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意夾了一筷子羊肉片,放到鍋子裡燙熟,將夏明徹下面的話補齊。
「我知道二哥的意思,二哥是說,只怕皇上會想,若西北馬市當真不景氣,那韃子的戰馬又是哪裡來的?而若是景氣的話,皇上只需再派一隊軍隊過來平亂,反正西北有現成的戰馬,到時候即清理了韃子,又收回了馬市,一舉兩得。」
若衛家要聲東擊西,那便來個圍魏救趙,總之不管怎樣,吃虧的都是衛家。
王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讚了一句:「好計策!」
夏明意將燙好的羊肉放到嬋衣面前的小碟子裡,又道:「近來我跟二哥一同在外祖父家跟五舅舅唸書,曾聽三舅舅與五舅舅說起朝堂之事,我有一種感覺,皇上此次派了你去,應該沒想著一舉就能收回馬市,否則怎麼會放著殷朝陽,蕭老將軍這樣的武將不用,偏選了你?」
王玨夾藕片的動作頓了頓,皇上曾私下問他,「可有膽量去一趟西北,給朕看看朕的馬場如何了。」
他嗅出了其中的機會,一口答應下來,待回去琢磨一番,才隱隱覺得此事有些不妥,相比其他武將,他確實是太年輕了,可皇上卻偏偏選了他,這一點就讓人很不解。
府裡沒有能夠與他商議的人,而他接手的這個差事又實在太凶險了,無論跟誰說,都是一副搖頭歎息的模樣,他的這趟西北之行在尚未開始之前,就已經被人打上了失敗的印記。
母親在府裡整日的擔憂,整日的以淚洗面,還忙著幫他相看一些世家之女,讓他感覺身上到的壓力無形中又多增加了幾分。
王玨向夏明意與夏明徹看過去,夏明意因右臂受傷,不方便夾菜,換做了左手用筷,倒也十分流利,而夏明徹是邊吃羊肉,邊幫他分析著:「我猜皇上派你去西北的原因,大約是打算讓你先來個投石問路拋磚引玉的,所以你只需要沉下性子,先把馬市的情況摸熟了,再去想該怎麼做。」
王玨忍不住就將話說了出來:「可西北是衛家的天下,想要弄清楚這些,想必十分艱難。」
夏明徹想了想,道:「不艱難恐怕皇上就不必等這麼多年了,如果我猜測的沒錯,你之後皇上必然會另外再派人去西北,我看你與四皇子和鳳儀公主很熟,想必你與衛家也不是那麼水火不容,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若你不想得罪衛家,那你就只能一道與他們交好,一道將這些情況默默地摸熟了,然後交給後來的人讓他們處理,在皇上那裡你也交的了差。」
怕只怕是皇上有心要料理的衛家,那麼他所做的這些,在皇上眼裡就成了滔天大罪。
皇上可是當今天子,他登基上位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十三年前沒法子的事情,不代表現在也沒法子,而如今讓王玨去馬市,一個是試探,另外一個恐怕也有警告的意思吧,否則怎麼會選了與衛家的交情不算很差的王玨去呢?
嬋衣吃著夏明意夾給她的羊肉,耳朵裡聽著夏明徹的分析卻是越聽越心驚,上一世的王玨可不就是跟二哥哥說的這般,兩頭都不想得罪,結果後來兩頭都不討好麼?最後太子被誅殺,換成夏明意手握大權,王玨卻是再也沒得過什麼有實權的差事。
蕭沛也覺得不太妥當,用筷子夾了菠菜去燙,開口道:「我聽阿爹說,馬市這幾年上報朝廷的戰馬越來越少,想必皇上是有心整頓的,若是這般作為,恐怕要讓皇上反感。」
夏明徹點點頭,嚥下口中的食物,「沛二哥也看出來了麼,那我大約是沒猜錯的,就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馬市報的戰馬稀少,無非有兩個原因,一是天災所致,西北的草場連續幾年的乾旱或者洪澇,馬市近幾年養不出好馬,所以才沒有那麼多戰馬,二是,馬市的戰馬被私下販賣,有些人中飽私囊了。這樣的話,就只能暗中搜集證據,然後……」
夏明徹做了個斬殺的動作,再不多言,大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玨卻愣住了,能夠這樣的條理清明的幫他分析利弊,就連他的一些至交好友都不曾有過。
他忽然起身,朝著夏明徹長長的作了一個揖,神色鄭重道:「多謝賜教!」
夏明徹伸手拉住他,神情有些不悅:「你這是幹什麼?」
而在王玨身旁坐著的蕭沛一掌拍向他的肩頭,將他壓回座位上。
「你不用跟瑾瑜客氣,他是鶴梅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你與我是什麼情誼?他幫你謀劃,你反倒這般婆婆媽媽的可不像我認識的那個王疏雲。」
王玨那雙似乎永遠透著清冷的眸子裡,沾染了少年人才有的溫度,卻沒有再道謝,對夏明徹與夏明辰道:「若以後幾位有用的著玨的地方,還請千萬不要見外。」
夏明辰笑道:「行啊,我總聽肅寧說你家藏的桑落酒多麼甘醇芳香入口難忘,先把你家的桑落酒搬兩罈子過來讓我開開酒癮再說。」
「這事好說,」王玨莞爾道:「回頭玨就讓人拉五壇桑落酒送去夏府。」
蕭沛聞言哈哈大笑:「鶴梅你這酒鬼,每回我偷了阿爹的梨花白,總要被你分去一大半,這次你可不能獨吞了!」
蕭清聽見有美酒喝,忙道:「還有我,還有我,辰大哥可不能忘了我啊!」
「去去去,有你什麼事!男人說話女人不要插嘴!」蕭沛在一旁不遺餘力的打擊自家妹子,惹的蕭清怒氣連連,直將蕭沛碟子裡燙好的羊肉一股腦的都打劫到了她的碟子裡。
嬋衣聽著忍不住笑了,她這才知道,原來定國候王玨的表字是疏雲,蕭沛的表字是肅寧,只是她沒預料到的是,二哥哥會幫王玨出謀劃策,上一世的他們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
這般想著,嬋衣吃了口菜,抬眼看見王玨正在燙冬菇,冬菇個大肥美看起來鮮的很,她也夾了一筷子放到鍋子裡燙。
夏明意轉過頭來,小聲問道:「姐姐不是不愛吃冬菇麼?」
嬋衣被他問的微微一愣,她沒料到夏明意會這樣清楚自己的喜好,輕輕眨了眨眼,「今天的冬菇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夏明意夾起他燙好的冬菇放到她面前的碟子裡,說道:「那姐姐試著吃一隻,若是覺得不好吃就夾給我。」
像他們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都講究分食的,她碟子裡的不愛吃的東西怎麼能夾給他吃呢,這樣想著,她抬了頭去看他,只見他面色如常的將燙好的羊肉夾到她的碟子裡,又將她碟子裡她一直未曾動過的小白菜夾到自己的碟子裡吃了起來,神色自然的樣子,就像是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吃飯似得。
她皺眉,又看了看旁邊幾人,他們倒是各吃各的,吃的很香,不曾注意過夏明意的舉動,她心裡忍不住在想,夏明意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總是做這樣的事情。
蕭清將羊肉燙上,去夾附近的素菜,見嬋衣愣神,大聲說道:「晚照你發什麼呆?趕緊吃啊,他們都是些大食怪,一會兒把吃的都吃光了,你想吃也沒了,還要等廚子片。」
嬋衣見大家都看著她,有些窘迫道:「我有些飽了。」
「什麼?你才吃這麼點就飽了?」蕭清詫異道,「你這吃的是貓食麼?我家的貓都比你吃的多!」
王玨看了眼嬋衣,又轉向一臉關切的夏明意,眼中帶了些疑惑。
而夏明徹卻是燙好了一碟子羊肉,將羊肉放到她的面前,柔聲道:「你傷了手臂不好燙菜,二哥燙了給你吃。」
夏明辰也將自己燙好的時蔬夾到她的碟子裡,「晚晚乖,再吃一些,不然到了下午就該餓了。」
嬋衣有些哭笑不得,撅嘴道:「二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有大哥哥,我不吃菠菜的!」
蕭沛看著女孩兒白淨的臉上透出自然的紅暈,與自家妹子那般大大咧咧的模樣完全不同,微微笑了,「只有小孩兒才挑食不愛吃飯,你得什麼都吃點才能長高,你瞧我就是什麼都吃,才長成現在這副大高個的。」說著夾了一筷子的菠菜放到她碟子裡。
蕭清見不得自家兄長這般得意,不屑道:「誰跟你比啊,長的跟座山一樣,要是晚照長成你這樣,還要不要找婆家了?」
嬋衣默默低聲歎氣,這對兄妹倆實在是太彪悍了,她簡直有些無力應對。
夏明意體貼的將她碟子裡的菠菜都夾走了,又盛了一碗熱湯給她,「姐姐要是不想吃,就放著我吃吧。」
蕭清忍不住感歎:「晚照,你弟弟可真好,你大哥二哥也好,不像我二哥,整天就知道跟我吵架打架。」
嬋衣無奈,只好低下頭去默默地喝湯。
一頓飯吃吃喝喝,中間又夾雜了讓人心驚肉跳的政事,終於吃完了。
小廝丫鬟們都忙著上前來伺候主子們披好大氅,整理衣飾,幾人告了別各自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