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請自便,容本王先批閱了這些折子後再談。」
塔寧河去後不多久,便已領著兩名親衛抬著一個大箱子從外行了進來,箱子裡滿滿噹噹的都是蒙了黃絹的折子,弘晴見狀,也並未有甚客套之言,朝著馬齊點了點頭,隨**代了一句之後,便即拿起那些折子,不緊不慢地批閱了起來。
折子不少,足足有七十餘本之多,有的長,有的短,長的不下數千言,短的也有數百句,一律都是反對軍事變革之言論,當然了,列舉的理由倒是五花八門,說啥的都有,從引經據典,到搬出祖宗家法,不一而足,更有一刑部新進之郎中、三阿哥門下奴才坎明居然把前不久發生的山東地震牽強附會地扯到了軍事變革上,說是地動山搖皆因有人圖謀變革祖宗家法所致,當真不知所謂。
折子既多且雜,既有進士出身者的大家手筆,也有那些阿哥們門下奴才的不堪之言,可不管采如何,一體都是跟弘晴唱反調的本章,批閱起來自不是件令人愉快之事,然則弘晴卻是沒半點的不耐煩,每一本折子都好生過了一遍,又很是耐心地一一加了批語,足足忙乎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算是完了事。
「王爺明鑒,軍事變革一事,朝中爭議頗多,似不宜急行,您看是否先緩上一緩,待得來日再議可好?」
這一見弘晴終於從折子堆裡抬起了頭來,早已等得心焦無比的馬齊顧不得腹中空空,緊趕著便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嗯哼,依馬大人之本心,此事又當何如之?」
弘晴並未直接回答馬齊的提議,而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神情淡然地反問道。
「這……,王爺明鑒,下官以為此舉固然有利於國,然,爭議太多,於社稷之平穩不利,不若暫緩為妥。」
馬齊並不甚擅長軍事,可有一條卻是知曉的,倘若軍權是在皇帝手中,弘晴之提議無疑有助於社稷穩固,問題是眼下君弱而弘晴權重,如此變革只會令弘晴之權柄更重幾分,顯然不合儒家忠君之思想,只是這話卻是不好當著弘晴的面說將出來,無奈之下,馬齊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地進言了一番。
「呵,一群跳樑小丑,不知所謂之輩耳,實不足為謀,馬大人帶來的折子,本王皆已閱過,無一可入眼者,馬大人若是不信,且自看了去便是了。」
馬齊話音剛落,弘晴已是輕笑了一聲,無甚顧忌地便將四爺等人的本章貶得個一錢不值。
「這……,王爺,請恕下官直言,我朝數代之努力,方有而今之四海昇平,得之不易,毀之不過須臾也,萬不可不慎啊,今若是朝堂有變,百姓豈不苦哉,還請王爺三思啊。」
馬齊生性耿直,實是不願見到朝廷分裂之局面出現,哪怕明知道弘晴主意已定,可還是不肯放棄說服弘晴之可能。
「馬大人愛國之心切矣,本王一向是知曉的,是故,本王素來不瞞馬大人,嘿,這麼說罷,此番豐台大營一事根底究竟如何,想必馬大人心中亦是有數的,若非本王僥倖,此際怕是社稷早已崩壞,此何人之過耶,怕非本王罷?既如此,馬大人真要勸諫,也不該來找本王,事已至此,本王斷不可能有甚退讓之說,馬大人不必再勸,且就請回罷。」
弘晴雖是放棄了玩玄武門之變的想法,但卻並不意味著他已是原諒了誠德帝的諸般暗算,恰恰相反,他對誠德帝已是徹底失去了信任,也沒打算再玩甚曖昧之勾當,自不可能被馬齊之言所動搖,強硬無比地便表明了態度。
「王爺,您三思啊,萬不可行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啊,王爺……」
馬齊往日在朝堂上,大多時候都是站在弘晴一邊的,不過麼,他到底是直臣,並非弘晴之嫡系,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也就不會從弘晴的利益出發,更多的則是考慮朝堂的穩定,正因為此,這一聽弘晴如此固執,頓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要再行進言一番。
「馬大人不必再說了,本王若是不為社稷大局考慮,三日前也就該有所行事了,又何須拖到眼下,今,本王之意已決,馬大人且自將這麼些本章一併帶回好了,來人,送客!」
不等馬齊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揮手,毫不含糊地下了逐客之令。
「馬大人,請罷。」
弘晴既是如此說了,站在一旁的塔寧河自不敢怠慢了去,先是緊趕著吩咐邊上侍候著的侍衛們將壘在案上的本章收拾起來,而後幾個大步行到了馬齊的身前,一擺手,毫不客氣地催請道。
「唉……」
這一見弘晴已是這般作態,馬齊儘管心中憂慮無比,卻也不敢再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長歎了一聲,朝著弘晴躬身行了個禮,而後拖著腳便往外行了去……
「啟奏陛下,馬大人在宮門外求見。」
末時三刻,一眾軍機大臣們還在乾清宮裡陪著誠德帝敘話,不僅如此,二阿哥等成年阿哥們也都在殿中,人雖是不少,可氣氛卻顯得頗為的沉悶,儘管都在說說笑笑,可大體上不過是裝樣子罷了,正自百無聊賴間,卻見李德全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聽馬齊回來了,誠德帝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急不可耐地便道了宣。
「喳!」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邁著小碎步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已是又陪著馬齊從外頭行了進來,另有兩名小太監則抬著個堆滿了折子的大箱子跟在了後頭。
「老臣叩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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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望著誠德帝那滿是期頤的臉龐,馬齊的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的愧疚,不過麼,卻是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愛卿辛苦了,情形如何了?」
誠德帝著急著想知道弘晴那頭到底會是怎個反應,一迭聲地叫著起,也沒等馬齊照著朝規謝恩,便已是急不可耐地追問起了詳情。
「回陛下的話,老臣確是見著了仁親王,只是……」
聽得誠德帝見問,馬齊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苦,遲疑著不敢作答。
「愛卿但說無妨,此處皆朕之股肱,並無外人在。」
這一見馬齊吞吞吐吐地不肯言事,誠德帝可就急了,也不管合適不合適,一味地催著馬齊。
「好叫陛下得知,仁親王已看過了老臣帶去的折子,也已批過,只是初衷依舊不改,老臣無能,還請陛下責罰。」
弘晴之所言頗有忤逆之嫌,馬齊自是不好詳細分說,怕的便是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可誠德帝又在那兒催個沒完,馬齊盡自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將交涉的經過一帶而過,只言結果。
「嗯?來人,將那些折子都給朕呈上來!」
誠德帝原本對馬齊此去抱著極大的希望,卻沒想到馬齊也不能說服弘晴放棄軍政變革一事,當即便怒了,臉一沉,沒好氣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誠德帝喝令,那兩名抬著箱子的小太監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抬著箱子便向上了前墀,將箱子裡的奏本小心翼翼地卸在了龍案上。
「狂悖!荒謬!逆子,逆子,氣煞朕也,朕,朕……」
誠德帝狂亂地翻看著那些折子,越看,心中的火氣便越大,到了末了,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把將所有的本章盡皆掃下了龍案,氣急敗壞地便罵了起來,只是罵歸罵,真要他下令去拿弘晴麼,他還沒那個膽子,也就只是放些嘴炮而已。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死罪,老臣死罪……」
儘管早就預料到誠德帝會雷霆震怒,可真見得其狂亂若此,馬齊還是吃不住勁地趴在了地上,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頭,一邊苦苦地哀求著。
「哼,滾,都給朕滾!」
誠德帝此際氣怒攻心,哪還有甚心思去聽馬齊的哀告,怒火萬丈地猛拍著龍案,聲嘶力竭地便怒吼了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阿瑪息怒,您龍體要緊,萬不可氣壞了身子骨啊!」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肯請您善保龍體了。」
……
誠德帝這麼一暴怒,殿中諸般人等可就再也站不住了,全都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不管各自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在這當口上,都只能是苦苦哀告不已了的。
「爾等,爾等……,哼!」
哪怕是在氣頭上,誠德帝也不敢將弘晴罵得太過,偏生又不好發作殿中諸臣工,惱火之餘,哪還有甚議事的心思,渾身哆嗦地指點著眾人,鼻歪口斜地吭哧了幾聲,而後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就此轉入後殿去了。
誠德帝這麼一走,議事自然也就告了個終了,諸般臣工們面面相覷之餘,也自不敢在殿中久呆,只能是就此做了鳥獸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