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左若欣提著輕巧的行李箱從普羅旺斯的機場緩緩走出,地中海風格的建築,隨處可見,她拿著一張一個月前從這裡寄出的明信片,尋找著某個失蹤三年,天涯海角四處流蕩的男人的蹤影。
在一棟薰衣草田旁的獨立矮樓租下房間,左若欣推開窗子,看著窗外與藍天漸次相連的大片紫色花海,深深吸了口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間湧入她的體內,彷彿連五臟六腑,也得到了洗滌。
在主人家用過晚餐,她順著明信片的編號,在普羅旺斯地區近乎瘋狂地找尋著,販售它的地點。
並不熟練的法語斷斷續續的,不少法國人聽得連連搖頭,一連三天,左若欣幾乎一無所獲,躺在柔軟的頂層閣樓的榻榻米上,她舉著明星片,看著上面映照的彩色照片。
據說,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邵啟鵬,整整三年了,你究竟還要我找多久?」從最初的信誓旦旦,到現在只剩下一股執念的支撐,連左若欣自己也不知道,三年來,她究竟在堅持些什麼。
只是因為他的一張明星片,便不顧重傷未癒的老哥,和剛剛與老哥和好的嫂子,提著行李,一個人出發,每每他寄出一張明信片,下個月,她便會抵達,他曾去過的城市。
三年,她幾乎走遍了整個歐洲,卻從不曾在繁華的街頭遇見過他一次。
手掌無力地蓋住眉眼,她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任性的千金小姐,孤身在外的漂流與闖蕩,她早就遺忘了哭,是什麼感覺。
「叮鈴鈴。」手機在身旁發出清脆的聲響,左若欣將聽筒貼近耳朵:「喂?」
「若欣,你到底給你嫂子灌輸了什麼?她怎麼會忽然吵鬧著要去美國?」左宵默怒聲質問的聲音,刺得她耳朵生疼,這三年來,老哥的精力是一天比一天旺盛,左若欣啞然失笑。
「沒說什麼啊,只是上次說漏嘴,告訴了嫂子老哥你曾經在美國洽談生意時,邂逅了一個金髮的外國美人,大概嫂子也想去遇見一場不期而遇的艷遇吧。」左若欣故意刺激著左宵默的神經,聽著電話那頭,某人氣得跳腳,又被凌小昔收拾的聲音,只覺得心頭的抑鬱,彷彿也隨著消散。
她曾經那樣嫉妒過嫂子,最在乎的親人,深愛著他,最迷戀的男人,深愛著她。
那時候,她多傻,傻到竟會以為,沒有她的存在,那人就會多看自己一眼,一抹苦笑爬上她的嘴角。
三年前,他終於放手,卻選擇了徹底離開她的世界,只留下這樣的東西,讓她如同大海撈針般,盲目的尋找。
「邵啟鵬,你的心果真是石頭做的嗎?」左若欣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齜牙咧嘴地瞪著手中某人親筆寫上地址的明星片,「不過,就算是石頭做的,本小姐這輩子也和你耗定了!」
搖搖欲墜的信念再度變得堅定,明亮的黑眸,帶著不惜一切的決然。
不論是嫂子還是老哥,都勸過她放下,但她就是做不到,左家人,大概天生血液裡就有一種偏執的因子作祟,只要看上的,哪怕用盡手段,耗盡生命,也要得到,如今老哥終於等到了他的春暖花開,只剩下她了。
左若欣在普羅旺斯滯留了整整一周,總算是找到明信片的兜售地點,她站在店舖前,同老闆用著生疏的法語,艱難地交流著,想要問到任何一絲有關他的線索。
「若欣?」就在左若欣和老闆比劃半天也沒溝通成功時,忽然,一道只存在在夢境裡的清潤嗓音,竟真實的在她的耳畔響起。
她愕然回頭,那人就逆著光,站在店舖的門口,明媚的陽光淪為了他的陪襯,整個普羅旺斯優美的街道,已是單調的背景,只有他,是彩色的,是她整個世界裡唯一的色彩。
「啟鵬!」左若欣驚喜地呼喚道,丟開語言不通的老闆,直直朝著邵啟鵬撲去,雙手用力圈住他的腰肢:「我找了你三年,你知不知道?你不要她了,為什麼卻連一個機會也不肯給我?我走遍了你去過的地方,但怎麼樣也找不到你。」
邵啟鵬溫潤的臉蛋浮現了一絲無奈,看著懷中淚灑衣襟的女人,他遲疑了許久,才緩慢地抬起手臂,輕輕拍著她顫抖的背脊。
「別哭了。」只是簡單到極點的三個字,卻讓左若欣一直以來自以為堅強的堡壘徹底崩潰,她淚流滿面地抬起頭,一把拽住他白色襯衫的領口,狠狠地吻上了那張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卻從未接近過的紅唇。
邵啟鵬渾身一僵,似是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兇猛,好看的眉峰微微一皺,本想將人推開,卻在看見她顫抖的雙眼,以及眼角不斷落下的晶瑩淚珠時,終是一聲歎息。
他的唇,一如他的人,乾淨、柔軟,左若欣幾乎將自己所有的勇氣與執念都融入了這個深吻中,生疏地啃咬,胡亂地在他的口中搗鼓,像極了在發洩著心頭委屈的孩子。
直到口腔裡有血腥味蔓延開來,她才悻悻地鬆開,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手指不停摩擦著自己紅腫的唇瓣,彷彿還在回味,那屬於他的味道。
「現在好受一些了嗎?」邵啟鵬無奈地輕笑道,即使穿著最普通的襯衫,那與生俱來的高雅也不減分毫,他就站在那裡,含笑看著她,第一次,左若欣在他清澈的眸子裡,看見了屬於自己的倒影。
想要讓他的眼,只有她一個人,想要把自己的影子,永遠永遠刻入他的心中,這個念頭就像是著了魔,在腦海中根深蒂固,再也無法揮去。
「你怎麼會來?」邵啟鵬陪著她,漫步在夕陽西下的香草田旁,風車在不遠處旋轉著,水聲淅淅瀝瀝,順著一條窄小的水溝,灌溉入這片田園。
左若欣面頰粉撲撲的,那一吻後,她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應該變得不一樣。
「我來找你。」眉宇間的羞澀,正在肆意流淌,她抬起頭,目光灼熱地看著他,比起三年前的含蓄,現在的她,更多了幾分大膽。
邵啟鵬微微一怔,笑道:「一直在找我嗎?」
「嗯。」她重重點頭,掰著手指數著跟隨他的腳步去過的地方,每一座城市,她都會逗留一個月,然後等到下一封明信片送到,她才會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執著地尋找我?」邵啟鵬始終不解,她對自己的迷戀,究竟是因為什麼?只是宴會上的一見鍾情?只是因為他的溫柔面具?
左若欣輕輕咬住唇瓣,固執地看著他:「就像你喜歡她一樣,我喜歡你,沒有為什麼!就是喜歡你,想要時時刻刻見到你,想要守護你,和你說話時,心跳會加速,見不到你時,會牽腸掛肚!」
她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情緒說出來,因他而起的思念,因他而感受到的痛苦,徹徹底底的把自己的心剖開,擺在他的面前。
「我去了很多地方,總是忍不住在想,一個月前,你是不是也和我站在同一條街道上,欣賞著同一片天空下的美景,這樣想想,心情就會變得很好,然後就會有繼續找尋下去的勇氣。」左若欣咧開嘴,笑得絢爛,「你現在不喜歡我不要緊,你繼續逃也無所謂,我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願意停下腳步,回頭來看我的那一天。」
沒有威逼利誘,沒有痛苦挽留,有的只是一顆赤子之心,一顆屬於少女的,最純真,最乾淨的心。
「不後悔嗎?我曾經帶給你那麼多的委屈與痛苦。」邵啟鵬清澈的眼眸滑過一絲歉意,那時的他,太任性,在追尋自己的所愛時,卻忘了,他傷害的也是一個同樣迷戀著他的女孩。
溫柔是一把雙刃劍,傷人傷己。
「不悔,老哥說過,自己選擇的路,再苦再難,跪著也要走完它!我不信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遲早有一天,我會進入你的心裡,把那些曾經佔據了一席之地的人,通通趕走。」她說得如此堅定,彷彿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一般。
邵啟鵬莞爾一笑,什麼話也說,兩人就在普羅旺斯住了下來,天亮時,乘車去地中海,看看海浪,數著沙灘上的腳印,笑容滿面,天黑時,坐在薰衣草田旁,看著大片的紫色被夕陽的餘暉染紅,那樣的場景太壯觀,讓人過目難忘。
偶爾他會拿出相機,拍攝著她不經意間的表現出的一面,喜怒哀樂嬌嗔愁,到最後,不知不覺,竟已記錄了數百張。
沒有轟轟烈烈的糾纏、誤會、傷害,有的只是細水長流,慢慢的,他開始習慣去哪兒,身邊會多待一個人,同她說笑,同她打趣,偶爾他們也會去觀看一場愛情電影,然後不經意間牽著手隨著人群走出。
左若欣不知道他哪一天會忘記那個佔據了他前半生的女人,但她知道,只要她努力,她一樣可以佔據他的後半生。
離開普羅旺斯的最後一晚,她與他十指緊扣站在薰衣草田中,拍下一張甜蜜的照片,送給了那些曾經愛過、恨過、羨慕過,卻又試著放下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