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皇城的東宮,正殿裡頭,除了宮人偶爾的走動聲音,再無其他響動。
簡安禮一大早便來東宮為顧奕把脈,指尖下,脈搏有規律的一下一下跳動著,他又挑起顧奕的衣衫,查看了那個傷口,發現傷口已經消腫,恢復情況還算不錯,當下放下心來,又用特質的管狀物送了些溶好的藥丸到他的嘴裡,吩咐宮人一天兩次往傷口上塗抹藥膏,又用了許多藥材熬製了湯藥,讓宮人一天一次給顧奕擦身,這才收拾藥箱打算回府。
忽然,暖炕上的人動了動手指,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胸腔悶悶的發出一聲咳嗽,簡安禮立即停下收拾藥箱的動作,快步走過來盯著他,自從顧奕受傷以候就一直處於昏迷之中,能醒來,也說明了他正在好轉。
顧奕覺得眼皮很沉,努力睜開眼睛,就看到凝視著他的簡安禮,不由的皺了皺眉,出聲道:「……水…苦…」
一醒來就要喝水,還嫌棄剛剛灌他的藥苦,簡安禮也不知自己該露出一個什麼樣的表情才合適,歎了口氣,跟宮人手中接過溫水,小心的餵給他喝,喝完了一杯他似乎還很渴,簡安禮轉身跟宮人要水。
顧奕覺得躺著累了,抻著胳膊就要起身,簡安禮才接過水,一眼看到他的動作,驚得一把將他按回去,語氣十分不客氣:「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麼?傷口才剛剛好一點,亂動什麼?」
顧奕被他大力壓在炕上,因受了傷又失血過多,導致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讓他想掙扎都掙不開,不悅的看著他,剛要開口,就感覺胸口一緊,忍不住吃力的咳嗽了幾聲。
「咳咳……你…怎麼……在這裡?」
簡安禮伸手就將他的衣衫除開,往他傷口上頭瞧,看到他的傷口縫合處沒有裂開,這才鬆了口氣,溫聲道:「你傷了肺,這幾日咳嗽是難免的,但要輕一些咳,當心將縫合的傷口再裂開,這幾日也不要亂動,就躺在這裡將傷口養好,外傷養個十天半月就會好了,嚴重的是你臟器受的傷,沒幾個月是養不好的,養傷的這些日子最好不要動作太大了,傷口若是再裂開,我也無能為力了。」
顧奕覺得十分詫異,聽他話裡的意思,難道是他救了自己?他只記得昏迷之前,似乎是楚少淵將他身上的傷口用那樣可怕的法子給止了血,疼的他死去活來,恨不得立刻就暈死過去,可暈過去後總會再次被疼醒,實在是沒法忍耐,直到楚少淵弄完了,那股子疼痛還留在身體裡,疼的他渾身無力。
後來好了一些,他才跟父親說了會話,只是似乎說了一半兒他就睡著了,中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身子十分輕,很舒服,全身也暖融融的,只是周圍的聲音太吵,讓他睡也睡不好,到了後來,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剛剛只覺得嘴裡被人不知道灌進去什麼東西,又苦又澀又辛,簡直比毒藥還要難喝,他實在是無法忍受,才會睜開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沒曾想一睜開眼就看到簡安禮。
他忍住不悅的語氣,問道:「我睡…了…多久……我…父親呢?」
一醒來,胸腔之中的疼痛也跟著甦醒,他一句話因為忍著疼,說的斷斷續續。
簡安禮將他的衣衫拉好,又給他餵了些水,收拾了半晌才開口:「你家裡有事,你父親先回去了,大約會晚一些時候過來。」
顧奕默然,他之前聽宮人說,母親被皇上責罰,打了四十杖刑,也不知嚴不嚴重,他想到這裡,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可知,我母親…咳咳……傷勢如何……」
簡安禮沉默半晌,也不知該如何對他說這事兒,怕他知道之後情緒激動,反而對傷勢不好,正打算隨口敷衍過去,就聽到兩邊的宮人紛紛倒地行禮:「太子萬福康安。」
簡安禮轉身行禮。
太子伸手將他托起來,眉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子安不必多禮。」
他轉頭看了眼顧奕,發現他昏迷了兩天終於醒了,笑著開口:「你總算是醒了,寧國公可以終於可以把心放下來了……」
顧奕忍住想皺眉的動作,他現在一看到太子,就想到太子那把烏金鋼刺拔出胸口時,他所忍受的疼痛,他跟父親布的局,就這樣被破了,實在是讓他不甘心。
太子似乎是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輕聲說著:「如今你家裡頭也是亂成一團了,寧國公一個人又要料理顧夫人的喪事,又要到宮裡看你的傷勢,這兩天兩頭跑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顧奕聽到太子的話,瞬間愣住,身下的暖炕散發熱度,燒得他渾身發燙,可他心裡卻透著股子冰涼,母親她怎麼會死?慎刑司的人即便是下手再狠,也不可能會實打實的將那四十杖都落在母親的身上。
他心裡急起來,一著急就要起身,被簡安禮給按了下去。
簡安禮乜了太子一眼,太子明明知道顧奕的傷勢危急,卻還要這樣火上澆油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即便是不喜朝堂之上的黨派之爭,也知道顧家跟衛家都是支持太子的,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不先安撫顧奕,反而將他激起來,難道不怕顧奕有什麼閃失麼?
顧奕被按住起不了身,大聲道:「你!給我…讓開……咳咳咳…咳咳…」
簡安禮眼看著顧奕急起來,他急忙將顧奕整個人死死按住,冷聲道:「你現在回去能做什麼?除了看顧夫人的遺體一眼,你什麼都做不了,還要拼得傷口裂開,說不準你回去一趟你這條命就交代在顧夫人棺木前了,你若是執意如此,我不會攔著你。」
簡安禮邊說邊將手鬆開,一副任由他的樣子。
顧奕卻冷靜了下來,再轉念一想,就想到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細節,剛剛太子
對他說話的時候,總帶著一股子親和,那是只有對待外臣的時候才會有的溫和面具,他與太子相識多年,太子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太子才會用這樣的口氣來與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