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三月初七,帝連下兩道詔書,其一,仁郡王因身體原因請辭,已允;其二,原吏部侍郎梁緒諸貪墨不法事已查實,罪在不赦,念其往昔薄有微勞,不欲重處,著革職,永不敘用。這兩道詔書同時下達,自不免引來朝野間亂議紛紛,可也就只是一陣風罷了,很快便成了過眼之煙雲,再不曾激起甚浪花。
康熙五十九年四月初九,理藩院尚書郎爾衡並禮部侍郎王彥攜聖旨趕到了西線軍前,帝令老十四為主,郎、王二人為輔,行與準噶爾部談判事宜,雙方於四月二十三日,在龜茲城故址舉行首輪會談,雙方條件相差太大——準噶爾部挾擊退清軍之勝勢,要求獨立建國,與大清所要求之藩屬之臣差距甚遠,雙方激烈爭辯數日,無果,五月十九日,再次會談,依舊無果,消息傳回京師,帝甚怒,然,終未再興兵征伐,只令老十四將大軍駐紮沙洲,相機而動,戰事至此便成了對峙之僵局。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康熙五十九年已是到了年關,大半年過去了,朝局一派平穩,諸方勢力全都偃旗息鼓,波瀾不驚之餘,暗潮卻是悄然地在湧動著,大傢伙其實都在等,等的便是老爺子的龍體出問題,可偏偏老爺子卻活得龍精虎猛地,愣是連傷風感冒都不曾有過,這等情形一出,當真令諸位有心大位的阿哥們全都鬱悶得不行。
旁人的感覺是好是壞,那都是旁人的事兒,弘晴卻是壓根兒就不會去理會,左右他自己是過得極為的逍遙,這大半年來,弘晴除了去暢春園請安之外,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偶爾有外出,那也是應老十五兄弟之邀,每日裡只管在自家府上呆著,不過麼,倒也沒閒著,利用這段難得的空閒時間,弘晴硬是靠著過人的記憶,將前世的數理化知識整理了一遍,編撰出了從小學到高中的所有教材,但並未宣示於人,而是完工之後便束之高閣了,此無他,還不到這些知識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實無必要在此際再激起甚風雲的。
年節時分總是很忙的,縱使是尋常百姓家,也許得走親訪友上一番,更別說弘晴這等天家子弟中的小輩,暢春園那頭須得去請安,各家各府也得逐一去拜訪,回頭還得應付前來拜訪的各路人等,這一忙就忙到了元宵過後,方才算是將年節應付了過去,本以為事兒也就這樣了,應是能再好生休息上一段時間了的,卻不曾想這麼個願望到底還是沒能實現,這不,元月十六日午時剛過,弘晴正準備睡上一會午覺,就見王府總管趙福順急匆匆地趕了來,說是李德全前來傳旨,人已到了府門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仁郡王弘晴恭孝賢良,才識出眾,著為辛丑科主考,禮部尚書赫申、翰林院內閣侍讀學士蔣廷錫為副,望善體天心,勿驕勿躁,為國遴選良材,欽此!」
儘管聖旨來得突然,然則仁郡王府上下早就習慣了接旨的程序,一通子忙碌之後,所有事宜很快便已是準備就緒,待得弘晴率眾在香案前跪好之後,李德全這才不慌不忙地展開了手中捧著的聖旨,拖腔拖調地宣了起來。
什麼?主考?開啥玩笑來著,老爺子犯渾了不成!
聖旨不算長,也就寥寥數句而已,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有若炸雷一般,傻愣了良久也不曾回過神來,沒旁的,弘晴自忖在儒學上雖也算是功底深厚,可真要說有多強麼,著實談不上,去考個進士或許勉強能中,然則真跟那些飽學大儒一比,那也不過是才剛登堂罷了,連入室都談不上,就這麼點水平要去當春閨之主考官,弘晴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時間還真就被老爺子這麼道旨意給弄得個哭笑不得。
「咳咳。」
弘晴是徹底被老爺子這麼道古怪旨意給弄懵了,李德全都已宣完了旨意,弘晴居然還沒半點反應,一見及此,李德全又不好出言點醒,也就只能是用力地假咳了兩聲。
「臣,愛新覺羅?弘晴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李德全這麼一攪鬧,弘晴總算是從震驚裡醒過了神來,趕忙收斂了下散亂的心思,恭謹萬分地照著朝規謝了恩。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了。」
待得弘晴起了身,李德全趕忙手捧著詔書迎上了前去,滿臉諂笑地道著喜。
「有勞李公公了,您且進內裡歇息可好?」
儘管對老爺子這麼道古怪的旨意大為的不解,然則在這當口上,弘晴卻是不敢隨便亂問的,也就只能是伸出雙手接過了李德全遞過來的詔書,很是客氣地出言邀約了一句道。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陛下還在等著回話,老奴實不敢多有耽擱,王爺您留步,老奴告辭了。」
李德全的回話倒是客氣得很,不過麼,卻也就只是客氣而已,婉拒的話語一說完,也不給弘晴再次出言挽留的機會,領著兩名小太監一溜煙地便走了人。
我勒個去的,這老貨溜得有夠快的!
弘晴本還想著從李德全口中套出些消息的,卻沒想到這老閹貨滑不留手地便走了個沒影,無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暗罵了一聲了事。
「孩兒叩見父王。」
老爺子這麼道旨意來得蹊蹺,弘晴自是不敢擅專,無論是上本請辭還是坦然受之,那都得跟三爺商議過了才成,正因為此,李德全一走,弘晴便即從側門進了誠親王府,急趕至了書房,著墨雨等人分頭去請三爺以及陳、李兩大謀士前來商議應對之道,陳、李二人住得近,到得也快,反倒是三爺這個主人最後才到,這一行進了書房,兀自哈欠連連,精氣神顯然不是太好,然則弘晴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便搶上了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罷,這大中午的叫阿瑪來,可是有甚要事麼?」
兩年多沒差使的生涯下來,三爺顯然是比以前要懶散了許
許多,又因著縱情稍過的緣故,人比前些年要顯蒼老了一些,儘管才剛四十三而已,可身上卻已是透著股淡淡的垂暮之氣了,嘴也碎了許多,這不,明知道弘晴如此緊急相邀,一准有大事發生,可三爺還是忍不住要抱怨上一句。
望著三爺那已略顯蒼老的臉龐,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擔憂,此無他,若是三爺的身子骨撐不下去的話,於弘晴來說,那可真就是要老命的事兒,奈何身為人子,弘晴也不好對三爺縱情聲色一事說嘴,也就只能是祈禱三爺能撐得比老爺子久些,若不然,弘晴也只有走「玄武門之變」的路子了,而這,卻是大忌中的大忌,非萬不得已,弘晴卻是不想如此行了去的。
「回阿瑪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先前李德全來了,傳了皇瑪法的詔書,說是讓孩兒充任今科主考,孩兒莫名所以,不敢擅決,還請阿瑪明示行止。」
弘晴心裡頭雖是犯著嘀咕,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緊趕著便將老爺子下旨一事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什麼?主考,你……」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的睡意立馬便不翼而飛了,猛然睜大了雙眼,滿臉怪異之色地看著弘晴,狐疑萬分地便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好叫父王得知,皇瑪法的聖旨上便是這麼說的。」
對於三爺那等驚詫莫名的樣子,弘晴一點都不感到奇怪,此無他,概因他自己也在納悶不已中,實在是搞不懂老爺子為何好端端地下了這麼道詔書。
「這麼說來,此事是真的了?」
儘管弘晴已然再次出言證實了的,可三爺還是不甚相信,沒旁的,這道旨意委實是匪夷所思了些,便是他三爺自己都不敢說能當得了科舉之主考,更別說在事上素來不算特別出色的弘晴了,真要說資格的話,兩王府加起來,也就只有陳老夫子一人夠格而已。
「確是如此。」
弘晴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滿是無奈地再一次證實道。
「唔……,夫子,子誠,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見解否?」
弘晴屢次三番地證實之下,三爺對此事之真偽倒是不懷疑了,可對於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卻又茫然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沉吟地將問題丟給了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乃好事也。」
陳、李二人也不過比三爺早知道一小會罷了,在乍聞此事之際,二人也同樣是驚詫莫名,好在有了段時間的緩衝,倒也算是穩住了心神,趁著三爺父子交談之際,二人都已是想到了些緣由,所不同的是陳老夫子並不急於解說,而李敏銓卻是樂於好生表現一把,這不,三爺的話音方才剛落,李敏銓已是眉開眼笑地先行給出了個結論。
「好事?這……」
李敏銓倒是說得無比肯定,可三爺卻茫然不知好在何處,緊皺著的眉頭愣是沒見鬆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