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樂冷冷地將一份報紙扔到邵啟鵬的面前,「到了這一步你還不肯放棄嗎?那個女人就這麼好?好到你不顧身份暴露的危險,也要向她尋求答案?」
報紙上赫然是有關於電台節目最後一通電話的人的身份猜測報道,邵樂是邵啟鵬的父親,對於自己的兒子,他瞭如指掌。
邵啟鵬靜靜地坐在陽台的椅子上,為自己泡著茶,連正眼也不曾看過那份報紙,一副悠然閒適的模樣。
「如今她已經是左氏的太太,是左宵默名正言順的女人,你還在妄想什麼?」邵樂逼問道,即使他把兒子軟禁在家中,他依舊對凌雨涵這個女人不曾放棄過,居然瞞著自己,撥打電台的電話,這種事,他怎麼做得出來?一旦事情曝光,他有沒有想過,邵氏的名聲將會有怎樣的影響?
和一個情婦糾纏不清,這可真是他的好兒子啊。
「如果五年前,您沒有逼迫我離開,她怎麼可能成為別人的女人!」邵啟鵬終於撕裂了溫和的面具,視線銳利如刀,咄咄逼人地說道。
邵樂臉色驟變:「什麼意思?」
隱隱的,他彷彿抓住了什麼線索。
五年前……
這個敏感的年份,讓他很難不去細想,如果說這個女人真的是凌家的小公主,那麼,他兒子的一番深情,就有解釋了!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邵啟鵬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捧起歐式圓桌上的茶杯,苦澀的味道瞬間湧入味蕾,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澀到了極致。
「當年,如果你沒有將我強行驅走,沒有讓小昔一個人自生自滅,我想,今天的她,會是邵家的兒媳,而不是別人的女人,爹地,你說,我該怪你嗎?」邵啟鵬淡漠地問道,神色波瀾不驚,那雙眼,除了苦澀,竟連半分怨怪也沒有。
要怪,他責怪的除了自己,根本沒有第二個人,是他當時的力量太過微弱,不能保護好她,所以只能看著她,一步步走入地獄,又堅強地回到故土,走向別的男人的懷抱。
這就是報應!
邵樂死死握著拳頭,神色極為複雜,三分錯愕,一分瞭然,六分惆悵。
「難怪……」難怪他會對這個女人如此用心,難怪他會著手調查凌家的往事!
「我一直以為,你對凌家的小公主絕口不提,是早就已經死心了。」邵樂喃喃低語道,是他錯了嗎?當年對凌家見死不救,如今,他唯一的兒子,唯一的繼承人,卻愛上了昔日的小公主。
這是何其諷刺的事實!
邵啟鵬苦笑道:「死心?這輩子除了一個凌小昔,還能有誰能讓我愛到這步田地?」
「就算她是凌家的小公主又怎麼樣?」邵樂深吸口氣,壓住內心的驚濤駭浪,故作平靜地開口:「如今她已經是左宵默的女人!容不得你覬覦。」
「爹地,你對小昔的態度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樣。」邵啟鵬忽然抬頭,清澈的眼眸散發著一股逼人的壓迫感:「以前你提起她,總是寵溺溺愛的口氣,可是自從凌家破產後,你卻絕口不提她這個人,為什麼?只是因為凌家倒台,她沒有了任何家世背景嗎?」
邵樂在他的連番逼問下,臉色接近鐵青,他忍不住倒退了半步,為什麼?
他要如何告訴自己的兒子,他這麼做的理由?
眼無力的閉上,「不管是因為什麼,你都不該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與牽扯,她已經是有夫之婦。」
「如果不是你的再三阻撓,她應該是屬於我的!」邵啟鵬氣急敗壞地開口,卻在話音剛落時,臉上的怒色瞬間平靜下來,「不,這不該怪你,如果我當年的實力能夠再大一些,再強一些,我又怎麼會失去她整整五年?」
「啟鵬啊,放下吧。」邵樂幽幽歎了口氣,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的牽扯,不要再去調查凌家的往事,你的心應該放在家族的企業上,而不是為了兒女私情,荒廢你的一生。」
邵啟鵬沒有吭聲,只是低垂著頭,靜靜地看著桌上的茶杯,紫檀茶杯中,飄逸著淡香的茶水上漂浮著幾片銀針。
他就這麼怔怔地看著,彷彿靈魂已經被抽空,只留下一句空蕩的軀殼。
邵樂不願看到這樣的兒子,佝僂著背脊離開了房間。
「老爺。」管家一臉擔憂地走上前來,雖然不知道他們父子談了些什麼,但是結果看來並不太好。
「替我聯繫凌雨涵,我要見她一面。」或許他應該親自去見見這位昔日的故人了。
管家恭敬地點頭,邵樂恍惚地站在原地,老凌啊,你還真是給他留下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啊。
凌小昔在公司接到了來自邵家的電話,對於邵樂的邀請,她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李管家的態度極為誠懇,甚至將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讓她只能妥協。
收拾一下桌上的文件,她離開了公司,吩咐紀文修轉告左宵默一聲,驅車前往一家私人會所,準備赴約。
那是一家邵氏名下的私人會所,在侍應恭敬的牽引下,推開和式的木門,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椅子上,正觀望著棋盤的邵樂。
短短數日不見,他似乎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頭髮也大多變得花白。
「我應該叫你凌總經理呢,還是應該叫你一聲世侄女?」邵樂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定格在棋盤上。
凌小昔眉頭一皺,看來對方已經對她的身份瞭若指掌,她優雅地笑了笑:「我現在只是凌雨涵。」
「我記得你爹地最喜愛圍棋,你年幼時,也跟著學了一二,有時間陪我這個半死的老頭下一局嗎?」邵樂指了指棋盤,沉聲問道,態度比起以往的倨傲,多了幾分複雜與惆悵。
凌小昔微微瞇起眼,他還記得爹地嗎?眼眸中一抹暗色悄然流轉,「這是晚輩的榮幸。」
她悠然在棋盤對面落座,看著上面的佈局,笑了笑:「如果沒有記錯,這局是當年伯父和爹地曾經企圖破解,卻沒有完成的殘局吧?」
曾經,邵樂總會在深夜來訪,與她的父親在書房為了一盤棋,吵得面紅耳赤,那些褪色的回憶,一直塵封在凌小昔的腦海中,從沒有忘記過,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清晰起來。
「你還記得。」邵樂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眸光頗為複雜。
凌小昔笑而不語,執起白子緩緩落下,封堵住黑子的去路。
「當年你爹地和你下的是一樣的位置。」邵樂一邊裸子,一邊說道。
「我以為伯父早已經忘記了。」凌小昔的語調多了幾分銳利,眼眸一冷,再次堵住黑子的去路。
「下棋如看人,沒想到短短幾年不見,曾經任性的小公主,也成為了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你爹地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邵樂幽然歎息道。
「是嗎?我也希望爹地能夠含笑九泉。」
一個小時後,黑子被殺得退無可退,幾乎只能守在角落裡,故步自封。
「呵,我輸了。」邵樂搖搖頭,「後生可畏啊。」
「是伯父謙虛了,如果剛才伯父走這一步,我想,我的後路將會被全部封殺。」凌小昔並沒有妄自尊大,邵樂明顯是讓著她,故意選擇用較為溫和的方式,只守不攻,她才會勉強贏下這一局。
將手中的白子全數丟入棋盒,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等待著邵樂出聲,她不認為對方在百忙之中,只為了和自己這個曾經的世侄女見面,特地讓她出來。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到底是年輕人,鋒芒畢露。」邵樂感慨道。
凌小昔緊抿著唇瓣沒有吭聲。
「你和啟鵬……」
「伯父有話大可直說。」凌小昔沒有和他繞圈子的想法,一針見血地開口,語調極為銳利。
邵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幾分,「你在讓啟鵬為你調查凌家當年的往事。」
並非詢問,而是堅信的篤定。
「伯父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問我呢?」凌小昔沒有否認,既然他說了,自然已經握有證據。
「已經過去的事,有知道的必要嗎?你現在的生活很好,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邵樂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的爹地,也不希望你被往事困擾。」
「在糊里糊塗的生活和明明白白中,我寧肯選擇後者。」凌小昔正襟危坐,態度極為堅決:「伯父,我想你應該是知道些什麼。」
不然,他也不會對自己說這麼多。
「如果你知道這些事的代價,是失去現在擁有的平靜生活,你也願意嗎?」邵樂冷聲問道,泛著精芒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她,不放過凌小昔臉上任何一絲的表情變換。
她危險地瞇著雙眼:「伯父,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叫知道真相後,她會失去現在平靜的生活?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世侄女,不要再調查了,往事如煙,就讓它過去吧。」邵樂沒有再多說什麼,不論凌小昔如何逼問,他也不再開口提起凌家的事情。
即使明知道,他一定掌握了什麼內情,但邵樂不肯說,凌小昔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洩氣地坐在椅子上,神色頹敗。
「如果沒有別的事,晚輩先行離開。」她收拾好混亂地思緒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等等。」邵樂的聲音忽然在身後竄起。
凌小昔離開的步伐驟然一頓,「伯父還有事嗎?」
「我知道你和啟鵬從小的情分有多重,只不過,你現在即將嫁做人妻,我希望你能知道分寸。」話是提醒也是警告,即使知道凌小昔的真實身份,他也沒有要放任自己的兒子繼續這段孽緣的想法。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