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六月十八日,大學士嵩祝上本奏稱九門提督與豐台大營提督皆要職,為京畿安全著想,不宜久曠,特舉薦兵部侍郎成運出任豐台大營提督一職,舉薦賦閒在家之原九門提督隆科多重回原任,消息一經傳出,滿朝武盡皆為之嘩然一片,贊同者有之,反對者有之,瞎起哄者也有之,當真是熱鬧非凡,然則誠親王府一系的官員們對此卻全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至於三爺父子麼,更是對此不置一詞,就宛若對此二要職漠不關心一般無二。
六月二十六日,在一派紛紛攘攘的喧囂中,老爺子終於是下了旨意,准了嵩祝之所請,著隆科多再次回任九門提督,並詔令成運為豐台大營提督,與此同時,又下了道旨意,將老十四長子弘春晉為貝子,並召進了暢春園陪侍,又為其指了婚,可謂是恩遇有加,此舉一出,朝野間又是一派的嘩然,無數人都在揣測著老爺子的聖心是否又起了更易,各種版本的流言在京師內外瘋傳不已。
時光如流水,轉眼便已是過了中秋,見天就要九月了,天已是漸冷,可京師裡的熱鬧卻依舊不見少,兩月以來,隆科多與成運都不曾消停過,各自在營裡折騰不已,又是大事請客犒勞諸將,又是不斷給誠親王府一系的將領們小鞋穿,極盡打擊報復之能事,弄得兩營都是一派的烏煙瘴氣,然則不管外頭如何鬧,三爺父子都保持著沉默,每日裡堅持去暢春園請安,哪怕老爺子始終不曾召見,也不改初衷,當然了,平靜不過是表象而已,實際上,弘晴儘管不曾出過門,可卻透過「尖刀」嚴密地監視著京師朝野間的各種動向,更沒少著「尖刀」人等去安撫新軍將士,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確保老爺子龍歸大海之後,能以最快的速度穩定住京師的局勢。
九月初一,一大早地,老爺子突然接連下詔,先是以「黨附胤礽,至死不改」之罪名,罷黜了王掞的大學士之職,言曰其老朽昏庸,本該發配烏蘇裡台軍前效力,念其年老體衰,著免;緊接著又下詔曰:馬齊做事糊塗,辦差不力,前又亂言胤礽純孝,實是不堪至極,著革職拿辦,暫且拘押天牢,以備候審;這接連兩道詔書一下,朝堂上下頓時一派的大亂,可還沒等群臣們理出個頭緒來,午時剛過,內廷裡又接連下了四道詔書,其一,言曰:張廷玉主政多年,毫無善政,餐位素食,本該革職,念其尚算勤勉,除大學士之銜,將為上書房行走,以觀後效;其二,方苞乃一布衣,僥倖得寵,卻不思報效君恩,每多奇談怪論,大失朕望,念其老邁,著遣送回鄉,令原籍官府嚴加看管,不得有誤;其三,十三阿哥勇郡王胤祥為人粗鄙,每每於朕面前失禮,著宗人府即刻拿辦,圈養,不得旨意,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訪;其四,大將軍王胤禵長子弘春純孝,頗具才幹,深得朕心,著晉封多羅貝勒,伴駕行走!
亂了,全亂了,老爺子一日裡連下六道詔書,接連罷黜了身邊諸多重臣,就連老十三這等尊貴之人都驟然被圈,反倒是老十四的長子卻是數月間連晉了兩爵,這等詭異之情形一出,朝堂上下頓時全都亂了套,不止是朝臣們人人自危,便是阿哥們也都為之戰慄莫名,誰也不敢保證老爺子的棍棒會不會落到自家的頭上。
「皇阿瑪這是在作甚來著,糊塗啊,唉,王掞也就罷了,此人素來力挺胤礽,惡行早著,罷了也就罷了,怎地連十三弟也要被圈,這不是瞎折騰麼,唉,皇阿瑪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不說群臣們被這一系列的詔書打得個頭暈目眩,三爺同樣好不到哪去,有心上本言事,卻又恐牽連到自身,直急得在書房裡長吁短歎不已。
老爺子看來是真的不行了!
旁人看不透老爺子這一系列詔書背後的蹊蹺何在,可弘晴卻是心中有數得很,此無他,老爺子這是在準備後事了的,之所以罷免那些忠心耿耿的能臣,無外乎是種保護罷了,為的便是給繼任者一個施恩的機會,以買好能臣之心,至於老十三被圈麼,同樣如此,怕的便是老十三在這場繼位風波裡站錯了隊,而弘春的晉爵麼,說穿了也簡單,那不過是要以此來安老十四的心,以防其跟八爺等人串謀造反,當然了,心中清楚歸清楚,弘晴卻是不打算說破的,任憑三爺在那兒瞎嘀咕個沒完,弘晴也依舊是三緘其口地端坐著不動。
「王爺莫急,陛下此番連下詔書之舉,一准別有深意,當不是隨性所為的。」
這一見三爺急得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李敏銓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儘管他也尚未看透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可還是勉強地出言開解了三爺一番。
「深意?甚的深意?莫非是真要立老十四不成,嗯?說,你給本王說個清楚!」
三爺正自心煩意亂得很,這一聽李敏銓所言皆虛,半點乾貨全無,當即便惱了起來,雙眼一瞪,已是一迭聲地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頓時便令李敏銓尷尬得面紅耳赤不已。
「這,這當不致於罷,王爺多慮了,陛下若是真有心要立十四爺,當不致令其始終停留塞外的。」
李敏銓到底還算是一流謀士,儘管不是絕頂智者,可比起尋常人來說,卻是要高明上不老少,這會兒雖說被三爺噴得個尷尬不已,可好歹還算是能說出個究竟來的。
「哼,甚的屁話,莫非真要等著老十四率大軍殺來麼?不成,本王這就上本,斷不能讓皇阿瑪如此孟浪行事!」
李敏銓其實是說到了點子上的,儘管不是很透徹,可大體上的意思卻是點出來了,奈何三爺這會兒正自心急火燎之下,哪有心思去細想個中究竟,不耐地便是一揮手,氣急敗壞地便嚷了一嗓子。
「王爺若是想為自個兒招災惹禍,那便只管上本好了。」
這一見三爺死活不聽人勸,陳老夫子可就看不下去了,冷冷地便給了三爺一記當頭棒喝。
「啊,這……」
三爺敢跟李敏銓發火,卻是沒膽子朝陳老
夫子叫囂,這一聽陳老夫子給出了這麼個判斷,頓時便語塞了。
「王爺也不好生想想,那些被罷黜的都是些甚人物,那可都是國之棟樑,陛下又豈會無緣無故自毀長城,之所以如此做,不過是為繼位者施恩便利罷了,王爺若是連此一條都看不透,豈不叫陛下失望了去,嘿,動本?王爺只消一動本,沒地便招來聖忌,何等之愚也!」
陳老夫子不屑地瞥了三爺一眼,毫不客氣地便又是一通子訓斥,當即便令三爺的臉色生生被憋得個通紅不已,都快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比了。
「這個,厄,這個,夫子教訓得是,只是十三弟何辜,為何也要遭圈養之禍事哉?」
儘管被陳老夫子罵得個狗血淋頭,可三爺卻是沒膽子還嘴,支支吾吾了片刻之後,又將老十三的遭遇搬了出來,顯然還是不曾真正領悟到陳老夫子的逆耳之忠言。
「呵,十三爺乃將才也,手中握有新軍之一半,又有炮兵指揮學院為援,儘管其不爭,卻是京中一不穩定之要素,王爺能保證其一準會中立到底麼?不能罷,便是陛下也不敢如此擔保了去,既如此,讓其暫時困於府中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待得時候一到,陛下一準會給王爺旨意,可可裡將十三爺赦出,便是王爺的一大助力,如此淺顯之用心,王爺都不能看透,真叫陛下得知了,指不定會作何感想。」
這一見三爺兀自沒能清醒過來,陳老夫子不由地便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耐心地為三爺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此,那小王當如何應對方好?」
陳老夫子都已將道理解說得如此分明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騷亂的心也就此稍安了下來,不過麼,還是不甚放心,這便朝著陳老夫子恭謹地拱了拱手,謙遜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而今之計,穩定壓倒一切,王爺明面上不作為便是最大的作為,然,私下裡卻須得提防小兒輩狗急跳牆了。」
陳老夫子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指出了應變之道。
「請夫子明訓。」
三爺將陳老夫子所言細細地咀嚼了一番,心中已是瞭然,這便緊趕著再次出言求教道。
「頭一條便是王爺與小王爺無事不要再出門,就在這頤和園裡呆著,多調侍衛前來戒備,另,兩府家小也須得秘密轉移,但卻不可置於此處,須得另行隱蔽之所在,唔,十六阿哥處倒是可以暫時借用一下,此事王爺不好出面,就交由小王爺去辦便是了。」
陳老夫子也沒啥矯情,直截了當地便為三爺謀劃了一番。
「嗯,那好,晴兒,此事便交由爾來辦了,小心些,莫要洩了風聲。」
三爺並無有甚猶豫,當機立斷地便同意了陳老夫子的安排,側頭便向弘晴交代了一句道。
「是,孩兒謹遵父王令諭。」
陳老夫子的安排本就是弘晴心中之所想,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緊趕著便躬身應了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