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主治醫生無奈地為凌小昔包紮著脫臼的雙手,「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三天兩頭生病,真以為身子骨是鐵打的嗎?」
凌小昔神色晦暗地坐在床頭,不置一詞,一雙眼始終定格在窗戶旁的男人身上,目光幾多複雜。
「記住這幾天不要過度用力,放置傷口再度脫臼。」醫生離開時,貼心地囑咐了一句。
vip病房中,只剩下他們三人,靜默地站在各自的角落。
邵啟鵬看看凌小昔,再看看一臉冷色的左宵默,眉頭猛地皺起:「你們……」
「啟鵬哥哥,」凌小昔打斷了他的話,「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現在她腦子裡一片混亂,誰也不想見,尤其是這個欺騙了她整整五年的男人。
左宵默黯然握緊拳頭,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沒有出聲,沉默地離開了房間。
「小昔,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你身體康復以後再說。」邵啟鵬替她掖了掖被角,嘴角輕扯出一抹溫柔的淺笑,尾隨著左宵默離開了。
安靜的走道上,他直接攔住左宵默的去路,臉上的笑容被凌厲取代,「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沒有記錯,小昔曾提過,五年前在她身受重傷時,救走她的,是一個身份不明,戴著銀色面具的陌生男人。
可是現在,左宵默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她的救命恩人?
「不關你的事。」左宵默拒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欣長的身軀斜靠在牆壁上,眉梢冷峭。
這是他和凌小昔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邵啟鵬冷聲說道,內斂的凌然氣勢,徹底爆發,一雙眼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即使他平時再溫和,但能夠成為邵氏最完美繼承人的男人,怎麼可能一點手段也沒有?他的強勢,他的凌厲,只不過是被隱藏在溫柔的面具下。
左宵默對他的警告嗤之以鼻:「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種話?」
話語微微一頓,他直接對上邵啟鵬冰冷的眸子,一字一字狠聲說道:「別忘了,傷害她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死不放手,也不會害得她被推下樓,更不會害得她流產,邵啟鵬,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邵啟鵬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什麼流產?」
他怎麼不知道這回事?
左宵默諷刺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嗎?回去問問你的爹地,讓他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如果他願意說的話。」
「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絕不。」即使心裡掀起了滔天駭浪,但在這個男人面前,邵啟鵬不願意示弱半分。
走道上的氣氛充滿了一股硝煙味,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後一步。
很快,邵樂帶著左若欣趕到醫院,天知道當他們得知邵啟鵬出現在醫院時,一顆心險些停止了跳動,直到看見邵啟鵬完好無缺地站在他們面前,兩人才猛地鬆了口氣。
「啪。」邵樂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邵啟鵬的臉上,「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還小嗎?居然玩失蹤的把戲?
邵啟鵬緊抿著唇瓣,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著,左若欣心疼地看著他浮腫的面頰,眼眸中閃爍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還好,他沒事。
「邵總,要教訓人,你是不是選錯了地方?」左宵默冷聲問道,「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家後院。」
邵樂緊繃著一張臉,輕哼一聲,對左宵默的挑釁視而不見,「走,我們回去。」
邵啟鵬站在原地不為所動,現在他怎麼可能離開凌小昔的身邊?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邵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說,為了一個女人,你當真可以什麼都不要?」
左若欣不安地扯了扯邵啟鵬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在這種時候和邵樂對著幹,邵啟鵬掙扎了一陣,閉上眼,斂去面上的猶豫,抬腳跟在邵樂身後,離開了醫院,他還有一些事需要弄清楚,究竟左宵默嘴裡所說的流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左若欣看看離去的父子倆,再看看形單影隻站在病房外的左宵默,不安地問了一句:「老哥,嫂子她……」
「不跟上去嗎?那裡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他指了指不遠處駐足等待的邵樂,嘴角劃出一道涼薄的弧線。
左若欣臉色一白,抬頭迅速看了他一眼,跺跺腳,追著邵啟鵬的方向,小跑過去。
凌小昔靜靜地靠在床頭,混亂的情緒勉強平靜下來,她怔怔地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複雜交錯的掌紋,是不是一如她坎坷的生命呢?
他居然會是五年前救下自己的男人,拉斯維加斯的賭王。
平靜的臉蛋浮現了絲絲自嘲,她早該知道的,那個神秘的男人之所以對自己的情況瞭如指掌,因為他就生活在自己身邊,時時刻刻地監視著她,所以才會如此瞭解她的一言一行。
五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小宇是她的兒子,知道她要向白珍珍復仇的事實。
他在利用她!
將所有的事串聯起來,凌小昔最後得出了一個她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的結論!
「真可笑啊。」手掌無力地遮蓋住眉眼,她苦笑一聲,一心一意感激的救命恩人,居然是幕後黑手!他從頭到尾什麼都知道,包括她的仇恨,包括當年的代孕計劃,也包括,她回國後所做的一切。
這算什麼?他把她當作什麼?玩具嗎?看著她竊喜地接近他,自以為聰明的想要利用他來打擊白珍珍,他心裡是不是在諷刺她的愚昧?
手指用力拽緊身下的被褥,凌小昔心裡蹭地升起一團火,比當年白珍珍謀害她時,還要憤怒,還要發狂,那快要爆發的恨意與怒火,充斥在她的胸腔,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混雜著淚珠,浸濕了身上的床被。
她果然是個傻子,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子!
左宵默靜靜站在屋外,沒有進去打擾她,他知道,一旦真相被揭穿,等待他的必將是萬劫不復,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願意再隱瞞她,她已經起了疑心,與其等到她發現,不如自己坦白。
只是,她能接受嗎?
黯淡的目光直刺在緊閉的房門上,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邵家。
邵啟鵬剛踏入別墅,立馬和邵樂走入了書房,他逼問著五天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左宵默口口聲聲說的流產,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只是一場意外。」邵樂含糊其辭地說道,按照他的個性,一旦知道左若欣的行為,恐怕這次的聯姻真的岌岌可危了。
「爹地,別騙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邵啟鵬低喝道,態度極為堅決,一旦牽扯到凌小昔,即便是再小的事,在邵啟鵬的眼中,也比天大。
「伯父不願意說,我告訴你。」左若欣推開房門,深吸口氣,迎上邵啟鵬的目光,緊貼在身側的雙手黯然握緊,「那天晚上你離開後,嫂子和老哥就到了邵家,看見了房間裡的一切。」
這一點凌小昔提前告訴過邵啟鵬,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意外。
「然後呢?」
「我當時氣昏了頭,在情急之下,腦子一熱,就把……把……她給推下樓……」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邵啟鵬的臉色,只是那束冰冷得讓她心涼的目光,如影隨形,彷彿要把她的靈魂給撕成碎片。
左若欣低垂著腦袋,昏暗的燈光在她的眼角周圍灑落一圈深淺不一的暗色。
邵啟鵬冷嘶了一聲,臉上溫和的笑容被冷漠取代,他用著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注視著惴惴不安的左若欣,彷彿將她視作了陌生人,或者說,是一個敵人!
「這件事也不能全怪若欣。」邵樂輕咳一聲解釋道,這個兒媳婦雖然有時候莽撞衝動了一些,但她對邵啟鵬的一番心意,邵樂是看得明明白白,他不願意為了這麼一件小事,讓兩個人分道揚鑣。
邵啟鵬連連冷笑:「不怪她?難怪左宵默會告訴我,是我害得她流產,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我是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沒有想到……」
他面如死灰地看著地板,心,如同被無數只手撕扯著一般,揪心地疼痛著,他沒有料到,在自己衝動離開後,竟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的愛,讓她丟掉了一個孩子。
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他絕望的嗎?
邵樂張了張嘴,想要勸邵啟鵬不要鑽牛角尖,但看著他那副悲痛的模樣,到了舌尖的話語,又被他嚥了回去。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會盡量彌補左家的損失。」這也是他對左宵默暗地裡那些行為不聞不問的最重要的原因!
「彌補?」邵啟鵬諷刺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她的親生骨肉,你認為是可以彌補的嗎?」
更何況,現在的後果還是他一手造成的。
邵啟鵬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人用力鑿開了一個巨洞,冷風正呼嘯著,在他的胸腔裡吹進吹出。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左若欣痛苦地呢喃道,她希望有人能夠相信她。
邵啟鵬抬腳繞過她的身邊,對她的話語充耳不聞,不論她是否是有心,都抹殺不了一條人命死在她手裡的事實,
離開書房,邵啟鵬走入自己的私人臥室,牆壁上的照片沒有被銷毀,那一幕幕溫馨、和睦的畫面,對於他來說,此刻卻成為了天大的諷刺!
「我一直以為,能夠保護你,不會傷害到你,可是,現在間接傷害你的人,卻是我。」邵啟鵬痛苦地看著牆壁上笑靨如花的少女,喃喃低語道。
「小昔,對不起……」如果知道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說什麼,他當時也不會在衝動之下離開,更不會讓左若欣有機會傷害到她。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夜涼如水,整個邵家被陰雲籠罩著,邵啟鵬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吃飯,也不肯見任何人,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些照片,一遍又一遍回憶著屬於他和凌小昔的過往。
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心裡的痛與淚,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