嘴,雖說石清妍跟何必問是知己,但她卻也跟沉水一般不喜歡何必問,說起緣由,那便是她跟著石清妍頭會子去見何必問的時候,何必問很是風流倜儻地調戲了她。
石清妍瞪了沉水、祈年一眼,嘴角卻也揚起,說道:「快給我穿衣裳,我得去瞧瞧我知己去。」說完,心道何必問也有今天,當真是馬有失蹄。
「那書獃子據說是珍藏了何公子的一副字畫,聽說何公子人在益陽府,便傾家蕩產地趕著來見他呢,誰曾想,見著了何公子,他就把何公子揍了。」沉水看石清妍也有些落井下石地笑個不停,便添油加醋地接著說,手上拿著石清妍的衣裳,又眉開眼笑道:「據說那書獃子問何公子哪點像第一才子的時候,何公子都愣住沒想起來怎麼答話。」
祈年一邊給石清妍扣著裌襖,一邊忽地問道:「你怎知道的這樣清楚?」
沉水笑道:「你不知道,瑞王爺回了王府,就叫他的小廝到處說呢。誰叫何公子跟瑞王爺站在一起,瑞王爺更像第一才子呢。也不知道何公子哪裡得罪了瑞王爺。」
石清妍收拾了一會子,吃了兩塊點心墊肚子,便忙領著沉水、祈年去探望何必問,人到了前院的時候,嘴角依舊高高揚著。
楚律見石清妍過來,原要斥責她一句為無關緊要的人擔心什麼,又看她笑容滿面,不似關切,倒像是來瞧何必問笑話的,於是也沒了話說。
「王妃,那書獃子捆在那邊了。」沉水向馬廄那邊指了指。
石清妍向那邊一瞥,太遠了理所當然地沒看見人,待要進屋子裡去看何必問,便聽屋子裡先傳出一聲楚恆的驚叫,半響,她開口試探地問:「裡頭能進去嗎?」
許久沒人答話,楚律問道:「五弟,你怎樣了?」
問完了,裡頭半天出來一個臉色古怪的太醫,隨即又出來一個神色輕鬆略帶鄙夷的楚恆,一個臉上滿是淤青的何必問。
石清妍瞇了瞇眼,心道什麼事能叫太醫臉色這般古怪,半響恍然大悟,暗道難怪楚恆要一直敗壞何必問名聲,說道:「原來你們是……」
「嫂子莫多想,他們不是。」斜地裡插進一道同樣壓抑著愉悅的聲音。
「知己,必問不是。」
何必問與隔了幾步走來的楚徊同時說道。
楚恆疑惑地問:「我們是什麼?」
「五弟莫問了。」楚徊含笑道,瞇著眼仔仔細細地將何必問臉上的傷看了一遍,不由地倍感欣慰,暗道被何必問獅子大開口要去了那樣多的東西,終於能在心裡嘲笑何必問一回了;日後自己要重用何必問,便睜大眼睛只看一個模糊的何必問身影,若要鄙薄他,便迷了眼仔細將他那淺薄的面皮瞧一瞧。
石清妍依舊有些狐疑,忽地瞧見楚恆揉著手,看他手上隱約露出一道血印子,不禁為跟何必問互稱知己感到丟臉,心想枉何必問是第一才子,惱羞成怒了竟然會咬人,也難怪人家書獃子問他哪點像第一才子。
「哼,世人終歸膚淺,竟然會被色相迷惑到這地步。」何必問冷哼一聲,眼睛瞄向楚恆那臉皮,不禁有兩分艷羨,隨即又哼了一聲,心道自己的長相也不輸給楚恆。
「早先妄圖用色相迷惑眾人的,也不缺何才子一個吧?」楚恆針鋒相對道,瞧見何必問那艷羨的眼神,便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
楚徊咳嗽一聲,心道何必問艷羨楚恆,怎地不見他艷羨自己,他的臉可是跟楚恆的十分相似呢。
「把那書獃子領過來吧。」楚律蹙眉,心道楚恆一開始就不該跟何必問胡鬧,這何必問哪裡像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想到不按常理,就又瞅了眼石清妍,見她似乎是壓根就沒想著迴避,待要開口叫她進了書房內避著,隨即因遠遠地瞧見了被領著來的「書獃子」便住了口。
沉水原本是在心裡慢慢地品味著何必問臉上的傷,順勢偷偷瞥一眼楚恆、楚徊,在心裡衡量著楚徊、楚恆哪一個更出色,此時因見那被捆著的書獃子被人領了過來,便將目光投了過去,隨即就石破天驚地啊了一聲。
祈年疑惑地看了眼沉水,便也向那「書獃子」看去。
石清妍托著下巴,看著那被按在馬廄裡粘在了一身雪渣子,雖一身布衣卻依舊的不失清秀的,且相貌很有些溫爾的矮子,眼珠子轉著,心想早先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怎地就沒瞧出這人這般的矮?
楚恆、楚徊因沉水啊了一聲,又見石清妍、楚律兩個若有所思,便都納悶起來。
待那矮個子的俊秀之人走來,楚恆作勢斥道:「兀那小子,竟敢當街捶打第一才子,你可知罪?」
「妹妹,救我。」
聽那矮子喊了一聲,楚恆、楚徊並何必問一怔。
「……王爺,你七個大舅子中頂小的一個來了。」石清妍咳嗽一聲,微微踮起腳尖,心想石藍婕是個矮子,石漠風也是個矮子……這石家當真沒個高個?
「本王早認出他來了。」楚律說道,說完,心想難不成石家人行事都是這樣的?
何必問頓時心裡便惱了,暗道聽石清妍說這排行,此人該是跟他那探花弟弟的同窗是同窗好友的那個,如此這錦王頂小的大舅子焉能不知道他就是何必問?
「你故意的!」何必問瞇著腫脹的眼皮,咬牙切齒地說道。
石漠風忙堆著笑臉說道:「對不住了何大才子,石某欠何探花些許金子,何探花說要是石某當街揍了你,那賬目就清了。」
何必問冷哼一聲,斜倚在柱子上,說道:「清了?誰說清了?他不要金子,你還了必問來。」
石清妍卻忙趕緊問:「漠哥哥,你怎麼會欠了人家金子?莫不是咱們家窮了?」說完,便偷偷地去看楚徊,心道當朝大將軍家窮了,可不是楚徊搗的鬼嘛?
「跟朕無關。」楚徊果斷地說道,抱著手臂暗道他便是再猜忌石將軍,也不會苛待石將軍,叫他家中欠債無數。
石漠風聽到一聲朕,忙跪下給楚徊磕頭,說道:「學生給陛下磕頭了,陛下萬歲。」
楚徊聽石漠風這自稱,心道原來石漠風有功名,只是怎地自己沒聽說過?想了想,心道定是石漠風名次不高。
「起來吧。」
石漠風站起身來,見石清妍大咧咧地跟楚律、楚徊站在一處,心道石將軍說的對,這石清妍果然妖異的很,他們家的姑娘規規矩矩,個個斯,石清妍在益陽府做下的一樁樁荒唐事實在蹊蹺的很。雖心知蹊蹺,卻也笑著答道:「葉家跟咱們家鬧翻了,兩家義絕,斷了我跟葉姑娘的親事。哥哥我借了些金子叫人揍了葉家人出氣。」
不獨石清妍,就連楚家三兄弟也是一怔,俱想著這葉家是從何處一葉而知秋,能看出石家落勢了,就趕緊著跟石家斷了來往?
石清妍偷偷瞥見楚徊目光深沉地看著石漠風,心道石漠風來益陽府,未必不是要追究神兵利器的事,興許還有替石將軍跟楚徊表明清白的意思,若叫他先見了楚徊,實在不妙;但楚徊終歸是皇帝,石漠風定然要先跟皇帝說話,而楚恆、楚律是必然要給楚徊這點子面子的。
想著,石清妍看楚徊微微張口,便果然地搶先出口,有意做出不尷不尬模樣,對何必問笑道:「知己,你原諒我哥哥吧,我哥哥才來益陽府,什麼事都不知道,就冒犯了你,你就原諒他吧。」
何必問方才出來時看石清妍興致盎然,便知石清妍定是聽說了他被個「書獃子」打了的事,此時又聽石清妍說石漠風什麼都不知道,心道石漠風連楚恆裝他的事都知道,怎會才來,怎會對益陽府的事一無所知?心知她話裡另有玄機,冷笑道:「知己,必問並非不給你面子,但必問的臉面要如何擺?」
「知己,我哥哥傷了你的臉,但你是第一才子,難不成你也要粗魯地去傷了他的臉?」石清妍忙又求道看,眼睛順勢瞄了一眼石漠風。
何必問收到石清妍的眼色,心道:知己,你的意思必問明白了。捲了袖子,便大步踏下廊簷,走到被捆著的石漠風身邊,一巴掌打在石漠風臉上,咬牙切齒道:「必問就粗魯了,必問就是粗魯的第一才子,你們能奈必問如何?」
石清妍忙要下來攔著何必問,又被楚律攔住,忙關切道:「哥哥,哎呀,知己,別打了。」
因何必問發作的快,石清妍替石漠風求情又理所當然,一時間的楚律、楚恆、楚徊都沒想明白何必問發作與石清妍求情有何關係。
石漠風聽石清妍跟何必問互稱知己,心裡才納悶,臉上就猛地吃了何必問一掌,忙扭身避開,雖身上捆著繩子,但也只有手不能施展,腿腳還是十分靈便,腳步輕快地避開何必問後頭的攻擊。
何必問原想叫自己的隨從來揍石漠風,但因石清妍在,少不得要叫那些下人迴避,於是也不開口叫了旁人,就親自跟石漠風周旋,來回幾次,終究抵不過石漠風這將門子弟身手敏捷,於是掐著腰喘起氣來,猛地一揮手,喝道:「來人,給我揍。」
旁人還不如何,那隨著楚徊過來的兩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便立時從楚徊身邊走開,行雲流水地施展一番,將石漠風壓在地上便依著何必問的話招呼在石漠風臉上。
石清妍怔住,忙道:「快住手,快住手……怎地賀蘭小道是武雙全,知己你武的不行?」
何必問喘著粗氣回到廊下,臉上又絲絲地疼起來,大張著嘴,搖頭道:「必問腦子十分好使,練那拳腳功夫做什麼?」
楚徊心裡更有些訝異,暗恨早先何必問在京城的時候自己不曾將他收服,若是早早地知道何必問不光是個會舞弄墨的人,如今何必問定然如賀蘭辭輔佐楚律一般輔佐著他。又看向那依舊揮舞拳腳的猛士,心道這兩個猛士明著保護暗中監視地在自己身邊幾日了,這幾日裡他百般利誘也不見這兩個猛士動心,如今聽何必問發話,這二人便爽快地敢去揍錦王妃的哥哥,由這兩個猛士是賀蘭辭的人卻聽何必問指派可見,賀蘭辭跟何必問二人關係當真好的了不得,若是能叫何必問臣服,便能更好地轄制賀蘭辭。
雖知何必問為人驕傲,不好收服,但楚徊還是不肯放過這等良材,忽地想自己還要不動聲色地敲打石漠風,問石漠風石家神兵利器的底細呢,若打傷了石漠風,那可如何是好,忙負手喝道:「住手!」
那兩個猛士又一人揍了石漠風一拳,隨即收了手,一人走了兩步,不知想到什麼,又搔了搔頭髮,隨即便掐出蘭花指,似乎在掐著什麼東西。
「猛士住手!」石清妍跟楚徊異口同聲地呼道,因都還要跟石漠風靠近了說話,因此十分忌憚這猛士的舉動。
那猛士倒也灑脫,將掐著的活物又塞回頭上,便隨著另一人搖晃著威猛的高大身軀折回楚徊身邊。
石清妍吞了口唾沫,心道好險。
何必問蹙眉,問那掐蘭花指的猛士,「你方才使出的是什麼功夫?」竟然才做了個動作,就叫石清妍、楚徊兩個大驚失色。
那猛士的臉被鬍子遮住,看不出什麼神色,只聽他甕聲甕氣地說道:「跟王妃學的絕技。」
楚徊此時頭上的虱子才勉強算沒了,聞言便乜斜了眼睛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心道這猛士冤枉人,她就不信早先他沒往別人身上丟過虱子,看何必問疑惑地看她,便說道:「這是我師父鬼山人的獨門絕技。」剜了一眼那坑她的猛士,便忙向廊下奔去,到了石漠風身邊,便關切道:「漠哥哥,漠哥哥,你怎樣了?」
石漠風耳朵裡一陣鳴響,心裡想問石清妍什麼時候有了個師父,待要問,臉皮又腫脹難忍,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清妍看那兩個猛士極有分寸,下手看似狠,卻只浮於表面,並未傷到裡頭——不然這麼重的傷,石漠風早該吐血了。
「將石家少爺送到留客天吧。」楚徊不失時機地說道。
「不敢打攪陛下歇息,還是送到何公子隔壁的書房吧。」楚律開口道。
楚徊一怔,看了眼錦王府數目眾多的前院書房,心道楚律當真好算計,將他塞在留客天那閉塞院子裡,有用之人都留在書房內。
「快叫太醫給我哥哥瞧瞧。」石清妍焦急地說道,然後看著終於有人將依舊捆著繩子的石漠風搬到了書房裡,便也跟了進去。
「這邊風大,陛下回去歇息吧。」楚律說道。
楚徊一心要跟何必問多多來往,見石漠風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於是便笑道:「多謝三哥關心,這點子小風不怕,今日雪景甚好,不如三哥擇了一處,叫朕與五弟、三哥、何公子同樂,去賞一賞雪景?」
楚律有些沉默,沉吟一番,說道:「既然如此,臣等陪著陛下去留客天賞雪吧。」
沉水從書房裡出來叫人回蒲榮院拿上等的傷藥,隔著許多步聽到這話,忙趕過來說道:「王爺,郡主要儉省……過年的銀子有限……若是這會子賞雪吃喝完了,過年便要揭不開鍋了。」說完了,心道自己多什麼事,趕緊回留客天拿傷藥要緊。
楚恆揉著手上牙印,笑道:「何公子有的是金子,何公子請了。」
何必問臉上酸疼的很,笑道:「必問身上有傷,就不過去了。」
楚恆待還要再說,便見顧逸之過來,顧逸之先在楚律耳邊回了話,隨即又到他身後低聲說話。
楚恆聞言立時便笑開了,大方地說道:「小弟請了,小弟跟何公子、賀蘭打賭贏了,便用小弟的銀子來請客吧,等會子鄭將軍、顧侍衛、賀蘭大人、王大人來,也請了他們一同吃酒。」
楚徊心裡一墜,聽楚恆說他贏了,便心思重重地想鄭將軍領著的兵馬竟然這樣不堪一擊。這般,這酒席他如何喝得下。待要說自己累了,免了這酒席,立時又想若是自己示弱,如何還能再收服了何必問?自己該勝不驕敗不餒才是。
「既然五弟慷慨解囊,朕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楚徊對楚律、楚恆、何必問做了個請,甚至對顧逸之也頗為讚賞地點了點頭,便在前頭帶路請眾人去留客天賞雪。
楚律心知這邊有石清妍看著,便隨著楚恆、何必問過去了。
顧逸之頓了頓,心道等會子聽說這酒席是用賭他們必敗贏來的銀子置辦的,鄭將軍、賀蘭大人、王大人哪裡能喝得下酒,想著,便又去外頭迎接鄭將軍等人。
這書房是一明一暗的兩間精緻小屋子,石清妍在明間屏風後迴避,然後看著祈年、沉水翻找石漠風穿著的衣裳,石漠風的衣裳被雪水**,又沾了泥水,看著很是邋遢。
祈年翻了一翻,終於翻出一封早先石清妍有意送給石家的信,然後將信遞給石清妍。
石清妍看那信破舊的很,心知這信不知被多少人翻看過。
「王妃,再沒旁的了。」沉水說道。
石清妍點了頭,過了小半日,聽說裡頭太醫把石漠風收拾好了,便進去看,只見石漠風滿臉塗著藥膏,因這藥膏的味道太濃,就坐遠了一些,心道這石漠風身量有限,就一張臉算得上是俊秀,偏又腫了,「漠哥哥來,怎地要來益陽府,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石漠風努力地睜大眼睛,上回子來,她躺在病床上,今次,又輪到他躺床上了,嘴張了張,說不出話來,索性便不說了。
「可是為了鬼山人、太甲真人,還有神兵利器的事?」石清妍淡笑道,心想石漠風來了不露面,可是為了暗中在益陽府查看錦王府的動靜?看他隻身一人過來,也難怪楚律的人沒有察覺;此番打何必問,定是因石漠風一身布衣,琢磨著他自己個上門來錦王府門上的人未必會替他傳話引見,因此打了何必問,被人抓進錦王府,當真是省了他不少事。
石漠風猛地睜大眼睛,只覺得石清妍陌生的很,心道這笑起來並無一分溫婉卻像是算計滿滿的女人到底是哪個?細細回想上回子自己來錦王府的情景,只依稀記得見著的是個強撐著病體的孱弱之人。
「過兩日就能叫漠哥哥瞧見了。」石清妍又說道,托著下巴,也不看石漠風,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心裡快速地盤算著如何應對石漠風來益陽府的事。
石家若都是等閒之輩,也就不會被楚律看重了。既然如此,石家人瞧出石清妍、楚律要離間他們跟楚徊的苗頭,焉能不過來一探究竟,若是稀里糊塗的就被算計了,那這石家就無半分被算計的價值了。
「……妹妹,你……」石漠風一開口,就咬到舌頭,只覺得臉上沒一處得用的用,全都是酸酸漲漲的。
「漠哥哥別說了,安心養病。」石清妍伸出手,虛虛地懸空著手在石漠風胸口拍了拍,便噙著笑向外走。
石漠風強撐起腫脹的眼皮看向石清妍的背影,心說果然妖異,且妖氣很重,只怕他單槍匹馬過來,要折在這妖孽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