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昔面容頹敗,整顆心彷彿壓抑著一個大石頭,沉甸甸的。
「這幾年,我利用你的事,我不會道歉的。」左宵默口風一轉,頗為平靜地開口,「左家的仇我一刻也不曾忘記過,在暗中做了這麼多,我唯一算漏的,是我會真的愛上你。」
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心徹徹底底地剖開,坦然地攤開在她的面前。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只有這一點我希望你能記得。」
凌小昔對上他熾熱的目光,心尖驀地顫了顫,冷硬的堡壘似被大力狠狠地擊中,「事到如今再說這些還有必要嗎?」
「我們重頭來過。」左宵默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凌小昔徹底呆住了。
他說什麼?重頭來過?
雀躍、歡喜、期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聽到他這番話時,她的心竟完全不受控制,如果不是腦海中最後一絲理智克制著,或許她真的會點頭答應下來。
手指用力握住咖啡杯,溫熱的觸感透過肌膚傳入毛孔,她深吸口氣,苦笑道:「抱歉,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答應你任何事,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只不過……」話語微微一頓,「我已經答應了啟鵬哥哥,會嫁給他。」
他在暗中所做的種種,凌小昔不是不感動,可橫在他們之間的,是如同深海般的仇恨,她忘不了五年間的落魄是誰賜予她的,忘不了爹地的死,更何況,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讓她想要試著去愛,去照顧,去回報的男人。
凌小昔不想自己變得左右為難,「白小林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回頭,永遠不會。」
這是她第一次用著平靜到可怕的態度,狠心地拒絕他,心空蕩蕩的,像是被人鑿開了一個大洞,冷風肆無忌憚地在胸腔裡刮進刮出,沒有痛,沒有恨,只剩下連血液也開始冰凍的冰涼。
左宵默眼眸微微一暗,「那小宇呢?」
「這和我說的有什麼直接關係嗎?」凌小昔尖銳地反問道:「不管我們是什麼關係,他始終是我的兒子,我會努力盡到做一個母親的責任和義務,好好的去愛他。」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她怎麼可能對小宇置之不理?
也就是說,他們之間仍舊有著一條樞紐……
左宵默心思一轉,嘴角的笑加深了幾分:「我以為你會用盡一切辦法將小宇搶回去。」
「……我曾經的確這麼想過。」凌小昔沉默了幾秒,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兩個月前的想法告訴給他聽,自從所有的真相揭穿後,他們再也沒有試過如現在這般平靜地共處,沒有爭吵,沒有互相傷害,有的只是平靜與自然。
左宵默略顯意外地挑起眉梢:「哦?為什麼現在反而放棄了?」
按照她的個性,不是應該和自己爭得你死我活嗎?
「很多原因,比起在我身邊,我想,小宇更親近你。」更何況,現在的他對孩子很好,她沒有必要因為一時的義氣,去破壞左家平靜的生活,她虧欠小宇太多,在孩子的眼中,她只是一個熟悉的阿姨,不是親愛的媽咪,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將孩子搶過來?帶著他,嫁到邵家?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讓孩子跟回你的身邊。」左宵默雲淡風輕地開口,可這句話卻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在凌小昔的耳畔,他居然會主動提出讓孩子跟回自己?
雙眼不自覺地瞪大,見鬼似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甚至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按照他霸道的個性,不是應該死不放手嗎?
「很意外?」左宵默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眉宇間散發出的邪魅氣息,讓凌小昔的心驟然漏了半拍。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這個男人如果想要蠱惑誰,幾乎沒有女人能夠抵擋住他的攻勢。
就像是一隻妖,讓人丟盔棄甲的妖。
「嗯。」她穩住內心的動盪,故作平靜地點點頭。
「我只是不希望到最後我們之間連最後甜蜜的回憶也消失不見。」左宵默柔情款款地說著,深邃的黑眸溢滿了溫柔的微光,雙眼似兩團黑洞,勾人魂魄。
甜蜜的回憶嗎?
凌小昔的鼻尖有淡淡的酸澀,說不感動,不動容那是騙人的,可她卻不能讓自己的真實情緒表露出來。
「不用了,雖然我很感激你的放手,可是,我不希望小宇的生活因為我而被打亂,他很崇拜你這個爹地,至於我?早在當年答應白珍珍的要求時,或許就已經失去了做一個母親的資格了吧。」凌小昔哽咽道,一隻大手無聲地探到她的面前,修長的指縫間夾著一張白色的紙巾。
「我說過,不希望再看見你在我的面前掉任何一滴眼淚。」左宵默不悅地擰起眉頭,口氣一如既往的強勢,這樣的他,反而讓凌小昔覺得熟悉,她認識的左宵默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霸道到讓人咬牙切齒,強勢到叫人無法反抗,脆弱、妥協,不適合他。
「謝謝。」將紙巾接過,她迅速擦了擦臉上的淚漬,「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左宵默下意識站起身,寡情的唇瓣微微抿著:「這麼晚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固執的模樣讓凌小昔根本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語來,微微頷首,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咖啡屋,剛走出大門,迎面一股瑟瑟的寒風撲面而來,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黑色的外套從頭頂上落下,直直披在她的肩頭,屬於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包圍著。
「別著涼,你的身體自從五年前那次意外後,就一直不好。」左宵默隨口說道,他的溫柔,他的體貼,這一刻都讓凌小昔只覺得格外的心酸。
沉默地鑽進跑車,她恍惚地看著車窗外的街景,車廂裡一片靜默。
黑色的保時捷穩穩地停靠在酒店的停車區域,璀璨的燈光從大堂裡直射出來,凌小昔將外套脫下:「謝謝。」
「要送你上去嗎?」左宵默難得的表現著自己的紳士風度。
如果換做以前,或許他會連問也不問,直截了當地護送她進去吧?不知為何,凌小昔腦子裡突然湧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沒這個必要,你快回去吧。」婉言拒絕了他的好意後,她利落地打開車門,剛下車還沒走幾步,又驀地折返,「電視台的事,我不希望發生第二次,另外,我希望你能不要再在暗中幫我,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嗓音略顯顫抖,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刀子,傷人傷己。
左宵默細細地瞇起雙眼,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說完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直到那抹熟悉的倩影消失在酒店的大堂,他才莞爾笑開:「想要和我撇清關係嗎?這種事,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啊。」
餘光掃過後方停靠的一輛黑色保姆車,他嘴角那彎淺笑,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邵啟鵬容光煥發地從房間裡走出來,準備出發前往酒店,剛下樓梯,便看見邵樂陰沉著一張臉坐在客廳暗色的沙發組上,氣氛極為凝重。
他心頭咯登一下,隱隱有種風雨欲襲來的感覺。
自從他恢復健康後,已經有許久不曾見到邵樂這副冷漠、暴怒的模樣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管家畢恭畢敬地站在角落裡,朝邵啟鵬使著眼色。
「爹地,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邵啟鵬溫和地笑著抬腳走到邵樂跟前,視線卻在掃過他面前茶几上那份最新出爐的娛樂報紙時,嘴角的笑頓時僵硬了,含笑的眸子猛地一緊:「這是什麼?」
「你問我?」邵樂譏笑一聲:「我倒想問問你,這些是什麼東西,恩?為什麼凌小昔和左宵默的照片會被狗仔拍到?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鬧出任何的風風雨雨嗎?」
邵樂怒不可遏地低吼道,昨天的輿論全是他們倆青梅竹馬的戀情,只不過一夜的時間,竟鬧出這樣的醜聞,可想而知,邵氏這次的臉面會丟到爪哇國去!
邵啟鵬徹底沉了臉色,他緩慢地將報紙拿起,冰冷的視線狠狠地刺在頭條版面上,那張舉止曖昧的照片上。
昏暗的街燈,田園風的咖啡屋前,容顏冷峻的男人將西裝外套披在身旁的女伴身上,畫面極為曖昧,極為溫馨,可落在邵啟鵬的眼裡,卻分外的諷刺!
「我不管你們這些年輕人究竟在搞什麼,管家,吩咐公關部,拒絕任何媒體的採訪,不准對外透露半點風聲。」邵樂冷聲吩咐道,隨後,銳利的目光落在了臉色難看的邵啟鵬身上:「這件事,你必須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捏著報紙的手指微微泛白,邵啟鵬如玉的臉龐,已是一片緊繃,額角青筋暴跳。
「我知道了。」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彷彿是從牙齒縫裡生生擠出來的,極為生硬。
邵樂涼涼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抬腳離開了客廳,只留下邵啟鵬一個人,滿臉猙獰地看著手中的報紙,那顯目的標題,猶如一把染血的刀子,剜著他的心臟。
《左氏總裁夜會前未婚妻,豪門三角戀再度曝光?》
凌小昔絲毫不知道,昨夜,她和左宵默的一言一行早已經被狗仔拍攝下來,成為了第二天娛樂報紙的頭條,洗漱完畢後,她披著寬鬆的浴袍,赤著一雙玉足,坐在窗戶邊,懶洋洋地享受著冬季初升的陽光,神態極為放鬆。
「叮鈴鈴,叮鈴鈴。」
門鈴一遍遍響起,如同催命符,凌小昔眉頭一蹙,將腰間的白色腰帶緊了緊,起身走向房門。
「今天怎麼這麼早?」她慵懶地靠在門框邊,看著比起平時早到了近一個小時的邵啟鵬,含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