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逆賊,混賬東西……」
弘晴方才剛離去,誠德帝原本就勉強無比的笑容立馬便垮了下來,面色鐵青地抄起几子上的茶碗,重重地往地上摔了去,口中更是怒不可遏地咆哮著,那等狂狀就有若瘋狗一般無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誠德帝這麼一爆發起來,原就侍候在書房外的李德全可就穩不住了,趕忙飛竄著衝進了書房,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一邊磕著頭,一邊苦苦地哀求著。
「息怒?你叫朕息怒,哼,這逆子都已欺到了朕的頭上,叫朕如何個息怒法,逆子無德,安敢如此對朕,朕,朕……,罷了,去,將方苞與李敏銓都給朕喚來!」
李德全倒是一派忠心,可誠德帝的怒火又豈是那麼好消解下去的,但見其有若暴怒的獅子一般在書房裡咆哮著,嘶吼著,可就算都已是怒極了,卻愣是沒敢說出要殺死弘晴之類的話語,顯見心裡頭已是對弘晴怕到了極點,這不,罵著,罵著,心氣越罵越是不足,到了末了,更是無力地揮了下手,語調蕭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誠德帝如此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又陪著方、李二人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昨兒個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一眾軍機大臣們都沒能睡上個好覺,方、李二人自也不例外,今兒個一大早地又得趕進宮來,自不免都有些精神不振,見禮的聲音裡也就難免都透著股濃濃的倦意。
「看看,都給朕好好看看,那逆子欺朕太甚,朕,朕……,唉……」
不等方、李二人禮畢,誠德帝已是怒不可遏地將弘晴的折子丟在了二人的面前,邊罵邊哀歎著,就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折子很長,洋洋數千言,不過麼卻並無太多的虛言,甚至細則方面都少有涉及,大多都是框架性的條款,意思自是表達得極為清晰,那便是要對全國的軍政進行徹底的改革一、取消武舉,除現有之京師軍校外,再加設金陵、西安兩所陸軍指揮學院,另在京師設中央軍校,以培訓中高級將領,所有新晉軍官一體由軍校生擔當;二,改革兵部機制,分別設立參謀本部、後勤指揮部、兵種司令部等機構,健全軍隊之建制;其三、對現有之陸軍體系進行徹底變革,將軍隊分為邊防軍、主力集團軍以及地方守備部隊三類,設立八大主力集團軍,每個集團軍下設三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以及一個炮兵師,總兵力為五萬五千餘眾,分別駐紮於金陵、西安、成都、濟南、京師、盛京、廣州、昆明,各集團軍直屬朝廷,不受地方節制,大力擴充現有之邊防軍,南北疆之部隊皆各擴充到三萬兵力,東北邊防軍則擴充為五萬,至於地方守備部隊則全面消減,各縣不再設守備營,一府最多只保留一營五百守備兵,配備輕武器,以為地方治安之用,所有剿匪以及綏靖地方之責全面移交給各主力集團軍;其四,實行軍銜制,取消原有之武職體系,更新軍隊制服,各級軍服加設軍銜顯示,以方便官兵之識別。
「陛下,臣以為此事牽涉過巨,干係重大,實不宜驟然行之,若不然,恐有太阿倒持之虞也,萬不可不慎哉。」
折子雖長,可終歸有看完的時候,方、李二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輩,看起來,幾乎都能一目十行,哪怕是跪在一起看,也沒花上多少的時間便已將折子過了一遍,然則表現卻是大不相同方苞默然不語,而李敏銓卻是亢聲進諫了一句道。
「嗯,子誠此言乃老成謀國之道也,朕亦做此想,靈皋先生以為如何?」
真要是按著弘晴這份折子實施軍事變革,後果只有一個,那便是不單軍權被弘晴徹底把握,各地也將都在弘晴的監控之下,不說旁人再難撼動弘晴,就連誠德帝怕也得看弘晴的臉色行事,如此一來,到底誰才是皇帝可就有些不好說了,毫無疑問,誠德帝自然是不願如此行了去的,自是巴不得群臣們都站出來反對此本章,當然了,誠德帝卻是不打算將弘晴所言的撤軍與本章之關係解說出來,擺明了就是要誤導方、李二人之判斷。
「陛下明鑒,老臣不擅軍務,對此實不敢妄議。」
就誠德帝那麼點小伎倆,當真不過是在班門弄斧罷了,又怎可能瞞得過方、李二人弘晴昨兒個才剛耍了一把清君側,今兒個一早進宮拿出了這麼份軍事變革的折子,與其說是來跟誠德帝商議軍機的,倒不如說是來下最後通牒的,這麼個淺顯的道道,若是都不能看透,也就枉稱智者了的,當然了,李敏銓早已站在弘晴的對立面上,自是怎麼能讓誠德帝高興怎麼來了的,可方苞卻是不打算淌這麼趟渾水,含糊其辭便也就成了方苞的不二選擇。
「嗯……,靈皋先生過謙了,這麼說罷,此變革之章程,朕有意緩行,卻又恐豐台大營有變,靈皋先生可有何教朕者?」
被方苞這麼一堵,誠德帝方才剛緩和下來的臉色當即又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這當口上,正是用人之際,卻也實是不好朝方苞發脾氣,無奈之下,也只能是一咬牙,將召方、李二人前來的真實用意道了出來。
「……」
誠德帝這麼個高難度的要求一出,不單方苞無語了,便是滿心滿意要討誠德帝歡心的李敏銓也閉緊了嘴,沒旁的,弘晴眼下手握十數萬大軍,朝野間擁護者極多,真要是不能給弘晴一個滿意的答覆,後果麼,顯然只有一個,那便是玄武門舊事重演,這等時分,誰要是敢在軍政變革一事上大放厥詞,沒傳出去倒也就罷了,可真要是讓弘晴知悉了,下場只怕堪憂。
「怎麼?都啞巴了,哼!子誠,你來說!」
誠德帝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方苞有甚言語,心火頓時
便大起了,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之後,便又點了李敏銓的名。
「陛下息怒,臣還是先前之意見,此章程斷不可為也,然,茲事體大,陛下確不宜出面反對,當以朝議處之,臣有一策,或可解開此結,當……」
李敏銓心思靈動得很,先前雖是不言,可心中其實早已盤算停當了的,此際聽得誠德帝點了名,自是不慌,從容不迫地便將所思之策娓娓道了出來。
「唔,那就先這麼辦了去,有甚事回頭再議好了,都道乏罷。」
誠德帝原就不是有大主見之輩,此際聽得李敏銓這般建議,眉頭當即便微皺了起來,略略一想之後,也覺得應是有幾成的把握,也就沒再多皂,更不曾再問過方苞的意見,乾坤獨斷地便下了最後的決心。
「臣等告退。」
一聽誠德帝這麼吩咐,方、李二人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齊齊躬身行了個禮,各自退出了書房,面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平靜,可眼神卻是截然不同方苞眼神裡明顯透著股濃濃的憂慮,而李敏銓的眼中卻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之熱切……
「不下了!」
雍親王府的書房中,面對著已不成形的局面,四爺原本就煩的心頓時便更煩了幾分,一把將盤面攪亂,霍然而起,心浮氣躁地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面色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此無他,都是被昨兒個豐台大營兵變給鬧的,一夜無眠之下,肝火本就大,原想著下棋能轉個心思,卻不曾想又輸了個底朝天,四爺的心情能好才怪了的。
「呵。」
四爺都已是著急上火了,可鄔思道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中,哪怕四爺在那兒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地來回轉悠著,鄔思道也就僅僅只是一笑了事,那一派的風輕雲淡狀,就宛若無事人一般。
「先生,您看豐台大營一事將會怎個了局?」
四爺來回踱了一陣之後,心情不單不曾平穩下來,反倒是更焦躁了幾分,問話的語氣裡自也就滿是迷茫與不耐。
「王爺莫急,消息會有的,且自等等好了。」
四爺急,鄔思道卻是半點都不急,沒旁的,只打知曉弘晴一大早進了宮,鄔思道便已把握到了弘晴對此番兵變的態度,儘管尚不知其將會如何與誠德帝取得妥協之平衡,可有一條,鄔思道卻是清楚的,那便是誠德帝斷然不會甘心受壓制,必會再生波瀾無疑,而這,正是鄔思道要等的機會,而今麼,時機尚未成熟,鄔思道自是不打算急著解說箇中之蹊蹺,也就只是無所謂狀地給出了個建議。
「嗯……」
這一見鄔思道不想說,四爺縱使心中再急,也自無可奈何,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埋頭接著踱步,正自心煩無比間,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汗水的弘歷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其如此倉促狀,四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不曾出言呵斥,僅僅只是以不悅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弘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