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蘇大人,庫大人,您二位也都在啊,幸會,幸會!」
一陣爽朗的大笑聲中,一身褐色便裝的奎寧安已是邁著八字步,從書房門口的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這一見蘇克濟與庫席都悶悶地坐著,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不過麼,倒也沒怎麼在意,也就只是隨意無比地打了個招呼,壓根兒就沒怎麼將這山西的兩大巨頭放在心上,此無他,奎寧安本身就是從一品的武將,按品階論,與加了兵部尚書銜的蘇克濟同級,比之從二品的庫席要高出兩級,加之旗營乃是獨立單位,並不受山西地面節制,他自是用不著去跟蘇、庫二人講究啥禮數不禮數的,略一寒暄也就算是彼此見過了禮了。
「奎大人也來了,請上座!」
蘇克濟也是旗人,還是鑲黃旗,正兒八經的天子門下奴才,位高權重,對於奎寧安的到來,他也就僅僅只是起身還了個禮,卻並無甚言語,可庫席品階低,卻是不敢托大,笑容滿臉地便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將奎寧安讓到了其自身原本坐著的位置,自己卻是陪坐到了一旁。
「嘿,我說您二位不去喝喜酒,貓這兒商議啥軍政要務來著?怎地,一個個面色都如此難看,難不成真出了甚大事了?」
奎寧安邁著八字步,走到了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閒散地坐了下來,瞧了瞧蘇、庫二人的臉色,見二人神情都怪異得很,自不免好奇心為之大起了,這便陰不陰陽不陽地譏諷了二人一句道。
「奎將軍莫非還蒙在鼓中麼?」
奎寧安此言一出,蘇克濟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還是沒開口言事,倒是庫席卻是冷笑了起來,同樣用陰不陰陽不陽的強調反問道。
「嗯?庫大人此言何意?本將怎地越聽越糊塗了,說罷,到底何事?」
一聽庫席這麼個腔調,奎寧安的臉色立馬便黑沉了下來,不悅地冷哼了一聲,無甚顧忌地便喝問了起來。
「嘿,奎將軍還真就是被蒙在鼓裡啊,您不想想城外那位今兒個怎會如此大張旗鼓地到了您的旗營?個中蹊蹺就無須下官多說了罷?」
庫席壓根兒就沒在意奎寧安的生冷態度,嗤笑了一聲,饒有深意地便點了一句道。
「哼!庫大人是要威脅本將麼,嗯?」
這一聽庫席如此說法,奎寧安的額頭上立馬便見了汗,可嘴卻依舊還是硬著的,但見其雙眼一瞪,已是氣咻咻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呵呵,奎將軍這說的是哪的話,要威脅您的可不是下官,而是城外的那位,嘿嘿,您說呢?」
奎寧安是帶兵的主兒,身上的煞氣自是重得很,這一板起臉來,還真是殺氣四溢,不過麼,庫席卻顯然並未放在心上,打了個哈哈,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嘻嘻哈哈地反問道。
「你……」
被庫席這麼一調侃,奎寧安當即便怒了,雙眼圓睜地便要罵娘,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強忍了下來,不為別的,只因事態若是真像是庫席所言的那般嚴峻,那後果須不是他奎寧安所能承受得起的。
「好了,庫大人少說兩句罷,奎將軍是明白人,應是知曉該如何做的。」
眼瞅著奎寧安的火氣已是大起,蘇克濟自是清楚火候已是差不多了,唯恐過猶不及,這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屁的明白人,蘇大人少跟爺打官腔,嘿,這事兒又不是爺一人做下的,若不是你蘇大人的調函,爺也沒想沾手,怎地,如今出了事,就想著讓爺一人背黑鍋不成?做夢!這事兒鬧了開去,第一個要掉腦袋的可是你蘇大人來著!」
奎寧安此際已是火起,哪管蘇克濟是好心還是假意,張口便是一通子咆哮,渾然沒給蘇克濟留半點的顏面。
「哼!」
蘇克濟倒是一派好心,卻不想反被奎寧安一通子狂噴,臉色當即便已是難看到了極點,偏偏又不好發作起來,也就只能是重重地一哼了事。
「奎將軍別急麼,這事兒呢,大傢伙都有責任不是?一根線上的幾隻螞蚱,誰也甭想脫身事外,真鬧開了,怕都沒好果子吃罷?呵呵,終須得大傢伙齊心協力,方能共度難關不是?奎將軍且消消氣,大傢伙慢慢商議著辦了去也就是了。」
這一見奎寧安有狗急跳牆之趨勢,庫席可就不敢大意了去了,收起了先前的調侃無忌,笑呵呵地打著圓場。
「哼!庫大人有屁就快放,爺沒功夫跟你磨牙,說罷,要怎生擺平此事!」
奎寧安一向自視甚高,從來就沒將山西地面上的官員放在眼中,這會兒火氣正旺,說起話來麼,自也就火藥味十足,粗口連爆之下,渾然沒半點朝堂大員應有之氣度。
「很簡單,只要奎將軍在明月樓回請城外那位即可,其餘諸事麼,自有旁人會去料理。」
庫席笑呵呵地一抖手,將始終拿在手中把玩的折扇彈將開來,一派風輕雲淡狀地搖著,隨口便給出了個答案。
「就這麼簡單?」
一聽庫席這話,奎寧安不由地便是一愣,滿臉不信狀地便反問了一句道。
「沒錯,就這麼簡單。」
庫席並未急著解說箇中之蹊蹺,而是哈哈一笑,故作輕鬆地回答道。
「少跟爺嬉皮笑臉的,說罷,爾等打算做些甚來著,嗯?」
奎寧安雖是武夫,但卻並不傻,這一見庫席如此作態,又怎可能會不知內裡別有蹊蹺,他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遂了庫席的
意,一揮手,已是語氣生硬地喝問了起來。
「奎將軍問得好,此事不是我等想作甚,而是有人要做些事,只是想藉著奎將軍回禮的場合行個方便罷了,至於內裡有何究竟麼,下官也不清楚,還是請蕭掌櫃的來說好了。」
事關重大,儘管都是箇中之人,可庫席還是不想讓這等陰晦之事從自個兒的口中說將出來,這便打了個哈哈,將皮球踢給了始終不言不動地端坐在一旁的蕭陸豐。
「蕭掌櫃的有何見教麼?本將倒是好奇得很。」
奎寧安這麼些年來,可是沒少收蕭陸豐的孝敬,月前的事兒也是在蕭陸豐的牽線下,方才與蘇克濟合作了一把,此際聽得庫席如此說法,視線立馬便投到了蕭陸豐的身上,滿臉狐疑之色地便發問道。
「不敢言甚見教不見教的,在下也就只是有些小小的想頭罷了,呵呵,這麼說罷,月前的事兒雖是做得隱蔽,可要想瞞過城外那位,怕是難啊,今兒個其既是到了旗營,想必對月前的事兒已是起了疑心,那廝手握聖旨,真要放手查將起來,奎將軍怕是難抵擋得住罷?若是蕭某料得不差的話,此際的旗營內外怕都已被那廝嚴密監視起來了,但消奎將軍處稍稍露出些破綻,後果如何就不須在下來提醒了罷?」
蕭陸豐客氣地朝著奎寧安拱了拱手,禮數倒是周全無比,可說出來的話麼,卻並無絲毫的客氣之意味,寥寥數語便令奎寧安臉色為之狂變不已。
「奶奶個熊的,這事兒大傢伙都有份,咋地,想讓爺獨自去扛麼?嘿,真要鬧開了,爺就不信你等能落得個好去!」
奎寧安可不是啥好性子之輩,這一聽蕭陸豐這般說法,當即便火大了,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氣急敗壞地便罵開了。
「奎將軍誤會了,在下並不是這麼個意思,呵呵,您說得對,這事情若是真鬧開了,大傢伙都沒個好果子吃,終歸須得設法先抹平了去不是?」
奎寧安罵得雖是粗俗難聽,可蕭陸豐卻是毫不以為意,笑呵呵地出言安撫了其一番。
「哼,有屁快放,爺沒功夫聽爾等滿口胡謅!」
奎寧安跟趙申喬可是有舊怨的,當初被趙申喬參倒的湖南布政使隆多阿正是奎寧安的兒女親家,而這三年來,又沒少跟趙鳳詔起摩擦,加之貪心作祟,念著能從那三十二萬兩庫銀中獨得一半,這才會跟蘇克濟等人同流合污,狠狠地坑了趙鳳詔一把,倘若真要是事敗了,蘇克濟等人雖是法網難逃,可他奎寧安同樣也難有倖免之理,一念及此,奎寧安自不免煩上加煩,話自也就說得更難聽了幾分。
「奎將軍明鑒,竊以為紙是包不住火的,真要讓城外那位查將下去,以其之手段,想來不難查出根底,既如此,那就須得先下手為強才是,不知奎將軍以為如何哉?」
蕭陸豐並不因奎寧安的粗俗之言而動氣,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不緊不慢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什麼?爾等莫非打算行大逆不道之事?不成,本將斷不為此!」
奎寧安並不蠢,蕭陸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他又怎會聽不出其打算玩殺人滅口的把戲,心一驚,臉色瞬間便難看到了極點,沒旁的,謀殺欽差本就是死罪,更別說弘晴乃是王爺之尊,又是老爺子最寵愛的龍孫,他若是在山西出了事,所有人等都難逃一死,不禁如此,怕是連九族都得被夷滅了去,饒是奎寧安膽子再肥,也斷然不敢這麼做了去的,驚怒之下,當即便跳了起來,毫不猶豫地便斷然拒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