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回頭,凌小昔也能夠感覺到,那束熾熱且霸道的目光正扎根在她的身上,如同精密的雷達,讓她逃無可逃。
心,砰砰砰砰地跳得飛快,彷彿有什麼一直被壓抑著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用力握緊輪椅的扶手,她深吸口氣轉過身,看向後方的兩人。
同樣是纏著一身的繃帶,只露出五官,視線隔空碰撞,凌小昔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逼迫自己鎮定一些。
如果說,這次的事故前,她還恨著他,還怪著他,那麼,當他為她放下尊嚴,放下傲骨,屈膝跪下的剎那,所有的恨與怨,通通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這滿心的愛戀!以及濃濃的悲痛。
她愛他,愛到致死,但她卻永遠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她沒有忘記過,自己答應嫁給另一個男人的事實,她虧欠了啟鵬哥哥太多,多到這輩子也無法還清,那就這樣吧,將這份深愛藏在心底的最深處,永永遠遠的存封起來。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不足兩米的距離,對於他們而言,卻好似咫尺天涯。
邵啟鵬神色黯然地站在後方,低垂著頭,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早已疼得麻木了。
「咦?你們都在啊。」從走廊外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四人間詭異的氣氛,colse拿著檔案袋,穿著筆挺的警服踩著軍統靴,英姿颯爽的走上前來。
「這兩位就是這次槍擊案最重要的證人,左宵默先生和凌小昔女士?」她微笑著朝兩人點頭,「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員,因為前幾天你們的身體狀況不太理想,一直沒有替你們進行口供的記錄,我今天過來時,問過醫生,半個小時的話,是允許的。」
凌小昔眼眸微微一閃,點點頭,同意了進行口供記錄。
「左先生呢?」colse將目光轉向同樣沉默的左宵默,他的雙眼彷彿黏在了凌小昔的身上,始終不曾挪開過分毫,專注得彷彿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也只有她。
「我想左總不會拒絕的,」邵啟鵬笑著緩解了略顯尷尬的氣氛,推著輪椅重新返回病房,左若欣緊隨其後。
colse總覺得這場面有些滑稽,兩個纏得好似木乃伊的人,坐在輪椅上,身後又各自跟著一男一女。
她直挺挺坐在休息沙發上,翻開檔案袋,將紀文修和白小林的屍體照片取了出來:「在進行調查前,我想先確認,這兩人同你們是什麼關係?」
雖然她已經從邵啟鵬那兒得知了不少線索,但身為當事人,他們必須要重新複述一次才行。
當看見照片裡紀文修被燒得半個身體完全焦黑的照片時,凌小昔徹底愣了,自從甦醒後,她一直忘了問,紀文修的下落,沒想到,他居然……
左宵默低垂下眸子,渾身圍繞著一股寂寥、悲痛的氣息。
「他是我的助手,至於另一個,是製造槍擊案、綁架案的主謀。」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嘴裡吐出。
「主謀?」colse臉色驟變,「你確定是這個人?」
她指了指白小林的照片,根據她的調查,這個少年是曾經豪門的大少爺,因為家族破滅,一直下落不明。
「是他。」出聲的是凌小昔,她的嗓音還沒有完全康復,嗓音仍舊透著幾分低沉、斯沙。
「喝口水。」一個盛滿溫水的水杯遞到了她的面前,凌小昔愕然抬頭,正好撞上左宵默滿是關切與擔憂地眸子,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撞擊了似的,一股悸動,在心潮裡盪開,她低垂下頭,默默無言的將水杯接過,一直握在手裡,也沒有喝上一口。
colse這個旁觀者都能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奇怪的擰了擰眉頭,她記得,這女人應該是邵氏集團少董的未婚妻才對啊。
「請繼續。」左宵默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到走神的警察身上,即使他此刻坐在輪椅上,但那強悍的氣勢,可怕的壓迫感,依舊沒有減弱分毫,房間裡的溫度似乎有明顯的下降,colse緊了緊警服的衣襟,輕咳一聲:「能不能請你們將那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複述一邊?」
這次的槍擊案性質太過惡劣,連皇室也被驚動,如果這個叫白小林的少年真的是主謀,再抓到從犯,這個案子便能偵破了。
「那天,我一直派人尾隨在婚車後面,到了十字路口,一輛車將婚車攔下,這幫綁匪在鬧市開槍,因為當時正在堵車,於是我只能下車追趕上去,到達現場,人已經死了,根據保鏢提供的路線,我同助理紀文修一同追趕綁匪的車,直到在郊區的深山停下,對方人數眾多,後來被我們抓住扭轉局勢的機會,引爆了炸彈。」左宵默用著最簡潔、幹練的話語,將那一夜的驚心動魄輕鬆地描述了一遍,該隱瞞的隱瞞,該突出額突出,簡單直白。
colse連連點頭,落筆有如神助,很快便將整件事串聯起來,在確認過幾個小地方的細節後,她再度問道:「既然是在山巔發生的爆炸,又是那麼大的規模,為什麼你們還能下山?甚至走到隧道口,幸運的在第二天被晨練的人偶然發現?」
左宵默下意識看了身旁的凌小昔一眼,他記得,當時他被爆炸的氣流刮得撞上了樹樁,身上也有好幾處重傷,但那時,她已經陷入昏迷,如果任由她繼續沉睡下去,大概他們真的會葬身火海。
「是他一路背著昏迷的我下山去的。」左宵默的晃神,被凌小昔平靜的話語打斷,被繃帶纏住的面部看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只是那雙明亮動人的眸子,清澈如月。
「背著?」colse錯愕地瞪大雙眼,誤以為凌小昔在同她說笑:「我可是問過醫生了,左先生的傷勢十分嚴重,可以構成二級燒傷,怎麼可能……」
還未說完的話,在對上那雙固執、篤定的眼睛時,消失在了舌尖,colse眨了眨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要擁有怎樣的毅力才能將昏迷的愛人背下山,直到精疲力竭才昏迷在街邊?
左若欣被這個事實驚呆了,她從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他們的死裡逃生,竟是如此驚險,如此沉重。
「老哥……」左若欣哽咽地摀住嘴唇,眼眶裡包裹著淚花。
邵啟鵬微微擰起眉頭,這一刻,他承認,他輸了,不是輸給了他的愛,若換做是他,他一樣能為小昔做到這一步,他只是輸在沒有在對的時間出現,永遠的慢了他一步。
她受傷,守護她的人是他,她被綁,第一個追趕上去的人同樣也是他。
邵啟鵬幾乎不敢想像,左宵默的這番付出後,凌小昔是否還會堅定不移地答應嫁給自己。
「左先生,您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男士。」臨走前,colse脫掉警帽,鄭重地向左宵默行了一個軍禮,表達著自己的尊敬。
左宵默挺直背脊,坐在輪椅上,深邃如海的眸子,閃爍著淡淡的笑意,「我只是做了一個男人該做的事。」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擊大錘,狠狠地敲上凌小昔的心房。
送走colse,病房裡再度陷入了沉默中,邵啟鵬低垂著頭,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麼。
「好好照顧她。」左宵默收回落在凌小昔身上的目光,淡淡地說著,朝左若欣使了個眼色,後者識趣地推動著輪椅,帶著他離開了房間。
徒留下凌小昔和邵啟鵬兩個心思各異的人,相顧無言。
「還要下去轉轉嗎?」他斂去眸中的苦澀,溫和地笑了笑,垂頭注視著她。
「不了,我有點累,扶我上床休息,好嗎?」明明相處的模式沒有改變,但邵啟鵬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彷彿隔了一道什麼,生疏且陌生,明明她就在他的眼前,他卻好似再也無法碰觸到她了。
第二天,邵樂的病情進入穩定期,可以辦理出院手續,這次大病一場,邵樂的身體算是徹底虧空,醫生保守估計,他頂多也就只有三五年的時間了。
「少爺,老爺定了晚上的機票準備回國。」李管家拿著剛剛辦理好的出院手續,剛返回病房,就在走道上,看見了站在門外紋絲不動的邵啟鵬,走上前,低聲說道。
「這麼快?」他微微一怔,「爹地的身體能夠支撐長時間的高空飛行嗎?」
「醫生說並不影響,少爺,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老爺嘴上雖然沒說,但父子倆哪有隔夜仇?認個錯不就什麼事也沒了嗎?」李管家苦口婆心地勸道,自從邵樂醒來後,即使見到邵啟鵬也不會主動和他說半句話,更沒有給過他一天好臉色看。
婚禮上的變故,讓邵樂對這個兒子徹底寒了心,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退讓,一次次的任性,這樣的繼承人,能夠將邵氏繼續發展下去嗎?
「不用了。」邵啟鵬慘淡地笑了一聲,臉色黯然無光,他現在連走到爹地面前去的勇氣也沒有,是他害得爹地心臟病復發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少爺,老爺他不會怪你的,等少奶奶的病情安定下來,盡快回國,你們倆多陪陪老爺,老爺一定會原諒的。」李管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說道。
當天夜裡,邵啟鵬開著車,一路尾隨在後,直到瞧見管家攙扶著邵樂登上機艙,他提高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返回醫院前,邵啟鵬特地在商場買了一個可愛的龍貓軟枕,這兩天小昔一直在抱怨醫院的枕頭太硬,睡著不舒服,有了它,應該會好很多吧?將禮物放到後座,腳猛地轟上油門,車子馳騁在馬德里繁華的街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