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弘晴的態度可以說是強硬到了極點,然則大不列顛使節團卻顯然不想就此放棄在大清疆土上設商埠的打算,方才一離開頤和園不多久,便即向陪同的理藩院官員發出了外交照會,要求有二,一是請求將第二輪談判再往後延數日;其二麼,則是要求准許按西方慣例召開一酒會,以便與京中官員以及大商賈們聯絡感情。對此,理藩院官員們自不敢擅專,轉手便報到了弘晴處。
酒會這麼個玩意兒,在西方外交禮儀上,倒是可以稱得上是慣例,這一點,弘晴自是清楚得很,當然了,弘晴更清楚的是——這幫傢伙執意要舉辦酒會的用心相當之陰險,這是想藉機尋找一下京師裡的反對力量,看能不能以陰暗的手段拱翻他弘晴,也好達成其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險惡目的,對此,弘晴雖是心知肚明,卻並未強硬拒絕,而是很爽快地便批准了大不列顛使節團的要求。
大不列顛使節團一行人等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這才準備了一天的時間而已,便已發出了大量的請柬,誠邀各方嘉賓於七月十七日酉時正牌到理藩院驛館參與酒會,卻並未提及西方慣例的攜帶家眷之事,很顯然,這幫傢伙已是對大清的國情做過了相關之瞭解,悄無聲息地便將所謂的慣例更改了去,以適應大清之國情。
身為主持談判事宜的親王,弘晴自然也收到了大不列顛使節團發出的邀請函,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去赴宴,而是客氣而又堅決地婉拒了,至於京師裡的各王府麼,同樣也都不願出席這等雜亂之酒會,倒是一大幫商賈以及部分京師中層官員對此酒會好奇心盛,真就欣欣然地去酒會上看稀奇了的,儘管弘晴不曾親眼目睹,可自有眼線前來稟報,說是酒會開得甚是紅火,幾位年長阿哥的門下都有出席者,還與大不列顛人等詳談甚歡,似乎有所圖謀。
圖謀啥?很簡單,拱翻弘晴唄,還能有啥來著,道理麼,很簡單,大不列顛使節團一幫人等亟盼能將弘晴這個攔路虎搬開,而那幾位派了心腹手下去赴宴的阿哥們同樣想找到一個打擊弘晴的機會,沒旁的,帝位實在是太誘人了些,但凡自認不俗的皇子,就沒誰不想爭取一番的,哪怕弘晴威名蓋世,一眾阿哥們也不想輕易言棄,更別說眼下弘晴與誠德帝之間出現了明顯的齟齬之徵兆,一眾阿哥們自是樂得在火上再狠狠地澆上一把油了的。
形勢顯然算不上好,可要說怕麼,那卻不致於的,實際上,弘晴很是歡迎一眾弟弟們在談判一事上冒頭的,此無他,這幾個月來,弘晴一直過得很是不爽,正愁著滿腹的怨氣沒地兒發洩呢,誰要是敢在此事上胡亂出手,對不起了,槍打出頭鳥乃是必須之事,正好用來瀉瀉火,順帶著給不安生的誠德帝一點顏色瞧瞧。
「啟奏皇阿瑪,兒臣有一事如骨在哽,卻又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世上還真是不缺有膽子的蠢貨,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地,一眾阿哥們又照著老例齊齊進宮向誠德帝請安,禮數方才一畢,就見三阿哥弘曦已是昂然從旁閃了出來,一派氣宇軒昂狀地便奏請了一句道。
「曦兒有甚話且就直說好了,朕聽著呢。」
誠德帝對三阿哥之言顯然是有些意外,不過麼,倒是沒甚猶豫,很是和煦地便准了其之所請。
「好叫皇阿瑪得知,兒臣門下有一奴才達荷,現任禮部主事,前日晚間曾去參與了大不列顛使節團的酒會,據其所言,席間曾與大不列顛使節團諸般人等都有過交談,據悉,該國使節團對我大清仰慕已久,祈盼能與我大清永結友好,此番不遠萬里而來,正是為此,其心也虔,其行也誠,更願高價前來我大清收購貨物,免我船隊遠涉重洋之苦,此善之善者也,卻不想有人為一己之私利,竟致我大清社稷利益於不顧,百般刁難,以致結怨友邦,其行未免鄙矣,兒臣不敢坐視,特來請皇阿瑪主持公道。」
弘曦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這麼一番刁狀告得真可謂是入骨三分,振振有詞之下,還真挺像是那麼回事兒的。
「竟有此事?朕怎地不知,晴兒!」
誠德帝本正愁著抓不到打壓弘晴的良機,這一聽弘曦所言似乎極為合理,頓時便來了精神,但見其面色陡然一肅,不甚客氣地便點了弘晴的名。
狗東西,還真敢跳出來,找死!
弘晴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在談判事宜上找碴,也判斷出最可能生事的人就是三阿哥弘曦,這會兒見其果然冒出了頭來,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哪怕面對著誠德帝陰沉的臉龐,弘晴也渾然不以為意,神情淡然地從旁閃了出來,一躬身,恭謹萬分地便應答道:「兒臣在。」
「爾給朕說說看,這究竟都是怎麼回事,嗯?」
誠德帝自以為抓到了打壓弘晴的大好機會,問起話來,可就不甚客氣了,言語間的寒意當真是濃烈得驚人。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弟能關心時政,此乃好事也,然,不明所以之下,胡亂進言,卻是殊不可取,兒臣故可不與之計較,卻恐傳揚出去,傷了我天家之臉面。」
饒是誠德帝語調冰寒,然則弘晴卻是渾然不為所動,不單不認錯,反倒是狠狠地貶損了弘曦一把,直指其不懂裝懂。
「嗯?」
誠德帝雖是有心打壓弘晴,可對弘晴之能力卻是忌憚頗深的,這一聽弘晴這般說法,當真就不敢往下質疑了,此無他,誠德帝這是擔心一旦打壓不成,反倒被弘晴狠削上一番的話,那可就太不值得了的,這便眉頭一皺,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而後將滿是探詢意味的目光投到了弘曦的身上,那意思便是要弘曦出頭來跟弘晴好生抗衡上一番。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大哥這是在虛言狡辯,實有欺君之嫌!」
弘曦在誠德帝諸子中算是個聰慧之輩,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不低
,這一點酷肖誠德帝,可要說經濟方面的能耐麼,卻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不過麼,他不懂,自有人懂,為了能在此番談判事宜上打擊弘晴,弘曦可是下了苦功的,不單與手下一眾心腹商議過數次,更就此事徵詢了八爺一方的意見,經由一群隸屬於八爺的大商賈們的集體討論,已然得出了個「靠譜」的結論,正是據此結論,弘曦方才敢公然向弘晴發起挑戰,此際一見誠德帝的目光掃了過來,弘曦立馬便毫不含糊地擺出了要與弘晴血拼到底之架勢。
「晴兒對此可有甚解釋麼,嗯?」
這一見弘曦說得如此之慷慨激昂,誠德帝顯然是放心了不少,不過麼,到底是對弘晴忌憚頗多,並不敢就此發難,而是作出一派公允狀地將了弘晴一軍,毫無疑問,若是弘晴不能給出個合情合理的解釋的話,誠德帝可就不會再有甚客氣可言了,那是一准要好生收拾弘晴一番的。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弟這等彈劾之言甚重,若不屬實,當須得反坐!」
弘晴心中有譜得很,自是不打算急著反擊,也沒急著分辨,而是毫不客氣地擺明了要與弘曦對賭上一回的架勢。
「這……」
誠德帝跟弘晴攜手多年,又怎會不清楚弘晴的狠辣與老道,這會兒一聽弘晴這般說法,頓時便起了退縮之意,不過麼,卻又不甚甘心,這便一邊假作沉吟狀地支吾著,一邊將徵詢的目光再次投到了弘曦的身上。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理不辨不明,事不說不清,大哥既是認定自身無錯,兒臣願陪大哥好生辯駁一番,若是兒臣有錯,自當聽憑皇阿瑪處置。」
弘曦自忖勝券在握,加之思及誠德帝的偏袒之心,自是無懼弘晴的挑釁,一昂頭,已是慷慨激昂地發出了戰鬥的宣言。
「嗯,晴兒對此可有甚想法麼?」
弘曦既然如此堅決地表了態,誠德帝自是樂得給其一個表演的舞台,不過麼,他自己卻是不打算插手其間,而是準備當一個偏心的裁判了的。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弟有此想法實不足為奇也,想必朝中諸般大臣對此事也有著頗多的看法,兒臣本想著找個時間說明箇中之理由,卻又擔心大不列顛使節團那頭會生出旁的ど蛾子,也就沒急著辦此事,而今,三弟既是彈劾了兒臣,那不如便趁個便,將在京之從一品以上大員都請了來,兒臣自當將個中緣由一一解說分明,此不情之請也,還請皇阿瑪恩准。」
既然弘曦一門心思要送上門來挨打,弘晴可就不打算再客氣了,這便朝著誠德帝一躬身,神情淡然地解釋了一番之後,話鋒突然一轉,已是聲線陰寒地提議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