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楓宇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嬌小的身軀在保姆的懷中輕輕顫抖著,根本不敢看左宵默一眼。
左若欣倔強地咬住唇瓣:「報紙已經刊登出來了,小宇遲早會知道,為什麼不能說?」
即使心裡分外不安,但左若欣始終認為自己沒錯!她只不過是說出了實話,有什麼錯?
凌小昔無奈地揉了揉眼角,看著淚流滿面的左楓宇,心,如同千萬隻螞蟻在啃咬一般,疼得不像話。
這是她的孩子啊,卻如此抗拒叫她一聲媽咪,多麼諷刺的事實。
「把小宇帶到房間裡去。」左宵默冷聲命令道,孩子的哭聲,讓他心煩意亂,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不要。」左楓宇第一次抗拒著他的命令,掙扎著從保姆的懷中離開,握緊了拳頭,矮小的身軀筆直地站在左宵默的面前,雙腿微微打顫:「爹地,我不要她做我的媽咪。」肉嘟嘟的手指直指凌小昔的方向,語調極為尖銳。
左若欣呼吸一滯,甚至不敢去看左宵默的臉色,只是一顆心,忽上忽下跳得飛快。
她的老天爺,小宇這是在找死嗎?老哥的威嚴絕對容不得任何人的挑釁。
左宵默本就陰沉的臉色,愈發難看,逼人的威壓從他的身體裡散發出來,那雙毫無人氣的黑眸,倒影著面前小孩倔強的身影:「你以為,你是在和誰叫板?恩?」
「老哥,小宇他還小……」左若欣急急忙忙開口。
「你給我閉嘴。」左宵默一個眼刀,徹底堵住了左若欣的嘴,她悻悻地閉嘴,求救的目光轉向凌小昔,希望她能夠阻止老哥的怒火。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左宵默動怒的結果,絕對不是左楓宇能夠承受的,如果真的觸怒他,說不定,小宇會被遣送到國外,這種事,左宵默不是做不出來!
接收到左若欣求救的視線,凌小昔深深吸了口氣,抬腳走向左宵默,柔聲說道:「若欣說得對,不管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要嚇到孩子。」
「誰要你假好心了!你這個討厭的女人,就是你,爹地才會和媽咪分開的!」左楓宇口不擇言地說道,他雖然還小,但卻不是傻瓜,比起同齡人成熟不少,他無法接受自己的父母被人替代,無法接受,叫另一個人媽咪。
即使心裡對凌小昔的抗拒與敵意,已經消失,但他卻無法平靜地做到接受她。
凌小昔臉上的血色退得一乾二淨,貝齒在嘴唇上咬出一排泛白的印記,眼眶微紅。
「啪。」左宵默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左楓宇的臉上。
凌小昔愣了,不僅是她,整個客廳的人,幾乎紛紛傻了眼,誰也沒想到,左宵默會忽然動手。
左楓宇被他扇得整個人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嬌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孤立無援,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讓人心生憐愛。
「你這是做什麼?」凌小昔怒不可遏地質問道,眼眸中蹭地竄起兩團熠熠的火苗,「他是你的兒子!」
「我沒有一個會對長輩不敬的兒子。」左宵默早在動手時,就已經後悔,但事情既然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不管怎麼樣,他也決不允許自己退縮。
冷冽的面容彷彿結了一層冰,眼眸更是冷得駭人。
左楓宇捂著臉,淚流不止,「我討厭你,討厭你們!」
他大聲叫嚷一句,推開準備攙扶他的保姆,跌跌撞撞跑上二樓的房間,砰地一聲將房門用力關上。
客廳裡的氣氛凝重得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來,左若欣看看凌小昔,再看看神色晦暗不明的左宵默,拍著胸口,坐在一旁,把自己當作空氣!
「即使小宇說錯了什麼,你也不應該對孩子動手。」凌小昔深吸口氣,用力握緊拳頭,沉聲說道。
左宵默不為所動,依舊是那副冷漠、肅穆的模樣。
「左宵默,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會給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凌小昔越想越氣,她的兒子,她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可這個男人呢?居然對小宇動手!就算小宇說錯了話,難道不能好好解決嗎?暴力,是她最反對的教育模式。
左宵默眼皮微微一抬,「這是我的教育方法,身為我的兒子,他從來沒有任性的資格,我的決定,也不是他可以反抗的。」
話,殘忍到近乎無情,即使是親生骨肉,左宵默也絲毫沒有半點動容與不忍。
凌小昔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一巴掌拍飛他臉上冷漠的表情,胸口因怒火上下起伏著,好不容易才勉強壓制住了心裡翻騰不息的火氣,她沉聲說道:「如果小宇對我們的婚事持反對意見,我會尊重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要反悔嗎?」左宵默臉上劃過一絲愕然,沒想到,她會為了孩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凌小昔固執地抿著唇瓣,眉宇間的決絕讓人心驚肉跳。
左若欣拚命想要把自己縮小,她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悄悄吞嚥了一下。
「有什麼話,大家好好說。」
「閉嘴!」凌小昔和左宵默同時開口,語調如出一轍的凌厲、決絕,嚇得左若欣趕緊閉嘴,身體微微一抖,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凌小昔這副可怕的樣子。
「左宵默,我真的很失望,這樣的你,不配做一個父親。」凌小昔拋下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語,利落的轉身,抬腳走上樓梯,身影很快便被房門遮擋住。
左若欣膽顫心驚地坐在原地,悄悄窺視著左宵默的臉色,越看,她越發不安,此時的他,就像是處於盛怒狀態的老虎,讓人害怕。
「把這裡收拾一下。」沉默了十多分鐘後,左宵默啞聲說道。
保姆立即點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在左家做了幾年,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心知肚明。
左若欣愕然看著轉身離開別墅的左宵默,張口想要挽留他,可話到了舌尖,又被她嚥了回去,這種時候,或許老哥更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實話,她也覺得凌小昔的話有幾分道理,小宇還小,這樣的方式,只會給他造成童年的陰影。
夜涼如水,整個左家被陰雲籠罩著,打掃衛生的傭人紛紛繃緊了神經,空氣裡瀰漫著的危險,讓他們驚恐,就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房間裡的女主人,被裁掉回家吃自己。
左若欣也把自己鎖在房間,原本準備好的晚餐,已經徹底涼掉,左宵默並沒有回來,凌小昔也不曾撥打過他的手機,只是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生著悶氣。
她其實根本沒有資格去指責左宵默,為了區區五百萬,把孩子賣掉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責問他呢?
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弧線,她苦笑一聲,手掌無力地遮蓋住面頰,冷清的月光從頭頂上落下,鵝黃色的光芒,卻驅不散她內心的陰霾。
「叩叩叩。」房門被人輕輕敲響,凌小昔斂去面上外露的神色,輕聲喚了一句:「進來。」
保姆恭敬地推門入內,微微彎腰:「太太,小少爺到現在還沒有用餐。」
「他還在房間裡嗎?」凌小昔臉色驟變,緊張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擔憂之色毫不掩飾。
保姆點點頭,也是一臉的無奈,她沒有想到,凌小昔這個即將成為左楓宇後母的女人,竟會比他的親生父親還要緊張孩子。
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好好照顧小少爺吧?這個念頭忽然在她的心裡升起。
「讓廚房熱一下晚飯,我給小宇送去。」凌小昔沉默了幾秒後,這才說道。
保姆明顯鬆了口氣,「好的,我馬上去吩咐廚房。」
等到她離開後,凌小昔才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離開房間,站在緊鎖的房門外,她的臉色有些晦暗不明。
手臂幾次抬起,又緩緩地落下,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響傳出。
猶豫一陣後,凌小昔深吸口氣,敲響了房門,門並沒有被反鎖,她擰著門把推門走了進去,漆黑的房間裡,只有紗窗外冷清的月光,散發著斑駁的光輝,黑暗中,牆角的單人沙發上,隱隱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正抱著膝蓋蜷縮著。
凌小昔胸口一痛,這樣的左楓宇,就像是逃避在這個世界外,拒絕著任何人的親近。
「小宇……」她柔聲喚了一句。
「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這個壞人!」左楓宇的反應比凌小昔預料之中的還要激烈,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溫馨相處的氣氛,彷彿也在這一刻,徹底被撕裂。
凌小昔原本想要靠近的念頭,被掐死在腦海中,她站在臥房中央,微微瞇著眼睛,等到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後,才開口:「不管怎麼樣,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好嗎?」
回應她的,是左楓宇愈發急促的喘息聲,像是受傷的小獸,正在獨自哀鳴。
沒有母親面對著這樣的孩子,能夠做到無動於衷。
酸意從血液漫上鼻尖,凌小昔忽然間很後悔,後悔著當初為了錢,賣掉自己的孩子,現在,她連補償的可能,也失去了嗎?
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眼角無聲的滑落下來,她抬起手,迅速將眼淚擦拭掉,至少在孩子面前,她不能哭。
「如果你真的這麼反對,我不會嫁給你的爹地。」
即使她愛他,愛到可以捨棄自己。
左楓宇沒有吭聲,只是愈發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雙腿,一雙漆黑的眼眸,警惕、防備地看著站在一米外的女人,似乎是在思考她話裡的真假。
「這樣做,你滿意了嗎?有什麼話,你大可以說出來,我能答應你的,通通都會答應。」凌小昔緩和了一下口氣,壓住語調中的哽咽,故作平靜的說道。
如果可以,她願意給他,自己擁有的一切,來彌補作為母親,在他生命中缺失的,最重要的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