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答滴答敲擊著泥土的聲音,在耳畔徘徊著,左若欣欣喜若狂地看著凌小昔,她願意和自己說話,是不是代表著,她會原諒自己?
「他呢?」凌小昔再度重複了一遍,嗓音極為沙啞。
左宵默危險地瞇著雙眼,不置一詞。
她願意開口,總好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
雖然讓她從悲痛裡清醒過來的人不是自己,但他不在乎!只要她好好的,他什麼都不在乎。
「我不知道。」左若欣無力地搖著頭,「伯父一直在找啟鵬的行蹤,但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凌小昔神色淡漠,對左若欣孤立無援的模樣,沒有任何一絲的同情,這個女人是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禍首,這份仇恨,她無法忘記,也無法做到坦然的面對她。
「邵啟鵬平常喜歡去的地方,通通找過了嗎?」左宵默冷漠地問道,情緒沒有絲毫的起伏,冷漠得像是一塊千年難化的寒冰。
左若欣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臉色尤為慘白:「都找過了,還是找不到人。」
「呵,逃避嗎?」左宵默諷刺地勾了勾嘴角,說到底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在房間裡留下那些照片,也不會引發這一連串的變故!說他遷怒也好,說他不理智也好,對邵啟鵬,他已是深惡痛絕。
「嫂子,你知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左若欣祈求地看向凌小昔,她是最瞭解他的人,她會不會知道他的下落?
凌小昔低垂著眼眸,心頭一片荒涼,對左若欣的疑問,她選擇漠視。
「與其在這裡糾纏她,你不如用心去尋找你的未婚夫,左若欣,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左宵默絲毫不顧往日的情分,冷聲說道。
左若欣不可置信地看著左宵默,無法接受這樣的話語竟是從她哥哥的嘴裡說出來的,天空上,一道驚雷轟隆一聲炸響,她整個人微微打了個機靈。
「哥!我是你的親妹妹。」左若欣失聲驚呼道,卻在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匆忙摀住自己的嘴唇,她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明明知道這樣做只會更加激怒老哥,為什麼還是說出來了?
左宵默深邃的黑眸裡迅速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如果不是靠著這層關係,你以為,你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嗎?」
話,冰冷至極,帶著一股子肅殺。
左宵默不去看左若欣一眼,推著輪椅,撐著雨傘走入了雨幕,只留下左若欣一人,孤單的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回到病房,左宵默握著吹風準備為凌小昔吹乾略顯濕潤的長髮,吹風嗡嗡吐出的熱氣,噴濺在她的面部,凌小昔始終低垂著頭,不置一詞。
他的手指穿插過她的髮絲,一縷縷柔順的黑髮滑過他的掌心,氣氛溫馨中透著幾分詭異。
「把衣服換一下,不要著涼。」左宵默柔聲說道,面對她時,哪裡還有剛才的冷漠?只剩下寸寸柔情。
凌小昔單薄的身影倏地一顫,「左宵默。」
「嗯?」他微微挑起眉梢,略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將吹風放置在床頭,在她的跟前緩慢地蹲下,溫熱的手掌蓋住她的手背,無聲地安撫著她。
「你怪我嗎?連懷了孩子也不知道,我這個母親真的是失敗透頂。」凌小昔自嘲地輕笑一聲,那笑帶著支離破碎的悲痛與絕望。
左宵默微微沉了臉色,用力握住她的手掌:「我沒有怪你,這件事你沒有錯。」
要怪,他也只是在責怪自己的疏忽大意,放任她在眼皮子底下發生意外。
凌小昔怔怔地看著他鄭重的神色,乾澀的眼眶溢滿了淚珠,「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再細心一點,早點知道的話……」
食指輕輕堵住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左宵默搖搖頭,柔聲說道:「我們和這個孩子無緣,雨涵,不要自責,孩子,將來還會有。」
或許是他安慰的話語太過柔軟,或許是這接連幾天來,凌小昔的神經太過於緊繃,在一陣痛哭後,她便沉沉地昏睡過去,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依舊緊鎖著,絲毫沒有釋然的跡象。
左宵默站在床頭,神色頗為黯然,靜靜地陪了她一陣,隨後拿出電話走出了房間。
「文修,派人幫著邵樂尋找邵啟鵬的行蹤,另外,讓財務部統計公司的流動資金,給我收購邵氏的股份!」
「老闆?」紀文修驚呼一聲,他這是打算向邵氏開戰嗎?
「照我的吩咐去做。」左宵默不認為現在的左氏能夠吞下邵氏,但是,至少也要讓他們付出一些代價,來奠基孩子在天之靈!
紀文修不敢怠慢,立即聯繫財務部的主管,開始核對左氏的流動資金,抽出了八成全部投入股市,大手筆收購邵氏在股市上的散股。
明知道左氏的動作,但邵樂卻不聞不問,左宵默的心思他能猜到幾分,市面上的股票對於邵氏而言,傷不到筋骨,就算是邵家對左家的賠禮吧。
兩個公司你來我往的爭鬥,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甚至連媒體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原本要成為姻親的公司,為什麼會忽然反目?甚至左氏竟開始針對邵氏,而邵樂卻紋風不動,大有放任他為所欲為的跡象。
混亂的局勢讓人看不真切,無數商人作壁上觀,派人暗中打聽著來龍去脈。
凌小昔對外界的動亂絲毫不知情,當左若欣第三次造訪醫院,出現在她的面前,跪著請求她,尋找邵啟鵬下落時,她連日來第一次正眼看著這個女人。
在她的臉上已經看不見以往的任性,只剩下憔悴與狼狽,邵啟鵬的失蹤,左宵默的放棄,讓她每日每夜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
兩頰凹陷下去,整個人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眼眸中佈滿了血絲。
「我知道了。」凌小昔淡漠地點點頭,「如果有邵啟鵬的消息,我會通知你。」
左若欣從地上站起,點頭哈腰地朝凌小昔道謝,她再也不敢提那一晚的事,在左宵默冷漠的目光中,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離開了房間。
「你要怎麼找他?」左宵默沉聲問道,不贊同凌小昔插手這件事。
「不知道。」凌小昔搖搖頭,邵啟鵬的失蹤,她不可能不聞不問,她虧欠了這個男人太多,多到這輩子永遠也無法還清,孩子的消失,她沒有遷怒任何人,要怪的話,只能怪她這個母親,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骨肉。
看著她黯淡的神色,左宵默幽幽歎了口氣:「你有線索嗎?」
「沒有。」凌小昔眉頭緊皺著。
「不要勉強自己,我不想看見你為了任何人折騰你的身體。」左宵默緊握住她的肩頭,啞聲說道,她現在的身體可禁不起任何的奔波。
凌小昔機械地扯了扯嘴角:「我心裡有數。」
見她態度堅決,左宵默也只能點頭。
邵啟鵬已經失蹤了整整五天,邵樂出動了黑白兩道的勢力,可依舊無法找到他的下落,左若欣急得整日以淚洗面,邵樂的頭髮也幾乎全白了,凌小昔在五天後不顧左宵默的勸阻,強行離開醫院,明媚的陽光從頭頂上灑落下來,她微微瞇起眼,抬手遮擋住眉眼。
「回去了。」左宵默推動著輪椅鑽進轎車,紀文修再一次從助理淪為了司機,他苦哈哈地坐在駕駛座上,神色頗為幽怨。
「開車。」左宵默冷聲命令道,握著凌小昔手掌的掌心始終沒有鬆開。
轎車急速在街頭行駛著,車窗外的風景猶如走馬花燈。
「停車!」凌小昔忽然驚呼一聲,紀文修愣了一秒,下意識踩下剎車,原本急速前進的轎車吱嘎一聲突兀地停靠在街頭。
左宵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事?」
「我要去一個地方。」凌小昔緊抿著唇瓣,或許她知道邵啟鵬在哪兒了。
「我陪你。」左宵默怎麼可能放任她一個人離開?她的身體根本經受不住任何的摧殘。
凌小昔看了他一眼,拒絕了他的要求:「不用,我一個人去。」
如果他真的在那兒,她怎麼可能帶著左宵默出現?
細長的睫毛遮擋住了眼眸中的複雜,凌小昔執意不肯讓左宵默陪同,而他呢?更不可能放任她獨自離開,兩人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你這樣的身體,叫我怎麼放心?」左宵默冷聲說道。
「我不會有事。」凌小昔揮開他的手臂,利落地打開車門,下車時,腳下有瞬間的踉蹌,左宵默立馬下車追趕,可她卻徑直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老闆?」紀文修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連番變故,看著孤單站在街頭的左宵默,輕聲喚了一句。
「你先回公司。」左宵默命令道,深沉的眼眸,漆黑無光。
這個女人,就不能別這麼固執嗎?
凌小昔緊握著拳頭坐在出租車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交談著,可她的情緒始終不高,神色恍惚地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璀璨的陽光從車窗外投射進來,卻驅不散她內心的陣陣陰霾。
遠離繁華的市區,風景豁然變得荒涼,空無一人的郊區,綠樹成蔭,四周沒有任何的人跡,出租車順著泥濘坎坷的山路一路上行,終於在山巔的幽靜小道上停靠下來。
「小姐,到了。」司機笑嘻嘻地說了一聲,很奇怪這麼漂亮的年輕姑娘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
凌小昔將一張紅色老人頭遞給司機,甚至沒有讓他找零,漫山遍野的櫻花還不到花期,只剩下突兀的枝椏,搖曳在空中,雜草叢生。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雨後的清新香味,凌小昔站在荒涼的山巔,視線迅速打量著四周,終於,在靠近山巖的枯樹下,看見了那道熟悉的人影。
他果然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