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叩見王爺。」
弘晴尚未從一團亂麻中整理出個頭緒來,就見張照已是匆匆從外頭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平身罷。」
被張照這麼一攪擾,弘晴自是無法再沉思下去了,不過麼,倒是沒見責於其,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虛抬了下手,聲線平和地便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張照恭謹地謝了恩,站將起來,卻並未急著言事,而是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何事,說罷。」
弘晴對張照這類投機心理太過的官員一向無太多的好感,加之此際心情正煩,自是無心多作寒暄,直截了當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王爺得知,先前下官前去瑞景軒覆命之際,陛下有召,問起了陶彝的那份彈章,下官據實答了,只是陛下卻殊無指示,下官莫名所以,不得不來稟與王爺知。」
張照能在中樞要地混得個如魚得水,自然不是等閒之輩,自是清楚啥話可以說,啥話不能說,一番回答下來只言事實,卻不摻雜個人評述,看似言語樸實,其實內裡別有所指,不管其人品如何,這等說話的技巧顯然比之尋常官員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
「嗯,本王知道了,爾且去忙罷。」
一聽張照這般說法,弘晴的眼神裡立馬掠過了一絲淡淡的精芒,但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輕吭了一聲。
「是,下官告退。」
張照觀顏察色的能力極強,儘管弘晴眼中飛掠過的那絲精芒淡得令人幾乎難以察覺,可張照卻還是看在了眼中,心中登時便是一喜,不過麼,卻不敢在弘晴面前表現出來,緊趕著一躬身,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
這小子倒也算是有才,就是心性成問題,用得好固然犀利,用不好,那可就得自傷己身了!
觀顏察色乃是弘晴的看家本領,就洞察人心方面,絕對屬於當世有數的絕頂人物之一,又怎可能會看不出張照心裡頭的那麼些小算計,不過麼,卻並不怎麼在意,概因弘晴對其早有著清醒的認識,也早就對其之將來有著預定之安排,只是尚不到揭蠱的時候罷了。
唔,老爺子將張照叫了去,個中怕是別有蹊蹺來著!
張照的安排只是無足掛齒的小事,老爺子的聖意所在才是大事,弘晴自不會糾纏於張照的表現如何,思緒很快便轉到了揣摩聖意上,只一想,便已猜到了一個事實,那便是老爺子之所以召見張照,恐怕便是想經其之嘴表達出對此案的關注,如此一來,弘晴能做的選擇也就不多了,查看來是必須查了的,只是該如何查以及查到何等地步之區別罷了,一想到此案真查了開去,三爺心裡頭怕是一准要起疙瘩,弘晴的心情頓時便是好一陣的煩躁……
「哈哈哈……,八哥,外頭都快鬧翻天了,您還在悠閒著啊。」
天將近午,又下著雪,儘管不大,可氣溫卻是低得夠嗆,素來喜歡享受的八爺自是不會虧待了自己,整治了個小火鍋,擺上一大桌的菜餚,啥羊肉、牛肉、時令小菜之類的應有盡有,在摟上兩名美妾,舒舒服服地用著午膳,直吃得個滿頭大汗淋漓,正自暢快無比間,暖閣外的樓道處已是響起了一陣大笑聲,赫然是十爺到了,當然了,素來與十爺焦不離孟的九爺也來了,儘管不似十爺那般放肆大笑,可臉上也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喲,九弟、十弟都來了,坐,先喝上幾杯熱的。」
近來無甚大事發生,又值雪天,八爺還真就沒想到兩位弟弟會冒雪趕了來,一時間還真有些訝異的,不過麼,倒也不甚介意,哈哈一笑,伸手鬆開了懷裡的兩名美妾,指揮著侍候在側的下人們重新上了兩副碗筷之後,又將隨侍人等連同兩名美妾一道打發了出去,此無他,只因八爺很清楚兩位弟弟在此際趕了來,一準是有大事要談。
「八哥,您還不知道罷,哈,老三那廝此番可要倒大霉了!」
十爺嘴快,心裡向來藏不住事兒,一群下人們剛被打發了開去,他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嚷嚷了一嗓子。
「嗯?怎麼回事?十弟,說清楚點。」
八爺雖是早就沒了刑部的差使,可對朝局還是極為關注的,加之在朝中耳目眾多,消息自是極為的靈通,就算這樣,八爺也沒聽到半點有不利於三爺的消息,這乍一聽十爺說得如此之肯定,當即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緊趕著便刨根問底了起來。
「嘿,八哥不知道罷,老三門下的梁緒被人給告了,彈章都已上到了皇阿瑪處,哈哈哈……,老三這回不死怕也得脫上層皮了,便是弘晴那小兒也一準得跟著吃掛落,一思及此,小弟心裡頭可是舒坦得很,哈哈哈……,回頭一準得放串爆竹慶賀上一回!」
一聽八爺這般問法,十爺當即便得意地大笑了起來,搖頭晃腦地扯了一大通。
「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的手筆?」
八爺還真就被老十所言的事兒給嚇了一大跳,沒旁的,梁緒乃是三爺的門下愛將,能以區區一舉人的身份高踞吏部侍郎之位,完全靠的便是三爺的提攜之力,這一年來,隨著弘晴權柄日盛,誠親王府一系可謂是水漲船高,不說旁人,便是八爺要出手對付梁緒,那都得好生掂量一下才成,而今,居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將梁緒給告了,當真叫八爺為之愕然不已的。
「哈,八哥,您算是問對人了,這事兒麼,滿天下還就只有十弟最清楚了的。」
這一見八爺
失驚若此,始終微笑不語的九爺也來了精神,笑呵呵地一擊掌,賣關子地扯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九爺這話一出,八爺的眉頭立馬便皺了起來,滿臉疑惑地看了看九爺,又將視線投到了十爺的身上,滿是不信意味地發問道。
「八哥莫急麼,嘿,這事兒正是小弟的手筆,說來也是巧了,梁緒那個混賬東西仗著老三的勢,在吏部裡瞎折騰,爺門下雄海那小子不過跟其頂撞了一回,居然就被其一本參去了老十四處,他奶奶個熊的,敢跟爺這般囂張,爺又豈是泥捏的,不給那小子一點教訓,他還真就不知馬王爺長了幾隻眼了,爺一怒之下,拿了萬把兩銀子出來,本想著收買其隨侍之書僮,暗中給那小子下點瀉藥啥的,卻沒想到那書僮一股腦道出了梁老兒一大堆的混賬事兒,哈,爺一聽這麼些事兒有搞頭,索性就玩了個大的,把那些證供都給了陶彝那廝,由其出面上了本章,又叫人讓嵩祝將彈章直接送到了皇阿瑪面前,嘿,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想來是夠老三喝上一壺了的。」
十爺倒是沒賣啥關子,得意洋洋地搖晃著大腦袋,絮絮叨叨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哦?原來如此,唔,來人!」
聽完了十爺的陳述,八爺的眼神立馬便閃爍了起來,顯然是看到了箇中的可資利用之處,不過麼,卻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奴才在!」
聽得響動,侍候在暖閣外的下人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一名下人頭目緊趕著行進了暖閣,高聲應了諾。
「去,將陸先生請了來。」
八爺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喳!」
這一聽八爺如此吩咐,那名下人頭目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奔出了暖閣,不多會,就見一身白狐裘袍的陸純彥已是施施然地行進了暖閣之中。
「先生,您來了,快請坐。」
這一見陸純彥已到,八爺立馬便起了身,很是客氣地先行招呼了一句道。
「陸純彥見過三位王爺。」
陸純彥並未因八爺的禮遇而有絲毫的懈怠之處,恭謹地朝著八爺等人一躬身,行了個問安之禮。
「先生不必拘禮,且請入座,今兒個朝局恐將有變,還請先生為小王謀劃一二方好。」
八爺笑著回了個禮,而後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將陸純彥謙讓到一旁落了座,一開口便道出了主題。
「哦?究竟出了何等大事,還請王爺明言則個。」
這一年餘來,朝局平穩至極,波瀾不驚,陸純彥雖偶爾參與議事,可大多時候議的只是些皮毛小事罷了,此際一聽八爺言明有大事要議,還真就有些技癢了。
「好叫先生得知,事情是這樣的……」
自打沒了差使,八爺對朝局的掌控力度顯然是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這一年餘來,幾乎無時不刻都在想著能拱翻三爺父子,而今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絲的曙光,心情自不免為之蕩漾不已,也沒讓十爺轉述,親口將事情的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哦?」
聽完了八爺的解說,陸純彥的眉頭當即便皺緊了起來,卻並未急著給出個判斷,而是捋著胸前的長鬚,默默無言地沉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