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說起來就兩個字,可真做起來卻是千頭萬緒,尤其是這等突然接到調令的情形下,工部上上下下一點準備都沒有,更是不可能在三兩日裡便將所有事宜交待清楚,當然了,無論是弘晴還是十二爺,都不是急性子,左右事情多歸多,一樁樁地交接下去,終歸是有完畢的一天,叔侄倆在這上頭倒是很有默契,六天下來,交接的部務雖不算特別多,可每一樁都交待得分明無比,十二爺滿意,弘晴也滿意,雙方間的關係無形中也就比往日要更親近了不老少。
俗話說得好,甭管離了誰,地球都照樣在轉,同樣的道理,朝堂之運轉也不會因工部的交接未完便停將下來,這不,交接不過進行了七天而已,便已是又到了大朝之日,武百官齊聚乾清門外,三叩九拜一畢,早朝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啟奏陛下,微臣有本要上!」
早朝方才剛開始,還沒等排在首位的吏部諸官上前稟事,就見一名中年官已疾步從都察院隊列裡竄了出來,一溜煙地到了御前,往地上一跪,高聲便稟報了一句,眾人循聲望了過去,這才發現那突兀竄將出來的赫然是九爺門下奴才庫爾陳,現任左僉都御史。
「嗡……」
近來朝局相對平穩,各省也無甚大事發生,今兒個儘管是大朝,諸般臣工們大多是準備來虛應其事的,卻沒想到早朝才剛開始呢,庫爾陳就跳了出來,要知道左僉都御史可是都察院第三把手,專管的便是大案要案,輕易不上參,一旦有本要奏,那一准便是驚天巨案,諸般臣工們毫無準備之下,自不免都被震懾得不輕,一時間亂議之聲不禁便大起了。
「准了。」
老爺子顯然也沒料到庫爾陳會在此際冒出頭來,愣了片刻之後,這才眉頭微皺地吐出了兩個字來。
「喳,臣,左僉都御史庫爾陳有本在此,要彈劾仁郡王三大罪,其一,以朝堂重器行商賈之實,於民爭利,有悖聖人教化;其二,統御無能,以致工部貪官污吏橫行不法,動輒勒索商賈;其三,督導不利,對所屬產業管理不善,以致錯漏百出,長沙火柴廠爆出九死十七傷之驚天巨案便是明證!臣懇請陛下下旨明察,如上以聞!」
果然不出朝臣們所料,庫爾陳這一出手還真就是狠戾已極,居然彈劾的是正當紅的仁郡王弘晴,發動的時機也把握得極為的微妙——此際的弘晴正處在交接之時,既不再是工部管部王爺,也尚不曾到上書房任事,手中無權無職,偏偏又尚未正式脫離工部,無論工部出了甚事,責任還真就必須弘晴來背,而要想動用工部之力辦事麼,卻又名不正言不順,換而言之,此際正是弘晴在朝中實力最弱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被拉下馬的時候,很顯然,庫爾陳此舉算是打在了弘晴的七寸上!
「陛下,臣亦有本要彈劾仁郡王弘晴!」
庫爾陳話音剛落,還沒等群臣們反應過來,就見新任吏部侍郎戴鐸已是大步從隊列裡搶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御前,高聲稟報了一句,要彈劾同樣是弘晴。
「嗡……」
戴鐸這麼一出頭,群臣們頓時再次嘩然了起來,沒旁的,這等陣勢顯然有些不對頭,赫然是四爺與八爺聯手要跟誠親王一系開戰了,這等戰火起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些,渾然出乎了大多數朝臣們的預料之外。
「講!」
先前庫爾陳陳情之時,老爺子的臉色已是不甚好看了,這會兒一見戴鐸也出了頭,老爺子的臉色已是徹底黑沉了下來,只是此乃大朝之際,卻也不能不讓臣工們言事,沒奈何,也就只能是聲線陰寒地吐出了個字來。
「喳,臣,吏部侍郎戴鐸有本在此,要彈劾仁郡王不法事,據查,工部都水清吏司員外郎薛明藍受仁郡王指派巡視湖南一省之所屬產業,期間大肆收受賄賂,縱容當地商賈不法牟利,於火柴廠出事之際,其人不單不協助當地官府查明真相,反倒以仁郡王之名壓當地官府隱瞞不報,草菅人命,致使死傷者不得撫恤,後又強壓當地官府彈壓死難者家屬之鳴冤,以其區區五品之微末小官,竟可橫行無忌若此,實非尋常,臣懇請陛下下詔明察,以明真相,如上以聞!」
戴鐸乃智謀之士,自是看得出老爺子的不滿之所在,不過麼,他卻是並無半分的退縮之意,高聲將奏本宣讀了出來,狠狠地告了弘晴一記刁狀。
「陛下,臣亦有本要彈劾仁郡王!」
「陛下,臣以為庫、戴二位大人所言甚是,如此無理非法事,當得徹查!」
「陛下,臣以為長沙一案影響巨大,若不嚴查,恐失民心,萬不可不慎!」
……
戴鐸話音剛落,鄂爾泰等數名四爺門下奴才已是紛紛出列附和,緊接著,納蘭揆敘、烏爾金、馬爾齊哈等數十名八爺一黨盡皆出列響應,人人喊打,個個喊殺,氣勢可謂無兩,而誠親王府一系的官員們卻一無反應,沒旁的,此番彈劾風暴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些,三爺那頭殊無交待,一眾人等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只能是眼巴巴地坐看四爺、八爺兩黨聯手施為。
這就開始了?嘿,那就來罷!
四爺與八爺此際雖都還未親自出面,可光是二人門下奴才的攻勢就已是猛烈得驚人,無論三爺還是親近三爺的諸般臣工此際都不免滿面憂色,可弘晴倒好,卻是半點都不慌,沒旁的,只因他早在兩日前便已從「尖刀」處得知了四爺與八爺的密謀,也已是提前做了些準備,當然了,準備歸準備,能否實現預定之目的,卻還須得看後頭的運作如何,弘晴自不敢掉以輕心,表面上看似一臉平靜,可實際上麼,心弦卻已是緊繃了起來。
「弘晴!」
老爺子壓根兒就不信弘晴會是那等濫用私人之輩,然則值此諸
多官員齊齊上彈章之際,老爺子卻也不能不經調查便駁回眾人的本章,面色陰沉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朝臣們,而後將視線落在了弘晴的身上,聲線微寒地點了名。
「孫兒在!」
聽得老爺子點了名,弘晴毫不遲疑地便站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朕問你,長沙之事爾可知曉,嗯?」
儘管不信弘晴會幹出甚枉法之事,可當著諸般臣工的面,老爺子卻是不能有甚徇私的表現,這便面色一板,神情肅然地喝問了一句道。
「回皇瑪法的話,孫兒確是已然知曉。」
老爺子此問看似嚴厲,其實麼,卻是在給弘晴打掩護呢,只要弘晴回答一聲不知,老爺子便可借此機會將弘晴從此事中先行摘出來,至於後頭該如何處理,自可徐徐圖之了去也就是了,這麼個用心,以弘晴之智商,自不會看不出來,然則這卻不是弘晴想要的結果,此無他,弘晴的胃口很大,他可不打算犧牲工部諸般人等來換取自身的安全,也沒打算犧牲發明推廣一事來成全老爺子息事寧人的心思,他要的是借此機會給四爺等人一個狠的教訓,徹底粉碎四爺走正道的希望,與此同時,還想著藉機敲打一下老十二,以免其壞了工部的規矩,正因為有著如許多的考慮在,哪怕明知老爺子此問乃是好意,弘晴也沒準備接受,而是坦然無比地應答道。
「如此大事為何不早報與朕知?」
一聽弘晴這般答法,老爺子的眼中立馬便有道精芒一閃而過,顯見對弘晴的不識趣有著相當的不滿,喝問的聲音裡自不免便帶著濃濃的寒意。
「皇瑪法明鑒,此事之相關公函昨日申時末牌方才由報馬急送至工部,事發突然,工部尚未來得及調研箇中之究竟,孫兒自不敢以猜測之辭上稟天聽。」
老爺子這麼一怒,群臣自不免都為之戰慄不已,可弘晴卻並不緊張,聲線平和地回答了一句道。
「是麼,那你給朕說說看,這公函裡說的都是些甚,嗯?」
弘晴的解釋之言一出,老爺子眼神裡的凌厲不單沒見少,反倒是更銳利了幾分,寒意十足地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好叫皇瑪法得知,長沙火柴廠發生爆炸案乃是五日前所發生之事,據公函所載,確有九死十七傷,只是案發之緣由尚不曾查明,事故尚待調查,孫兒實不知庫大人與戴大人又是從何得來的所謂可靠之消息,莫非是能掐會算,竟是半仙之體不成?」
弘晴並未因老爺子那凌厲至極的眼神而動,概因他先前已是點出了公函抵達的時間,自是清楚老爺子的盛怒乃是衝著四爺、八爺等人去的,自不會有甚在意可言,這便神情淡然地將事情簡略地介紹了一番,末了更是尖銳無比地指出了此番彈劾大起的蹊蹺處之所在。
「陛下明鑒,臣以為仁郡王問得好,長沙離京師數千里之遙,就算是五百里加急,也須得四日之功,今事尤未明,而小人構陷已至,個中必非無因,當徹查!」
弘晴話音剛落,就見中央銀行行長沈河已是大步從隊列裡行了出來,高聲疾呼了一嗓子,憤然地吹響了反擊的號角……