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叩見王爺!」
這一見到弘晴冷漠的眼神掃了過來,郎爾衡的心當即便是一慌,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一下,趕忙低下了頭,慌亂地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面對著郎爾衡的大禮,弘晴並未即刻叫起,而是任由其跪在那兒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鹹不淡地輕吭了一聲。
「謝王爺隆恩。」
郎爾衡這麼些年來,其實沒少跟弘晴打過交道,前番俄羅斯使節團來訪之際,便是其陪同弘晴一道處置的,彼此間的關係原本算是處得不錯,往常見面也都是隨意笑談,並無甚太過的顧忌,可此際麼,一者是心中有鬼,二來麼,也是被弘晴的龐大氣場給壓制住了,郎爾衡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謝恩之聲裡滿是顫音不說,就是起了身,人也不敢站直了,頗顯猥瑣地躬著身子,強自要擠出一絲笑容,可無論其怎麼努力,臉皮就是不聽使喚,只見抽搐,沒見笑容。
「郎尚書將養了如此之久,身體應是大好了罷?」
弘晴雖是不苟言笑,可倒也沒怎麼為難郎爾衡,僅僅只是聲線淡然地發問了一句,與其說是寒暄,倒不如說是在例行公事,明擺著便是要割裂彼此距離之架勢。
「謝王爺垂詢,下官已是大好了,前些日子下官有恙在身,未能恪盡職守,實在慚愧,今僥倖得愈,自不敢再有懈怠,特來與王爺就談判之章程磋商,若有不是處,還請王爺多多海涵則個。」
郎爾衡壓根兒就沒病,不過是奉旨裝病罷了,這會兒聽得弘晴問起其身體狀況,心底裡自不免發虛不已,趕忙陪著笑臉地解釋了一通。
「嗯,痊癒了便好,談判章程一事現已提交御前,有甚須得調整處,且等皇阿瑪示下之後再行計議也不遲。」
郎爾衡的來意,弘晴其實早就猜到了,無非是來找碴的,要的便是將既定之章程再次攪亂,也好將弘晴死死地拖在理藩院,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為赫達那頭的暗中勾當爭取時間,這麼個用心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以弘晴之智商,連算都不用去算,便可一目瞭然,當然了,弘晴卻是不會出言點破,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拒絕了郎爾衡的磋商之提議。
「這……,呵呵,不瞞王爺,下官先前可是先去了宮裡,諸軍機大臣們對此章程皆頗有些不同之見解,下官因未參與擬定故,實是難以答疑,沒奈何,也只好來煩勞王爺了。」
這一聽弘晴拒絕得如此之乾脆,郎爾衡不由地便是一愣,不過麼,卻是不打算就這麼罷休了去,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已是假笑著亂扯了一通。
軍機大臣有意見?嘿,扯淡罷,還不就是咱那個混賬老爹有想法麼!
郎爾衡這麼番話一出,弘晴便知今兒個怕是難有個善了了的,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不過麼,倒是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道:「既如此,郎大人就只管說來聽聽好了。」
「啊,是,那下官就斗膽放肆了。」
郎爾衡本都已做好了跟弘晴「據理力爭」上一番的準備,卻沒想到弘晴話鋒一轉,居然又同意了其磋商之要求,自不免又是一愣,好在反應還算敏捷,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先是趕緊地致意了一句,而後面色便是一肅,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神情儼然地開口道:「我大清國力蒸蒸日上,揚威海外諸域,乃天朝上國也,今,有化外小國大不列顛萬里來朝,乃我朝赫赫威名所致也,此好事也,當使其覲見陛下,行三磕九拜之禮,方可彰顯我大清之國威無雙,不知王爺以為然否?」
「嗯,這算是一條罷,還有呢,郎大人莫要藏著掖著,且接著說好了。」
郎爾衡這麼番高調的言語一出,弘晴的神情雖是不變,可嘴角邊卻是露出了一絲譏誚的冷笑,沒旁的,只因郎爾衡這麼個提議簡直就是個笑話,要知道大清立國以來,大不列顛王國可不是第一個來訪的西方國家,早在康熙初年,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荷蘭等老牌殖民國家都曾先後派使節團來訪過,所有這些使節團無一律外地全都拒絕三叩九拜之覲見儀式,正因為此,也都沒能真正覲見帝王,而老爺子當年也不曾為難過這些使節團,儘管不曾同意這些使節團的種種要求,可也都是禮貌相待,輪到了誠德帝處,居然又將成了定例的事兒翻出來扯淡,這不是故意刁難又是怎地?只不過弘晴並不打算就此發作,也沒急著給郎爾衡一個說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一派神閒氣定狀地往下追問著。
「王爺明鑒,此番那大不列顛王國既是有意與我大清友好通商,應是有著相當之誠意的,今,我大清船隊遠涉重洋,雖是獲利豐厚,然風險已是不小,折損之事每每有之,若是彼國有意在我大清設點貿易,似可降低我大清遠洋之風險,倘若利潤上無差,似可允之,也總好過章程裡所言的遠航至身毒(印度)交易罷,不知王爺對此可曾有通盤之考慮否?」
郎爾衡就是來找碴的,儘管看出了弘晴淡然臉色下所隱藏著的不快,可郎爾衡卻並未作罷,而是打了個哈哈,繼續朝弘晴所擬定的章程開炮不止。
「嗯,還有麼,接著說。」
若說郎爾衡所提的第一條還可以用揚國威來解釋的話,其所提的第二條就完全是在不懂裝懂地無理取鬧了的,然則弘晴卻依舊不曾發作於其,也沒甚解釋之言,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追問著。
「這……,呵呵,讓王爺見笑了,此二條乃是根本,至於後頭還有些微枝末節的小問題,姑且再議也就是了。」
郎爾衡能爬到理藩院尚書的高位上,固然是誠德帝當年在背後力挺的緣故,可其本人也算得上當年誠親王府一系的難得幹才,自不是愚鈍之輩,這一見弘晴始終
不曾給過一句實話,又怎會不知情形有些不太妙,哪怕背後有著誠德帝的默許與支持,可好漢卻是不吃眼前虧的,真要是被弘晴當靶子打了去,怕是誠德帝也未見得敢幫其撐腰到底罷,一念及此,郎爾衡自是不敢再多放肆,忙不迭地打了個哈哈,就此停了下來,不過麼,卻又不將話說死,還留了個可進可退的小尾巴。
「郎大人能如此盡心國事,怕不是好的,既如此,本王就將此二事都交由爾去設法好了,不用急,左右離著大不列顛使節團到來還有半月餘的時間,爾只管慢慢做了去便是了。」
弘晴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壓根兒就不跟郎爾衡急,也沒朝其發火,而是端出了欽差王爺的架子,毫不客氣地便將責任往其頭上扣了過去。
「啊,這……」
郎爾衡提出這麼些破事的目的是要為難弘晴,卻沒想到弘晴居然連個解釋都沒有,轉手便將問題攤派到了自家身上,當即便傻了眼,嘴一張,待要解說上一番,偏生心慌意亂之下,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說些啥才好了的。
「郎大人才高八斗,本王素來是知道的,又居理藩院尚書多年,於外交事宜上,當是熟稔已極的,就不必推辭了,本王相信郎大人定會恪盡職守的,此事就這麼定了,給爾十日的時間,拿出個相應之章程來便是了,去罷。」
弘晴壓根兒就不給郎爾衡喘息的機會,也沒打算聽其解釋,以不容分說的口吻交待了一番之後,便即面色冷然地下了逐客之令。
「王爺明鑒,下官,下官……」
一聽弘晴這般吩咐,郎爾衡可就急了,沒旁的,挑刺容易,要整出份章程來可就不是件簡單的事兒了,別看他郎爾衡先前說得個頭頭是道的,其實自家事自家明白,他哪有弘晴那等本事,叫他另起爐灶,這不是要他的老命麼,心虛之下,哪敢應命,忙不迭地便要出言推辭上一番。
「送客!」
郎爾衡倒是有心狡辯,奈何弘晴壓根兒就沒打算給其機會,不等其支吾出個所以然來,便已是面色一肅,毫不容情地便斷喝了一聲。
「喳!」
聽得弘晴如此下令,侍候在側的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立馬高聲應了諾,幾個大步便行到了郎爾衡的身前,不容分說地便一擺手道:「郎大人,請!」
「下官告辭!」
這一見丁松如此強硬地擋在了身前,郎爾衡雖是不甘得很,卻也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無奈地就此告辭而去了。
「相忍為國?嘿……」
如此這般地處置郎爾衡,實非弘晴之本心,若是依弘晴往日的行事風格,又豈會讓郎爾衡如此輕易地過了關去,不扒下其一層皮,這事兒都不能算完,奈何眼下這等時局實在是太過微妙了些,弘晴實在是不願在此際跟誠德帝扯破了臉,對其之百般刁難,弘晴也就只能是陰冷地一笑了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