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初一,大將軍王胤禎率主力大軍二十三萬由西安進抵西寧,並於同月二十日分兵三路進藏,軍行不速,沿途多設兵站,以為糧秣輜重轉運之用,採取的是穩紮穩打之戰略,大策凌敦多布依舊以騷擾戰術為應對之策,試圖誘使清軍輕軍急進,只可惜老十四並不為所動,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始終不給大策凌敦多布以可趁之機。
康熙五十五年三月初九,三路清軍已深入西藏腹地,大策凌敦多布所部的騰挪空間已被擠壓到了極限,不得不捨命一搏了,遂於三月十五日,率所部四萬五千主力強襲清軍左路之平逆將軍延信所部,雙方於齊諾郭勒激戰三天,大策凌敦多小敗一場,率部向綽瑪喇轉進,延信所部驅兵直追,雙方於五月初九再戰一場,大策凌敦多再次敗北,本待退向拉薩,卻不料老十四所部中軍突然以旗營萬餘騎軍急襲,三天三夜連趕四百里之地,打了大策凌敦多一個措手不及,其部大敗,主力盡喪,大策凌敦多率殘軍三千餘騎狂奔出崑崙山口,撤回到了準噶爾汗國,至此,西藏全境已被清軍克復。
康熙五十五年六月十八日,捷報抵京,老爺子為之大喜,下令犒賞三軍,並准了老十四之所請,令其再接再厲,率清軍主力出擊準噶爾汗國腹地;康熙五十五年八月初九,清軍兵分兩路,由崑崙山口以及河西走廊殺進新疆,連克十數城,然,殲敵卻是寥寥,此無他,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一路收縮主力,不給清軍以決戰之機會,以空間換取時間,誘使清軍步步深入,以拖長清軍的後勤供應線,此策雖老套,可實用性卻是不差,巨額消耗之下,清軍的推進勢頭漸緩,至十月冬季來臨之時,清軍兩路主力雖是順利在高昌古城會師,卻因寒冷而無力越天山向輪台(今之烏魯木齊)進軍,戰事至此,僵持之格局已初顯。
前方的戰事雖已趨平靜,可麻煩卻是剛剛開始,此無他,軍費開支並不會因戰事陷入僵持而減少,二十餘萬出擊的主力皆在前方,每日裡所需的糧秣輜重以及軍餉都是個天數字,年餘的戰事下來,國庫存銀有若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儘管這麼些年來,因著經濟騰飛的緣故,朝堂歲入有著巨大的增長,可也經不起戰事的巨額消耗,糧秣倒也就罷了,因著海外糧種的大規模推廣,糧食產量比之康熙年初已是有了近乎十倍的增長,應付這麼場戰事,壓力雖大,卻也能應付得過去,可軍餉卻已是告急了,老十四連番上本催請,四爺那頭縱使東挪西湊,也已是難以支撐,不得不上本老爺子,請求下詔在全國範圍內加捐派。
加捐乃是國之大事,老爺子雖是獨斷乾坤,卻也不好輕易下個決斷,這便將朝中從一品以上的大員盡皆召到了養心殿,以商議其事,身處中樞的弘晴自然也在其列,不過麼,弘晴此番也就只是準備帶著耳朵來聽政罷了,卻是沒打算在此事上發表意見的,倒不是弘晴對加捐一事無甚異議,恰恰相反,弘晴其實對此極為的反感,此無他,西線的戰事在弘晴看來,基本難有勝算可言,就算有勝機,老十四也不會真兒個地去拚命,他要的不過是挾兵權以待天時罷了,老爺子一日不駕崩,老十四怎麼著都不會結束戰事,與其加捐維持這等不勝不敗的局面,還不如趕緊撤兵了事,可惜這事兒輪不到他弘晴來做主,老爺子既是要堅持打下去,誰敢勸說,那一准都是自討沒趣,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會去幹。
「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弘晴倒是想著光聽不言,可惜這等願望卻是落到了空處,四爺方才剛陳述完本章,老爺子便已是點了弘晴的名。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以為加捐一事事關民生,還須得謹慎些才妥,若是按四叔所言的加征兩成,卻恐民有怨焉,竊以為尚須仔細斟酌一二。」
儘管百般不願插手加捐一事,然則老爺子既是有問,弘晴也不敢不答,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就事論事地談了談看法,所言所述不過就是中正之道耳,並無甚特異之處。
「皇阿瑪,兒臣以為仁郡王所言頗為有理,加捐一事雖可解朝堂無餉之困,卻恐惡了民心,殺雞取卵,實不足取哉。」
弘晴也就只是隨口那麼一說,純屬敷衍而已,卻不曾想他話音方才剛落,九爺已是大步從旁站了出來,高聲附議了一句道。
嗯?這老小子想作甚來著?
自打從山西歸來之後,弘晴為避嫌故,在中樞辦事一直都是小心謹慎,避免與八爺一方再起衝突,哪怕明知八爺等人私下賣官賣爵,弘晴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裝著糊塗,年餘下來,雙方彼此無爭,可要說到彼此間的關係麼,其實並無甚改善可言,最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罷了,每逢議事之際,也大多是各議各的,彼此無涉,可此際九爺卻突然來上了這麼一手,自不免便令弘晴心中訝異莫名的,只是這當口上,老爺正高坐上首呢,弘晴自不可能去追問九爺為何要如此,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思忖了起來。
「九弟此言何意?若不加捐,國庫漸空,如何能支撐得起前線大軍之用,倘若就此撤軍,則年餘來之戰果豈不盡皆付諸流水了?」
四爺顯然對九爺的話頗為的不滿,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四爺便已是毫不客氣地連連發問了起來。
「四哥莫急麼,小弟之言尚未說完,且請稍安勿躁可好?」
四爺的態度著實算不得多好,然則九爺卻並未在意,胖乎乎的臉上依舊滿是紅光,笑呵呵地便回了一句道。
「哼!」
九爺這麼一說,四爺自是不好再多言,也就只是冷哼了一聲了事。
「皇阿瑪明鑒,四哥先前所言甚是,今我大軍已深入敵境,若非後勤供應有所不濟,破敵當非難事,若就此退兵,實有縱敵之嫌也,萬不可取,然,加捐一事,實大不利於民,亦是不可取,而今唯有另闢蹊徑,方可得兩便也。」
九爺並未去計較四爺的冷哼,朝著老爺子便是一
躬身,一派忠心體國狀地便扯了一大通,只是說來說去,卻沒見其現出底牌。
「另闢蹊徑?此話怎講?」
老爺子皺著眉頭想了片刻,也沒能想出九爺所言的兩便的法子究竟是啥來著,這便一揚眉,沉吟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國庫銀兩雖日趨窘迫,可工部裡存銀卻是頗豐,足可為軍需之用也,若欲不擾民,胡不調工部之銀以為用哉。」
九爺這回沒再賣關子了,笑呵呵地便道出了謎底。
我勒個去的,這混賬東西敢情打的是借花獻佛的主意!
九爺這話一出,滿殿人等自不免為之竊竊議論了起來,至於弘晴麼,雖是不曾開口,可心底裡卻是怒火狂燒不已了,此無他,工部的銀子全都是以各項發明之推廣換回來的,前年進項倒是不多,也就三百餘萬兩而已,可去年一年卻是大豐收了一把,足足有一千兩百萬之巨,扣除已撥出了四百萬兩給北河總督衙門用於治理黃河山西段之外,其餘的確實是都存在了工部的庫房裡,但並非閒置之銀,而是早已做好了規劃,今冬便要開始大規模的道路修築工程,計劃是一早便已擬定好了的,就差往各省下撥銀兩了,倘若真被挪用去當了軍費,弘晴精心制定出來的大規模修築道路之計劃勢將無以為繼,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問題是該如何反駁此等提議,卻須得好生斟酌一番,弘晴自不會急著出頭反對,而是默默地站在了一旁,腦筋卻是高速地運轉了起來。
「胤祹。」
聽得九爺這般說法,老爺子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不過麼,卻並未直接下個決斷,而是先看了弘晴一眼,而後方才沉吟地點了老十二的名。
「兒臣在!」
老十二剛接管工部之際,倒是曾耍過幾手花活,可自打被弘晴好生整治了一番之後,已是學乖了,再不敢胡亂攪事,這近兩年來,在工部就一橡皮圖章而已,只管簽名,旁的事兒麼,能不插手便不插手,如此一來,對工部諸般事宜也就只是知曉個大概罷了,此際一聽老爺子點了名,心中自不免為之一慌,卻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諾了一句道。
「工部而今存銀幾何?今歲又將有多少入賬,嗯?」
工部有不少銀子的事兒,老爺子其實是知曉的,當然了,具體數量幾何麼,老爺子倒是不曾過問過,此無他,當初老爺子可是對弘晴有過承諾,言明工部所賺取的銀子將用於治河以及修築道路之用,正因為此,老爺子對此間銀兩一向持著不聞不問之態度,奈何眼下國庫存銀既已不足,老爺子還真就起了從工部調銀之心思,當然了,在此之前,還須得先弄清了具體數額才成。
「這……」
一聽老爺子問得如此之直接,十二爺可就不免犯起了躊躇,眼神不自覺地便向弘晴瞟了過去,內裡滿是探詢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