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諭!」
就在一眾阿哥們笑談無忌之際,卻見李德全領著一大幫人從園門裡行了出來,張廷玉赫然也在其列,更有劉鐵成這個善捕營統領帶著一大幫大內侍衛壓陣,這等陣勢一出,眾阿哥們不由地都是一愣,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李德全面色陡然一肅,拖腔拖調地便宣了一嗓子。
「兒臣等(孫兒)恭聽聖訓!」
這一聽老爺子有口諭,眾阿哥們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顧不得許多,紛紛跪倒在了雪地裡。
「陛下有旨,宣:諸位阿哥並仁郡王弘晴園內覲見,欽此!」
待得眾人跪好之後,李德全這才一甩手中的拂塵,慢條斯理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兒臣等(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有口諭,諸般人等三呼萬歲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稀罕處。
「諸位都請罷。」
眾人謝恩剛畢,李德全便已是一擺手,皮笑肉不笑地催請了一句道。
「李公公請稍候,這一進園怕須得許多時辰,容小王且去交代一下便回。」
九爺心細,這一見情形有些個不對味,自不想就這麼進了園,這便緊趕著出言解說了一番。
「也對,小王也有些事要交代,這就去去便回。」
八爺顯然也看出不妥了,此無他,老爺子擺出這麼大的陣勢請人,豈非無因,儘管他八爺早已做好了相關安排——成運那頭已然下了密令了的,一旦得知老爺子龍歸大海的消息,立馬全面發動,直接喬詔將塔山與張淼二人擊殺當場,然後控制住新軍,與城中的五營九門提督府的兵馬來個裡應外合,一舉將暢春園連鍋端了,只是計劃歸計劃,卻須得有人來主持才成,若是自家兄弟三人都進了園,外頭可就沒了主持大局之輩,正因為此,八爺可是不打算再進園了的,丟下句場面話,這便打算趕緊走人了的。
「能有甚事能比見駕更重要的,八爺、九爺還是都請罷。」
八爺、九爺的想法固然很美,可惜卻是實現不了,這不,沒等二人有所動作呢,張廷玉已是面色一沉,不留情面地便拒絕了兩位爺的要求。
「呵,也好,那就進園罷。」
八爺還待再分辨一二,可一見劉鐵成等人的眼神裡已是凶光大冒,自不敢再胡攪蠻纏,沒奈何,也就只能是自失地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七爺的身後,一眾人等魚貫地便行進了園子,在劉鐵成等大內侍衛的押解下,被帶到了壽萱春永殿,也沒甚交代,就這麼都被軟禁了起來。
「陛下有旨,宣誠親王胤祉、仁郡王弘晴,穹廬覲見!」
一眾阿哥們這一被軟禁就是一個半時辰,儘管不曾受甚委屈,可人卻是不得離開壽萱春永殿半步,吃喝倒是有的,卻是無人前來搭理,弄得一眾阿哥們心裡頭盡皆忐忑不已,卻也沒的奈何,只能是耐著性子地等著,這一等,就等到了天將午,終於見到李德全匆匆而來,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兒臣(孫兒)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穹廬」二字,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神,實是搞不清老爺子跑那草屋裡去做甚來著,可弘晴卻是心知肚明得很,此無他,老爺子這是要放出後手了,弘晴的心情當真是激動得很,可不管三爺父子的內心裡到底作何想法,謝恩乃是必然之事,父子倆卻是不敢有絲毫的失禮之處的。
「二位王爺,請罷。」
李德全平板的臉上不見一絲的笑容,一待父子倆謝恩一畢,便已是公事公辦地一擺手,就此催請了一句道。
「有勞李公公了。」
三爺心中忐忑不已,可這當口上卻是不好胡亂發問,也就只能是客氣了一句,而後便領著弘晴出了大殿,由李德全陪著,一路無語地向穹廬趕了去。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入內,誠親王請稍候。」
一行人等趕到了穹廬之際,卻見秦無庸早已等在了穹廬之外,但見其一揚拂塵,已是面無表情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臣,遵旨!」
秦無庸這麼一宣,三爺父子不由地皆是一愣,末了,還是弘晴反應快,恭謹地便領旨謝了恩,與三爺交換了個眼神之後,便即隨著秦無庸一道向廬裡行了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待得進了廬,入眼便見老爺子正斜靠在錦墊子上,身上蓋著厚厚的一床錦被子,脖子上圍著件白狐披肩,面色不健康地紅著,而本應已被遣送回鄉的方苞赫然就侍立在老爺子的身旁,更有德楞泰與劉鐵成這兩大侍衛統領手握刀柄地分站兩邊,一見及此,弘晴的瞳孔立馬便是微微一縮,但卻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緊走數步,搶到了榻前,緊趕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定定地端詳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展顏一笑,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眼下父子倆都已深陷在此,要說不緊張,自是不可能之事,儘管弘晴心中認定老爺子應是該傳位給三爺無疑,可畢竟還只是猜測,到底是否如此,在老爺子不曾明示之前,誰又敢打包票的,萬一不是呢,縱使弘晴自忖能在德、劉兩大高手的夾擊下強行突圍而出,可能不能保住三爺無礙,卻是難說得很,然則就算心中再如何忐忑,弘晴也不會帶到臉上來
,謝恩之聲平和無比,應盡的禮數更是行得個無可挑剔。
「你這個小猢猻,打小了起便好折騰,這麼些年下來,可是沒少讓朕給你擦屁股,也就是遇到了朕,若是換了個人當皇帝,早將你小子給圈了的。」
望著弘晴那張英挺的臉龐,老爺子的眼中滿是慈愛之色,不過麼,說出來的話卻令弘晴心頭狂跳不已。
「皇瑪法教訓得是,孫兒自小便沒少讓皇瑪法操心,實是不孝,孫兒慚愧。」
老爺子的話還真就沒說錯,弘晴所作所為當真沒少與主流的儒家思想相左之處,不管是搞商業還是搞槍炮,在大儒們眼中,那都是離經叛道之事,也還真就是老爺子開明,若不然,只怕早在弘晴折騰「麒麟商號」之際,就該被拉去宗人府喝茶的,這麼些道理,弘晴比誰都清楚,此際認起錯來,自也就分外的誠懇。
「罷了,朕也不是怪你,嘿,話又說回來了,我大清如今能有眼下這般局面,你小子也是有功的,不管是清欠,還是解決八旗痼疾,又或是為國創收,揚我國威於域外,皆與爾脫不開關係,偏偏爾又善知進退,有功而不自傲,向不失謙遜本色,朕很是取你這一條。」
老爺子並無絲毫責罰弘晴之意,笑呵呵地一擺手,止住了弘晴的認錯之言,板著手指便例數起了弘晴這二十餘年來的諸般豐功偉績,言語間滿是欣慰之意味。
「皇瑪法謬獎了,孫兒但有寸功,皆有賴皇瑪法洪恩浩蕩所致,孫兒不過做了些細微之工作耳,實無足掛齒。」
這一聽老爺子如此褒獎自己,弘晴的心稍安之餘,話也就說得更是謹慎與謙遜了起來。
「嗯,這馬屁不錯,朕生受了,哈哈哈……」
老爺子瞥了弘晴一眼,突地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皇瑪法明鑒,孫兒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實不敢虛言欺君。」
被老爺子這麼一調侃,弘晴的臉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紅,趕忙表態了一番。
「罷了,不說這麼些虛頭巴腦的廢話了,朕問你,若是朕不傳位於你阿瑪,爾將何為,嗯?」
老爺子笑了一通之後,突地面色一肅,問出了句誅心之語,當即便令弘晴的額頭上冷汗淋漓而下。
「回皇瑪法的話,在孫兒看來,諸位叔伯雖都有可取之處,然,論及最合適之人選,卻無疑是孫兒之阿瑪,以皇瑪法之睿智,當不會有旁的選擇!」
老爺子這話問得寒,縱使弘晴素來膽大過人,也不禁為之好一陣的心驚肉跳,此無他,這麼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敏感與尖刻了些,應答得稍有差池,立馬便是殺身之禍臨頭,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緊張萬分的,不過麼,弘晴雖慌,卻並不亂,當即便來了招偷換概念的把戲。
「答得倒是不錯,然,卻是答非所問,朕再問爾一遍,若是朕決意不傳位於老三,爾將何為?說實話,若再虛言,朕定不饒爾!」
弘晴倒是答得巧妙,奈何老爺子卻不是那麼好蒙的,直截了當地便揭破了弘晴的鬼把戲,而後聲線陰冷地再次追問了一句道。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這是要作甚來著,是打算翻臉了麼?
這一聽老爺子死揪著先前的問題不放,弘晴的心頓時便是一突,一時間還真搞不清老爺子此問背後的真實用心之所在,一急之下,額頭上原本就已微微沁出的汗水當即便有若泉水般地狂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