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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9 名正言順 文 / 臻善

    秦王又定親了,且這次定親的人選,不是已經過世的秦王府老太妃給他定下的,同樣也不是當今太后娘娘為秦王挑選的,竟是由當今弘遠帝為秦王指定的王妃。

    且這王妃不是別人,正是自年關以來,一直高佔著京城八卦頭條的忠勇侯府庶出的五姑娘,也就是曾經和安國公府世子爺穆長堯定親,之後又退了親的那位姑娘。

    弘遠帝下了賜婚聖旨以後,接下來京城的所有民眾,都有了種詭秘的不真實感。

    他們不相信當今秦王竟然會同意娶一個庶女,且是退過親的姑娘為正妃,同樣也不相信,怎麼時間都過去了兩天了,這姑娘怎麼還沒死!!

    沒錯,讓在京城中的百姓驚愕著,秦王又定親了,且定親的對象乃是池玲瓏時,京城最大的賭坊,也是又開了一場新的賭局。

    不用說,這次賭局賭的還是秦王的這一任未婚妻,也就是池玲瓏,會什麼時候死!

    是一天之後,兩天之後,七天、半月,或是一月……

    當然,和前幾天那場賭局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雖然眾人還是覺得,秦王會把這個現如今大魏最是有福氣的姑娘「克」死,可是,這個姑娘,應該會比她之前的五個前任,都會命長一些吧?

    有了秦王前三人未婚妻的下場做警鐘,又有了敏儀縣主和安順侯府的大姑娘周梓潼的死在前幾天,現在即便池玲瓏福德再身後,京都的百姓也還是都覺得,這小姑年,無論怎麼說,都是鎮不住秦王那個煞星的啊!

    京都的留言在弘遠帝的賜婚聖旨下了以後,更加洶湧如潮,而就在京都的百姓們,又暗戳戳的開始往賭搬版銀子的時候,此刻京都的池府中,卻是愁雲密佈。

    已經過去兩天了,無論是江氏還是池仲禮,也都已經緩過神來,接受了弘遠帝的「亂點鴛鴦譜」。

    江氏和池仲禮現在畢竟也算是經過大陣仗的,加之一個從小被母親精心家養,一個則是自來養成的穩重妥帖的性子,因而,即便一開始有多麼的難以接受,現在兩人卻都仿若無事人一樣。

    只是,江氏和池仲禮好不容易穩住了心中的焦躁不安,也都想起來要如何去安撫侄女,卻不想,他們的動作還未來得及成行,竟是聽到下人通報說,秦王府的大管家過來池府了。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連給宰相家看門的門房,都相當於朝廷的七品官員,更遑論是堂堂秦王府的大管家了。

    秦王府的門檻,在京城中可以數得上是最高的了。

    即便是深受皇帝信任和重用的惠郡王,再或者是當朝太后的親女、弘遠帝的胞姐長樂長公主,這兩府的門第疊加,都不一定有秦王府的門第高。

    秦王是個性情生冷的,加之又手握重權,不喜交際,種種因由,也就造就了秦王府的威望愈發的如日中天。

    秦王不是個目中古人的,然而,卻也不是那麼好見的。

    秦王不好見,而代表了秦王意志,執行和總領秦王府所有事宜,代秦王維護與京城各府邸的交際諸事的,秦王府的大管家,同樣不是那麼好攀關係的。

    在京城中,哪怕是三品的朝廷大員,在街面上見到了秦王府的大管家,說不定也要心甘情願的下了轎子,低聲哈氣的親自陪著寒暄一番。

    …這不是說這些朝廷大員沒有骨氣,而是,這就是現實。

    在內宅中,一些老太君身邊養的貓貓狗狗,都要比府裡的主子有臉面;同樣的,在官場中,諸如秦王府等府邸中的大管家,那也是要當作上司好生侍候著的。

    池仲禮聽了池府管家的通報後,和江氏互相對視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繼而,兩人卻是同時迎了出去。

    秦王府的大管家啊,想來即便是去了惠郡王府或是長樂長公主府,那也是要由惠郡王費或是長樂長公主的長子親自招待一番的。

    池仲禮和江氏不知道秦王府的大管家此番前來池府,所謂何事,但是,這也絲毫不能阻止她們對於秦王府大管家此行的看重。

    池仲禮和江氏匆匆來到前廳的時候,秦王府的大管家,已經開始進茶了。

    奇怪的卻是,此行卻不止是秦王府的大管家自己過來的,與她同性的,還有一個身子筆挺,面目英俊,臉上始終掛著溫潤笑意,身穿黑色錦服的,剛到加冠之年的男子。

    池仲禮看到這人的時候,卻是止不住瞳孔微縮了兩下。

    在官場中混的,跟在幾位王爺和皇子身邊的得用人,是誰都要知道的。

    而眼前這黑衣青年,池仲禮當先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時常跟在秦王身後,據說是代替秦王處理秦王府上一些無關緊要的差事的墨乙。

    這人在秦王府的身份,雖然比不上秦王府的大管家貴重,然而,卻當真是秦王秦承嗣身邊的心腹大將。

    且還能幫助秦王處理政務,這才真是個深藏不漏的。

    池仲禮看到墨乙,面上的神情不由更加鄭重了一點。

    跟著大管家秦伯前來池府送禮的墨乙,自然沒有錯過池仲禮看見他後,面上的神色更加肅穆的有些嚴正以待了,一時間不免有些訕訕。

    他這是來送禮的,當真不是來找事兒的。

    本來此番前來池府,是不需要墨乙親自過來的,誰知道他那主子神來一筆,這兩天興奮的過了頭了,竟然讓他妻子跑一趟。

    好吧,他是可以理解主子終於「轉正」的心情。

    可是,送個禮而已,連他這心腹大將都派過來了,他不嫌棄小題大做,就當真不擔心池府這兩夫妻會不自在?

    池仲禮和江氏進了待客的花廳,一時間,四人也是都殷切而又頗為親近的見了禮。

    池仲禮對秦王府大管家和墨乙的態度足夠重視,即便看見兩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絲毫沒有惱意。但是,他們的一個庶女侄女賜婚給了秦王,這,這當真是有損秦王府的臉面啊。

    池仲禮是做好了秦王府來找茬的準備的,倒是沒想到,這兩個在秦王度舉足輕重的人物,竟是來……送禮的?

    池仲禮和江氏的腦子,瞬間都有些轉不過來彎兒了。

    他們都覺得,劇情不該這樣演進啊。

    雖說後來他們也都知道,是秦王點了頭,弘遠帝才會將五丫頭賜婚給他的。

    可是,秦王難道不是迫於無奈才同意這樁婚事的麼?

    池仲禮和江氏一時間更是有些暈頭轉向了。

    而這時,秦王府的大管家秦伯,卻是又笑的宛若一個彌勒佛一般,與池仲禮道:「今日前來貴府,乃是奉了王爺之令,前來給親家送些禮儀和秦王府封地上的土特產。」

    …很是妥帖的,雙手將禮單呈給池仲禮看。

    池仲禮暈暈乎乎的,接過那足有賬冊厚的一本禮單,回過神後,只覺得手中這東西燙手的緊。

    他連說幾句「不敢,不敢。」話說的很是委婉和氣,語氣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就連英俊的面容,此刻也繃得緊的,好似臉上的肌肉都在隱隱顫動。

    老管家乃是秦承嗣祖父身邊的副將,後來因為在一次戰役中受了重傷,才退役回秦王府當了管家。

    如今,別說秦承嗣的祖父早就做了古了,就連秦承嗣的父親都已經死了十八年了。

    老管家在秦王府可以說是歷經三任主子了,也是將秦承嗣當親孫子看,親自守護著他長大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輩分高、份量重的人物,連秦承嗣稱呼他,都要喚上一句「秦伯」,竟是兩手給他們奉禮單的?

    池仲禮更覺得頭大。

    他只顧著有些不敢置信了,卻是來不及去打開那厚厚一本禮單去看。

    秦伯雷厲風行的將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墨乙嘴角抽搐兩下,便也將放在他身側小几上的匣子捧過去,遞給江氏道:「這是我們主子送給五姑娘的一些小玩意兒,這廂就麻煩三夫人轉交了。」

    江氏也是暈暈乎乎的就將那匣子接了過來。

    入手還不覺得那匣子有多重,可等到墨乙送了手後,江氏一個沒抓穩,那匣子往一側一番,卻是差點被摔下去。

    江氏尷尬,慌忙身後去抓,而墨乙也好似早就猜想到她會有此動作一般,在那匣子往下翻時,便手疾的將匣子又接了過去。

    轉而,又笑的一臉和氣的交給江氏:「東西有些重,勞累三夫人了。」

    「不敢,不敢……」

    江氏面上神色微囧,這次心裡有了譜,東西倒是也接的順暢。

    但是,即便江氏用了大力氣去接納匣子,入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當真不知道這裡邊是不是塞了一塊兒石頭,不然,哪至於這麼重啊?她都快要搬不動了。

    江氏將匣子放在身側小几上,而此時,徹底回過神來的池仲禮,卻是已經和秦伯說上了話。

    兩人寒暄著,話題沒有說的多深入,看起來雙方卻是都其樂融融。

    墨乙聽著話,不時插句嘴,一時間,僵硬的氣氛倒是更加融洽起來。

    多難過墨乙注意到,池仲禮和江氏面上的神情,在不自不覺中終於舒緩了下來後,也是忍不住哭笑不得的在心裡感歎。

    他們那主子,那真是興奮的沒了主張了,要不,那至於辦出這麼出風頭的事兒啊?

    給池府送禮?

    嘖,看看他們穿街過巷抬過來的那十幾個巷子,怕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來下聘禮的吧?

    不過,若是單從「禮物」的貴重上來說,這次送來的賀禮,即便當做聘禮也是足夠的了。

    外邊那十幾個大箱子就先且不說了,最重要的還是方纔他遞給江氏的匣子。

    那匣子裡不是別的東西,卻都是一些水頭上好的紅寶石、帝王綠翡翠等原石,和一些千金難買的東珠、南珠、碧璽、紫瑛石,瑪瑙等物。

    這些東西,多用於鑲嵌在女子打造的首飾頭面上,最是金貴體面不過。

    …說是借江氏的手送給池玲瓏的,可是,天知道,池玲瓏現在還在秦王府住的好好的。

    所以,這東西,實際上便是主子財大氣粗給江氏和府裡那姑娘玩的罷了。

    嗯,按照主子的話說,這是「酬謝」他們之前那般擁護他未婚妻的酬金!!

    秦伯和墨乙在池府中呆了足有半個時辰,兩人才在池仲禮和江氏的親自相送中,回了秦王府。

    而終於送走了秦伯和墨乙的池仲禮和江氏,回了花廳後,才又想起秦伯和墨乙送的禮來,不由也就拿著那禮單細細翻看起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即便財大氣粗如江氏,卻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哪裡是秦王封地上的土特產啊?

    怎麼她就從來沒聽說過,大興年間的古董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和纏枝蓮花小瓷罐,什麼時候就成了秦王府封地的特產了?

    這些還不算。

    看看下邊這些,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琦壽長春白石盆景,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掐絲琺琅的西瓜形漱盆,各種番邦進貢的沉水香、木寧香、蘇合香熏香;媚花奴、天宮巧、紫茉莉胭脂水粉;還有什麼天水碧,月華錦,牡丹穿花綢等綢緞布匹……

    這哪裡是來送禮的啊,這根本就是來下聘的吧!

    江氏吃驚的將雙眸都瞪圓了,而當她想起來,她從墨乙手中接過的那匣子時,一時間更是覺得膽戰心驚。

    秦王府送來的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江氏面色糾結,池仲禮也頭痛的與她道:「左右都已經收了,你且打開看看吧。」

    江氏「唉」了一聲,隨即,也就將桌上放著的那紫檀木匣子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不要緊,霎時間珠光寶氣全都從匣子中跑了出來。

    東珠和南珠溫潤的光輝,以及紅寶石和帝王率翡翠中,那靈透的好似還在緩緩流動的水色,江氏看了只覺得心疼肉疼。

    即便是她母親攢了一輩子的私庫,好東西也是連著匣子裡的一半都沒有的。

    「相公,這,這……」將是此刻更是六神無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這些東西,果真就是些普通的土特產且還罷了,可是,這些可全都是歷久彌新的古董和御賜的貢品。

    這要是放在平常人家,都很不嫩當成傳家寶,留給子孫後代。可是,秦王竟是一把就送了,還一下就送了這麼多?

    江氏此刻當真不知道該哭該笑;同樣,也是猜不到,秦王此舉到底是何意了。

    江氏想不透這些,便也開口講心中的疑惑問池仲禮。

    池仲禮沉吟片刻,也便又安撫她道:「別多想,興許當真就如太后娘娘所言,秦王乃是看重了五丫頭的長相呢。」

    又底氣不足的說一句,「興許,這些古董珠寶在咱們眼中貴重,在秦王府卻是不值一提呢?

    唉,你且別多想了。左右,車到山前必有路,秦王既說這些東西都是送與五丫頭的,你便拿去給五丫頭收好吧。」

    江氏遲疑的應了一聲「唉」後,池仲禮便也又補充似地說了一句,「不管如何,這段時間且把五丫頭看好了,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讓五丫頭先且別回影梅庵了。」

    …江氏心神陡然一跳,和池仲禮對視一眼,也是看出了池仲禮眸中的隱憂和擔心。

    是啊,五丫頭現在是秦王的未婚妻了,很榮光是一方面;但是,秦王可是已經剋死了五個未婚妻了……

    江氏想到這裡,也是愈發覺得,回了梧桐院後,要為五丫頭再多陪四個丫頭兩個婆子,將她牢牢的看好了。

    不然,這若是一個看不住人,讓五丫頭吹了風,或是一個不慎滑落到湖裡。

    這,這可真就是一切都玩完了。

    江氏一想到秦王克妻的名聲,再一想想,外邊現在都在拿池玲瓏何時會「暴斃」打賭,便也愈發覺得心神不安。

    因而,當下也是沒有心情和池仲禮說其他的了;就連接受了這麼多重禮的惶恐和忐忑,好似在瞬間也都消散了個乾淨。

    江氏現在最擔心的,便是池玲瓏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江氏回了梧桐院後,又是怎樣將梧桐院中所有的小丫鬟敲打一番,讓她們好生看著五姑娘的,權且不必說。

    卻說因為上午時,秦王府大管家大張旗鼓的往池府「送禮」,這事情一經傳開後,卻是再京城引起了莫大的轟動。

    勳貴世家的貴婦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後,私下裡議論的是,「秦王這是當真看上池府那姑娘了?」

    「唉,誰知道究竟是不是。」

    「想來應該不是。那姑娘雖說福運深厚,只是,福運這東西,信就有,不信則無,看不見摸不著的,誰知道做不做的真?」

    又道:「依我看,秦王這不是當緊那姑娘,他應該是當緊那姑娘的小命呢。」

    「這說法倒也不差。畢竟秦王都已經剋死了六個了,若是……若是連這福運深厚的都鎮不住他,今後怕是這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魏,都沒有人敢將自家姑娘送到秦王府了。」

    「可這人命還不是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的?任憑秦王再如何往池府送禮,表示對那姑娘的看重,閻王莫不是還能因為這,就當真不收那姑娘的命了?」

    又捂著帕子嬌笑兩聲,「說不定啊,正是因為秦王看重,閻王才正要把那五姑娘收了呢。畢竟,秦王身上煞氣多重啊,入了他的眼,那姑娘早晚也是落不了個好下場的……」

    勳貴世家府上品茶插花的貴婦人們,聽了秦王往池府送禮之事議論紛紛;而京城街頭,一些親眼目睹了秦王如此大手筆的,討好「未婚妻」的作為的婦人,在秦王府的一隊人馬離去後,也是忍不住又像是打了雞血似地,聒噪又八卦的議論開了。

    「哎呦我的個老天啊,這是給池府那姑娘送去的吧?哎呦喂,這還沒過門呢,秦王就這樣看重了,這若是以後過了門,秦王還不把這王妃寵上了天?」

    「誰說不是呢。到底是秦王府,家底厚著呢。你看看那箱子吃重的,哎呦呦,真想看看秦王給池府那姑娘送的什麼好東西。」

    「不一定是給池姑娘送的吧?說不定是送給那姑娘的叔嬸的呢。」

    「意思還不都一樣,不都是在討好『新媳婦』或是她娘家人麼?」

    「這也是。只是,怎麼早先死了那五個,就沒見秦王這麼慇勤呢?這麼十五六個箱子,嘖嘖,看著老婆子眼都熱了。」

    …「你再眼熱那東西還能歸了你,可別白日做夢了。」又道:「早先那五個,怎麼能和池姑娘比?不說這池府的姑娘身上福運深厚了,我可是聽人說了,這姑娘長的美著呢,就跟那天上的仙女下凡了似地……」

    整個京城,街頭巷尾都開始議論起了,有關秦王給池府送禮的消息。

    眾說紛紜,有所這是秦王在特意告知眾人,他對池府那姑娘的看重,想討那池府姑娘的歡心;有的卻也說,秦王這是想讓池府那姑娘別怕她,好心甘情願下嫁於他,給他鎮宅呢……

    流言蜚語在片刻中的功夫,也就充斥了整個京城。

    而就在眾人都開始浮想聯翩,秦王此舉到底是為討好池府那姑娘呢,還是為了更加賣命的討好池府的那姑娘的時候,秦承嗣卻是罕見的主動進宮了。

    秦承嗣進宮不是求見弘遠帝的,卻是往太后的慈寧宮中遞了帖子。

    太后在知道秦王想要過來給她請安的時候,忍不住渾身一哆嗦。

    當時泛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感動」,或是「這小子終於也知道孝順他姨母」一把了,當時襲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卻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太后猶豫不決,在心裡不時的想著,秦王這到底是想要過來哀求哀家給他解除婚約的,還是過來跪求哀家給他解除婚約的,越想越覺得,肯定就是這麼回事兒。

    因而,太后連椅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就想回內室躲著去。

    她好不容易給秦王定下了一樁親事,且那姑娘都活了兩天了,現在還活的好好的,秦王怎麼忍心現在再讓她給他們解除婚約?

    這事情實在是,太不能忍了。

    自覺真相了的太后娘娘,便也一邊會內室,一邊也對談嬤嬤吩咐道:「哀家的心絞痛又犯了,這就回寢宮歇著去。」

    將手中燙手的帖子遞給談嬤嬤,「你把這東西處理了吧。」

    又道:「你出去告訴成嗣那小子一聲,就說哀家現在身子不適,今天誰請求都不見。」

    腳步匆匆的進了寢宮,步履匆忙,路走的穩穩的,連宮娥的攙扶都不用,說話的聲音更是中氣十足,就這還身體不適?

    談嬤嬤眸中盈滿了笑意,恭敬的對著太后娘娘遠去的背影行了禮,便也當真出去回府秦王了。

    太后娘娘見談嬤嬤出去了,也大鬆了一口氣。

    當是時,也不回寢宮了,卻是又在暖閣中坐了下來,讓十五公主陪著她打起葉子牌來。

    談嬤嬤不過片刻功夫就又回來了,太后娘娘只顧著贏牌高興了,卻也是忘了再問一聲談嬤嬤,差事辦的怎麼樣。

    太后娘年不問,談嬤嬤卻不可以不回答。

    就在十五公主又開始哀怨的洗牌時,談嬤嬤便也又給太后娘娘行了一禮,隨後也略有些尷尬的回稟太后道:「娘娘,秦王聽說您今日身子不適,親自讓人去傳了太醫過來。王爺擔心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非要親自過來看一眼才放心。」

    太后娘娘整張老臉都拉下來了,十五公主垂首默默的笑,肩膀聳啊聳的,想放開了笑,卻是不敢。

    太后「啊」了一聲,隨後嘴角都癟了下來,「他還沒走啊?」

    …談嬤嬤僵硬的一笑,又道:「秦王現在在慈寧宮外等著呢。」

    又看了看太后娘娘的臉色,才又斟酌著道:「碰巧太子殿下今日也來給娘娘請安,聽說娘娘身體不適,也是憂心不已,兩人現在都在慈寧宮外候著呢。」

    ……

    等到秦承嗣和太子殿下進了慈寧宮後,卻是見到,太后娘娘手邊此刻正擱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那湯藥顯見是方才熬好的,還冒著滾滾的熱氣,可見太后娘娘還沒有喝。

    秦承嗣和太子殿下給太后見過禮後,便也在太后下首位置落了座。

    太子殿下查看了一番太后娘娘的面色,見她面色紅潤飽滿,精力也還好,雖然努力蹙著眉頭裝作很是難受的樣子。只是,這裝病的技巧,怕是還沒有十皇子嫻熟。

    太子殿下沒有拆穿太后娘娘,卻是做出一副好孫兒的姿態,關懷備至的和太后寒暄起來。

    太后心不在焉的回一句「嗯」,又回一句「哦」,明明是在「全神貫注」和太子殿下說話,一雙眸子卻總是忍不住往秦承嗣那邊掃。

    太子殿下看著好笑,便也善解人意的,順著太后的心思問秦承嗣道:「倒是許久不見令則了。前兩日倒是聽說父皇下了旨,給你又賜了婚。怎麼,擇日也請六哥喝一杯,權做慶祝如何?」

    太后娘娘聽到太子殿下,「無意中」說到了那個她最關心的話題,當時便抑制不住的將背脊挺得筆直筆直的,就連耳朵,也是高高的豎了起來。

    秦承嗣卻好似絲毫沒有注意到,太后娘娘在努力佯作正經的聽他的回復一般,卻是非常自然的點點頭。

    隨後,又低沉著嗓子,非常給太子面子的說了一句,「何須擇日?今日若六哥無事,令則便請六哥去美人居吃酒。」

    又非常人性化的道:「順便還可叫上二哥,七弟等人,人多了也熱鬧。」

    太子殿下:「……」

    若不是秦承嗣這張臉辨認度實在太高,他說上邊那些話時,也還是拽的二五萬八的模樣,太子險些就要懷疑,這是不是某個江湖術士,帶了一張秦王的面皮,在糊弄他了。

    秦王會主動請客?

    咳咳,不是說秦王摳門的,連請人吃酒都不願意;實在是,這人簡直冷情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交際不喜,熱鬧不喜,這人就是個另類。

    可是,聽聽這另類剛才說了什麼話,——「順便還可叫上二哥,七弟等人,人多了也熱鬧。」

    熱鬧個大頭鬼啊,你不是最喜歡安靜的麼?

    太子殿下一時間嘴角都抑制不住的開始抽搐了起來。

    太子殿下如何懷疑著,秦承嗣是不是吃錯了藥了,這個問題太后不在意。

    讓太后娘娘欣喜振奮又高興不已的卻是,她剛才從秦承嗣的話語中,聽出了一個消息——這小子對他現任的未婚妻池玲瓏還是很滿意的,暫時沒準備退貨。

    沒準備退貨好啊,不然,他前三天的時候,還對她說過,池府那姑娘長得不錯,和他的眼緣,現在卻又要拋棄那姑娘,若當真如此的話,太后她老人家絕對會非常心塞的。

    知道了秦承嗣沒打算退親,太后娘娘吊在心裡那塊兒石頭也就落了地。

    …現在也就又忙不迭的做出好姨祖母的姿態來,很是慈祥親切的,笑著問秦承嗣,「今日怎麼想起來給哀家請安了?你啊,可是又有什麼事情要讓哀家為你出頭啊?」

    臉上的笑容很是能安撫人心,但是,太后娘娘此刻眸中的光芒,卻是閃爍個不停。

    她眸中的幽光綠油油的,及激動又亢。奮,好似在說著「小樣,別管你這小子多拽,遇上事兒,不還得找哀家這個家長。」

    秦承嗣看了太后一眼,嘴角微不可見的輕輕一抽,隨即,俊臉上的線條,卻是整個都繃緊了。

    秦承嗣道:「此番前來,卻是外甥有一事,想得到姨祖母的准許的。」

    「哦,何事?」

    「池府那姑娘,外甥想將她接入秦王府。」

    「什麼?」太后娘娘聽了秦承嗣語氣非常肅穆正經的,說著這麼一個非常不正經的建議,一時間只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把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接到你府上住?

    呵,呵呵……

    太后娘娘眼皮子眨的跟抽風了差不多,太子殿下此刻卻是也抑制不住的輕笑起來。

    太子殿下就覺得,以前就知道令則是個不通人情的,倒是沒想到,他竟然能不通人情到這個地步。

    把人家黃花大閨女接到你府裡?

    哎呦呵,雖然你們兩個是正兒八經的聖旨賜婚的未婚夫妻,可是,不管怎麼說,沒有成親之前,男女雙方都是要嚴格避諱著的。

    這位倒好,不僅不想著避諱,還想著將人姑娘接到你府裡。

    這,這人當真不是腦抽了?

    太子搖頭失笑,反應過來的太后娘娘卻也不由好氣又好笑的道:「哪裡沒有成親的姑娘,就住到未婚夫婿府上的。你可以不要名聲,莫不是連那池府姑娘的名聲,你也不顧忌些?」

    又殷切的勸說秦承嗣道:「你是男兒家,又是個親王,自然不怕外邊的流言蜚語,可女兒家的名聲最是重要,如何能因為你一個心血來潮,就毀了人家小姑娘的閨譽了?」

    瞪一眼秦承嗣,就也又道;「此事絕不可行,哀家是不會准許你任性妄為的。」

    太后娘娘義正言辭的說完這一席話,還等著秦承嗣反駁呢。誰知道,一眼看去,卻是見面色冷峻而凌厲的秦王,此刻竟是如同一個被人拋棄了的孩子一樣。

    他就那樣木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蹙著眉頭想著事情。明明看起來很是正經的模樣,但是,他臉上那副孤寂的表情,卻愣是把太后看的一愣,隨即,卻是心酸又心疼的,恨不能當場抱著秦王哭一場。

    哎呦,作孽的啊,十幾年了這是這孩子第一次開口求他,她個老婆子竟是將這孩子好一頓訓,看看現在這模樣,不會心傷了,之後回家抱著她妹妹的牌位哭一場吧?

    太后娘娘越看秦承嗣越是覺得這孩子可憐,再一想想那個已經作古的妹妹,更是覺得不忍心。

    便也就努力笑的親切的,非常小心翼翼的問秦王,「你這孩子,好好的,怎麼想一出是一處?你給姨祖母說說,玲瓏那丫頭在池府住的好好的,你如何就想著要將她帶到秦王府呢?」

    秦承嗣怔愣了很久,隨即,卻是「很失落」「很悲傷」「很無助」的低歎著說一句,「我想著,我親自保護著她,她總不會,總不會無緣無故就,就……」

    …秦承嗣「悲傷痛苦」的後邊的話再說不出口,太后娘娘簡單一聽,後邊這話,哪裡還需要她親自開口說出開,太后娘娘腦補都能補充出理由了。

    不外乎就是,「我親自保護著她,她總不會就又無緣無故被剋死了」,太后娘娘腦補到這裡,心酸的直接淚奔。

    若不是顧忌著顏面,不好抱著皇家的體面,太后娘娘現在也當真心酸的,恨不能直接抱著秦承嗣哭一把。

    她可憐的孩子啊,竟是被外邊那流言蜚語傷到這個地步了。

    說什麼怕池玲瓏再被他剋死,她這外甥千里挑一,多好一後生啊。怎麼現在,名聲就鬼畜到這個地步了啊?

    池玲瓏入住秦王府的決定,便在太后娘娘的心酸抹淚中,輕而易舉的就決定了。

    目送著秦承嗣高大的背影出了慈寧宮,太后娘娘也是迅速擦乾淨了臉上的淚珠。

    轉而,就喚了談嬤嬤過來。

    秦承嗣一個男人做事顧忌不了那麼全面,她這個做姨祖母的,卻是不能不提他多打算一些。

    雖然太后也是答應了,讓秦承嗣將池玲瓏親自接到秦王府去看管的。

    但是,為了不落人口是,毀了池玲瓏的名聲,無論如何,她老人家也是要在這中間出一把力的。

    太后就開口對談嬤嬤道:「你親自去尚儀局,挑兩個規矩好的嬤嬤出來,送到秦王府去。就說是哀家說的,讓池府那丫頭,在秦王府好生學規矩。」

    「唉。」談嬤嬤沒有問太后為何這樣做,卻是響亮的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就去尚儀局挑人去了。

    其實,太后此舉完全在談嬤嬤的意料之中。

    畢竟,若是她老人家親自派人到秦王府,日夜不離的守著池玲瓏,那麼,外邊那些想要污蔑池玲瓏名聲的閒人,可就要斟酌斟酌,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了。

    太后是長輩,又是大魏的太后,她老人家派人過去教池玲瓏禮儀,也就是在間接的代替她老人家,看著那兩個小輩,不能做出違反禮制的事情。

    如此,有了太后插手其中,池玲瓏的名譽可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宮中因為太后娘娘的一句吩咐,暗潮如水,卻說回了秦王府的秦承嗣,看著出來迎接他的池玲瓏,冷峻鋒利如刀刻的面部線條,此時卻是完全軟化下來。

    「事情可是辦成了?」

    池玲瓏一邊眸子彎彎的問著話,一邊也牽著秦承嗣的手,往致遠齋走。

    秦承嗣輕輕「嗯」了一聲。嗓音瘖啞低沉,但是,語氣卻有著難以掩飾的欣喜與雀躍。

    池玲瓏好笑的用手指在他掌心中輕掐一下,笑著與他道:「讓五月住在池府,我住在這裡不也挺好?」

    沒好氣的嗔怒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想什麼,非要再忙碌這一番?轉來轉去,只為了把我接近秦王府,呵呵,我現在不是已經在了麼。」

    正往前走著,身邊那人卻是倏然不動了。

    池玲瓏也停下腳步,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一臉凝重和肅穆表情的秦承嗣,走到他跟前,就又好笑的問他,「又怎麼了?」

    眼前的人兒笑瞇瞇的,烏黑的髮絲挽做流雲髻,她只穿著家常的常服,然而,卻玉嫩秀顏艷比花嬌,眉目間漾開一絲韻色,美的奪目生輝。

    …秦成嗣心中壓抑著的悸動,在此時更加難以掩飾,也不想再去掩飾。

    他直接伸手,一把將池玲瓏摟抱在懷中。

    他胸膛中的心臟跳的砰砰作響,身體滾燙的溫暖,即便隔著衣衫,池玲瓏也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攬在她腰間的力道,大的好似恨不能將她直接揉到他身體裡。

    池玲瓏不舒服的掙扎兩下,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過大後,卻是再不動彈了。

    只溫順的趴伏在他懷裡,眷戀的抓著他的衣襟,輕聲問他,「怎麼了麼?」

    秦承嗣依舊不說話,良久之後,才似感歎,似欣悅的說一聲,「不一樣的。」

    「嗯?」池玲瓏條件反射出聲,怔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應該是回復她說的那句「真不知道你想什麼,非要再忙碌這一番?轉來轉去,只為了把我接近秦王府,呵呵,我現在不是已經在了麼?」

    只是,不一樣麼?

    哪裡不一樣呢?

    池玲瓏便也微微用力,將秦承嗣的身子推開一些,笑著問他,「到底哪裡不一樣?」

    她臉上微染著紅暈,眼底裡似含著一汪春水,盈盈動人,鼻尖微微有些紅,唇輕抿了下,略略不滿的撅起,帶著女兒家的嬌嗔,明艷動人。這種風情……一笑傾城,旭日朝陽,盡失顏色。

    秦承嗣被她灼熱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只是,最後,卻還是一邊滿是眷戀的在她眼睛上烙下一吻,一邊也輕聲道:「我總是想著,要讓你名聲言順。」

    那冰冷又瘖啞的聲音中,滿是濃濃的,掩飾不住的情深。

    他又語氣略僵硬的道:「五月做你的替身,不是不好,她可以為你擋去災難。只是,我總是想著,要給你一個名分,要讓你名正言順呆在我身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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