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衣的話沒有說明,但想說的意思兩人已經明白了,梁行庸恐怕是跟衛家達成了什麼共識,才會在政事上頭偏幫衛家。
夏明徹接口道:「梁閣老已經是位列人臣,又是內閣之首,他的支持跟決斷都是能夠影響到朝政,偏偏這個時候,他居然選擇站到衛家旁邊……」
嬋衣抬眉,看了看楚少淵跟夏明徹,他們兩個人年紀尚輕,有些事情自然是不會想到的,而她是經歷過前世的人,對於梁行庸的作為,她隱約能夠猜測到一些。
梁行庸的長子梁棟是個學問好的,但他卻是個正正經經的讀書人,只知道在翰林院裡頭修書立傳,對朝政一向漠不關心,庶子梁松倒是個會鑽研懂進退的性子,可惜學問不如梁棟,春闈的時候只考了個同進士回來。
官不比武將,同進士的出身將梁松的前程限制的死死的,梁行庸上下活動一番,才給他謀了個六品的都察院經歷一職,上一世梁行庸致仕之後,梁家再無可挑起大梁之人,所以梁行庸的致仕,直接導致梁家徹底的退出了大燕雲浮的政治中心。
而梁行庸趕在這個風口浪尖提前站隊,想必也是存了搏一把的心思吧,以現在雲浮的局勢來看,衛家前十一年來都好端端的把握著朝政,所以大家都下意識的認為衛家不可能說垮台就垮台了,況且,廢太子遠遠要比立太子更難,所以梁行庸才有了這樣的決定。
而說起梁棟,她就忍不住想到顧曼曼,前一世的梁棟後來是娶了顧曼曼為妻的,前一世的顧家跟衛家算是綁在一起的,娶了顧曼曼就相當於跟衛家也有了連帶關係,這一世,梁棟會娶誰?
她這樣想著,忍不住就開口問了楚少淵一句:「……你可查到顧曼曼被送到了何處?」
嬋衣的歪樓本事也算是高的了,從梁行庸直接歪到了顧曼曼身上,讓兩人都有些奇怪,這又關顧曼曼什麼事?
楚少淵愣了一下,眸子裡帶上了溫柔的笑意:「怎麼忽然想到她?我派人查探過,她被送到雲浮城南郊的水月庵裡頭,顧家對外說顧曼曼被魘著了,要在庵裡頭侍奉菩薩一段時日,消除身上的邪祟。」
嬋衣點點頭,這倒是個好說辭,以她對顧夫人的瞭解,等過了風頭最緊的這幾年,顧曼曼定然是會被接出來的,到時候說一門好親事,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只是如今顧夫人亡故,不知道寧國公會續絃一個怎樣的人做繼室,這個繼室會不會對顧曼曼如同眼珠子,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這麼說來,她的親事就不太可能被訂下了……」
上一世顧曼曼嫁給了雲浮城中頗負盛名的梁棟都能過的那般不如意,如今出了這樣一樁事兒,即便到時候風聲過了再出來,難保那些有心的人私下去打聽,這種事,只要一打聽,便能打聽出來,這一世的顧曼曼想要嫁的順心,只怕更是難上加難。
她又說了一句:「梁閣老家的嫡子如今也十七歲了,聽說梁公子十分喜歡辦詩會,翾雲表哥不就經常被邀請麼?」
楚少淵心中輕輕一動,晚照總能發覺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官宦世家所在意的無非是後代是否能夠繼承香火,梁行庸想要的,無非是梁家後輩在他還能看見的時候,再出一個閣老。
若自己是梁行庸,會怎麼想呢?
大約會想,不論是衛家也好,顧家也好,都是在大燕真正掌著實權的人家,即便皇上要動衛家,也不會傷了衛家的根基,只要太子這個儲君沒廢,天下遲早會是太子的,而作為太子的外家豈會這麼輕易就倒下去?這個時候趁著衛家有難,不趕忙拉一把,到過了這段時日,再貼上去就晚了。
他說道:「梁行庸倒是打的好主意,可惜他們都不知道父王心裡頭在想什麼。」
他雖然剛剛回宮沒一個月,但幾乎是天天見父王,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身邊人,他隱約能夠察覺到,父王這次是下了決心要整頓衛家的,所以梁行庸跟衛家綁的越緊,到時候就陷得越深。
他笑了笑:「顧家是不可能跟梁家聯姻了,能夠聯姻的只有衛家,衛家有三個嫡女,除了已經嫁人的衛綺月就剩下衛斕月跟衛逐月,衛斕月比梁棟小三歲正合適,這個事兒我們還要幫幫忙才好,將他們緊緊綁在一起,到時候要想分開,那就得削肉割骨了……」
削肉割骨,那得多疼,享受過甜再去吃苦,想必任誰都難以下嚥,更何況是這種肉疼,就更加讓人無法忍受了,他就是要他們疼,最好將母妃之前受過的罪十倍百倍的償還回來!
嬋衣看著楚少淵帶著隱忍的側臉,心中感歎,朝堂之上這樣刀不血刃的你來我往,常常要比武將的激烈拚殺更加讓人心驚膽戰。
衛家如今還能自鳴得意,梁家現在這麼選也不算錯,只可惜他們不知道,最後太子還是垮台了,他們早晚會像顧家一樣,不,他們的結局要比顧家還要慘淡!
夏明徹看著楚少淵圈住的沈字兒,皺了皺眉,將歪了的話題又拉回來。
「這些都是小事兒,現在要緊的是掌控住局勢,梁行庸是戶部尚書,他很有可能的就是在錢糧上頭做章,到時候扣著西北的軍餉跟軍糧遲遲不發,只怕你就有危險……」
楚少淵一挑眉,沉聲直言:「他不敢的,西北是大燕的西北,父王也不是昏君,到時候王玨一紙折子遞上去,梁行庸就要倒霉……」
梁行庸不是等閒之輩,只會在暗地裡頭推波助瀾,這樣明面兒上的把柄不會輕易被抓住,小心翼翼久了,就會草木皆兵,只要他稍微動一動,梁行庸就會調整自個兒的步子,更何況雲浮城還有父王坐著,父王最恨的就是朝臣搬弄權勢,梁行庸若是不動
,就會落了下乘,可是一動就會給自己添一身麻煩,所以動跟不動,對於他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楚少淵頓了頓,手指輕輕捏起茶盞的蓋子,往茶碗裡頭吹了口氣,將淺黃色的茶湯上頭漂浮著的茶葉吹開一些,看著茶湯泛起的幾道水波,輕聲出言。
「……我去了西北便無法顧及雲浮這頭,雲浮的兵權如今也算是集中在沈家跟蕭家的手上了,兩家都是純臣沒什麼好擔憂的,燕雲衛裡頭有殷將軍,殷將軍也是寒門出身,所以他暫時不必擔心,顧家出局,但我估計顧仲永大約不會善罷甘休,只不過顧仲永想要兩頭都不丟,是絕不可能的……」
楚少淵嘴角挑起一抹隱秘的笑容,聲音清越。
「他之前是中軍都督,在南直隸那頭一定留有人手,而南直隸那邊明年差不多要趕上五年一次的調整了,沈葳的嫡子在五城兵馬司做東城都指揮使也有幾年了,也該動動地方了,還有謝家,翾雲表哥明年春闈也要下場了,你們倆的差事我都安排好了,南直隸那頭會空個經歷跟通判的位置出來,到時候你們倆只要過了殿試,父王便會讓人給你們安排差事,我都已經打好了招呼。」
沈伯言之前任的是東城都指揮使的差事,去了南直隸只會高昇不會低降,沈家是純臣,沈伯言去南直隸任職,想必皇上只會贊同,這樣一來南直隸也算是實打實的握在了手心裡頭。
嬋衣心頭一顫,怪不得上一世的楚少淵能夠最後逼宮成功,這樣慎密的心思,就連重生一世的她都趕不上。
夏明徹卻忍不住擔心的皺了眉,「這樣大張旗鼓,到時候……」
南直隸那是顧家的掌中物,若是顧仲永不依不饒,順籐摸瓜的查到楚少淵頭上,保不齊他要被御史彈劾,楚少淵遠在西北,若是被皇上厭棄了,只怕布的局會亂起來,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楚少淵擺了擺手,「二哥不用擔心,我既然敢這樣安排,就有後著的,有言官彈劾更好,可以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向著太子的,也省得我們再佈局,到時候把彈劾的人都刷下去,換上我們的人手就是了。」
嬋衣耳朵裡聽著他這番話,心裡止不住驚訝,任何事一遇上他都會變得這樣簡單暴力,可他明明才回宮不久的,怎麼會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有這麼多部署?
她忍不住有些疑惑,即便是皇上要放權,也不應該會放了這麼多的權利給他才是,可聽他話裡話外的語氣,要比一個在雲浮經營了數十年的人都來的得心應手。
夏明徹喝了一口茶,輕輕放下茶碗,徐徐出聲道:「外祖父是工部尚書,工部近幾年多是修河道鋪路了,東南那頭的災荒未平,大約在閣老裡頭,一年下來數外祖父最忙碌,而幾個內閣閣老,謝家跟沈家算的上純臣,王家有個靜嬪在宮裡頭,說不上特別受寵,但總是有七皇子在,跟別的閣老又有些分別,梁家跟衛家一道兒,刑部尚書陸正明在內閣一向不太喜歡說話,如今的局勢五五開,若是一場賭局的話,我們最起碼也有一半兒的贏面。」
楚少淵點點頭,哪怕只有一分的勝算,他都不會放棄。
「這個時候我們就沉下氣來,看看他們會做什麼,以不變應萬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