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希思羅國際機場。
左若欣拖著行李從安全通道裡走出,一席米色的風衣,長髮堆肩,臉上戴著一副茶色鑲嵌黑色邊框的墨鏡。
「啟鵬就在這兒啊。」看著機場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她喃喃低語道。
研究所。
凌小昔陪著邵啟鵬正在進行每天的復健鍛煉,看著他如玉肌膚上不斷落下的汗珠,一顆心不自覺地揪疼起來。
如果那晚,他不曾推開過自己,是不是今天啟鵬哥哥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清潤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回過神就看見邵啟鵬正撐著單槓吃力地站在自己面前,臉龐含笑。
凌小昔斂去心頭的複雜情緒,故作輕鬆地扯了扯嘴角:「我哪有胡思亂想?」
「還說沒有?」左手緩緩抬起,撫上她微微聳起的眉頭,「你這副樣子哪裡像沒事了?」
溫熱的觸感,溫柔至極的動作,凌小昔下意識將腦袋挪開,避開他的觸碰,雖然她口口聲聲答應過等到他復原的時候就嫁給他為妻,可這樣親暱的舉動,她仍舊做不到坦然的接受。
她的躲閃讓邵啟鵬的眼睛微微暗了暗,如果換做是那個人,她就不會如此了,是嗎?
心裡泛起淡淡的苦澀,連嘴角的微笑,彷彿也多了幾分自嘲的意味。
「今天感覺怎麼樣?」凌小昔絲毫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複雜的心情,若無其事地詢問道,「腿有什麼感覺嗎?」
「嗯,已經能夠勉強感覺到一點酸疼了,我想過不了多久一定能恢復健康。」邵啟鵬淡然地笑著,「我得加快恢復的速度才行啊。」
「啊?為什麼?」凌小昔一臉茫然,「這種事不是應該循序漸進嗎?」
「因為啊,我想早一點和你結婚,讓你能夠嫁給我。」這是他從小到大的願望,好不容易快要達成,他甚至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總害怕著,哪一天醒來,她會消失不見,想要早點定下名分,早點替她灌上自己的姓氏,這樣的心情與日俱增。
對上邵啟鵬發亮的眸子,凌小昔心尖微微顫了顫,竟不敢直視他此刻幸福的模樣。
氣氛驟然間變得尷尬、沉悶起來,邵啟鵬佯裝著平靜的樣子,在醫生的指揮下,咬牙做著康復訓練。
正午時分,凌小昔正推著輪椅和邵啟鵬在花園的草坪上散步,醫生建議他應該多呼吸新鮮空氣,並且保持良好的心情,有助於康復。
「在國內還真少見到還沒到十二月底就開始下雪的天氣啊。」天空上緩慢落下的白色雪花,美輪美奐,凌小昔不自覺感慨了一句。
邵啟鵬放緩了身體,輕鬆地靠著輪椅的椅背,「是啊,你喜歡的話,將來我們可以在這裡定居。」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裡夾雜了多少期待,多少不安。
「伯父不會答應的,別忘了邵氏企業的根基在國內。」凌小昔故意模糊重點,笑著說道。
「我不介意將來接手公司後,把重心轉移到國外,更何況這幾年,爹地一直致力於將公司朝外發展。」對於他而言,她所想要的,他通通會不留餘力的達成,畢竟她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存在啊。
「將來的事,以後再說吧。」凌小昔依舊含糊其辭,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這個男人已經做到了一個男人可以為女人做到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敞開心去試著愛他呢?
「邵先生。」工作人員的出現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邵啟鵬微微頷首:「你好,有事嗎?」
「你有朋友到訪,現在正在會客室,需要見見嗎?」
朋友?邵啟鵬與凌小昔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見了一絲驚訝。
「請問你所說的朋友是?」凌小昔戒備地問道,邵啟鵬出國治療的事並沒有公開,知道的人也不多,來人必然不是邵樂派來的,那會是誰?
「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對了,她姓左。」工作人員不卑不亢地解釋道。
「左若欣?」凌小昔驚呼一聲,垂頭看向輪椅上的男人。
「我去見見她,你要和我一起嗎?」邵啟鵬斂去面上的驚詫,輕聲問道。
「不了,我去餐廳,若欣恐怕想要和你單獨見面。」凌小昔善解人意地說著,任由工作人員將邵啟鵬推走,對於左若欣的來意,她已是料到了幾分,曾經任性的少女,恐怕是為了尋愛而來的。
安靜的會議室裡,左若欣心懷忐忑地坐在沙發上,跟前的咖啡桌擺放著一杯香醇的藍山咖啡,她怔怔地看著杯子裡裊裊升起的霧氣,神色略微有些緊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學會了品嚐這從不曾喜歡過的苦澀咖啡。
「吱嘎——」房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細碎的聲響驚得左若欣匆忙抬頭,在看見輪椅上的邵啟鵬時,她的雙眼迸射出兩道欣喜的光芒。
「啟鵬!」
邵啟鵬對她激動的樣子視而不見,朝著工作人員笑了笑,等到對方離去後,才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是老哥告訴我的。」左若欣老老實實地回答著,對於這個男人,她沒有任何一絲的隱瞞。
「原來如此,你今天來是為了?」
他一如既往溫和的樣子,讓左若欣心裡的激動與歡喜逐漸淡去,這個男人在她的面前,永遠是一副面上含笑卻又致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即使笑著,可她卻比誰都明白,那笑容裡參雜著多少客氣,多少生疏。
身側的五指猛地一緊,「我聽說你過段時間要和嫂……雨涵結婚了。」
「嗯,我的確有這個打算。」邵啟鵬並沒有隱瞞,邵氏對外發出的聲明,是經過了他的同意。
「可她愛的是我哥哥。」左若欣一針見血的說道,「啟鵬,你明明知道的,她不愛……」
「若欣。」邵啟鵬打斷了她激動的話語,眉頭微微一蹙,看著她怔忡的表情,口中忍不住歎息道:「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小昔和左總早在前段時間已經解除了婚約,她現在不屬於任何人。」
「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左若欣看著他逃避的態度,心頭蹭地竄起一團火,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你明知道她的心不在你這裡,卻還是要娶她?」
「現在的事,並不能代表將來。」邵啟鵬斬釘截鐵地說道,即使他知道,凌小昔現在並不愛他,可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和她在一起,可以打動她,可以去愛她。
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愛上自己。
他決絕的態度,堅定的模樣,讓左若欣猶如雷擊般徹底愣在了原地,「你就這麼愛她?」
明知道她有可能一輩子無法回應他的感情,還是願意去愛她?
邵啟鵬沒有吭聲,只是眼露堅決地看著左若欣,向她傳達著自己的想法。
左若欣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跌坐在了沙發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眼眸顫抖著,一股酸氣從心尖竄上眼眶,一層氤氳的水汽染上了她的眸子,「你明知道她只是覺得愧疚,只是同情你,才會答應你的求婚,你明明是知道的。」
「那又怎麼樣?」邵啟鵬卸下了臉上溫和的面具,氣息出現了一瞬的混亂,「只要她待在我的身邊,遲早她會知道,這個世上誰才是對她最好的男人。」
「如果她這輩子也無法愛上你呢?」左若欣尖聲質問道,她來時心裡有多大的希望,此刻她就有多失望,那些痛苦的情緒排山倒海地在她的心窩裡蔓延著,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給淹沒,她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會傻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
邵啟鵬不悅地緊皺著眉頭:「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會放手,只有她,是我哪怕失去一切,也不會放棄的存在。」
堅定的話語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刺中左若欣的心臟。
「呵呵呵呵,你知道的,她不會愛上你的,她愛的人是我的老哥!就算你為她做再多,她也只會同情你,只會愧對你,只會把你當作……」
「夠了!」邵啟鵬鮮少地動怒了,近乎粗魯地打斷餓了她的話語,整張臉徹底冷了下去,面若寒霜:「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左小姐沒有任何關係!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如果你今天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那我已經聽到,你可以走了。」
「你趕我走?」左若欣呼吸一滯,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這個她深深迷戀著的男人,竟一次又一次將她推開,他永遠看不見她的付出,永遠看不見她的深情,他的眼,看不見她的存在,這是何等諷刺,何等悲哀的事實?
邵啟鵬閉上眼睛,不願去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對左若欣,他心裡有愧疚,有無奈,可愛情永遠是這樣,不愛就是不愛,根本無法受人的理智操控。
「邵啟鵬,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左若欣再也沒有顏面在這裡待下去,她不願在他的面前落淚,抱著最後一絲尊嚴,狼狽地離開了研究所,她不該來的,不該到這裡來自取其辱。
聽著屋外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邵啟鵬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抱歉。」
她對他的感情,他不是看不見,也不是感覺不到,可除了一聲蒼白、乾澀的對不起,他無力償還。
凌小昔推著餐車從餐廳裡走出,在走道上,見到了淚流滿面的左若欣,她細細瞇起雙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已如同一陣風般,從她的身旁擦過,只有空氣裡落下的幾滴淚珠,訴說著這個豪門千金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