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達,爾給朕滾過來,將事情都說清楚了!」
誠德帝下了急詔,一眾軍機大臣們自是都不敢輕忽了去,兩刻鐘的時間裡,盡皆趕到了乾清宮,行禮方畢,誠德帝也無甚多餘的廢話,恨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老臣在,諸位大人,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
誠德帝這麼一聲怒喝之下,赫達哪敢有甚遲疑的,連滾帶爬地便到了殿中,一頭跪倒在地,絮絮叨叨地便將今兒個黃昏時發生的諸般事情盡皆解說了個分明,當然了,個中卻是沒忘了為自個兒好生開脫了一番。
「夠了,事已至此,諸位愛卿且都說說看,此事當如何了局,嗯?」
赫達已是驚弓之鳥,前頭還在說著正事,到了末了卻是在沒完沒了地為自個兒的過失分辨個不休,直聽得誠德帝心中老大的不耐,猛地一拍龍案,怒叱了一嗓子,這才算是止住了赫達的廢話。
「怎麼?都啞巴了?馬齊,你來說!」
眾軍機大臣們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演化到了眼下這般田地,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大殿裡自也就是一派的死寂,這等情形一出,誠德帝可就按捺不住了,氣惱地罵了一句之後,直截了當地點了軍機大臣中排在首位的馬齊之名。
「陛下,老臣以為仁親王剷除奸佞乃是一派忠心,應及早派人安撫,以安軍民之心。」
早在誠德帝起意要逼壓弘晴之際,馬齊便曾數次上本勸阻,奈何誠德帝不單不聽,反倒藉故將馬齊呵斥過數回,而今,都已是出了大岔子了,這才想起要他馬齊出主意,當真令馬齊心中無奈得很,奈何帝命難違,馬齊也只能是勉力給出了個穩妥的建議。
「嗯,那好,擬詔,就言朕已知廉親王之反謀,對仁親王處置豐台大營一事甚感滿意,著其好生安撫全軍上下,將諸有功之臣報上,朕自會重賞,就這麼寫,煩勞馬大人這就去走上一趟好了。」
一聽馬齊說得頗為有理,誠德帝立馬便有若溺水者抓到了根稻草一般,緊趕著便要照準執行了去。
「陛下,光如此,恐尤不夠,既言廉親王已反,自不可輕縱了去,老臣以為當即刻下詔圍了廉親王府,一者可防止廉親王狗急跳牆,二者也算是給豐台大營諸軍一個交代,老臣懇請陛下恩准。」
誠德帝的詔令倒是下得很快,不過麼,馬齊卻尚嫌不足,緊趕著又加了一條。
「准了,傳朕旨意:著善撲營即刻出動,由劉鐵成帶一千兵馬,會同九門提督衙門,封鎖廉親王府,未得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誠德帝原就對八爺厭惡得很,早就想著將八爺拿下了的,只是這一向以來,八爺始終沉在水底,愣是不曾給誠德帝動手的機會,當然了,也是因誠德帝想要先拿下弘晴,再去對付八爺,故而始終沒怎麼整治八爺,而今麼,能以八爺的人頭來穩住岌岌可危的大局,誠德帝自不會有半點的猶豫可言。
「陛下,老臣提議請陳夢雷、陳老夫子與馬大人一併去豐台大營宣旨為妥。」
方苞的手腳極為的麻利,誠德帝的旨意方才剛下,他便已將詔書草就了出來,在提請誠德帝用印之際,謹慎地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唔……,朕看可以,馬大人即刻拿了朕的詔書,到仁親王府請陳老夫子一併去。」
一聽方苞如此提議,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略一沉吟之下,爽利地便准了方苞之所請。
「老臣遵旨。」
事既決,馬齊自是不敢耽擱了去,緊趕著應了諾,捧著兩份聖旨便匆匆退出了乾清宮,自去辦理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不好了,善撲營與九門提督衙門的兵來了,四下合圍我廉親王府,內外已被隔絕了,王爺,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戌時三刻,八爺兀自呆愣愣地坐在几子旁,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卻見門房管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滿臉惶急之色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麼?」
儘管對自個兒的命運已是有所預感,可真聽得大軍圍府之際,八爺還是被震懾得猛然跳了起來,面色煞白地便驚呼了一聲。
「王爺,是劉鐵成帶的隊,奴才與之交涉,卻被趕了回來,看情形不對,王爺,您還是趕緊先避避罷。」
這一見八爺失驚若此,那名門房管事趕忙出言建議了一句道。
「避?呵呵,避不了了,罷了,不說這個了,爾且退下罷。」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就眼下這等局勢,八爺自知再無幸理可言,天下雖大,卻已是無路可走了的,心中當真是苦澀至極,可也懶得跟一管事多囉皂,這便一揮手,將其打發了開去,他自己卻是頹然地跌坐回了蒲團上。
「王爺,是陸某無能,誤了王爺矣,事已至此,陸某當以死謝罪,就先行一步了。」
望著八爺那頹廢到了極點的樣子,陸純彥心中亦自有著無盡的悲哀與感慨,沒旁的,他陸純彥自負身懷屠龍術,大半生的心血都傾注在了輔佐八爺上,無數次的推心置腹之商榷與謀劃,結果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到了眼下這等回天乏術之際,陸純彥也已是心力憔悴至極,心中死志已萌,但見其慘然一笑,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個扁酒壺,致歉了幾句之後,一仰頭,便要將壺中之毒酒往口中倒了去。
「不可,先生萬不可如此!」
一聽陸純彥言語不對,八爺猛然便驚醒了過來,再一看陸純彥仰頭要飲酒
,八爺可就坐不住了,猛地長身而起,一把將那扁酒壺拍落在地,但聽滋滋聲大響中,一股青煙蒸騰而起,顯見那壺中之毒酒烈性高得嚇人。
「王爺,您……,唉……」
陸純彥求死被阻,可心中的死志卻依舊不曾消減多少,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滿臉苦澀地長歎了一聲。
「先生乃王佐之才,小王能得先生力助,實是三生之幸也,今雖敗,實是命數所然,非戰之罪,且小王並非無再起之可能,個中關鍵便須得著落在先生身上了,還請先生再助小王一臂之力。」
八爺到底是梟雄之輩,儘管此番已是敗得極慘,但卻兀自不肯認輸,還在轉著東山再起之念頭,其心性之堅韌當真非尋常人可比。
「王爺打算將那件東西交給三阿哥麼?」
陸純彥到底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儘管八爺尚未說出算計之所在,他卻是一聽便知八爺心中到底在作何盤算,原本死灰一般的心思立馬便是一動。
「不錯,此事交給旁人,本王難以放心得下,唯有先生掌之,方可有大作為,故而,還請先生再勞心上些時日,縱使本王無再起之可能,也斷不可讓弘晴小兒順心了去!」
八爺重重地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無比的答案。
「嗯,此當是使得,仁親王拿下豐台大營,卻不曾發兵京師,想必是心中尚存妥協之心,未必便會一反到底,既如此,三阿哥必有大用之時,陸某承蒙王爺見重,自當竭力而為之。」
陸純彥略一思忖之下,已是猜出了弘晴那頭按兵不動的可能之用心,自不會對八爺的提議有甚異議,牙關一咬,已是慎重其事地允了諾。
「那好,趁此際兵未進府,先生趕緊從密道走,那些東西便存在密室之中,先生是知道地兒的,小王就不敷多言了,先生保重!」
八爺乃是殺伐果決之輩,一有決斷,自不再多囉皂,朝著陸純彥深深便是一躬,滿臉懇切之色地拜託道。
「王爺保重,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切當以堅持為要,陸某去也。」
事已緊急,誰也說不好那些圍府的兵丁何時會殺進府門來,陸純彥自不敢再多耽擱,朝著八爺重重地磕了頭之後,便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行出了書房……
戌時四刻,天早已黑透了,然則弘晴卻無心用膳,安撫好了三軍之後,又下令全營戒嚴,而他自己則是默然無語地端坐在提督府衙門的書房中,雙眼緊盯著京師佈防圖,眉頭緊鎖地沉思不已——有了十萬大軍在手,再算上即將歸來的兩萬餘百戰之師,京師就宛若熟透的桃子一般,只消隨意一伸手,便可摘取全面勝利之果實,這等誘惑不可謂不大,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會不動心,而今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而是該不該。
該?還是不該?這麼個問題一直在弘晴的腦海裡盤旋不已,哪怕事先其實已有了決斷,可真到了大權在握之際,弘晴卻又不免猶豫了起來,這不單是帝位的致命誘惑,更多的則是弘晴已然受夠了誠德帝的無能與猜忌,實在是不願再玩那些個沒完沒了的勾心鬥角之把戲,問題是兵變一起,能否確保全國之平穩過渡卻尚在兩可之間,再者,他弘晴若是開了這麼個壞頭,後世子孫怕不得有樣學樣了去?沒見李世民玩了一把玄武門之後,其子孫可是都跟著大玩特玩了起來,大唐之所謂衰落下去,與此實不無關係,對此,弘晴也不能不有所警惕,左右為難之下,人便不覺有些煩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